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有保质期?】
今天是九月八号,她的生日。
李炎说要给她庆生,其实无非也就是在家里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李炎是她十几年的铁哥们,从小学起就是同窗,念完书后两个人都留在老家,也时常有来往。
萧彤夹了口菜道:“我帮你了这么多忙,你就这么孝敬我啊?连馆子都不肯下。”
他摊了摊手:“我的手艺比外面的厨子好多了。”
“放屁,这个鸡蛋都炒糊了。”萧彤戳了戳一盘西红柿炒蛋,“不过说真的……演你女朋友这事,什么时候才算完啊?你就打算这么下去吗。”
李炎安抚地冲她一笑:“我妈那脾性你不是不了解,催我催得紧。”
“那你真的去找个来不就结了。”
他好笑地指指自己:“谁看得上我啊?!”
萧彤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只是放不下张云萌。”
李炎的笑意僵在嘴边。
沉默半天他垮下脸,仰脖猛灌了一瓶啤酒,含糊道:“你瞎说什么呢。”
萧彤耸了耸肩,低下头默默吃菜,特别无趣地说:“要么就放下,要么就去追她。”
“你以为这么容易吗?”李炎捏着啤酒的手一紧,青筋都冒出了几根,“我知道她生活得很好,好得我都不知道,她还需不需要我了。”
话一出口,萧彤都愣住了。整个人恍惚地垂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两个人各怀鬼胎,饭吃的七七八八,萧彤就打算告辞。饭吃得并不尽兴,时间还很早,她就打算回自己的店里看看。
她念完书后开了一家刺青店,店名叫“刺青也会老”。
从前她就觉得刺青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以为来刺青的都是有故事的人,才能忍受那椎骨的疼痛将某样东西铭刻在肌肤里。可是开店之后她才发现,其实大多数人都只是为了标新立异。
铭记什么的,都是扯淡。
而且刺青这种东西,可以洗掉,虽然不会完全洗干净。而且等年纪大了,刺青会随着皮肤的松垮慢慢皱开,完全看不出当年的形态。就跟感情一样,当初刺的时候以为能保留一辈子,到最后不是狠心抹去就是随时间扭曲。
《重庆森林》里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她想证明有什么东西是会永恒不变的,于是开了刺青店。但后来才发现她错了。
刺青也会老。
【那年的情书】
店里阿亦还在,她是和萧彤合开刺青店的人。阿亦一看到她走进来忙奇怪地说:“你不是过生日去了吗,怎么又来店里了?”
“闲得无聊。店里生意怎么样?”
阿亦摇了摇头:“就来了几个人。不过其中有一个人蛮特别的,他要求把刺青刺在锁骨那里。”
“……那里不是超疼的吗?”
“可是他被刺的时候一声不吭,我觉得这个人肯定有故事。可惜过程中我搭讪了几句他都没理我。”
萧彤笑嘻嘻地调戏了她一句:“因为你长着一张八婆脸。”
阿亦反过来骂她,她却不做声了,整个人陷在椅子里。
每年的生日,她都会想到一个少年。
不过他很怕疼,刺青这种店,他是一辈子都不会来的。
第一次知道徐铭的时候,萧彤根本不清楚他的模样。
那是高一的某个傍晚,她晚饭都没吃,独自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看日落。脑海里强制循环着刚刚教室里的某个画面:李炎站在张云萌的桌子旁,双手环过她的身子,撑在桌上。而张云萌则微微仰起头,笑得一脸甜蜜。
萧彤被这幕画面刺瞎了双眼。
她暗恋李炎,从初中就萌生的情愫。本想着上高中后如果还分在一块儿她就戳破那层纸,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李炎喜欢上了同班的张云萌。她无语凝噎,而从始至终李炎都不知道她那点小破心思,甚至没神经地和张云萌一起在她面前秀恩爱。
夕阳很苍茫,天空一点一点渐染成橘,但是她却觉得烦躁。就在此时校内的广播开始放送,一个她
从未听过的男声从教学楼模糊而空灵地传到了天台这,又飘向苍穹彼端。那个声音很暖和,冲破了空气里的寒气,带着熨帖的沙哑。
那一瞬间,她居然被这个声音治愈了。
第二天她就拿着填好的歌单跑去了广播室。
透过开门的缝隙,萧彤看见一个男生正在戴麦。他留着干净清爽的发,皮肤白皙,侧面的五官在流火的夕阳下像晕染了一道光。
男生侧过头调整姿势,顺势就看到了偷看他的萧彤。
