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命接班人 第二十三章

    情人节当天中午，入选者们准时到会场集结，三名专业化妆造型师倾力为其深加工，小鲜肉们也精益求精，造型后还不时掏出自带的粉饼眼影补妆，要求之严苛不压入宫备选的秀女。

    看到小心翼翼戴美瞳，涂唇彩睫毛膏的男脂粉们，崔明智更强烈地代入大内总管一角，以前追随男上司还不曾产生这种错觉，可能是受定式思维影响，有钱男人玩女人不足为奇，同一性质的事件，性别颠倒就会对人的观念形成冲击。

    当今社会时常抨击女人越来越拜金，此刻看太失偏颇，只要有趋炎附势的机会，男人也会争先恐后，比如眼下这帮油头粉面的小生，哪个不想不劳而获，一步登天？结合「男儿当自强」的传统思想，比拜金女更可恨了。

    会场已布置妥当，消耗了三万朵玫瑰花和彩带、彩灯等价值20万的耗材，场景美轮美奂，宛如童话世界。会场中央一座一人高的巧克力喷泉最亮眼，原料由瑞士百乐嘉利宝公司赞助，今早刚空运抵沪，缀上这尊华丽的装饰品，会场的奢侈感完美无暇。

    晚7点半，崔明智接到老板即将抵达的消息，率领鲜肉到酒店门口列队等候，几分钟后一辆加长版黑色林肯驰骋而来，美男们不约而同扬起脖子，仿佛一片期盼太阳的向日葵。

    崔明智又产生新的联想，感觉自己是个带领妓、女迎候大款的老鸨，脸似大红灯笼椒，冷风凛冽，浑身仍燥热冒汗。

    轿车停在事先铺好的红毯前，迎宾小哥殷勤地打开后车门，帅宁和她的四名女伴依次下车。五位富婆犹如奢侈品店里的模特，华服炫目，珠光璀璨，相互簇拥着趾高气昂走向大门。

    崔明智身后的花美男们被贵气所逼，一齐凝神屏息，呆愣片刻几个胆大的首先回过神来，抢先堆笑出列迎接，其余人随即惊醒，你推我挤地凑上去，个个形容谄媚，甜嘴蜜舌，真像三宫六院恭迎圣驾。

    帅宁云淡风轻地扫视「群芳」，问崔明智：「人都到齐了？」

    「齐了，齐了。」

    崔明智不知不觉入戏，等察觉到自己的「公公」气息为时已晚。

    帅宁向美男们介绍四位女伴，这些前卫张扬的豪门名媛就是他们眼中的金库，抱住一个大腿就能受用无穷，于是都像□□期的雄孔雀，鼓足干劲抖弄鲜艳的翎羽。

    到了席上，一名少年媚笑奉承：「闹闹姐，您比照片上还漂亮，不当明星太可惜了。」

    崔明智暗讽这小子犯了他当初犯过的错，马屁拍错了地方，果听帅宁嘲笑：「你这恭维太俗套了，就不能换点有新意的？」

    机会失不再来，少年刚犯窘，另一人已伶俐介面：「明星算什么，还不是到处卖笑看人脸色，哪比得了闹闹姐身份尊贵。」

    帅宁笑着掏出香烟，十几人齐刷刷起身递打火机，桌子太大，有的特意离座奔来.崔明智坐在老板身旁，成为他们的障碍物，被几个人死死挤压，胸口顶住桌沿，将尽窒息。

    这些哥们来钓富婆，都配备了精良装备，打火机上刻着Cartire、STDupont、bic、IMCO、Zippo、GIVENCHY、Parker、Colib日、Flamidor等名牌logo，单看这个细节就知下足血本。

