35.琵琶鱼
只要抓住两个小孩,就能威胁住“名利圈”的高手,并且瓦解和粉碎了这些人的斗志。
——这就是雷怖的想法。
可是若他要成功胁持住鱼头鱼尾,第一个要解决的,便是在双鱼兄弟之间的鱼姑娘。
鱼好秋一直留意着这老人的动向。
她一直担心。
她一直担心他。
她一直担忧他就是——
她一直忧虑他就是雷怖。
结果,他真的就是“杀戮王”雷怖。
她想起雷怖的种种传说就觉得生起一种莫大的恐怖。
她一见他霍然立起,变脸,而且变色,更变成完全另外一个人了,她就马上做了一件事:
她一掌劈碎了近前的一张桌子。
桌子内赫然出现了一样事物:
鱼!
——一只铁铸的鱼。
很大很大的鱼。
她一手就抄起了它。
桌子内怎么会有一条鱼?鱼姑娘砸碎了台面就为了这条鱼?她在这紧急关头要这条鱼来干啥?蒸?炒?煎?炸?炖?还是只为了吃?
当然不是。
有些鱼是可以杀人的,也能吃人的。
那其实也不真的是一条鱼,只是一件乐器。
一件乍看很像一条海豚、乳鲸的乐器:
琵琶。
——在这生死关头,她竟然要弹乐器?
自然不是。
那不只是一件像鱼的乐器,更是一件兵器。
这兵器有极好的名字,就叫做:
“铁骑突出蜂涌虫动银瓶乍破蝶舞蝉鸣千军蚁兵万马虱腾鱼跃龙门铁琵琶”。
——这兵器名称几乎有唐宝牛的外号那么长,至少,可以媲美。
但如果要简称之,却只有三个字:
琵琶鱼。
实际上,也真有琵琶鱼这种“鱼”。
那是一种养在鱼缸里可以吮食青苔、除污去渍,乃至清理其它鱼类尸身、秽物、粪便、“任劳任怨、天生天养”的鱼。
大概,鱼好秋手上的这武器叫做“琵琶鱼”,也有这个意思。
——“琵琶鱼”在鱼类中,是担任了“清道夫”的位置和责任。
鱼姑娘的兵器也正是“清道夫”。
——这武器之厉害,还有杀伤力之矩,变化之繁复,足以替她在这艰险江湖中为之清道:清除一切魔障、阻碍!
事情发生得极快。
雷怖一动鱼姑娘就动。
雷怖飞身而起,急扑鱼头鱼尾,人犹在半空,突然听到蝉声。
这是夏天。
夏日闻蝉,实属正常。
不过,在酒肆客栈之中,何来的蝉?
何况蝉鸣还如此劲、急。
蝉声自鱼姑娘手挥琵琶后乍起,一时间,急而劲的蝉声在她指间飞取半空如怒蛙的雷怖。
不仅闻蝉,更且见蝉。
蝉如急矢,分作二十四点,急取半空中雷怖脸上、身上各大要穴。
雷怖在半空发出一声沉叱。
他双手合什,置于额前,一拜。
只见廿四点流星急火,破空而出,那二十四只寒蝉,立即着了火。
着火的蝉倒飞向鱼姑娘!
廿四点人。
——二十四道反击。
反击得干净利落、杀人要命。
雷怖的身形一点也不受阻,一丁点儿也不滞留,仍然扑向鱼头鱼尾。
鱼姑娘这时候只能做一件事。
她仍手挥琵琶。
琵琶不作乐音。
却骤生蜂鸣。
廿八只飞蜂,急弹而出:其中廿四点,击落正劲急飞至的廿四点流火,另外四点迎刺雷怖,夹杂着“嗡嗡”锐响。
雷怖身法,依然不变。
他双手合十,仍置于发顶,指缝间闪出四道青流。
——青烟般的急气锐流。
只听“波波波波”四声,四只飞蜂,炸了起来,呲呲啸啸的爆起小星小火,反扑鱼好秋!
鱼姑娘仍做一件事:
手挥琵琶弦。
她只能做这件事。
她只有靠这琵琶来打击这强敌。
——她已不求杀敌,甚至不求退敌,只愿阻敌。
只要能阻一阻就好。
这次琵琶内飞出的是苍蝇:
金头乌蝇!
——十六只金头苍蝇: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
前面八只金蝇,飞噬住爆炸的飞蜂,吃住了它们,也钉住了它们,更钳住了它们。
然后正式的爆炸便起。
金火撞起于店内。
硝烟四起。
剩下八枚飞蝇,在雾滪烟飞之际,一点也不留余地,急钉飞咬死追怒噬雷怖。
雷怖的手依然在顶。
双手倏分、又合、一拍、即止,就在此时,指端陡吐八缕黑风。
突然间,那八只飞近他的金蝇,陡然停在半空。
僵止。
不知为何,这八枚急蝇竟似给冻结了似的,冰封般固定在半空。
鱼姑娘这才不管。
她已不管一切。
她手挥,腕转。
指弹,目送。
琵琶丝颤。
这次却无声。
琵琶内飞出的是蝶。
彩蝶。
——六色翩翩,美如飞虹。
这次蝶舞根缓、很慢、很悠,也很游:它们以一种极优美的姿态围舞向雷怖。
上几次攻袭,都很奇快奇急。
但这次却不是。
而是奇慢。
慢得悠闲,舞出一种悠然的美。
雷怖反而脸色变了:
他终于打开了双掌。
如果眼快的人又眼尖的话,当能发现这个人的手掌很特别。
——特别之处,不是在他掌心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而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包括掌纹。
这老人竟是全无掌纹的!
36.没有掌纹的人
“杀戮王”雷怖竟是一个没有掌纹的人!
——掌纹往往纪录和显示了一个人的过去与未来,难道这老者竟是一个全无过去也没有将来的人!
