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上的节目涨的粉,以及老顾客,都代表理性一面。奈何声音薄弱,架不住网上浩浩荡荡的声讨。说茍岚态度拽的,说他是冒牌货的,说他居然无证行医的。每天都有人现身说法,说如何被茍岚坑惨了,又说前年在诺亚找茍岚做个小手术,加上住院,花了六万多。
余因沉着脸,放下手机:“说这话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前年?茍岚还没来诺亚呢。”
杨师师猜,多半是同行吧。
汪少风说,也不一定。行业不规范。本来就有很多人对宠物医疗不满,趁机泼脏水的人,一定会有。但同行也肯定少不了。
余因妻子廖敏有同学当公关,他用一顿饭时间,请教专业人士。对方思路清晰:当务之急是针对无证行医这事,马上声明,最好48小时内放出证据。余因给对方倒酒,连声嗯嗯嗯,说可以放证件。
对方又说,民众是善忘的,尤其这事说白了就是个娱乐圈事件,大伙儿都不会揪着不放。放了证据后,你们不用急忙发声。等风波平定一些,让真实用户出来说话。一定要真实,水军会更麻烦。
余因急了:“但现在没人上门……”廖敏在桌底踢他的脚,他才不说话。
回家路上,廖敏在车上说:“我同学不方便说,但他其实暗示得挺明显了。”余因还没听明白,廖敏只好掰开了说:“这事因谁而起?于曼啊。她现在什么状况?她老公疑似出轨。谁知道诺亚是不是替她挡枪的。”
余因脸上现出忿忿。枪炮与玫瑰版本的《敲开天堂的门》,放到最大音量。旁边车突然加速切线,一下窜到前面。余因急急刹车,飙出脏话。
廖敏将音量调小,降下车窗,夜风像身边人的情绪一样燠热,沉到她体内。等余因冷静下来,她才缓缓说:“现在我最担心的是苗江。虽然我只见过她几次,我发现她挺依赖诺亚的。这段时间她没来上班,一个人在家,会不会胡思乱想?你们要不要去看看她?”
廖敏在一家线上培训公司负责市场,曾经也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工作狂。结婚时,余因只是个普通动物医生。廖敏加班回到家,余因往往还在做手术。有时候,好不容易两人在家过过小日子,一个深夜电话把余因喊回去。
廖敏从没抱怨过。
大家都是人,凭什么既要争取女性权益,又得让男性让着女性?
后来余因想自己开医院,思量半天怎么开口跟老婆说钱的事。廖敏笑他:“就你这怂样,当初还玩乐队呢。”她钻进卧室,在抽屉里翻出房产证,“卖了吧。”
女儿出生后,廖敏像变了另外一个人。不再工作第一,换了行政岗位,一到点就下班走人。以前瞧不上的烘焙、煲汤、收纳,全部精通。不光把老公女儿管得好,连家里的猫猫狗狗都照顾妥当。余果因此有所感悟:看来一个成功的人,无论任何事情都会做得好呀。
此刻在车上,听老婆担心起苗江,余因说:“嗨,没事。别担心。余果他们早就想到了,打算明天去看她。”
余果没上过苗江家,只摸索到地铁站口,在便利店前等。深圳的夏天非常闷热,她到里面买了盒豆奶,吸管戳进去,大口大口喝,看来往的人。喝完最后一口,她把浅蓝纸盒压扁,塞到垃圾桶敞开的大口。
临近有人喊她名字,她从垃圾桶上擡起头,看见杨师师从汪少风的车上,朝她招手。汪少风在车上,远远看她。
余果下意识地用手顺顺头发,拉拉衣摆,小跑过去。
上了车,杨师师开始巴拉巴拉:“我刚才在说,我们要不替苗江找点事情做,别让她瞎想。比如说,当志愿者,去老人院啦孤儿院啦……”
这话说完,她自己也静了一下。
倒是余果想起了什么,她说,上周学校团委组织他们到惠州老人院,搞敬老活动。她居然在那儿见到茍岚。
杨师师一愣:“你没看错?”
“没呢。我远远喊他名字,他回过头。”
“有跟你打招呼吗?”
