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江湖人称女魔头】
丁晓最近的兴趣是逛豆瓣。
她猥琐地关注了一大堆人,无聊的时候就像有偷窥癖似的去点开友邻广播,看看这些人在做些什么。她关注的人当中有一个叫机车男的ID特别活跃,总会时不时地发一些广播和日志。其中有一篇日志的标题是:你敢不敢在这里写下你暗恋的人和自己的真名。
楼下有很多人跟贴,有的还贴上了很长很长的故事。
丁晓在回复框里敲上一个名字,犹犹豫豫几遍,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她暗恋过一个人,那个人很喜欢一样东西,就是楼主ID里的两个字:机车。除此之外他还很喜欢烟草和酒。
丁晓遇上那个人时是十六岁,父母正好离婚的年纪,她心情抑郁,终日逃课,最后喜欢上了玩机车来宣泄,觉得从此世界唯我独尊。她找了一帮志同道合的人一块儿逃课飙车,有人就戏称她为女魔头。因为她天生长着一张坏角般的煞脸,五官锋利,玩起机车来又不要命,像走火入魔。
但她不以为意,甚至觉得这称号威风凛凛。因此在和秦朝阳一伙对上的时候,有人喊着:“女魔头,快出来和那个小子单挑!把地盘抢回来!”……然后她就这么傻乎乎地去了。
秦朝阳是玩机车的一把好手,但这是丁晓第一次听闻他,以为他水平不过二流,顿时志在必得。他推着重型机车走到起跑线,带着笑意打趣地问丁晓:“女魔头?”
丁晓刻意地板起脸装冷酷,学着电视剧上的人扬眉:“怕了?”
谁知秦朝阳扑哧一声笑出声,笑得丁晓尴尬不已,莫名地面红耳赤。
于是接下来她完全缄口不言,跨上她自己的小黄蜂,出发的号令一响就像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众人视线里,远远地将秦朝阳抛在身后。丁晓势在必得,中途轻蔑地放慢了速度,却在后视镜里看到秦朝阳的那辆重型机车急速向她追来。
丁晓原本散漫的神情一愣,立刻紧绷起来,双手捏住柄用力一转,结果用力过猛,车子在弯道口歪斜得太过分,支撑不住重力以致轮胎打滑,轰然摔地。
那一瞬间感官失灵,她的眼前是失重般的黑暗。
天旋地转过后她恢复了意识,整个人被车子摔飞出去,蜷缩在一边的草地上,双腿和大脑疼痛得难以言喻,半边脸摩擦着公路,是火辣辣得疼。喉咙里喑哑艰涩,疼得哭都哭不出来。她吃力地撑起胳膊想爬起来,却动弹不得。估计骨头摔断了……丁晓脱力地又躺回去,开始胡思乱想自己会不会无人发现然后死在这里。
此时秦朝阳追了上来,机车的轰响声在她身边停下。
丁晓迷迷蒙蒙地张开眼,迷迷蒙蒙地看到他脸上十万火急的神色,迷迷蒙蒙地听到他不断地安慰她你没事的,你支撑住。她感觉自己被抱入战栗的怀抱,坐上了后座。后座一路颠簸,她就把头贴在他大汗淋漓的背上。
生平头一次……会有人这么紧张她。
丁晓颤巍巍地挪动手指,小心翼翼地环上他的腰。
在那一年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遇上秦朝阳。这个喜爱机车,烟草和酒的男孩,他不是街边的流痞混混,而是心地善良的清俊少年。他在那一年,那个烟雾空蒙的阴天,如一道朝阳向她走来。
【女魔头也有春天】
丁晓醒来后发现自己浑身裹得跟古墓里的僵尸似的,笔直僵硬地躺在病床上。鼻端是医院里刺目的消毒水味道,还有惨白的天花板及灯光。
她正在费力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情,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探进一张她觉得十分陌生但是很俊气的少年脸庞。
“你感觉怎么样?”
那少年边说边推门进来,丁晓直愣愣看着他,脑子还转不过弯来:“……你是谁?”
