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了,不管明面大战局上,还是私人的情感恨仇上。
但最终纠结成同一个东西,随着整个战场白热化,两个巨大的车轮般狠狠倾轧碰撞在一起。
整个南方战场都震动了起来,硝烟滚滚,推向最终的高.潮!
裴玄素十三道虎符和圣旨急召全国兵马,南方十一门阀和圣山海在南方各卫所的布置这一刻也全部暴露大动了起来,这些天不断的通过战船和急行军已先后抵达了南都战场,兵锋已经超过百万了。
剧烈的追逐战,整个南方大地都震颤起来,硝烟滚滚,乌云笼罩的半壁天空,战鼓号角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没有停顿过。
在圣山海大军抵达紫英关和吴山关关门之前,陈英顺赵怀义和孙鹏举刘延玉应京文官武将的全力以赴之下,终于成功轰隆把关门关上,把圣山海大军拒于南都平原之外。
逼迫得圣山海大军不得不采用备用战策,整个大军狠狠在紫英关和吴山关关门前擦过,来了一个急转弯,望东急行军而去,迅速调整节奏,刹住,重新整军掉头,迎上了一直穷追不舍的朝廷大军。
夏以崖恨极,但不得不放弃南都应京,已经重返大军,率领他的江左夏氏部的,明面封兵八千,私兵两万多,足足三万多的兵马。并且他一出现,明州虞氏、稷州恒氏和屏州姜氏等五六个大小门阀先后簇拥在江左夏氏部的左右。
应京大营都指挥使孙鹏举给参政刘延玉和别驾陈松如留下了一万的亲信精兵,等圣山海大军擦过紫英关和吴山关后,也迅速开启关门,率九万兵马急行军重出汇入战场,加入了这场大战。
最终,两军在南都平原群山以东的虞陵展开了一场超级大战。
这是一场正面大战。
圣山海大军用了老将张贺率军利用地形阻挡朝廷大军,刹住迅速后军转前军,重新整军,布置一个巨大的鱼鳞阵和两边各一尖锥阵型。
朝廷大军眼见如此,除了正在冲锋河张贺部大战的前军张伯羁部,主帅裴玄素立即下令,也重新调整集结军阵。
整个虞陵平原内外以及左右的山地丘陵,铺陈满了黑压压的大军,所有人急行军至今,热血沸腾,早已经彻底进入的大战状态,那些南都内外的顶层交锋中低层的士官兵卒并不清楚,他们只知晓一路急行军以来的大小战役,这一刻旭日当空,不管哪一方,全军兵士的战意都飙升到了顶点。
这种正面大战,没有任何花俏可言,拼的都是将士勇猛和中后期的临场指挥。
战鼓隆隆,牛角大号呜呜响彻天地,骤然双方主帅一拔剑厉喝,巨大的中军令旗挥舞着,帅令很快传遍全军。
爆发出一声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两军如同海潮崩决而下一般,狠狠地冲上向了敌军!
厮战声,喊杀声!
其实这是一场必然的大战,开国遗留的种种问题,太.祖皇帝和神熙女帝的种种争斗和对子女的倾轧,经历了四十年的酝酿,最终形成了这一场大战,如同井喷一般,最终压抑不住狂冲出全部的能量。
只是这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年代,在大浪淘沙一般的剧烈残酷打磨之后,最终涌现了如同裴玄素、明太子、夏以崖等等不管时好时坏,但最终出类拔萃成为明里暗里的执棋手的巅峰人物。
不同是,有人正在巅峰之上。
而有人暗中筹谋多年,却在最后关头被人拔出部署筋骨,种种尚且让其成竹在胸的暗棋部署,在这场大战之前,如同藤蔓扯瓜般,把一大串都全部扯了出来,仓促下只留下目眦尽裂和空了一大块。
整个虞陵平原和山地,喊杀声连成了一遍,战至中场,神武大炮的先头部队已经运抵后军了,双方都展开的炮战,隆隆的炮火,整场大战彻底白热化。
圣山海老将李如松厉喝:“去去!快,令兵!马上传令!让左翼收回来!-……对,没错!白骁骑马上压上去!把沣水的左边的山口给老子占住!!对,对对对!——”
圣山海大将戚孟兆戚平峰父子,连连挥舞令旗,戚平峰率本部骑兵一马当先,绕过平乡狠狠冲了上去,轰隆隆的马蹄和军靴落地的急促巨响,惊飞了所有鸟雀走兽,硝烟焦黑遍地泥泞。
这种大战,中军主帅大令下来,各部大将和中层将领的临场指挥应变也非常重要。如今正在新旧交替优秀将领频出的时期,这一场大战打得异常激烈,却始终未曾有那一边能真正占据彻底的上风。
这样的大战,是完全出乎了夏以崖和明太子最开始的预料的。
因为有曹家这个杀手锏在,夏以崖预料过倘若占领南都平原失败的话,接下来的这场大战,他的暗棋是会发挥巨大的作用!
甚至乎,他并不想朝廷大军大败,因为明太子彻底获胜的话,门阀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他可并不相信倘若明太子称帝完成君临天下,并趁机机会一举拿下全国兵马,还会留下门阀。
不管明太子或楚淳风,都不会的!