萧彤浑身一激灵,立即就递过纸条一溜烟地跑远了。她回到天台上,过一会儿就听到那个男声在说:接下来是高一五班的萧彤点的一首歌,《那年的情书》。那声音和昨天不同,似乎带着某种笑意,但她觉得那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但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也能被人说得那么动听。
【b21星球上的小王子】
之后萧彤像着魔似的,每天吃完饭后就去广播站点一首歌,而且只点《那年的情书》,接着就跑去天台上看日落,最后再带着某种失落的情绪回去上晚自习。
她一边听歌自虐,一边又被那把声音治愈着,像精神病人那样自我矛盾。不过仍驱动着她这么做的最大原因就是不用避免看到李炎和张云萌成双成对。
但这么下去她也觉得太懦弱,逼着自己不再逃避,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于是她不再去点歌,吃完饭就懒洋洋地趴在位置上发呆。
斜眼就看到李炎和他的小女友吃完了晚饭,腻歪着走进门来。李炎看到她,没心没肺地冲她打了个招呼。萧彤僵笑着,若无其事地摇摇手回应,脸却向下埋了一点,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感觉到有人站在她面前。
萧彤擡起头,一张温润白皙的脸遮盖了她的世界。
她惊得立即坐正:“你……你是……”
他叩了叩她的桌子,笑眯眯地说:“逮到你啦。”
萧彤睁大了眼睛,心里面炸开了锅。虽然自己总是点同一首歌的举动确实很惹眼,难道对方误会为她在暗恋他?
这么一想,她就紧张了。
男生依旧笑眯眯的,说:“我叫徐铭。”
萧彤小心翼翼地点头:“你好,不知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徐铭歪了歪头,好像小孩子得不到糖果一样,露出了很困扰的表情。
“你好多天都没有来点那首歌,我觉得好奇,就跑过来了。”
这大概才是她和徐铭真正意义上的相遇。
从那天起她莫名其妙地和徐铭熟了起来。因为他是广播员的关系,晚饭经常不能吃或者吃的很随便,萧彤就自动请缨,帮他带饭。反正从前她是和李炎一起吃的,但是现在那个位置早就不属于她,她就恢复了一个人,倒是和徐铭一拍即合。
她不再去天台,就呆在广播室里看着他播音。反正都看不到李炎,去哪里都差不多。在广播室里反而福利多多,徐铭的声音凑近听更磁性,好像海妖的歌声,蛊惑着人致命。萧彤还吐槽他这是给全校人民播撒毒液。
徐铭听后温和地笑笑,他跟李炎完全不同,不会油嘴滑舌地反驳。
高二开学不久,九月八号,是萧彤的生日。
她原本私心地只打算请李炎一个人,但是他太不实相,先斩后奏地说那天他也请了张云萌过来,人多热闹。萧彤能怎么办呢?只能僵笑着说好。但心里委实气得内出血,以及不愿再提及的难过。
出于某种赌气的报复,她把徐铭也一并叫了过来。
萧彤约大家在海底捞吃火锅,原本可以吃得很尽兴,但李炎却偏偏一个劲得给张云萌夹菜,完全忘记了萧彤才是过生日的正主。
“萌萌,这个虾丸很好吃。”
“牛肉多煮一会儿!”
“别吃豆皮啦,有很多寄生菌。”
萧彤冷眼看着,什么话都不想说。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菜碟也满了。她讶异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徐铭,他笑眯眯道:“寿星要多吃点。”
刚才看李炎太过专注,完全忘记了徐铭……
她应了一声,怕被发现似的忙低下头吃菜,但心头依旧是挥之不去的闷闷不乐。
吃完火锅后大家打道回府,李炎要送张云萌回去,萧彤和徐铭顺路,两个人就并肩一起走。夜风很凉快,她深吸了口气,把胸中的郁结之气长长得吐出来。
徐铭低头看了她一眼,说:“你不高兴吗?”
“怎么会?!”萧彤慌张地笑了笑,“就吃火锅吃得有点上火。”
徐铭歪着头,伸手从单肩包里拿出一本书,递到她眼前。
萧彤接过来一看:纯白的封面,上面有一个头戴王冠的小男孩,左上角用马克笔粗粗地写了三个字:小王子。
她诧异地打开来再看,里面全是手抄的字,每一笔画都端端正正。
“这是……”她擡头看徐铭。他穿着白衬衣,面容清俊,如果头顶王冠,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王子。
此刻这个“小王子”搔了搔头,腼腆地说:“这是我手抄的。我很喜欢这本书。我希望你也会喜欢。”
“……你什么时候开始抄的?”