余果看上去有点沮丧:“没有。他就看了我一眼,转头就走了。可能没看到我?因为我跟其他同学一起。”
汪少风驶进附近商业中心地下车库,大太阳下,三人步行过去。经过一楼商铺,汪少风在西饼店前停下,进去三分钟,提着纸盒子出来。
三人在白石洲的逼仄楼宇间穿行时,余因正潜伏在诺亚医院的饲主群里。
这些人都是旧主顾,不少人说,诺亚挺好的,自己家宝贝换过几家连锁动物医院都不好,最后在诺亚治好的,从此就认定这里了。
但也有人半信半疑,问茍岚是不是真的没有执业资格。
他说,茍医生挺有个性。自家的猫老眨眼睛,眼睛还有红血丝,眼屎有脓液。他把猫抱去诺亚,那天苗医生没值班,接诊的是茍医生。“他就那么随便看看,撕了张纸条,写了个人用眼药水名字,注明用量,让我去买。我花了九块九买来,滴了两天,猫猫就好了。”
最后他总结,可能因为茍岚不是专业兽医,所以别具一格。
也有人深受“茍”害,现身说法,说茍岚态度不怎么样,跟其他笑脸相迎的医生相比,差远了。
“口口声声说不舍得花钱就不要养宠物。”
“后来还是汪医生出来解围,他们俩好像还吵了一下。”
这话题正扯个没完没了,余因突然在群里冒出来,发了个无奈微笑的表情。
大伙儿喊:“余院长来啦!”
在几个猫猫狗狗卖萌表情后,余因突然发出一张照片,可怜兮兮地说:“求扩散啊。”
照片上,一只手持着打开的小本本,右页正中的国徽图案下,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兽医师执业证”几个大字,下面还有证书编号,和“广东省农业厅印制”的落款。左边页面,印着“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动物防疫法》和《执业兽医管理办法》的规定,经注册,取得兽医师执业资格,特发此证。”
一秒后,又发出一张图片。
这次的图片上,有茍岚的蓝底证件照。跟网上那张秀气的照片比,他头发长了些,脸上已经多了点与世界对抗的姿态。下面清楚印着茍岚名字,以及“经全国职业兽医资格考试委员会审核批准,特授予职业兽医师资格。”
余因说:“茍医生可是正儿八经有小本本的人。”
又发了一句:“性格不咋地,但技术杠杠的。”
一秒后,他把后面那句话撤回。饲主们当然不知道,这是廖敏在家对余因下的指令,说他平时可以开玩笑,这个时候可不能乱讲话,会被截图。
余因只能拼命憋着。
五分钟后,这两张照片出现在诺亚动物医院公众号的推文里。廖敏特地写了一篇正儿八经的声明,给老同学看过后,正式发出。
饲主们纷纷转发。人们继续在群里议论,说于曼那个怎么回事。在一片八卦声中,有人认出茍岚的女友是谁。说是国家地理签约摄影师,在动物摄影界相当有名气,两年前失踪了。但这个小插曲,在于曼的八卦中被迅速淹没,连小水花都没有。
诺亚饲主群只是个小世界,虽带来温暖,但也只是小火苗。外面世界的大风暴一吹来,这火焰就灭了。
饲主群的人都是诺亚的老主顾,平时诺亚转发救助小动物、紧急鲜血、爱心领养的消息,大家都积极响应,像个小家庭。这次诺亚跟诺亚的医生“有难”,大伙儿都主动发声。
但他们发现,无论说啥,都很容易被打成水军。至于转发出去的资格证,被人说是p的。饲主们卖力辟谣,让大伙根据证书编号去查证,偏偏没人理会。
放假这几天,茍岚彻底没了影儿。余因偶尔联系他,他基本不接电话,要不就大半天才回复。电话那头,他整个人听起来有点蔫儿。
余因挂掉电话后,才注意到近日社会新闻说,宝安区发现一具女尸,身份不明,怀疑在一周前遇害。根据警方公布信息,受害者的年龄、身高甚至发型都跟茍岚女友胡昕接近。他心里没底,但提醒杨师师他们,这几天没事不要找茍岚,让他安静一下。
杨师师翻个白眼:“谁有空找他啊!”
苗江的出诊时间也减少一半,杨师师跟余果有空经常过去看她,陪她一起遛狗,怕她一人孤单。
汪少风也过来,他下班时间跟其他人不同,单独过来,每次都带上甜食。马卡龙,香蕉杯子蛋糕,蓝莓曲奇轻乳酪蛋糕,焦糖泡芙,抹茶饼,中山杏仁饼,顺德双皮奶。苗江跟汪少风在一起并不自在,但每次都受不住这些甜蜜诱惑,老老实实地开门让他进来。刚开始,苗苗还冲他吠,但他给苗苗也带了食物,经常陪它玩。苗江很快发现,苗苗居然很喜欢汪少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