人活着都有过去。
人只要活下去都会有将来。
——那么,这人为何却没有掌纹?
他的掌一开便合。
说也奇怪,他的手掌只在一开合间,蝴蝶已尽飞入他掌中,他双手一合,一阵搓拢,指间便簌簌掉落了一抹抹的粉未。
蝴蝶都不见了。
尽消失于他掌中。
这一刹,鱼姑娘已近技穷。
她在琵琶里的杀着已快使尽、用完。
但她一面施放蜂蝇蝉蝶,一面飞身迎起,要截击雷怖。
可惜没有用。
她迎不着雷怖,更截不着杀戮王。
却在她掠身而起之际,那八只本来顿止在半空中的飞蝇,突然动了,且以本来激射向雷怖十二倍以上的速度返打向鱼好秋。
鱼好秋吓得尖叫了一声。
她知晓自己所放出“飞蝇”的厉害。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慌忙间,她一掌拍碎了琵琶,就像她刚才一掌便砸碎了桌子一样——原来那琵琶虽作铁色,毕竟也是木制的。
琵琶碎。
五六十点急物像跳蚤一般飞弹而出。
大约七八只小物衔住一只“飞蝇”,就像钉子让磁铁吸住了一般,这才险险把“飞蝇”吃住了、消解了,掉落下去。
鱼始娘手上已无琵琶。
且惊出了一身冷汗。
更几乎用尽了琵琶内的法宝。
等她要再追截雷怖时,一切已来不及了。
太迟了。
雷怖的双掌终于已不是抵在他自己的额上。
他的手终于已放了下来。
他的手现在改而抵在鱼头、鱼尾的头上。
孟将旅和何车已分别、分头赶到。
他们显然已出过手,也跟雷怖交过手,但肯定都没讨着便宜,且已失手:
至少,鱼氏兄弟已落在雷怖的手上。
其他的人,都僵住了。
当然,也有例外:
至少有一桌子的人仍气定神闲,一桌子的人依然无动于衷。
孟蒋旅强笑道:“你想干什么?”这时,他因担心鱼头、鱼尾的安危,一时已无暇顾及文随汉的动向了。
就算他仍有心,而且还有力,但也一样没有办法,因为他的视线才略一转移,雷怖已道:“你们最好就这样站着别动。”
他的语音很干燥。
孟将旅舔干唇,“他们只是小孩子,有什么事,我们来承担便是,犯不着拿小孩出气。”
雷怖的声音好像一点水份也没有,他的口腔似是完全干燥的,所以发出来的声音也干巴巴、沙嘎嘎的。
“你知道我是谁?”
“雷怖。”
“你知道我外号叫什么?”
“杀戮王。”
“对。”雷怖发出了几下干得令人发慌的笑声,“我就是杀戮王——任何事物到了我手上,我就杀掉它。我的力量足以杀尽天下。——我可不管那是大人、小孩、女人还是什么的!”
“好”。孟将旅倒吸了一口气,“那你要的是什么?”
“人。”
雷怖答得干脆。
“什么人?”
“你们这家客店新近来了些人物,我们是势在必得的。”
“你们要的人,文先生不是已经上去看他了么?”盂将旅说,“雷前辈名动天下,又何必挟持两个小孩,有损英名吧!”
雷怖像千年狗屎放到干得结成炭的热锅里又煎又炸的笑了几声:
“他去看的是他兄弟,我们要找的是敌人。”
盂将旅皱了皱眉头。
雷怖又干憎憎的道:“你们楼上可不止一间客房。”
在他手下(同时也是手中)的鱼氏兄弟,肉在砧板上,可一动也不敢动。
孟将旅自然投鼠忌器。
何车怒叱:“把人放了,一切好商量!”
雷怖也怒喝:“你杀伤了我们雷家的人,己不必商量,你是死定了!”
何车正要引雷怖动手,好让鱼氏小兄弟脱危,“那你有本事就过来把我杀了!”
雷怖道:“杀你又有何难?杀你们全部也是易事。”
说着,他双肩一耸。
他本来就异常形容枯槁,形销骨立,双肿插背,而今一耸。
真似努上鬓边去了,而一颗瓜子般的枯小头颅,好似已钩挂不住,滚人了衣袱里面。
不过,他只这么一动,却没有松手。
看来,他并没有出手。
可是,他确已出了手。
靠近他的一张桌子,人客已走避一空,但台面上依然有杯、碗、筷、碟。
他双肩一耸,那桌上瓷制的筷子筒就跳了起来,筒里的筷子全似上了弦的箭矢,急射向何车,还发出了一种极密集的“格特格特格特格特格特格特……勒勒”的声音。
何车一向很火爆,但脾气火爆的人只是性急,不见得就不谨慎、小心。
雷怖一动,他就向孟将旅和鱼天凉打了一个手势:
那是他们的暗号。
——准备救人!
他要激怒雷怖,为的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其他的人全力迎救鱼氏兄弟,以脱离这可怕人的毒手。
可是他错了。
咆对了。
雷怖的确是向他出手。
但雷怖双手并没有离开鱼头鱼尾的百会穴。
他不必动手,却已下了重手。
37.救世鱼
筷子来得快,何车也接得快。
他的“九掌七拳七一腿”这才发挥无遗:这刹瞬之间也不知他打出多少拳、递出多少掌和踢出了多少脚。
——也许,仍是九掌、七拳、七杀一心腿,只不过,他快打快着、快得令人已分不清哪一招哪一式,哪一下系拳那一下是掌那一下是腿而已!
筷子不是给接任了,就是给砸飞开去了。
看来,雷怖的攻势,尽皆击空。
筷子尽。
最后一支筷子,眼看何车已避不开去了,却给他一张口,咬住了!