他摸了摸鼻子:“上学期知道你生日的时候。”
萧彤被一种突如其来的羞愧感扼住了喉咙。
如果不是李炎邀请了张云萌,她根本不打算请徐铭过生日。徐铭此时在她眼里不仅在容貌上与小王子贴近,仿佛他的灵魂也是,不染一丝尘埃。
他只那么单纯地想着给她一心一意的惊喜,没有什么比不求所报令人动心。
【从前,有一个葡萄】
这个生日过后,萧彤是真心实意接纳了徐铭,觉得他是不错的朋友。
深夜里李炎发短信,问她:徐铭是不是你男朋友?
萧彤一愣,不想让他误会,立即回过去:不是。
十多分钟后手机叮咚一响,她急匆匆地拿起来一看:那你们俩什么时候成啊?我觉得你俩挺般配的。
短信后面还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
她端着手机,保持那个姿势,觉得嘴巴里的苦涩一点一点蔓延到心间。对方是那么开心,巴不得自己能和别人双宿双飞。只因为她在李炎心中是纯粹的老友。
萧彤狠狠抿紧了唇,此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徐铭打来的电话。
他的声音就像电台里的主持,每每都能让她心旷神怡。她觉得自己心里安宁了很多,但她把这归咎于只是他声音的功劳而已。
徐铭和她说明天不要帮他买饭了,萧彤听着,闷闷地应声。
他不安地问:“你怎么了?不高兴?”
“没,只是有点不高兴。”
徐铭沉默了一下,但萧彤可以想象他在电话那头紧锁眉头不知所措的模样。就在她准备挂断的时候,他突然出声说:“我给你讲笑话吧。”
“嗯。”
“从前,有一个大葡萄和小葡萄。大葡萄对小葡萄说,我可以压你吗?小葡萄同意了。然后,小葡萄就被压死了。”
“噗……”萧彤笑了一下,但她不是被那笑话逗乐的,而是因为徐铭讲冷笑话那种一本正经的语气。
“你还是别说了,给我唱歌听吧,你的声音唱歌一定不错。”
电话那头的徐铭一愣,随后慢慢哼了起来。
“手上青春还剩多少
思念还有多少煎熬
……
这样才好
曾少你的
你已在别处都得到”
萧彤听出来了,他在哼《那年的情书》。
在那之后又是不咸不淡的日子,主要的时间大部分都是被学习占满。她一直有努力地学习,把自己忙得团团转就不用理会儿女情长了。
但是月考成绩发下来,她的成绩惨不忍睹。
学校有一种制度,不同于其他学校,优秀的学生自然榜上有名,而倒数的差生也会挂在榜上。榜下人头攒动,学生指指点点,一边仰慕红榜上的人,一边嘲笑黑榜的差生来获得优越感。萧彤隐在人群外围,但擡头还是看见了自己的名字醒目地挂在黑榜上。
前面不远处是李炎和张云萌,他们这次考得不错,虽然只是中间,没有资格挂在榜上。但那两人名次挺相近。萧彤想起李炎还曾信誓旦旦地在自己面前说他们高考一定要考到同个大学。看来那不是梦,他一直有在为此努力。
身体一寸寸地凉下去,她在喧闹的人群里静默地注视着笑逐颜开的李炎。
在天寒地冻中,忽然有人从天而降,把她从万丈深渊里拉了出来。
徐铭拨开人群,拍了一下她的头。他看着她的表情,什么都没问,却又似乎什么都懂。“想要提高成绩的话,我可以帮你补习。”他拍了拍胸脯,萧彤无可置疑,他的名字此时正在红榜上挂着呢。
她垂下眼睛,想了半天,点了点头。
【接二连三的告白会有用吗】
他们约好星期天去徐铭家补习。萧彤没想到的是,徐铭不仅学习好,家里条件也不错。他的家居然是……别墅。院子里种着好多花花草草,但最多的是玫瑰,成片成片的火红玫瑰。
徐铭把她带到了二楼的书房,首先拿出数学书给她补习。
他挑的是最令她头疼的椭圆方程,看着那道结合了各种数学知识的综合大题她就完全无从下笔。绞尽脑汁的后果就是思想又跑偏了,想到李炎和张云萌同上大学的誓言,突然而然的一阵心灰意冷。
就算她提高成绩了又怎么样呢?终究还是要和李炎分道扬镳吧。况且她这么笨,真的能提高吗?