    帅宁不咸不淡微责：「喂喂，你们举这么多火过来，想把我的头发眉毛烧光吗？」

    男人们大惊退散，连连哈腰道歉。

    崔明智总算挺起快被压断的脊梁，没来及喘气，帅宁已向他侧头。

    「崔助理。」

    他反射性摸索裤兜，掏出一只3块钱的塑胶打火机。自从跟了帅宁，他就常备火机以便随时伺候，打燃后双手奉上，姿势十分标准熟练。

    帅宁吐出一个饱满的烟圈，冲拘谨的鲜肉们微笑：「你们是我请来的客人，别那么紧张，随意点嘛。」

    一个穿蓝礼服的阔姐调侃：「都怪你平时在网上的嘴脸太凶恶，人家心里害怕怎么放得开呀。」

    帅宁笑问众人：「我很凶恶吗？」

    男人们笑嘻嘻摇头，唯恐表情不乖巧，圆滑献媚者也大有人在。

    「闹闹姐只对那些极品凶，每次路见不平都拔刀相助，我还没见过比她更急公好义的好人呢。」

    「是啊，闹闹姐是公认的网路斗士，现在很少有人敢像她这样敢说真话了。」

    「我从来不觉得闹闹姐凶，她每次说话都萌萌哒，超可爱呢。」

    「我也是我也是，闹闹姐是我的头号偶像，我可崇拜她了。」

    …………………………

    崔明智在心里挨个抽他们耳光，摇着脖子质问他们这般谄词令色，曲意逢迎是否对得起各自的父母。

    帅宁的女伴也嫌这些人哗众取宠，一位姓柳的千金揶揄：「你们可别太迷她，这人是有名的『少男杀手』，专好玩弄小男生，最没节操了。」

    帅宁含笑骂还：「说的好像你不喜欢玩小男生，上次去东京，是谁一次性给牛郎店充了1000万日元的会费捧那个小牛郎？。」

    柳小姐笑谓友人：「那小孩儿明明是她先看上的，后来撺掇我掏钱，这人不止没节操，还狡猾狡猾的，你们说是不是？」

    女人们起哄嘲弄，帅宁身旁的贵妇笑着告诫众位男佳丽：「你们可别对闹闹抱期望，想接近她先得做好受伤的准备。」

    欲擒故纵的说辞起到怂恿作用，男人们为名利奋不顾身，巴不得被帅宁玩弄，比刚才更积极踊跃地讨好她。

    这奴颜媚骨，抹黑男子汉形象的羞耻场面虽不中看，但崔明智好歹不用担心冷场了，安守「宦官」本分，退居三线，将舞台交给这帮色情男女。

    可是尴尬癌并未放过他，一个与他间隔六人的青年突然发来微信，请求与他交换座位。

    「崔哥，能跟我换个座吗？拜托了！」

    他的目的自是接近帅宁，以便争取更多机会。

    若是举手之劳崔明智也成全他了，可他挨着老板坐是为随时听候差遣，擅离职守恐受责骂，故而抱歉回复：「对不起，是宁总让我坐这儿的，我怕换了她会说我。」

    那青年锲而不舍：「求您了，我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闹闹姐，求您帮帮我吧。」

    一连发来三个1000块的红包，若无旁人，兴许下跪哭求也在所不惜。

    崔明智接连退还红包，被迫拉黑帐号再将此人遮罩在视野之外。

    实行操作时一名青年离座窜至帅宁身后，恭敬地递上手机。

    「闹闹姐，给您看我刚拍的艺术写真。」

    崔明智无意中晃了一眼，萤幕上的肌肉裸男令他眼球激凸。

    大庭广众下向女士展露无、码、裸、照，这行为撕裂传统凤凰男的底线，他就像一个原始人穿越到日新月异的高科技时代，夹着尚未退化的尾巴，无论遛到哪儿都找不到安全的容身处。

    帅宁这新人类就不同了，镇定地接过手机，在真人和照片间打量一回合，笑道：「这是你吗？瞧着不像，P得太过了吧。」

    那青年厚起脸皮谄笑：「您看我身材这还过得去吗？」

    帅宁让他原地转了一圈，说：「比例还凑合，就是屁股有点下垂，得多做做提臀运动。」

    语气平淡，似在评论一头牲口。

    那青年虚心受教，保证一定勤加练习。其余人见他搏得存在感，纷纷拿出靓照效尤。

    崔明智有了前一刻的教训，飞快离座躲避。帅宁周围顷刻围起人墙，她独自点评不完，招呼伙伴同来观看。五个女人嘻嘻哈哈，时有毒舌言论迸出，将一些人贬得一无是处。

    身为男人，崔明智为这伙卖笑的同性深感羞辱，可又不能简单粗暴地用世风日下来形容这一情形。

    那些纵情声色的大款不向来如此吗？现下男女易地而处，说明人性的丑陋与性别无关，大众评审不该厚此薄彼，至少他以后能做到客观公正了。

    宴会全程由专业摄像师录影，稍后剪辑成短视频，被帅宁发布至微博。

    网友们分外关注这场「别开生面」的情人节晚宴，早在各处蹲守男嘉宾们的现场直播，华丽的会场和豪华盛宴滋润着平民阶层的眼球，丰富着他们的见识，引发集体感叹：「有钱真好」。