筷子攻势尽为之空。
可是就在那时,筷子筒却爆了开来。
这一爆炸,瓷筒碎片四溅。
四射。
这一下才是攻击的主力。
也是压轴的杀着:
这记杀着最可怖在于——
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使瓷片四激,就算不能把敌人当即打杀,但四射的碎片至少会把店里三分之一以上的人射杀或重创。
——虽然,这些人,可能根本不是雷怖要格杀的对象,他们可能与此次行动全无关系,他们既不知道有雷怖,雷怖也不认识他们。
这一下很阴毒。
也很要命。
雷怖可以把店里的人统统杀掉,但孟老板、何都头、鱼姑娘等人却不能眼看他们全给莫名其妙的牵连在内。
——我不杀伯仁,伯仁亦不能为我而死!
这也许就是“侠者”与一般江湖人心态上的区别。
是以,不但何火星,连孟老板和鱼姑娘都慌了手脚。
——确是慌了手脚,但决非没有行动。
行动,绝对是有的。
而且,还非常剧烈。
十分激烈。
这场仗的确不好打,也决不容易打。
——一面要救人,一面要自救,一面还要杀人。
救的人,包括了店子里的闲杂人等、无辜食客,还有两个受胁持的小童,以及自身难保的自己!
杀的人却极不好杀。
因为他是“江南霹雳堂”中的一流杀手、第三级战力的雷怖。
跟他交过手的人,少有不死的,就算不死,也得七残八废,死不了的,对于雷怖这个人,一但回忆起来,都只有一句话,一个神情,那就是:
恐怖!
——雷怖的怖!
就像杀人一样,救人的方法也是人人不同。
对鱼天凉而言,她先一手拍碎了她手上那把鱼状的琵琶,就像她刚才一掌拍碎桌子一般。
她手上的琵琶原名“余韵鱼”,是一位好友知已送给她的纪念物,她不到生死关头,自己不忍砸碎;但对她而言,此际不但性命攸关,更是许多的救命灵丹。
——那是一只杀人琵琶救世鱼!
她拍碎了琵琶。
里边飞出了许多事物:一条条的、滪了起来,通体毛毛,像小虫。
小虫有七八十条,突然弹起,向瓷片追钉了过去。
说也奇怪,碎裂的瓷片激射得愈快,那些“毛虫”就追得愈快,“它们”好像“活着”乃是为了完成一个“指令”:
有啥碎片。物体飞得起快的,“它们”就越有办法及时截住。
的确奏效。
的确,多少有一半的碎瓷片,都给鱼好秋的“救命鱼保命虫”截了下来。
但还是有差不多一半是截不住的:
那至少也有二三十块碎片。
不过,鱼天凉截不住的,孟将旅截。
孟将旅人还未扑到雷怖那儿.突然间,已出拳。
他出拳不是攻敌。
而是打自己。
他一连打了自己七拳。
这六拳一捱,他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似的,精神抖擞,如同疯虎狂龙一般,飞身怒啸,双手一伸,两张台上的桌布,全吸到他手里,原搁在台布上的杯碟碗筷,全希哩哗啦的跌落于地。
他左手的桌布旋舞而起,挟着呼啸,像一面撕风裂气,席滪雷怖。
另一面桌布则飞扬尽张,到了极处,突然每一绿布帛尽为内力所激,薄纱绷紧如铁丝。成了一张大网,瓷片激射,尽罩其中,而且还割不开,切不破纱帛.随着桌布急滪.尽裹其中。
剩下的二三十块瓷片,亦尽收于桌布内。
另一面桌布,却已裹住雷怖。
在桌布尚未完全罩吞雷怖的刹间,人影一闪:
何车已趁隙冲了进去。
何车已冲了进去。
何车冲进去。
冲进去。
冲进。
冲!
——桌布内,就剩下了雷怖与何车作殊死战。
然而,还有两个人质,仍在“杀戮王”手里。
另外,孟将旅正在操纵着手上的桌布,一如那就是一面指挥千军、号令万马的军旗一般,为何都头掠阵,同时,也为满楼的食客护法。
这刹瞬之间,桌布里的人胜负未分,生死未定,但楼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怪叫,一人扎手扎脚的掉落了下来。
孟将旅就担心这个。
——因为雷怖突然发动,孟将旅只好放文随汉上楼,他与何火星、鱼好秋三人合力联手摸杀“杀戮王”可怕的杀性。
但他怕房内的小鸟高飞、叶告与陈日月未必能应付“富贵杀人王”。
他不无为此事而担忧。
乃至分心
就在他一分神问,爆炸乃生。
爆炸旋生旋灭。
但毁坏力惊人。
爆炸乃自桌布内发生。
布帛成了片片飞蝶。
但在爆炸伊始之前,刚刚好不容易才接下泰半瓷碎片的鱼始娘在一瞥之间发现了一件事:
有二物在爆炸就要发生之前的一刹那,飞了出来。
38.鱼鱼鱼鱼鱼鱼鱼
不。
不是飞了出来。
而是踢了出来。
——给人踢(或扔、或掷、乃至于摔)了出来!
那两个物体是人影!
——他们是给人用重手法激了出来,爆炸始生。
要不然,若果他们仍在台布内的话,那么,后果是不堪设想了。
破碎的布帛片片扬起,像黑色之蝶,又似一片片烤熟了的鱼。
鱼鱼鱼鱼鱼鱼鱼……
“烤鱼”片片掠起、四散、又徐徐落下。
——原来布帛已成“熟透了的鱼”,而在布帛里的人呢?
这是鱼姑姑和大部分在店子里的人都急着要知道的。
尽管他们都情急要知道爆炸后的“究竟”,但仍禁不住让那打从楼上摔落下来的人,吸引住了视线。
他是谁呢?