于是她盖上笔盖,略带歉意地对徐铭说:“我不想补了,也浪费你时间了。”
徐铭盯着她,慢慢拢起眉头,看得她一阵心虚。
“反正我也没什么想上的大学,就这么吊着车尾吧……”
“中山大学。”
“啊?”
“我想考的学校。”徐铭掷地有声地说,“就以这个大学为目标好不好?”
她头一个反应是:他在痴人说梦吗?她这么糟糕的成绩……但下一秒,她立即反应过来,对方其实在说——和他一起考入同个大学。近似于李炎对于张云萌的承诺。
萧彤忽然联想到某此语文老师让他们写作文,命题是怦然心动的瞬间。
她觉得这个瞬间无疑就是了。
可是她明明喜欢的是李炎,萧彤甩甩脑袋,说:“别开玩笑了,你打死我我都考不上的。”
徐铭果然失望地垂下眼睛,转身说:“先休息下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转身下楼,萧彤惶惶地目送她远去,视线四处乱晃,突然看见了书架上一排整齐的《小王子》,是不同社出版翻译的。
等徐铭上来的时候,萧彤感叹地对他说:“你果然好喜欢《小王子》这本书啊。”
徐铭点了点头,把水杯优雅地递过来,侧头浅笑道:“你看了吗?”
“当然!我翻了好几遍。”
萧彤看着落地窗外的玫瑰花群,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你这么偏爱玫瑰,种了好多。”
他也垂首看着玫瑰,微妙道:“可是我没有找到那朵独一无二的花。”
萧彤的心再次漏拍了。
她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才恰当,干巴巴地说:“因为……你不是小王子啊。”
徐铭转过脸来,一双安静的眼睛轻悄悄地看着她,用他那好听的致命嗓音柔柔地说。
“萧彤,你愿意做我的星星上的花吗。”
她本能地要拒绝,但动了动嘴唇,她居然说不出话来。
脑海里闪过李炎发的短信,闪过李炎和张云萌,更多的是徐铭的音容笑貌。
她想,如果想要对李炎杜绝念头,那就应该投入别的恋爱吧,而徐铭是不错的选择。她怎么也不想承认,在那一刻,她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被蛊惑着点下了头。
【他在心中植根多年】
她给李炎发了个短信,说她和徐铭顺利在一起了,你快给我包红包。
但是李炎一直没有回她。
她觉得奇怪,但没在意。周一的时候她才知道李炎的反常是张云萌出事了。她得了不知道什么病,急需输血。学校举办了以血换血。萧彤并不明白到底怎么搞,就和李炎拉着徐铭一起报名了。
李炎一直失魂落魄,在医院里等待输血的时候一言不发,整张脸都浮肿了,显然没睡好。萧彤本以为自己对李炎的心思淡了,但看到他那副样子,心里还是一种被啃噬的麻痒抽痛。
他植根在她心里那么多年的爱恋,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炎要抽更多的血,被医生阻止了。萧彤刚抽完血,头晕晕乎乎的,但还是用最后一丝力气按住他,冲他用力地吼:“李炎!你冷静一点!”
李炎总算有点反应了,对着她吼回去:“你知道什么?!萌萌这个病……”
“……”萧彤抿紧了嘴唇,把手握成拳贴到他的胸口,轻轻一按。
这是那么多年,他们的默契动作。只要李炎害怕或是怎样,萧彤都会默默地把手按上去。
李炎总算安静了下来,他颓丧地将头埋到□□,萧彤满眼心疼地在上方看着他。
在他们背后,徐铭刚输完血。他脸色苍白地倚在门边,有气无力地轻喊了一句。
“萧彤。”
她没有听见。
之后的几天,李炎都待在医院里。他想去看张云萌,但她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不允许任何人探望。而且他的心情太古怪了,张云萌的家人都不希望他来探望。他只能像一个困兽,在遥远的角落死守着那间病房。
萧彤二话不说,陪着李炎一起旷课,像五指山一样压着李炎,生怕他狂暴了。
徐铭发来短信,问她,你为什么不来上课。
萧彤实话实说了。
接着徐铭就来到了医院里,背着单肩包满脸的汗,气喘吁吁地要拉着她走。
萧彤挣开他的手,皱着眉头说:“你干什么?”