    当然骂闹闹炫富带坏风气的呼声更高，很多人质疑她是贪腐集团成员，呼吁有关部门介入调查。

    大众群议带来滔滔江水般的流量，将帅宁托至浪尖，两天后她的粉丝达到2000万，已是娱乐界炙手可热的顶级流量。

    崔明智深知这恐怖的热度是把双刃剑，第二天便遭到雷霆一击，出剑者是他真正的衣食父母帅冠宇。

    接到董事长召令，他大冬天吃冰棒，凉得透心透骨，在集团总部大门口伸颈等待，见到帅宁忙面如土色迎上去。

    「宁总，您知道董事长为什么叫我来吗？」

    如果帅冠宇单纯传唤女儿，不会特地点他的名，若说他近期有什么行为引起大老板注意，只能是三天前的「美男夜宴」。

    此行领罚领赏不言而喻。

    帅宁也知拔了父亲的虎须，今天免不了担一场风雨，她不缺化险为夷的信心，冷静安抚：「慌什么，我不是来了吗，待会儿你什么都别说，凡事我来应付。」

    检验老大水准的时刻到了，崔明智土地爷逃难慌了神，唯恐自己跟错人。

    董事长办公室气氛肃杀，他进门如同一脚踏入森罗殿，帅冠宇端坐在上，好似阴森的阎王爷，万洪波坐在一旁充当黑面判官。

    受二人气场压迫，崔明智感觉魂魄正从七窍渗出，脚步虚浮了。

    帅宁发觉父亲的视线正直射小助理，有意斜跨一步阻挡，沉着问好：「爸，您找我们什么事？」

    袒护之举拉开炸、弹的扣环，帅冠宇轰然起身暴喝着逼进崔明智。

    「你成天欺上瞒下帮着她干坏事，究竟安得什么心？」

    他食指如枪，几乎点中对方鼻尖。

    崔明智心想集团上下几万号人，被董事长狂轰滥炸的恐怕没几个，他担不起这份殊荣，唬得面白如纸，气若游丝，恍若赤身裸体跳进冰窟窿。

    帅冠宇接着宣判：「从现在起你被开除了，马上给我滚蛋！」

    古代富户家的子女犯错，父母总是归咎于恶奴引诱，先拿公子小姐身边的丫鬟小厮开刀。

    社会变迁，人的思想却未脱胎换骨，帅宁干了有伤风化的事，崔明智这跟班理所当然做炮灰。可悲的是他自身也认同这观点，主动放弃了辩护权，喉咙似废弃的自来水管道卡满铁锈，大口透气都做不到。

    帅宁直言反对：「爸爸，他是我的助理，去留问题应该由我做主。」

    「你还想留着他？本身就是混世魔王，得了这种爪牙胡闹起来也更省事了是吧？」

    帅冠宇声如虎啸，狰狞的表情使他看来陌生而可怕，崔明智自认必死，希望帅宁别再多话，那样还能令他少受摧残。

    可老板言出必行，坚持替他分辩：「爸爸您别错怪他，崔助理向来照我吩咐办事，能做到绝对服从上司指令，我认为他很敬业，值得夸奖。」

    她从小就知道斗争一事，你进我退，赢者乘胜追击得寸进尺，输者节节败退，一溃千里。故而每遇对立，绝不让步，拼个头破血流也要坚守阵地，哪怕对手是父亲。

    这理论经过长年实践，此番仍颠扑不破。

    自打她会说话起，帅冠宇不知为这女儿糟了多少心，人生至少半数以上的火气是被她逼发的。经常以身试毒的人都会产生耐药性，帅宁的药效又十分顽固，他纵然气涌如山也没产生过激念头，仍像往日那般打着无用的干雷。

    「你还有脸说话！你前天干的那叫什么破事？帅家几辈人的体面都被你毁尽了！」

    帅宁毫无愧色，反含怨质问父亲：「我干什么破事了？不就请一些帅哥来陪我吃了顿饭，又没做违法乱纪的勾当，这很大逆不道吗？」

    帅冠宇脸似青柠，双手抓狂乱舞，瞧着像发癫的螃蟹。崔明智真担心他会揍人，结果受害的只是桌上的茶具。

    那套紫砂茶具价值上百万，一朝粉碎，他比看帅宁挨打还心痛。

    帅宁抓住把柄反击：「爸爸，小时候您经常教育我们钱来之不易，拿东西撒气就是浪费，对不起自己的辛勤劳动，也对不起那些正在受穷的人。我花钱目的是买快乐，不算浪费，您现在砸东西泄愤才是真正的浪费。而且这套茶具是妈妈去年送您的生日礼物，您这么做太对不起她了。」

    后妈是杆好枪，不用白不用。

    她的忤逆像耳光将帅冠宇抽得鼻青脸肿，颤声道：「你还敢教训我，你看看哪家的女儿像你？公开进行钱色交易，召集不三不四的人聚众鬼混，还敢向大众播报过程，简直荒淫无耻！你不顾及我的老脸，也该爱惜自个儿的名声啊，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以后谁敢娶你做老婆？」