意外的是摔下来的人竟是——
文随汉是一个好杀手。
好杀手是最懂得把握时机的。
——其实任何在社会上功成利就的人,都一定是懂得把握时机的人:不管从政从商都如是。
文随汉亦如是。
他知道雷纯所派来雷家的高手一定会为他出手护法——
不过,单凭雷凹、雷凸与雷壹,却未必制得住何车、鱼好秋、孟将旅这几名老江湖、冲锋将。
但是还有雷怖。
雷怖不是,“六分半堂”请过来的。雷纯甚至不知道“杀戮王”雷怖已受到米苍穹的密令带同他的弟子,悄悄来到京城,并且,已加入了“有桥集团”。
不但雷怖来了,雷艳也来了。
当然,米苍穹是用了好一些适当的办法请他们过来的。
像雷艳、雷怖这样在武林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太出名了、太难惹了,以致很多人都以为请不动而不敢碰。
甚至不敢去尝试。
米苍穹却不是这么想。
他私下一早已把“富贵杀人王”文随汉请了过来,所用的条件,不过是:“你爹以前的官位有多高,你跟着我,保证至少高过他三倍,而且,你干杀人的买卖的时候,只要提防四大名捕,别的巡捕行差,决不敢惹你,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有这句话,文随汉就无条件向米苍穹效命。
他要的就是这些。
也只是这此
——只不过,却一直无人肯给予他这些,保证或保障。
米苍穹一眼就看出他的需求。
“六分半堂”只能给他钱。
——很多很多的钱。
雷纯也刻意让他强。
——他也可以号令许许多多的“六分半堂”徒众。
有钱和要强,只是一时的威风,到底,一个杀手杀人多了,更重视的是安全与安定。
米苍穹允诺能给他这些,而且还笑眯眯的告诉他:“你暗里加入‘有桥集团’,只要不张扬,谁也不得悉。你可尽收两家茶札.我不到必要关头,也决不要你去跟‘六分半堂’作对。再说,‘有桥集团’目下跟‘六分半堂’并非在开战状态,所以,是友非敌,你也不算吃里扒外。你收了雷纯的银子,再来收我的金子,又何乐而不为之哉?你只要在重要关头,兹事体大的情节上,站到我这一边来,或者把要紧情报通知一声,那就是大功一件。跟‘六分半堂’,到底是贼,纵有蔡京作后台,也决不会把盗寇搬入庙堂当祭酒……”
他像一个好心的长辈在教诲亲信子弟,句句都是为他好,字字都出自干好心似的,“蔡京毕竟不是江湖人。人在社稷,要屹立不倒,首先得要懂得心狠手辣,出卖朋友。
所以他只是利用黑道,决不会让黑的变白,有朝一日能弃暗投明——因为这样一来,助力就会倒过来变成他的阻力了。我则不然,我老了。快要死了。我又是,嘿,嘿,嘿,一个老太监,我是真心在帮你们,我才不稀罕要什么利禄权位。你要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就会领会,而且特别顾恤你,待适当时机,你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命官了,不必再亡命武林,为人卖命了,那多好……”
“当杀手,是要杀人的,但也要受法律制裁,给人杀的;”米苍穹那时是边嚼花生边跟他这么说,“我是因为跟你爹有交情,才好意劝你几句:当官的也是杀人,但杀得名正言顺.明目张胆,而且杀的人多的是哪,还可挟王命自恃,不畏法规呢!嘿嘿嘿嘿,杀的人越多,官做得越大哩……”
文随汉听懂了。
明白了。
——在江湖地位,他显然仍跟胞兄天下第七有一段差距,天下第七曾经投靠元十三限以壮实力,他为何不能依附“六分半堂”更壮声势?
——在庙堂官职,文张一殆,他原来的芝麻小官已前程似锈而下似锦,不当也罢,可是,文雪岸居然向蔡京靠拢,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已难及其背项,难道连当小吏也及不上这出身卑贱的家伙么!那么,自已真是白受父亲一番教诲,在自寒窗苦读诗书了!
他当然不服。
不甘心。
——你可以厚颜附从蔡京,我也投效米公公,看谁日后才是能覆雨翻云真经纶手!
他一向不服天下第七。
他们本来是胞兄弟,为何偏生就忍不下对方比自己更好的这口气,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也许,就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才会那么忍受不了对方比自己更有成就。
不过再怎么说,文雪岸仍是他的兄弟。
——而今兄弟已落难,他该怎么办?