徐铭语气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马上要高考了?”
“我知道。”
“那你还呆在这里?”
“因为李炎在这里。”
徐铭一下子就愣了,表情模糊地站在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下。萧彤低着头,只看到他的脚步微微趔趄。
窗外有一颗不知名的星星黯淡了。曾经在那颗星星上,只有一个孤独的小王子抱膝坐在灯柱旁,在深色死寂的宇宙里,静待着似乎永不会开的花。
【你是我的花】
张云萌幸运地度过了危险期,被移出了重症病房。但是很快她办了退学手续,她家打算送她到国外进行康复治疗。
李炎知道后很高兴,笑着说她离开我不要紧,只要她没事。
然而他从此不怎么去学校,经常旷课,精神不对劲。
萧彤不能放任李炎不管,也逃课,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李炎精神不好的时候就一直喝啤酒,把自己灌得乱醉。精神好的时候就冲萧彤乱吼,让她滚回去好好上课。
至于徐铭,她很久没有联系他了。
她现在没有心思去理会徐铭的别扭,更不希望徐铭因为自己而拖累他的学习。他们毕竟是两类人,一个挂红榜,一个挂黑榜。她低到泥土里去不要紧,而徐铭应该优雅地挂在天上,享受世人的追捧,永远被日光和和美美地照耀。
但某一日,她和李炎在天台喝酒的时候,徐铭再度出现了。
她惊讶地看着他,口齿不清地问:“你怎么会来的?”
徐铭闭着嘴,皱着眉看着她堕落的样子。
李炎扯了她一下,说:“我把他叫来的,你跟他回去吧。好好上课。”说着冲徐铭点了一下头。徐铭目不斜视,径直走过来,拉起她的手腕就要往回走。
他用力得握着她,用一种强硬的姿态,想把她带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可尽管他那么用力,萧彤还是硬生生地站住,和他站成两个世界。
萧彤和他对峙着,说:“我不能放李炎不管。”
徐铭的眼皮抖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他不需要你管。”
“那是他的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知道这点。”
徐铭擡起眼睛,犀利地盯着她:“只是朋友吗?”
萧彤浑身一颤,一股电流无形地鞭打了她的身体,她咬牙道:“不然呢?”
“随你。”徐铭闭了闭眼又睁开,眼中是一片深邃的黑,“我只是想让你跟我回去,好好地高考,好不好?你不能这么下去。”
“不要像我妈一样行不行?我不想讨厌你。”
萧彤侧过头,嘴巴好像不是自己的。她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它在一开一合。
徐铭的身体轻微晃了一下,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你是我星星上的花,我有责任照顾好你。”
“……让我自生自灭吧。”
她躲过他的眼睛,扭头向后跑去了。
徐铭依然站在原地,双手插进口袋,站在一片雾里。
后来萧彤才发现,那不是雾,而是她的泪意。
【你会遇到一只小狐貍】
果然如同徐铭所预料的那样,她和李炎的高考成绩……都难以启齿。
但拖本省的优惠政策,他们能勉强上个当地的烂三本。而徐铭考得还不错,虽然也有点发挥失常,上了北京的一个学校,但也是211和985。
但萧彤还记得,徐铭当初的目标是中山。
因此当徐铭来找她道别的时候,她甚至不敢与他直视。总觉得自己是个扫把星,都是因为她徐铭的人生才出现了岔道,被她所拖累。
但徐铭的来意不是道别,而令她震惊。
徐铭一本正经地说:“萧彤,我们再一起复读一年吧。我可以帮你补习,你会考得更好。”
萧彤那一刹那真的要不受控制地泪如雨下。
她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徐铭把真心捧上来,她可以感受到。但是在心里,她觉得李炎还是占据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她不能偿还徐铭百分之百的爱意,而徐铭值得更好的人。况且她还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再考一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她一字一句,异常认真地说:“徐铭,去外面的世界吧。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走出小行星,你会在地球上遇到一只愿意让你驯养的小狐貍。而我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玫瑰花,我是这世上最普通的一朵。”
她曾和徐铭一起去看《天堂电影院》,光线昏暗的放映室里,老人对孩子说:你每天待在这里,会把这里当成全世界。
当时她偷看身旁人的侧脸,心里在想,他那么优秀的人,呆在自己身边,其实也是不是误以为她是全世界。
但她只是世界里渺小的尘埃,她不希望他某一天幡然醒悟,后悔失望。
小王子应该要去远方,他乡四季鲜美,山花烂漫。
【你已在别处都得到】
萧彤明白自己深爱的人真正是谁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她帮人刺青,总会不时地想,如果让自己忍受那椎骨的疼痛,她想将哪个名字一生都刻在肌肤上?
