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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程记 正文 【3-18】再见,记者何澄

所属书籍: 双程记

    程一清没想过,程季泽这样缠人。午夜醒来,再次入睡是次日早上。程一清起来时,程季泽没了人影。程一清捡起自己被丢到地上的衣物,从裤子口袋里滑落那部微型录音机。她记得自己习惯性把东西放右边口袋,但昨天的自己必是心烦意乱,这录音机在左边口袋出现。

    她将这物件放回双肩包时,程季泽打来电话,让她先去吃早餐。她的早餐吃完了,他的人才匆匆赶到,在程一清两颊各轻吻一下,说他有事处理,所以晚了。

    程一清随口问:“是双程记的事?”

    程季泽干脆地应道,“是我家的事。”

    程一清想起程季康,又想到了何澄。两人往落马洲方向时,她忍不住问起,程季康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令何澄伤心。程季泽说:“我觉得你朋友聪明得很,不会为男人伤心的。”程一清总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似乎在说何澄对程季康并非真心。但眼下她无暇想太多何澄,只打算等月饼礼盒一事解决,再好好找她谈谈。回程路上,她问起程季泽有何打算,程季泽说,他会再跟乐志在佛山的工厂谈谈。

    程一清提议:“我们可以跟工厂联合,做个开放日活动,邀请媒体参观,让谣言不攻自破。”

    “好。”

    “细节上——”

    程季泽打断她:“不急。”

    怎会不急呢?月饼礼盒已上架,商场那边反馈,早期销售业绩相当理想,但自从乐志纸品出事后,来买的人就少了大半。“我们经理觉得堆码位给你们太浪费了,已经催促我考虑转给其他品牌。”钱也不是不能退,但只能退一点。

    程一清急了,再三保证,这件事很快会解决。她马不停蹄,开始联系起媒体。程季泽那头还没有工厂反馈,但她已自作主张,打电话邀相熟媒体去参观。记者对开放日不感兴趣,只追问他们用问题纸品,是否真有其事。

    程一清打电话前已写好腹稿,赶紧将情况做了详细说明,又好声好气邀请对方前来。记者说:“我先跟我们主任报告一下,确定后再通知你。”打了几家媒体,对方都是一样的反应,让程一清等消息。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程一清性格。

    她想起当日被泼红漆时,曾在论坛发帖,有不少网友为她打抱不平。她登录论坛,找到“广州城事”版块准备发帖。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尖锐响起,她直觉这会是个好消息,赶紧抓起电话。

    来电的果然是记者,问的也是双程记一事,自报完家门后,劈头便问:“听说你们月饼礼盒用纸没问题,是被冤枉的?”程一清口快,脱口应了“是”,但转念想起写报道的人是何澄,赶紧又绕回来,“其实是误会……”

    对方没给她反驳的时间,抓紧着问。程一清越挺越奇怪,这记者怎么句句不提何澄,却句句都在问何澄?她突然有些奇妙的感觉,反问,“请问你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

    记者说:“香港媒体那边先爆出来的,现在广东这边也传开了。说是香港《得周刊》记者没有职业道德,公报私仇——”

    程一清只觉脑袋轰一声炸响。记者喂了两声,她回过神,歉意地说声自己有事,挂掉电话。电脑屏幕上,她退出“广州城事”板块,点击相邻的“港澳城事”,热门帖子里,头几名分别是悉尼奥运、维港烟花跟著名女艺人不慎走光——《郭晶晶向悉尼奥运金牌发起冲击》《维港烟花汇演市民大赞惊艳》《新晋小花台庆夜走光台上假笑台下流泪》。往下划拉,她终于看到何澄的相关新闻。

    一连有两条,一条是“公主复仇记——《得周刊》女记者为妹泄愤抹黑仇家企业”,另一条是“女记者自曝:城中公子程季康金屋藏起金丝雀?”

    程一清早就想过,何澄这事瞒不住,迟早会曝出来。她对第一条并不震惊。但她跟程季康的事,怎会同时被揭露?还是何澄自曝?这不合常理。她点进网页,见到发帖人上传了一段段录音。她有些不安,点开来,赫然听到何澄的声音。

    “

    这屋子是程季康的,刚才你也见过他,现在也明白我跟他的关系了。”

    “

    你是指‘公报私仇’?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

    “

    报复?我不怕他们。他们家现在风口浪尖上,自身难保,也不敢对我怎样。”

    是那晚的聊天内容。全部被有心剪裁过,声音是何澄的声音,内容是那天的内容,却全是断章取义。

    程一清像被冰水泼了全身,半天动弹不得。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才擡起僵硬的手,抓起桌上电话,试图拨给何澄。

    电话一响,迅速被摁掉。

    ——————

    如果《得周刊》办公室上空有摄像机,从半空中往下拍,可见到何澄站在办公桌前,周围一片文件夹跟杂志,像洪水般包围她。

    手机响起,她看也不看一眼,摁掉。

    将手机扔到桌上时,文件夹被撞翻一下,掉到桌底下来。何澄低下头去捡,手机又响了。

    擡头再去摸手机,手机不知道被哪本杂志盖住。她在工作桌上摸来摸去,手机一直响。

    大办公室一角,前辈故意大喊:“谁啊?吵死了!”