他当然得要做他应该做的事。
人生只有干他该干和想干的事才会有兴趣。
不过,他知道这是一个“表忠心”的大好关键。
——事情好像是:文雪岸知晓了一些秘密,而这秘密足以威胁而个正当红大紫的“神枪血剑小候爷”方应看小公子的安危,是以,雷纯、狄飞惊等人对他势在必得。
问题是:天下第七心狠、手辣、武功好,很不易对付。
更难对付的是他的靠山:若公然打杀天下第七,就算真的得手,也定必召怒于蔡京。
惹怒蔡京,不但在京城不能立足,只恐天下均无容身之地了。
所以,要对付天下第七,得要等时机。
至少,等到他“弱”了的时候。
这样一个强悍的人,也会有“示弱”的时候。
有。
而今就是。
39.为鱼辛苦为鱼忙
他受伤了,他给人制住了。他已无还手之能。他看来最近已开始失宠于蔡京。而且,这个时候,动了他,至少做得干净利落,他的后台也只以为那是无情四大名捕那一伙,或戚少商、孙青霞“金风细雨楼”那一帮下的手。
这是“对付”他最好的时机。
文随汉当然不错过。
雷纯派他来料理这件事。
——把天下第七设法带回来。
然而文随汉也通知了米苍穹。
他知道“有桥集团”比任何帮派、势力更“需要”天下第七这个人。
因为文雪岸的存在,可以是毒药,也可以是解药。
当时的形势虽然很紧急,但文随汉还是有“办法”,通知“有桥集团”的人来“参与”这件事。
他跟“有桥集团”,一向有很“特殊”的联系方法——正如跟六分半堂也一样,总有许多秘密的联系网:有时候可能只是当街调笑一女子,有时可能是仰天打了一个喷嚏,有的时候却可能只不过是一只狗经过身边之际撒了一泡尿。
对其他人而言,那只不过是一句调笑,一声哈欠和一泡狗尿,但对这些怀有特殊任务和特别身手的人物而言,却可能是价值连城的莫大秘密,杀人放火的恐怖指令。
他知道,“名利圈”里一向有“有桥集团”的卧底,——不分昼夜,也不辞劳苦。
“卧底”,是帮派势力间的一种必然存在的“恶瘤”,若不是有这种“奸细”.恐怕他要把讯息自“六分半堂”里即时传予。“有桥集团”的人知晓,也许真不容易。
他混人了“名利圈”,就发现雷壹、雷凹和雷凸在那儿。
对这三人在这里出现,他并不奇怪,但雷怖也在,并还比他先到,这就令他放心和震惊。
放心是因为:既然“杀戮王”舀怖在,大势已定,大局已稳。
雷艳和雷怖都是“江甫霹雳堂”里的绝顶高手,他们来了。
就算只一个,天下有敌者已几稀矣。
所以文随汉心中大定,另有计较。
在武林中,知晓“杀戮王”雷怖和“破坏王”雷艳已入京的人极少。
大家都以为这两员是雷家堡中,“延”字辈的两大高手,旱年以霹雳堂火器炸药中的“刀法最猛”和“杀戮最彻底”称著,后来则另创霹雳刀和雷霆剑名震遐迩,自成一派,立一代宗师。
由于他们杀伤力奇矩,所以也使文随汉心中暗自惕怖。
米苍穹曾对文随汉推心置腹地提过,要请这二大高手人京。
文随汉以为不可能。
老实说,他心里也老大不愿意这些人陆续进京。
——连雷雨、雷瑜这些高手都逐一来京,高手如云,有这些人在,自己这几下功架还有什么看头的!
——再这样下去,饭碗都得给他砸破了啦!
他们都是一方之主,威震江南,桀骜不逊,称雄一时,只怕不易请得动;当时文随汉就表达了意见,“就算请得了也不易制得了。”
“不是的。”米苍穹用一只手指在唇前摇晃着,表示他的话不对,“一个人只要活着,就有他的需求,他的欲望,不然就与死人无异。谁都有他的欲求,只分大小,求所当求,或不当求,如此而已,没有例外。朝相蔡京,权倾天下,但他还是贪财、好权,欲无止境。方今天子唯其独尊,但他还是有欲求的,他要漂亮的女人,也要天底下的奇花异石,又要长生不老,更要宝座安如泰山。——雷怖、雷艳也是人,是人就会有需求、愿望。”
果然,米苍穹只派了他手上的大太监余木诗去了一趟“雷家堡”,告诉了米有桥可以给予雷艳和雷怖的利益,然后通知他们一个消息:
“雷谕、雷雨,已分别来到京师,加盟‘六分半堂’,看来,雷无妄不久也会加入他们的行列。米公公问你们:到底要跟雷郁、雷抑这些老古董苦守老死于江南一隅呢?
还是要跟米公公共享富贵、共图天下?别忘了,连雷日、雷月加盟‘有桥集团’,也受到了十分的礼待,更何况你们二位德高望重、举足轻重的绝世高手呢?”
雷怖一听,毫不考虑,就加盟“有桥集团”。
雷艳虽看似不甚热烈,但也口头上答允加盟一事。
事后,米苍穹跟文随汉就那么说过:“是不是?没有人是可以完全不动心的。有的为公,有的为私,有的为义,有的为钱,有的为家,有的也许是为国为民,有的只为了自己。这些我倒是跟方小侯爷学来的。他告诉过我,世上有美女无数。有的令人见了,惹人怜爱,生起好逑之心。有的确是人间艳物,可望不可即,贵华自洁,令人不敢起押玩之心,只有仰仪之情,而自形偎陋。其实就是错的。世上哪个女人,到头来不是得成为人家的夫人、妻室的?就连公主、皇妃、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也不例外,更别提青楼艳妓、风尘侠女了。既要成为男人的妻房,就会给人干、让人操、任人摆布淫辱,光着身子让人呷戏,只不过,那个男人不是你罢了——但既然她可以任人泄欲,那个男子汉也一样可能是你。是的,没有什么女人是不能褒玩的,不可冒犯的。若有,那你是自己自讨苦吃罢了。正如我们养了一大批有识之士,手上有一大票人材,高手,常常要为满足,讨好他们而费煞苦心、费尽心力,但小侯爷就说过:咱们养了一大缸的鱼,啥了不起,漂亮、美艳、动人的、古怪的鱼都有,有的贪吃、有的嗜杀、有的坏脾气、就会翻缸倒盆的,咱们成天为鱼辛苦为鱼忙的,但就不要忘了,这些鱼是咱们豢养的,没有咱们饲喂,他们还真活不了呢!决不能让他们反客为主,转过来纵控咱们了!说到底,他们再恶再凶,也不过是一缸鱼、一条鱼!”
文随汉听得心理明白了,但也有点奇怪。
奇怪的是:米苍穹看来很欣赏方应看、而且听来他也不住提起方小侯爷说的这有道理、讲得那有高见的,但他却发现不管是雷艳、雷怖还是“雷公雷母”雷日、雷月、乃至年纪轻轻的就升为“大太监司”的“展魄超魂舒云手”余木诗,以及身为“御膳副监司”的那位“酒神醉妖摩三手”金小鱼,都是只见过米苍穹,只效忠于米公公——奇的是:方小侯爷到底去了哪里?怪的是:方应看不才是“有桥集团”的第一号人物吗?