是徐铭。
当时不明白,只因身在此山中。各种感情复杂交错:她的自卑,固执,自以为是,都迷了她的心她的眼。而那个少年已经将一朵花种在了她心里,汲取了所有的养分,长得枝繁叶茂。关于李炎的那一株,早就在时光里杂草荒芜。
她总忍不住诘问自己,当初为什么就放徐铭走了呢?
人大概能将除了自己的爱情都编排的很好,她不痛不痒地让李炎果断去追身在国外的张云萌,但李炎不敢,其实她何尝不是?她没有脸面去见他,更听说他生活得很好,好得大概不再需要她了。她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越推越久,她的勇气更是一点点磨灭成灰。
几天后李炎打电话过来,说出来参加同学聚会吧,徐铭回来了。
李炎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多么深,当年他一颗心铺在张云萌身上,因此说出那个名字没有顾忌。但萧彤当即就手脚冰凉,犹如一头冰水浇在她身上。
他回来了。
他现在变得怎么样?
我该怎么和他说话?
……
反复纠结着一直到聚会的那一天到来,她细心打扮了一下,去了KTV。看到她一来,有人就起哄李炎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他们逢场作戏的恋爱传到老同学的耳朵里,都八卦地凑上来问她是不是好事将近。但此刻她不再乐意装下去,皱着眉就站在门口,环顾四周,立即就看到了徐铭。
他和当年的样子变化不大,但眉目间是彻底的冷淡清俊。
他依旧穿着薄衫,领口开的很好,锁骨间隐隐约约露出一个纹身。
萧彤慢慢张大了嘴巴。
徐铭慢慢起身,得体地走到她面前,冲她礼貌地笑。
“嘿,你来了。”
那一瞬间,仿佛有万千时光从耳边轻擦,扔下一句轻描淡写的问候。
她依旧盯着他的文身,艰涩地开口:“你居然去刺青了。我记得你很怕疼的。”
“人是会变的。”徐铭微笑,“哦对了,我去的是你的那家店,可惜你不在。她说你在李炎那儿,不过另一个刺青师技术也很好。”
说着他将领口再往外扒开一点,露出那个文身,似乎想证明阿亦的技术的确不错。
萧彤愣愣地盯着那个文身,黑色的流畅字母:FORGET。
喉头一阵酸楚,她闭眼笑了笑。
“你……找到你的小狐貍了吗?”
徐铭点头,眯眼笑道:“当年你说的很对。”
萧彤发誓,这一生她大概都不会听到如此一句话,狠得能让她一时间感官都失灵。
徐铭见她完全傻了似的,又说:“你和李炎……过的不错吧。听老同学说你们在一起了,恭喜你,得偿所愿。”
萧彤的喉间发出一声难听嘶哑的“嗯”,像是机器忘记涂上了润滑油。
“我去挑歌唱……”她借口逃开,把自己抛入无尽的黑暗里。
徐铭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眯眼笑着,眼睛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眼里泛着湿漉漉的水光。
背后传来了萧彤的歌声。
“手上青春还剩多少
思念还有多少煎熬
……
这样才好
曾少你的
你已在别处都得到”
很久以前,在一个小星球上,有一个小王子想拥有一朵属于自己举世无双的玫瑰花。但是玫瑰花把他赶到了地球里的大沙漠。在那里,小王子遇上了想要被他驯养的小狐貍。
而玫瑰风吹雨打地固守那隅,无人照料,寂寂老去。
只是玫瑰不知道,小王子是看过百媚千红,繁花似锦。而他独独爱那一朵——在一切都是纯白时光的时候,在枯藤爬遍的墙角边,暗然滋生的那一朵。他的星星那么小,全部都只想让她安栖。
于是他风尘仆仆地回来,但被告知,玫瑰已不是他的了。
时光流转,唯记得纯白年华里,花朵藏在墙角的阴影,芬芳的夏风拨动野草,只一眼,他就看到了她。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