他颇受打击地睁大眼,把脸凑近丁晓,气急败坏地笑骂说:“我是谁?我是你救命恩人!”
丁晓盯着他的脸:“……秦朝阳。”
他们不打不相识,但秦朝阳拔刀相助,两人化干戈为玉帛,等丁晓伤好了以后加入了秦朝阳的圈子,搭伙一块儿玩机车。
秦朝阳是职业的少年机车手,有大把的空余时间,主要也是训练。而自丁晓和秦朝阳成为玩伴后她逃课的几率不增反减。秦朝阳就很好奇,一半诙谐一半认真地劝她:“你只是玩票,别老和我厮混在一块儿,学业要紧。”
丁晓通常都发挥她的女魔头精神,掩饰说:“我就是喜欢机车,你管不着。”
直到这天秦朝阳发现丁晓前所未有地不对劲,他们飙了一天的车,到傍晚时分就决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结果丁晓不肯走,仍戴着头盔跨在机车上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秦朝阳走过去一把捞起她的头盔:“你还不走?”
她笔直地看着前方,默不作声。
她不说,秦朝阳也不走,默默地站在丁晓身边把玩着她的头盔。半晌后听到她的声音从风中模模糊糊地传过来:“我爸把我赶出来了,我不知道去哪儿。”
丁晓自爸妈离婚后被判给了父亲,但是他很快再婚,后母处处嫌丁晓碍眼,而丁晓总是逃课的行径终于惹怒了丁父,他把她狠狠抽了一顿从家里赶了出去。她打电话给丁母,但对方毫不留情地挂了她的电话,她无处可去。
秦朝阳无言,继续把玩着丁晓的头盔,忽然一只手腾了出来,看似不经意地拍了拍她的发。远处的火烧云势如破竹地绵延过来,丁晓惊愕地擡起头,看到秦朝阳带笑的眼和脸,以及在他身后的天空……上面漂浮着聚成了心型的云彩。
当天晚上秦朝阳就骑着机车带着丁晓麻烦了一遍他所有的狐朋狗友,又去找了无数家中介,终于帮她找到了一处价钱便宜能立即入住的租房。丁晓的钱不够,他慷慨地自掏腰包,大方地说:“你是我哥们!客气啥!”
你是我哥们。
她是以这样的身份被他施以援手的,丁晓的笑脸裂在那里,原本柳暗花明的心情顿时坠入修罗地狱,甚至比被自己赶出家无处可去时的心情还要糟糕。
她接过秦朝阳的钱没什么表情地淡淡说了声哦。
房子是找到了,可家具全无。秦朝阳就提议让她住自己的一个女性朋友那里,可丁晓不愿意,固执地说:“我不喜欢和别人住。”
“现在都这么晚了啊,不方便买家具。更何况你现在没钱难道你躺水泥?”
丁晓认真地思考了会儿说:“这个提议不错。”
秦朝阳猛翻了个白眼,将租房大门一关,临别前对丁晓说:“我是拿你没辙了。”
她木愣愣地看着被关上的大门,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怪脾气惹烦了秦朝阳。不着一物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显得很空旷。她自我厌恶地席地而坐,水泥地冰凉的触感随着脊髓蔓延上来,一直凉到心间。
大约枯坐了几个小时,丁晓突然接到秦朝阳打来的电话,喊她下楼。
丁晓又惊又疑地跑到楼下,看到秦朝阳大汗淋漓地坐在路边,整个人像从蒸锅里刚刚捞出来一样,他面前是一张小床板和零落的金属棍。秦朝阳看着她喘了半天才慢吞吞说:“我把我床拆散给你送来了,要是有钱就给你买新的了,你这女魔头这回可别再挑!等下我上楼给你组装一下就能睡。”
丁晓目瞪口呆,“那你睡什么?”
秦朝阳把T恤接下来往背上一搭,清瘦的背影扛起沉重的床板上楼,特潇洒地说:“打地铺!”