40.斯文鱼
文随汉更明了的是:
自己也只不过是他们所饲养的鱼缸里的一条鱼。
而且,也是一条比较斯文的鱼。
——他毕竟下似雷怖的穷凶极恶,也不是雷艳的讳莫如深。
——他也不像余木诗深得信重,更下似金小鱼极得人望。
他只是文随汉。
他若要在“有桥集团”里站得住脚步,就一定得要有自己的特色,并且要利用自己的所长和关系,立下一些别人无可取代的奇功方可。
这就是他“立功”的时候。
——雷怖既然来了这里,大概能镇得住楼下那几个煞星的了:他也不想与“用心良苦社”的人扯破了脸斗到底,温白二家两门联手,毕竟不好惹,而且最好能不惹便不惹。
他趁孟将旅分神要掠下楼对付雷怖之际,急窜到十九号房门前,突然间,他觉得腿上的“箕门”臀上的“仙骨”、前臂的“温溜”、内臂的“肩负”、背后的“意舍”、颈下的“大抒”、胸前的“不容”、还有脸上的“左颧髓酸痛”等穴位,一齐隐隐作痛。
他心里一数,一、二、三、四、五、六、六……正好是七处穴位。
七道穴位都在痛。
虽然,他没有看过孟将旅任何一拳、一击,但这看来斯文、淡定、温和、憨厚的盂掌柜的,那一轮猛拳、厉动,还是震伤了他的血脉,经络。
——幸好没跟这厮纠缠下去!
他一掌震开了房门。
——其实,就算他不出手,那间房早已壁破门砸,内里情状,已大可一目了然了。
正好电闪。
房里有人。
电闪雷鸣。
如临大敌。
这时候,孙收皮刚刚走。
刚刚才走出房外。
——他仿佛连轻功也设施展,只是“如履平地”般地“行云流水”似的“走”了出去。
叶告、陈日月和高飞都知道这人厉害,为之悸然。
这时,楼下的格斗声传来。
愈打愈烈。
“小鸟”高飞对犹有余悸的叶告和陈日月道:“我看,今儿的事,很有点不妙。这姓孙的,是蔡京身边红人,所谓善者下来,来者不善,他大可得手,却自甘空手而回。”
陈日月一晒道:“我看这姓孙的只是缩头乌龟,猪狗不如的老王八.他不过是怕我公子威名,不敢强来。”
高飞横了陈日月一眼,“你家公子是名气大,但就算包青天跟前也一样有人敢杀人犯法。这孙总管来的不是好路,走的只怕更非好事。”
楼下爆炸声迭生。
叶告最喜欢听到别人对防日月抢白、奚落、语锋自然较倾向高飞:“看来,公子也意想不到,会这么多人去争夺天下第七这废料!”
只听被上被褥里一声隐约冷哼。
叶告登时双眉一竖:“怎么了!?不服气么!我老大耳刮子打你!信不?”
“小鸟”高飞依旧眉头深锁。这人本来长得粗豪高壮,但偏打扮成浓艳女人模样,令人只觉突梯、突冗,如今一旦深思计议,还是让人脱不掉诡异、怪诞的感觉。
“我怕他们来的不只为了这死不足惜的家伙……”
“哦?”陈日月一向机伶,这句倒真的听进去了,“他们志不在此……难道还有更大的目标吗?”
高飞沉重的点了点头。
“那是个更重要的人了?”陈日月紧迫盯人的问:“那是谁?”
小鸟高飞犹豫了一阵子:“这不好答。”
陈日月并不放过:“是不便说?”
“也不是。”高飞苦笑道:“你们也不是坏人。”
“那是什么人?”陈日月发现对方不想说,就愈发要问个究竟,“有什么大不了嘛?
说不定,咱师兄弟也可以帮点小忙,尽一尽力。”
叶告忙道:“就算我们下一定帮得上忙,我家公子知道了,也一定可以为你们决疑解难了。”
他自然也想知道,这一点,是两个小少年好奇的共性。
所以就这一点上一定“共同进退”。
高飞还是觉得很为难:“我不是不说……因为我也不肯定是不是那人……也不确定那人会不会出来……更不知道他已来了没有……再且又不知道他如何来……”
这么多的不确定,两个少年不无觉得有些烦,只催促道:
“那么,到底是何人嘛?”
高飞正想说。
却正好发现有人一手震开了门。
——还好还不是那个,“凄凉的老鱼!”
这条是看来颇为斯文的:
斯文鱼。
——斯文多败类!
却不知来的可是个斯文败类?
41.移移移移移移移
文随汉看来很斯文。
他的举止也相当文雅。
他谈吐更是文质彬彬:“对不起,我以为没有人在里边。”
小鸟高飞笑笑。他涂红唇,偏又满腮胡碴子,形象十分诡异,“我们都是人。”
陈日月接口道:“但你却不是熟人。”
叶告加了一句半嘟哝的话:“你大概也不是好人。”
陈日月乖巧的笑道:“所以我们不能请你进来坐。”
“我是来探病的,”文随汉往房里随目游运过去:“你们不是正有一位病人吗?”
“就是因为有病人,”陈日月道:“所以,才谢绝访客。”
“你们跟我虽不熟,”文随汉并不死心,“但你们的病人跟我却是老相好。”
高飞道:“我的病人病得很沉重,最好是让他多歇息,不管哪门子的老相好,都不应该在这时去骚扰他,除非是想他早点归西。”
“你不明白,”文随汉慢慢向前移步,“他可能不会同意你的看法。”
高飞打了个眼色。
陈日月到了床前。
叶告挪步到了房的中间。
高飞则迎向文随汉:“你又知我病人的想法?但无论他怎么想,他是我的病人,我有责任保护他。”
文随汉前行的脚步放缓了一些,依然温和的笑着,“保护他是我的责任才对。”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兄弟。”
“江湖人初识刚点头都会称兄道弟,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不,”文随汉正色道,“他真的是我的兄弟——同胞兄弟,正式算起来,他要算是我的哥哥。”
此句一说出来,连高飞也颇为意外。
“他真的是你的兄弟?”
