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峰说:“事发半年后,有人传说在新加坡见过施友谦。他还是穿得光鲜漂亮。”他将脑袋转向高希言,“听上去,很像是小儿子引狼入室,将其他家庭成员杀掉,侵吞全部财产的故事,对不对?只除了当事人年仅十一岁这点,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高希言想起发叔说过,施友谦在新濠是个神秘的富豪。她反问:“那你相信吗?”
何峰笑了笑,没正面回答。他看着远处跑跑跳跳的孩童,“说到儿童犯罪,我倒是想起另一件案子。也是华人圈里挺有名的,当时我还报道过。”
那是在施家出事的三年前。几个男性华人,在帝力相继被杀。经过调查,他们的唯一共同点,是都去找过一个叫周丽华的华人妓女。警方当时怀疑上她,但这个妓女当时在医院看病,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案件一度不了了之。
直到半年后,警方抓到一个华人盗贼,那人是瘾君子。在他家里,搜出很多儿童色情图片。他交代了卖家,其中一个卖家正是几个遇害者之一。在这些照片里,警方发现有周丽华七岁儿子的裸照。
瘾君子交代,遇害者A去找周丽华时,看中了她的儿子。有天趁他独自一人在家,硬是将他办了,还拍下他的裸照。
警方沿着这条线索查,发现几个遇害者都有恋童癖好。此前周丽华的一些口供,终于有了合理解释:她说过,那三个遇害嫖客里,有两个感觉对她并不感兴趣,只是花钱让她按摩跟唱歌,没有发生过性交易。
因为,他们看中的是她的儿子,而不是她。
根据这条线索,警方盯上了周丽华的儿子。
何峰说:“当时负责这案件的一个警察,跟我是哥儿们。我听他说,没有人认为应该怀疑这个小孩,毕竟,他当时还没满八岁。但可疑的是,那几个人都有恋童癖,其中一人还强奸过他。而三人的致命伤,都像是由女人或小孩下手。”
何峰笑了笑,“你不觉得很可笑?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论断,都觉得不可能。”
高希言轻声说,“永远不要对人性的恶,过分乐观。”
何峰期待着眼前这少女,会说出“好可怕呀”一类的话。他有点意外,顿了顿,又说,“但后来经过分析,我们都觉得不可能。”
“为什么?”高希言平静地问。
“那几具尸体,都是在距离案发地点十公里外的地方被发现的。所有死者都是壮年男性。一个八岁小孩杀死意识清醒的成年男子,已经够难。再加上处理他们的尸体?且不说处理时需要极度严谨才不被人发现,光是体力都无法做到。”
“用工具运输尸体?”
“路程相当远,必须要用车辆。除非……他骑着自行车,将尸体绑在后座上,穿过市区。”
“有共犯的可能性吗?”
何峰吃完一个芭乐,随手扔到一旁。高希言掏出纸巾递给他,他没接,径直用衣袖擦嘴,“你不知道这个人,他在华人圈非常出名。几个月后,出了某件事,他成为贫民窟华人小孩的首领。但是这几件案子发生时,他还只是个被欺负的人,没有朋友。除了他那个有不在场证明的妓女阿妈,谁能当他的共犯?”
高希言听到自己用冷漠的声音问:“那个小孩,他叫什么名字?”
“人们都叫他阿力。当年,他只有八岁。”
高希言用力捏了一把手中的勺子,她低头看手中芭乐,红色的瓤,吃起来也许是鲜血的味道。
何峰不愧是记者,最后居然还能将主题绕回开头去。“也许因为当年我跟踪报道过这几个悬案,所以施家这件灭门案,要是你告诉我,凶手是施家的小儿子,我一点都不惊讶。哈。”何峰扬扬手,老板娘走过来,他又买了几个牛油果,放到塑料袋里,一起塞给高希言。
高希言摆手不要,他坚持让她收下。“你也不容易。”他直视她双眼,“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刚才你说,因为你对这个故事感兴趣,想写小说来着?”
“嗯。”
“小说叫什么名字?出版了,能送我一本吗?我年轻时也想写小说来着,后来当了记者。”何峰看上去有点感慨。
高希言随口编了个名字,“叫《恶女阿希》。”
“哈哈,这什么奇怪的名字。”何峰笑起来,再次将手里那袋牛油果递给她。
盛情难却之下,她接下牛油果。不远处便是白沙滩,东帝汶最富盛名的景色,西方游客在那里晒太阳,神态悠闲。有个亚洲中年男人走过来,跟老板娘连比带划要买水果,听那口音像是日本人。何峰跟对方攀谈起来,对方说他跟随日本汽车企业来到这里,一切都不不太适应。
高希言提着一袋牛油果,等日本人走开后,又看了看四下无别人,才掏出一张纸条,上面画了个M字,她问何峰,“你见过这个吗?”
“这什么?”何峰笑着摇摇头。
高希言有片刻犹豫,压低声音:“有个人,人们称他为文先生……”
何峰认真地听着,高希言发现他似乎并不知道契爷的存在,便打住不提,也不说施友谦跟阿力现在都还活着,都在新濠。
但何峰却对这事上了心,他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画有符号的这张纸留在我这儿。你留个联系方式,我有消息告诉你。”
高希言写下了自己的邮箱,又郑重地写下一个名字。她嘱咐何峰小心,不要让第三人知道他在查这件事。
何峰问:“为什么?”
“……我怕故事创意被盗。”
何峰笑了笑,又拿起来她的名字看:“你叫周礼?”他笑起来,“儒家经典?你爸妈给你起这个名字,真是寄予厚望。”
高希言不置可否,用纸巾擦拭着手指间的果汁。
这时,日本人从隔壁摊绕了一圈,又走回来。
高希言跟何峰道别,转身离开。日本人跟何峰说,当地人英语太差无法交流,也看不懂比划,他请何峰给自己当翻译。何峰替他翻译了一下,日本人开始笑嘻嘻地挑水果,何峰擡起头来看高希言离开的方向。
这个千方百计要打听施家的小姑娘,哪里像个写小说的呢。她擅长沙撒谎,也许能骗过其他人,却骗不过他这个记者。她只对施友谦跟阿力的事感兴趣,还有那个奇怪的M字,对这东帝汶的美景美食毫无兴致,她绝对不是写小说的。
何峰能够察觉到,她身上有种危险的气息。他联想到了郭神父突如其来被杀,还有蔡健义异常的沉默。也许都跟这少女有关。而她也意识到了,这危险因她而来,于是对自己也存心保留,也许为保证他的安全,也许出于自身谨慎。
*感谢傻茨、淼年、嘿黑豆、Joannalan、晨曦、阿C的小花花,以及最近略涨的留言跟各种意见!周三加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