丁晓在他搭的床上睡得极为香甜,有一种十六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心感。
人间微醉好入眠,只因这世上有一个你。
【灿烂却是近黄昏】
自从丁晓独居后她玩机车的时间不得不缩短,因为她必须抽出时间去打工挣房租。这些天她接连打了一周的零工,直到周末才能和秦朝阳会师,搅得她心急如焚,恨不得只手遮天,让时间说快就快。
秦朝阳也忙,过去的一周他参加了一场小规模的机车比赛,吃力地拿到了第一名。第二名是个拐弯技术很赞的家伙,但是个新面孔,叫李立。
周末这天秦朝阳陪丁晓玩机车,没想到与李立狭路相逢。秦朝阳就打算走人,但李立是特意冲着他来的,开门见山地说:“你得和我再比一场,这第一名我不认你。”
“我今天得陪我朋友,改天行不行?”
“不行,你今天必须得和我比一场。”
秦朝阳郁闷:“为什么必须今天?”
李立一愣,忸怩了一会儿说:“我女朋友今天难得陪我来了,她不玩机车的。”
言下之意机会难得,他不能丢脸。
丁晓听到这理由顿时在心里爆笑,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云淡风轻。她侧过脸去,看到李立的女朋友禾荷穿着翠绿色的雪纺抹胸纱裙,瘦骨伶仃地站在边上,和身后的青草映衬着,像个花仙子。
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
她打量完偏过脸,看到秦朝阳刚好也看着那个女孩,神情微微一怔,片刻后回过神,撞了一下丁晓的胳膊,笑嘻嘻地说:“看到她了没?”
丁晓点了点头说:“怎么了?”
他挤眉弄眼:“是不是特好看?”
她语塞,忽然之间很不想承认这点,默默地睨了他一眼说:“……反正不是你的女朋友。”
“很快就是我的。”出乎意料地,秦朝阳突然这么说,惊得丁晓一下子无言以对。他唰一下戴上头盔,和李立互撞了下拳头,改变心意道:“我们来比。”
两个人很快冲出起跑线,不分伯仲地开过去,留下满地烟尘。丁晓、禾荷以及若干人站在路边旁观。第一圈过来秦朝阳领先,丁晓为他暗自高兴,却又不希望他赢。她暗含敌意地看了禾荷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到秦朝阳身上。
他不负众望一直领先,领先到最后。
到终点后他风风光光地跳下机车,丁晓习惯性地迎上去,秦朝阳却没看见她,眼神盯着前方,大力地撞过她的肩膀向别人走去。
丁晓愕然,僵硬地回过身,看见他走到禾荷身边停下。像万众瞩目的英雄即将抱得美人归似的,他们聊了多久,丁晓就跟个把风似的看了他们多久。
终于禾荷要走了,秦朝阳才注意到她。他一脸殷勤地凑近问:“你们女生一般都喜欢什么花样?或者是喜欢怎么样的男生?”
丁晓答非所问:“……你是喜欢上禾荷了?”
秦朝阳故作羞涩道:“哎哟,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
知道,她怎么不知道。她一见钟情的人就在眼前。
可这人一见钟情的是他人。
丁晓别过头去,鼻头一耸,一股酸气冲入鼻腔。远方夕阳快落,只露出那么凄惨的昏黄。
她见到秦朝阳的那一天,曾以为那抹光是曦阳来临,结果它却是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你是海市蜃楼】
打那之后丁晓和秦朝阳又各忙各的,两个人都心怀鬼胎。因为再过不久就是秦朝阳的生日,丁晓想买一辆秦朝阳一直垂涎的重型机车送给他,但价格昂贵,暑假里她一天接三份零工,早上送报纸和牛奶去小饭馆打工,中午就去大型超市当营业员,晚上则去便利超市打夜工。
秦朝阳再见到丁晓的时候就是他生日那天,丁晓把那辆拉风的机车拉风地摆在他眼前,一副施舍的表情说:“赏你的!”