    众同事假装忙碌,没人理他。

    前辈往窗外看了一眼,突然喊:“喂,有好多记者在外面喔!还有人在直播!”他大叫快开电视。其他同事虽也爱看热闹,但何澄向来人畜无害,他们也不好附和。不过这不妨碍有人偷偷找电视遥控器。

    电视画面出现《得周刊》所在的媒体大楼外墙,女主播迎风站在大楼外,握着话筒道,“

    今日,我们关注到一宗涉及新闻伦理与商业竞争底线的重大事件。据可靠消息,得周刊记者被曝涉嫌通过捏造不实新闻信息,恶意攻击乐志纸业……”

    同事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将音量调低。前辈一把抓过遥控器,大声说:“这么小声干嘛?都听不到!”又调高了音量。

    主播:……

    该记者在未核实事实真相的情况下,故意编造并散布关于乐志纸业的负面新闻,试图以此手段影响市场舆论走向,削弱其商业竞争力……

    房间里有只大象,但大家都假装看不到,低头看着电脑。只是背后,又都存着看热闹的心理。尤其跟她同期入职的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MSN蝴蝶标识煽动翅膀,传递信息:“就说嘛,她就是靠跟程季康上床拉到赞助。”

    “她那个新闻奖,估计也是程季康用人脉替她搞的。”

    对庸人来说,旁观他人自高峰跌落,是最有趣的事。

    何澄面无表情,将东西收拾好。桌面上放着她的工作证,白底证件照上,一张笑得无邪的脸。她凝视这张照片,仿佛凝视当初那个自己。安静片刻,她突然抱起收拾好的纸皮箱,往茶水间走去。

    清洁阿姨背对着她,正在里面擦桌子。何澄跟她说:“琴姐,我这箱东西都不要了,你拿去处理吧。”

    琴姐朝里看了看,有笔记本,有杯子,有相框,有过期《得周刊》跟其他精美外刊杂志。她翻了翻笔记本,用了一小半,还崭新。杯子也装在小盒子里,还没启用。相框里是整个记者部的合影,何澄站在边边,挽着身边的女生,眉眼跟嘴角都弯弯的。

    琴姐擡头看了看何澄:“这些东西都很好啊,都给我吗?”

    “相框新买的,照片拿出来扔掉就能用。杯子我也没用过。笔记本里还有几张美容院、超级市场的优惠券,还没过期。笔记本撕掉开头就能用。”

    琴姐还在问:“你真的不要?”

    何澄苦笑一下:“我在《得周刊》这段日子,没什么可留恋的,都留下来吧。”

    琴姐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做人呢,就像在看一部没有剧本的戏,有时剧情精彩点,有时又遇低谷。你的剧情可能现在曲折些困难些,但好快又会雨过天晴!”

    何澄伸手抱了抱琴姐,一张脸埋在她肩头。她的声音闷在琴姐的头发跟肩膀里:“谢谢你。”

    “谢什么,我还羡慕你们呢。像我这种,剧情一直闷闷地,无惊无险又是一日。”

    何澄笑。她跟琴姐讲了几句,回身要出门时,正见到邬玛端着马克杯,站在她面前。她瞥一眼琴姐身旁的大箱子,最上面那个相框里,她站在中间位置,一脸平静地看向相框外面。正如此刻,她一脸平静地问何澄:“有时间吗?去我办公室坐坐?”

    何澄微笑,摊开双手:“这么多记者堵在外面,我正愁没地方去。”

    进了办公室,邬玛拉下百叶窗,隔绝外面窥探的目光,转过身来,“我刚打电话给各大媒体的熟人,希望他们尽快叫人离开我们大楼。你再等一下,那些人会走。”

    “谢谢。”

    “不用谢我,是主编意思。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我这次的事,让《得周刊》也一朝成名,可惜是恶名。我跟他扯平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

    “见步行步。”

    邬玛打量何澄。跟当初那个时而仰脸大笑,横冲直闯,时而局促不安,只会紧张微笑的新人菜鸟比起来,如今的何澄经历过社会收拾,已经收起了锋芒。这些锋芒像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挂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稳重不少。她现在话不多,说话时似笑非笑,看谁都有点警惕,对谁都不说知心话。

    何澄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她掏出来一看,是广州打来的号码。她知道是谁,但她没有表情,将它摁掉。想了想,索性摁下关机键,仿佛切断跟来电者的一切联系。

    口袋里的小世界安静了,但媒体大楼外仍有喧嚣。记者们陆陆续续散去,但依然有不死心的在那里守着。何澄看了看墙上的钟,从座椅上起身,说声时候也不早了,“我不能一直打扰你。”

    “你不怕他们追着你问?”

    何澄已走到门边,拉开门,回头笑了笑,“不怕。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怕。”

    邬玛眼看着她离开自己办公室,颇有些感慨。她原本以为何澄会成为另一个她。没想到,命运的手拨来拨去,最后将她推到了这个境地。

    走出这个大门,何澄永远没法再当记者。

    邬玛俯瞰下方,能够看到大楼的门口。还有四五个记者在那里守着,不愿离去。

    都是同行,邬玛能猜到他们会问出什么问题,也知道他们会写出多刻薄的文字。她只是好奇:何澄有意针对乐志纸业的事,迟早会曝出来。但为什么程季康的事,也会在同一时间曝出来?据她消息,乐志纸业连公关部都没有,也没有媒体人脉,断然想不到走这步棋。

    邬玛正想着,只见何澄身穿一身黑色衣服,从大楼正门走了出来。原本正在闲聊的记者,这时都奔涌上前,围着何澄。何澄面对突然递上来的麦克风、镜头跟录音笔,如同燕子穿帘,分毫不乱,边走边平稳回应。

    邬玛想,虽然走出这个大门,何澄永远没法再当记者,但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何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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