“就算我喜欢与人称兄道弟,”文随汉苦笑道:“也断不会喜欢自抑为弟,到处叫人做老哥吧”?
他涩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在江湖上,也不算是无名之辈。”
高飞抚着胡碴子:“你是文随汉?富贵杀人王文随汉?”
陈日月偏首看看,又回首看看,忍不住道:“不像。”
文随汉释然道:“我本来就不喜欢杀人,当然不像是个杀手。”
陈日月澄清道:“不是你不像杀手,而是你长得富富泰泰、冠冕堂皇的,而你老哥却邋里邋遢,一脸猥琐肮脏的样儿.怎看都不像是一对兄弟。”
文随汉笑了:“小兄弟你真有眼光。我也觉得不像。”
随后叹了一口气:“谁叫他却真的是我的兄弟!我这时候撇下他不理,谁还会管他的事呢?”
高飞忽道:“我劝告你还是不要管的好。”
文随汉似吓了一跳,问:“为什么?”
高飞说:“因为你会受到牵连。”
文随汉笑了起来:“我本身就是个通缉犯,还怕受到牵连?”
“你不怕”高飞严峻地道:“我怕。”
“你怕我?”文随汉不敢置信他说,“我对你一直都很有礼,而且还十分讲理。”
“我就怕既礼下于人,又大条道理的人:“高飞不客气的说,“这种人,笑里藏刀,就算翻面不认人的杀了你,也一样振振有辞。”
“我不要杀人。”文随汉有点惋惜地道,“我只想见一见我老哥,问候他几句话,说不定从此以后就不相闻问。”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你是小鸟高飞。”文随汉侃侃而谈:“就凭你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就算我背了他走,能走得了吗?”
高飞笑了:“你的说辞很动人。”
“不是动人,我说的是事实。”文随汉认真的说,“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该相信你自己。”
“我不是不相信自己,”高飞虽然是个不易给说动的人,“我是不愿意冒险”。
“冒险,啧啧啧。”文随汉大为可惜的道,“没想到名震天下的‘小鸟高飞’空有一身高来高去如人无人之境的轻功,竟然如此的胆小。”
“我不是胆怯,”高飞显然也是那种不太接纳别人对他的评价——任何评价,乃至赞美他的人,“你听听,楼下正打得灿烂哩!你若有诚意,又何必带一帮朋友来闹事,助拳?”
“他们?啊不,他们不能算是我的朋友,”文随汉也侧耳听了听,知道楼下战斗惨烈,也听到了刚开始的一阵骤雨,正开始叩访京城的长街深巷,“至少,他们还不是我真正的朋友。”
“哦?那么,听来,”高飞大力地拔了一根胡碴子,剔着粗重的浓眉,笑道:“你还有的是好帮手呗。”
文随汉望着他,流露着一种同情之色,忽然改变了话题:
“我知道你。”
高飞倒没想到对方忽有这一说。
“你本来姓高,但不叫飞。”文随汉又恢复了他的华贵、从容,“你原来叫亦桦。”
然后他仿佛要重整他的思路似的,一字一句地道:
“高亦桦。”
大半的江湖人都有本来的名字,正如司徒残原为司徒今礼而司马废原名司马金名一样。
高飞的脸色变了:仿佛连胡碴子也转为紫酱色。
“你的武功过人,但你原来的兴趣,却是医道。”
高飞没有说话。
“你有意钻研高深的医理,但一般的歧黄之术、治疗之理,一下子都给你弄熟了、透悟了,于是,你想更进一步,就打起皇宫御医监所收集天下医学秘本的主意来。”
高飞仍在猛拔着须根、胡脚子。
“可是,龙图御医阁又怎会容得下你这等江湖人”?文随汉又嘟嘟叹道:“这主意不好打。”
高飞不理他,没反应,但连陈日月和叶告都一齐听出了兴趣来。
“不过,你一心学医,只好打了个坏主意。”
高飞闷哼了一声。
陈日月忍不往问:“什么主意?”
他一向比较多嘴。
也比较好奇。
“他只好假装去当太监,图以御监身份,混入御膳阁藏经楼。”
“啊!”
“不幸的是,当时主持剔选太监入宫的,是个很有本领的人。这人一眼就看出了高大侠的用心和企图。”
“——那怎么办?”
陈日月忍不住问。
“他真的把高大侠阉了。”
“天!”
陈日月一时只能说这一句,这次连叶告也忍不住忿然问:
“可恨!那家伙是谁!?”
“那也怪不了他,那是他的职责所在。”文随汉似笑的道:
“他就是米公公。”
叶告登时恍然。
陈日月忍不住哼了一日:“这老阉贼!”
“不过,毕竟是高大侠高来高去的轻功高明,只给阉了一半,趁米公公以为己无碍自去处理别的要务之际,别的太监制高大侠不住,还是让他‘飞’出了皇宫。”
听到这里,两个少年才舒了一口气,再望向高飞的眼色。
也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似是多了点同情,也添了些关怀,但却少了些先前原有的崇敬。
“可是,到底,还是阉割了一半;”文随汉的话还未说完。
“是以,日后,高大侠依然精研医理,轻功日高,声名渐隆,但还是心里有点……
有点那个……所以,老是将自己打扮成女人一样……”
这次,就连陈日月也听出了他的歹意,叱道:“住口!”
文随汉笑了一笑,摆了摆手,道:“行,我可以不说。不过。
你们房里的这位高大侠,心里未免有点那个……有异常态……”所以他既对女人没兴趣,也见不得人一家子团聚……”
这回到叶告叱咤道:“你还说——!”