秦朝阳双手一拂半跪道:“谢大人!”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笑过后秦朝阳板起脸,爱不释手的眼神在机车身上流连后转移到丁晓身上,来来回回打量她:“这不会是盗版货吧?”
丁晓横眉怒目:“去你丫的,这车一个螺丝的钱把你卖了都不够好吗。”
他眼神更古怪了:“你就夸张吧!不过这机车真还挺贵的,你怎么买得起?”
丁晓不耐烦道:“你管那么多!我就是有钱。”
秦朝阳忽然指着她的眼睛说:“你黑眼圈怎么这么浓?”
她猛地踹过去一脚:“你妹!我这叫烟熏妆。”
丁晓低下头试图盖住劳累出来的黑眼圈,转移话题:“你最近在干嘛?”
秦朝阳神秘地说:“我在准备一份惊喜。”
丁晓还纳闷是什么惊喜,他就把她带到了郊外的种植基地上,她看见一块很小的田地上,种植着一片小小的湛蓝。
“这是十六朵鸢尾花,再过不久就是禾荷生日,我就把这亲手种植的花送给她。女孩子嘛,肯定会感动的,然后一感动就踹了她男朋友对我以身相许了!”秦朝阳站在丁晓身后美滋滋地说。
丁晓忽然很想抽自己一巴掌,抽自己自作多情。
当秦朝阳说惊喜时,她本来可笑地以为……那是给自己的。心还傻逼地跳得飞快,此时倒好,凝成一把重锤,每跳动一次就从心底深处传来一阵钝痛。
她把心底深处涌动的酸涩尽数化为若无其事,揶揄地说:“……这花好丑。”
秦朝阳吹胡子瞪眼:“我记得你喜欢鸢尾的啊?!”
“是喜欢,可是这花送的人不是我啊。”
“你早说,你喜欢我也可以送给你。”
“你逗我玩呢。”丁晓哈哈笑,背对着秦朝阳的脸笑着笑着慢慢面无表情。她听见他在身后说不是开玩笑,她只是默默摇头。
秦朝阳不会懂得,一个专程送和顺便送的区别。
结果禾荷生日那天,还真被丁晓说中了,秦朝阳这计划死得很惨。倒不是这花的问题,而是她一早被李立拉出去庆生,深夜仍未归,他捧着花一直在楼下傻傻地等,坐在花坛边捏着冰啤猛喝,到最后醉得一塌糊涂。
秦朝阳无意识打了丁晓的电话,她立刻连看店都不管了,气喘吁吁地跑到禾荷家楼下,就看到他落魄地坐在那里,一副浪子情场失意的悲伤模样。
她走过去踢踢他的腿:“还站得起来吗?”
他打个酒嗝,摇了摇头。
丁晓开始犯愁怎么把这个酒鬼运回去,最终她蹲下身子,对着秦朝阳说:“你给我上来。”……然后他果真完全不考虑体重问题,呼啦爬到丁晓背上,乐呵呵地傻笑:“不愧是我好哥们!”
“好哥们就替你收拾乱摊子是吧,你还让一女的背你,丢人不。”
“你知不知道我这下子便利店的工作肯定要丢掉了啊。”
“你说你怎么赔我。”
背上的人只是沉默,丁晓晃了晃背,发现秦朝阳睡死过去。
丁晓假装的笑松懈下来,在嘴边弯成苦笑。
秦朝阳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都是为了禾荷。
而禾荷和她是截然不同的姑娘。她冷冽,禾荷温软。她固执,禾荷温顺。一个是王府的小家碧玉,一个是独居在终南山的女魔头。这差距的悬殊使她有了非常深刻的自知之明。
夜幕沉沉,铁哥们丁晓背着秦朝阳挥汗如雨地走完十里公路,路上汽车往来,烟尘呛得她鼻涕眼泪齐流。
【我做不成你的盖世英雄】
可能偶像剧看多了,人脑子就会有点秀逗,总之丁晓做了一件非常蠢非常蠢的事情。
她看不得秦朝阳伤心,于是把李立约了出来,像偶像剧里一样私自上阵,和李立约定单挑机车。条件是如果她赢了,李立就得和禾荷分手。
李立是正常人,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丁晓,片刻后恍然大悟,一敲脑袋:“原来……你喜欢我?”