    帅宁闻言，锋芒磨得更利，昂藏顶嘴：「吃个饭也叫荒淫无耻，那天底下就没有清白人了。还说哪家的女儿像我，真不知道您是孤陋寡闻还是自欺欺人，比我过分的人太多了，随便打听一下到处都是，都不带藏着掖着的。还有，即便那些女人干了龌龊事，也比龌龊的男人们少得多啊。您那些朋友客户和他们的亲戚子侄有几个没包过二奶嫖过娼？二哥还去参加过海天盛筵呢，怎么没见您骂他？」

    帅冠宇气得步了崔明智后尘，丧失语言功能。静坐看戏的万洪波适时下场唱起白脸。

    「宁宁，你是女孩子，怎么能跟男人比呢？」

    这话正中帅宁糟点，反驳：「姑父您这话真搞笑，法律面前还人人平等，都是作奸犯科，凭什么只对女人喊打喊杀？况且我还没作奸犯科呢，只是吃个饭聊个天，您当人家酒店的员工都是瞎子聋子？真有问题员警早找上门了！这都什么年月了，您和爸爸还这么老封建，为这点事兴师问罪，那干脆把我绑去浸猪笼好了。」

    崔明智暗叹从前低估了老板的嚣张，自家父母只是普通农民，发火斥责时他也只得老老实实垂首挨骂。董事长何等人物？全国13亿人口，起码有10亿得看他脸色行事，帅宁敢跟他叫板，真是孙悟空转世。

    万洪波见大舅子彻底气哑了，正式接管战场，责备侄女：「你那么做也不是不可以，但为什么不低调点呢？非要搞得全国人民都知道，现在外面已经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你这样高调炫富会给集团带来麻烦。」

    帅宁脖子一扬，摔出铅球般砸人的冷笑。

    「您越说越滑稽了，我那也叫炫富？前前后后统共花了不到350万，您参加过那么多宴席酒会，哪家像我这么精打细算？况且我花的钱都是合法收入，随便哪个部门机构来也查不出毛病。」

    「话是这么说，可外面人不这么看啊？中国的人均收入才多少？社会70%以上都是低收入者，你这样的千金小姐只是极个别。向那些穷人展示消费水准，只会激起他们的仇富心理。」

    帅冠宇盱衡接力：「你整天在网上做些没脑子失体统的事，已经有人说你是贪腐分子，要求有关部门调查了。你老子是没干过亏心事，可枪打出头鸟，太平无事我还得小心谨慎呢，你激化贫富矛盾，败坏社会风气，还不被人当靶子？你长这么大我从没坑过你，也求你别一个劲儿坑爹！」

    帅宁知道父亲对她不怀期许，把她当做肿瘤，但求不再恶化。她恨这个误解，一心让他认清自身价值，所有努力都围绕这一目的。

    「爸爸，您现在认为我荒唐胡闹都不要紧，不久之后我会证明自己的，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取消对立，改用协商口吻。

    帅冠宇不想再受糊弄，质问她究竟想干什么。

    「我是为了完成您交付给我的项目。」

    「完成项目你干嘛搞这些歪门邪道？」

    「各人思路不同，我有我的想法。」

    「有想法也得先提出来，通过认证才能实施，你现在这么搞就是胡闹！看不出有什么良好效应！」

    「您只看眼前，我事先提出计画也没用，反正得不到您认可。」

    帅宁音量来了个撑杆跳，她比父亲更吝啬耐心，因为纠缠会消耗锐气。

    帅冠宇不知该拿这毒瘤怎么办，秘书洞洞属属来敲门，提醒他该出发去参加重要的会晤了。

    他注视女儿，努力克化未散的肝火，拿起桌上的手机，临走时扭头警告崔明智：「是非不分的人再敬业也没用，你好自为之吧。」

    他今天如此严酷，不止为情人节的闹剧。

    上次唐阁风波后，万洪波到底向他嚼了舌根，说崔明智起初找梁业状告帅宁自由散漫，到了现场却临阵改口，与她一唱一和演戏。这很可能是二人设的计，为得是向董事长邀功，在股东们面前出风头。

    帅冠宇与妹夫共事多年，把他当家人倚重，而帅宁这真正的自家人却因劣迹斑斑不得其欢心。两者颉颃，他势必偏信前者，以为崔明智听任女儿驱使，协助她胡作非为，是个毫无原则性的小人。刚才若非帅宁一力阻拦，他铁定重处。

    崔明智游鱼脱网满心后怕，董事长离去的关门声也能震酥他的骨头，只想尽早逃离险境。

    但帅宁并无去意，和父亲争执时她的怨怒恰似黑云聚合，眼下正欲向万洪波施放酝酿好的雷雨，摒退进来收拾残骸的清洁工，向敌人慢步压近。

    崔明智隐约看到她藏在红唇下的獠牙，心间再度奏响急管繁弦，下意识后退，恨不能钻到墙角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