高飞怒道:“你是说我心里有问题,才不让你见天下第七?”
文随汉笑而不答。
高飞叱道:“三小哥儿,你去解了那厮的哑穴,我们得先问一问那家伙,愿不愿见这专掘隐私的无行东西!”
陈日月应了一声,到床边骄指疾点,要解除天下第七的穴道。
叶告见高飞怒起来,忙劝道:“高叔叔,这可不值得为这厮……”
忽听“格”的一声,想来陈日月已然照高飞吩咐行动了,他见阻也无效,就不说下去了。
高飞几兀忿忿。
——好好的一个人,给阉了一半,过了这许多年,还给人旧事重提,并以此低估他的人格,自然难免郁愤。
所以他扬声喝问:“这人是不是你的胞弟!?”
只听床上传来有气无力、奄奄一息、阴阴森森的语音。
“他从来不当我是他哥哥。”
高飞冷晒。至少,他现在有一句话能把文随汉的高傲和信心打击了下去。
“你愿不愿意见他?”
这次天下第七还没回答,文随汉已抢着扬声说:“打死不离亲兄弟。——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高飞突目怒视文随汉,字字清晰的道:“姓文的,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怀什么鬼胎!你若不是如传言所说的已加入了‘有桥集团’,就是必然已遭姓米的国贼收买,要不然,你怎会知晓那么多内情!你们两兄弟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是煞星,一个是杀人王!
一个投靠蔡京,一个依附阉党,各造各的孽,各有各的混帐!可别忘了,蔡京、王黼等狗官,最近可是摆明了跟阉党对着干!天知道你们一对活宝鬼打鬼!”
文随汉听得笑下出来了,只冷不防待对方说完了才加插一句,像一记冷箭。
“那么说,我刚才说的事情,都是真确的了——你的确是给阉割了一半,半男不女之身了!”
高飞咆哮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飞身掠了出来。
尽管文随汉早已料到高飞会忍不住突然出击、而且他也处心积虑要激对方出来,但高飞之快之疾,仍令他吃了一惊。
情形几乎是:高飞身形一动,就已到了他身前!
不,是眼前。
高飞五指一撮,分左右飞啄他的双目
——且看高飞一出手便要废掉他一双招子,可见对他己恨绝!
文随汉就是要高飞对他深恶痛绝。
他就是要对方对他全力出手。
高飞一飞,他就退。
飞得快,退得疾。
高飞说什么还是要比文随汉快上一截!
文随汉退到走廊之际,高飞已追到门口,文随汉再退,背部就撞上对面房的墙上。
他的背一靠墙,高飞的鹰啄子就“啄”了上来。
他所贴的门房,真的是第十七号房。
——原来,十九号房对面真的是第十七号房。
奇怪的是:刚才在楼下的时侯,鱼尾故意试探他的时候,偏把十七号房说成是十九的隔壁房,文随汉却不为自己分辩,到底为什么?他为何要隐瞒?
也许,他是真的搞不清楚。
或许,他也没真的上过楼。
不过,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而且,这肯定才是个最主要的原因。
“喀隆隆”连声,墙碎裂。
那却不是文随汉震碎撞破的。
文随汉只迅速移开。
滑走。
高飞突见强光扑面。
他一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他心中迅速生起了一种感觉:
他中伏了!
——敌人就一直潜匿于十七号房里,就等他靠近!
他马上作出一种反应:
移走!
他身法极快。
他急挪!
疾移。
这才移开,只觉身边“啸”地飞过了一件不知什么东西。
他虽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事物,但肯定是一种很可怕、很锐利、而且也很光很亮很眩目的兵器!
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一定有极大的杀伤力。
但不管是啥东西,都已经给他躲过了。
幸好他挪移得够快。
够速。
也够及时。
他是避了。
可是险境并没有过去。
又听“嗖”的一声,一物既阴又寒,急劈他腰际。
他怒叱了一声,全身旋转,当空打翻,飞转急闪!
那森寒事物又险险的躲过去了!
他虽无法断定那是什么东西,但却绝对能感觉到那是一件很毒辣、很恐怖、同时也很阴很寒很冷冽的利器!
总算还是让他避过了。
躲过去了。
可是攻击并未完。
攻袭再度发生。
这次是剑。
剑从后方刺来。
一旦发觉来的是剑,高飞不禁勃然大怒:那斯文败类果然趁火打劫!
他飞闪。
急腾。
身子倒挂,足下踉跄间一移五尺。
剑刺空。
可是剑愕上有二枚宝石,一红一蓝,飞射他的身前、身后!
——这才是后着!
也是杀着!
高飞无计,只有高飞。
他冲天而起。
他原来所立之处,急移飞升。
那一红一蓝的“宝石”,打了一个空,却神奇地互相撞击后,爆出星花,再急射人在半空的他!
高飞猛一吸气,再度腾移。
他旋舞而起的裙子,终于滪飞了那两枚杀人的“宝石”。
但闻“嘶嘶”两声,他的裙子各给打穿了一个洞!
他这还没喘得一口气,身子正在急坠,但一枚如太阳般猛烈、一件如月亮般沁寒的武器,又递到了他的身前、眼前。
他这时只好施出浑身解数,在完全不可能的状态中和死角里,又抽身、反身急移了两次。
他这两次急移,大约只有两三尺余的翻腾余地,但已恰恰、刚刚、险险避过了一刚一柔二道致命杀着!
到了这娥顷之间,他前后背腹受敌,已总共“移”了七次。
遇了七次险。
——也是七次都化险为夷。
但他已力尽、气尽。
——再挨打下去了,他就要捱不住了!
就在这要命的刹瞬间,强光又三度乍起!
——仿似于阳就在他那印堂间炸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