丁晓听到那话脚底一滑,差点摔个狗吃屎。
李立自恋道:“好说好说,我可以陪你玩玩机车。不过我还是更爱我女朋友一点。”
丁晓实在懒得吐槽他,干脆利落说:“总之我赢了你就得和她分手。”
丁晓冷酷地戴着头盔,视死如归地发动引擎呼啸而去。这一程几乎拼劲了她全力,但她犯了同一个错误,在和秦朝阳初次对战的时候她就犯过——用力过猛。
因为是不熟悉的弯道,她又很想快速领先,结果轮胎打滑,轮胎居然爆掉,她整个人被重重摔下来。李立没有及时发现她的事故,掠过她又跑了一圈才发现,匆匆召来了救护车,自己在一旁干等。
她动弹不得地躺在地上,四周一片晕眩,唯独记忆里把她急哄哄抱上机车的少年那么清晰。
她做了小腿的手术,术后秦朝阳一马当先地来看望她,劈头盖脸地骂:“你怎么搞的你!”
丁晓不发一言,总不能说我为了你能追到禾荷去干了一件傻事结果还没干成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我想做你的盖世英雄结果只做成了狗熊。
秦朝阳在她床边坐下来,叹气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就是喜欢李立。”
丁晓浑身一僵,沉默着,想索性将计就计。
“你他妈猪啊!喜欢他跟我说啊!我去揍他一顿他就服了,然后你抱走他我抱走他女朋友!”秦朝阳比划道,“……不过那种人渣你也喜欢,你是瞎了是瞎了还是瞎了?”
他黑着脸,看得出真的很生气。丁晓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僵硬地回答他:“反正是我自己受伤,和你没关系。”
秦朝阳喉头一哽,面色忽然苍白。
片刻后他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是你朋友!怎么和我没关系。”
“朋友……”丁晓的呼吸微微一顿,侧过脸看着窗外一贫如洗的天空。
“对,你是朋友。”
【你不会当真了吧】
丁晓的手术还算成功,但再也不能碰机车,因为再发生一次事故她那腿就算废了。没有了机车的维系,她发现她和秦朝阳的见面非常少,少到一个月都见不到一次。
高考后丁晓的分数实在太低,本地的大专都上得很勉强,只好去了偏僻的外省,而秦朝阳仍留在省内。他们的联系就逐渐淡了下来。
但秦朝阳没有忘记丁晓这个铁哥们,白色情人节那天他打来电话,丁晓接通,听到电话那头是一片闹哄哄的人声。她刚想开口问怎么回事,就听到秦朝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沉沉地传过来,砸得她头晕目眩,世界成为一片迷彩。
他说:“丁晓,我喜欢你。”
她胸腔一窒,手机没有握住,狠狠地摔到地板上。
然后她出窍的灵魂又入体,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捡起来,问:“你好,这手机是换人了吗?”
“胡说八道什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静静地问,“白色情人节,所以我要告白。”
“……”
“噗哈哈哈哈哈,你不会真相信了吧!!!!”电话那头猛地传出爆笑声,“被我唬住了?”
丁晓没有回话,回应秦朝阳的是一声凶猛的电话挂断音。
之后秦朝阳打电话来道歉,解释说是一群朋友在聚餐,他输了,得完成惩罚游戏,要向一个异性朋友告白。这不就想到了她。
丁晓对于这番解释只给了三个字:你去死。然后再也没理睬过秦朝阳,无论是短信还是电话一律不接。
秦朝阳这下子深知自己踩到了地雷,摸清了丁晓心中的底线。两个人是朋友,他不能越界,拿这个关系开玩笑。
他差点就要跑去A省亲自磕头谢罪,结果丁晓五一放假自己跑回来了。她在路上给他发短信,一起吃个饭什么的。秦朝阳立马屁颠颠地回短信说好。
地点是两个人高中时代常去吃的饭馆,秦朝阳到时丁晓已经坐在那儿了。一人点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放上大把的葱花和辣椒,面对面吃得热火朝天。
吃到一半,丁晓忽然放下筷子,隔着拉面的烟雾说了句话。
秦朝阳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地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丁晓深呼吸一口气:“我说,我喜欢……。”
还没等她说完,饭馆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穿着薄荷绿的裙衫,瘦骨伶仃地挨着秦朝阳坐了下来。
秦朝阳揽住她的腰,笑着说:“这是禾荷,你记得吧。我们成了,这次顺便把她叫出来一起吃顿饭。”
丁晓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揽住她腰的手,眼里的血丝一点一点扩大。
世界在她的瞳孔里突然变成了两种颜色,半黑半红,交织成浓墨的悲哀。
而秦朝阳却看到她在对面微笑,说祝福你啊臭小子,这么多年爱情长跑成功。
他小心翼翼地端详她的表情,说你刚才说的话……是报复我的吧。
丁晓轻点头,嘴角微微笑着,拉面的雾气把眉间的轻皱巧妙地挡去。
她说是啊,我也是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当真。
【爱你多年不走漏风声】
丁晓回学校前执意要和秦朝阳再比一场机车。
秦朝阳担心她的腿,怕她出意外,死活不肯,但丁晓的女魔头并非浪得虚名,脾气硬得不行,他只能服软和她再比一场。
结果他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在直道上不知是何故,丁晓莫名地从机车上摔下来,但所幸伤得不重。只是揭开她的头盔时丁晓哭得泪雨滂沱,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似的,大字躺在地上盖着眼睛失声痛哭。秦朝阳以为她是疼厉害了,果断抛下禾荷把她火急火燎地送到医院。
这之后丁晓的假期再没有回来过,甚至不再联系秦朝阳。但她知道秦朝阳混豆瓣,ID叫机车男。她创了个马甲,只是为了来偷偷关注他,看他看了哪些电影,哪些书,又遇上了哪些人。
那篇日志秦朝阳只在主流发了个话题让大家回复,自己却没自爆,于是丁晓也失去了看下去的兴致。怕情感迁移疼得她肝肠寸断。
再过几天后,机车男申请了删帖,丁晓没能再看到接下来的内容。
她没有看到,他在后来一楼的回复中说只要楼盖到一百,他就会自爆他暗恋的人和故事。没有看到他在第一百楼中留下的名字,两个字,丁晓。
在最最最开始,他并不喜欢禾荷。
但丁晓永远不开窍。于是当他发现丁晓看到禾荷时露出一种异常微妙的表情时,果断选择了刺激刺激丁晓。那十六朵鸢尾本是栽种给丁晓,祝她十六岁。但他怕她不喜欢这种柔软的调调而拒绝,决定试探一番。果然发现她不喜欢,就转而借花献佛,喝冰啤继续刺激刺激,却酒瘾上冲不小心喝过头。
他的雕虫小技统统无用,他费解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直到听说她喜欢的是李立,他才知道自己真的自作多情了。
他一直记得那年她出了事故住进医院,是想让李立和禾荷分手。在病房外李立愧疚地说他没想到丁晓会摔下来,但那表情又是一副被人轰轰烈烈地喜欢的得意模样。秦朝阳气极,冲进去质问丁晓。
而她反问受伤是她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一瞬间他哑口无言。
秦朝阳恐慌地发现,除了朋友,他们真的毫无牵绊。
那时那地她转过脸去,苍白着脸轻声说他是朋友时,他便窝囊地决定,永生不说出那四个字。这样子他们会是永生的朋友,他也能和她永生都将有牵连。
在她生病时,他还能有立场去照顾她。
看完帖子的那个晚上,丁晓做了个梦。
她梦见十六岁那年,那个朝阳少年背光而来,对她说:我喜欢你。
而她在梦中依然笑得清醒,锤过去一个拳头说:你又再骗我。
而他说,我不骗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