他事前甚至反复斟酌过,该如何利用好他的暗棋,露出哪一部分?让朝廷大军大败,但却不溃,削弱朝廷实力却实现了划江而治南北两朝。
在这个纷纷乱乱的局势中,让门阀重现辉煌,让江左夏氏走上巅峰。
甚至重现与皇帝共治天下,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更进一步到时也不是不敢想。
毕竟他才三十,年青力壮盛年期和黄金期还有很长很长。
但这一切,被毁得是那么突然。
裴玄素手下没几个省油得灯,曹青晔被生擒带走那一刻,夏以崖就心知不好,他一归军就紧急动作起来了,然后战机未到,裴玄素动作也非常快,曹青晔最终熬不住刑拷,那三本册子全部吐口了。
夏以崖的布置一般在应京大营,一般在各地卫所,裴玄素令行禁止手段霹雳,底下将领从高到低早已全部臣服了,他马上就把这一大串的暗棋,从大军各部到后勤,几乎全部连根拔起了!
夏以崖目眦尽裂,他甚至来不及多少时间惊怒,虞陵大战之中,裴玄素指挥全军之余,一如既往率中军冲杀收割,副帅褚世梁和中军大将李跋都顾不上其他,紧紧簇拥在帅旗之下,以备随时劝谏。
这样的剧烈冲杀,勇猛得让整个中军的淋漓尽致,战场不断调整挪移,轰隆隆从西到东在盘旋,硝烟滚滚中,裴玄素一直令专门一队哨兵盯紧江左夏氏部,那个该死的夏以崖!他要杀了他!
他今日就要击溃江左夏氏部,将所有江左夏氏的将士全部踩踏成泥泞,让夏以崖死无全尸,将其撕成粉碎,喂狗都嫌烂!
裴玄素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在两军剧烈的倾轧之下,他亲率的中军十万大军终于迎面和圣山海左翼□□撞在一起了,
裴玄素厉喝,中军狠狠厮杀上前,他亲自冲锋重重压向江左夏氏部!
好在这是一场整体的大战,局部全军覆没影响的可是全军,大将李如松和戚平峰都先后率军来援,两边竭尽全力相救,这才勉强把江左夏氏部救回来,把遭遇重击的左翼给马上填补上。
大战重点之一旋即转移到左翼了,也顾不上看江左夏氏什么情况,急忙掩护住让后者往后急撤,大军就往前迎上朝廷大军中军,狠狠厮杀在一起了。
炮轰隆隆,整个战场的喊杀声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聋,战场其实在不断挪移往东挪移的,双方的主帅都非常清醒,占据胶着僵持却难分胜负,双方在指挥之中,却不断往葵水淮州一线的最重要节点嵊州葵水一带去了。
这一次左翼的短兵相接,裴玄素十万中军如臂指使,狠狠压上来,仅仅只是大半个时辰的事件,江左夏氏部伤亡惨重。
这时候,大战已经持续了快一天一夜了,硝烟阴云后隐隐一片灰霾的亮白色,夏以崖率军急忙趁机后撤,但被裴玄素正面横冲一次,十万压上三万的结果是,短短大半个时辰,江左夏氏部被打掉了将近过半。
连夏以崖的堂弟夏弘沧都在血战中重伤,一刀斜斜自左肩劈下,几乎整个人都被劈成了两半,鲜血淋漓喷涌,染红了铠甲战马。
这一刻,混乱,前方大战的激烈厮杀声,炮声隆隆,整个江左夏氏心有余悸,兵士个个面露仓皇,人人一人狼狈,踢踏后退的马蹄和军靴,原野的枯黄和苍色的草木荆棘早已经被踩踏得七零八落。
在这个混乱之中,夏以崖急忙打马,扶住夏弘沧,混轮血腥,震耳欲聋的战声中大喊,亲兵急忙背着夏弘沧往军医的方向狂奔去了。
“整军!马上整军!!镇定下来,不要慌——”
“听见了没有!!”
夏以崖很快镇定下来,双目如鹰隼,连声厉喝,很快让整个江左夏氏的将士都找到了主心骨,将领很快把剩余的兵士全部都整队起来。
左近的稷州恒氏和屏州姜氏等在方才损失也不少,但他们不知道夏以崖与朝廷大军主帅的私怨,只恼怒引运气不好,朝廷大军突然加大冲锋的力道,他们这块刚好遭了殃,损失有些大了。
夏以崖消息非常灵通,这些纷杂抱怨很快汇聚,都过了他的耳边。
夏以崖实际此时此刻,双目充血泛红,头盔铠甲脸颊全身都是浓稠的新旧猩红和黑色污迹,看起来疯狂又凌厉。
他心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这场大战,很可能还会持续个一昼夜。”夏以崖神色狰狞,擡眸四顾了片刻。
真刀真枪见真章,整个大燕还是兵强马壮,将才辈出的,观如今的占据和各自的主帅指挥以及将领的能耐,百万大军要彻底分出胜负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双方都不弱的情况下,很可能会平局。
在最终抵达葵水西的嵊州一带的时候,大约需要再一个昼夜。
普通兵士体力是有限的,战意狂飙之下,连续鏖战个了两昼夜已经快顶不住了,等抵达葵水西的嵊州一带,几乎断定会各自占领南北的要害之地,暂停战事,僵持对峙下来。
夏以崖有时候真的很恨,江左夏氏和庞然的国朝势力相比,实在太过弱小了,正如他和他那叔父明里暗里百般筹谋,才小心养下了两万多私兵,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可偏偏在庞大的国朝大军冲击底下,竟如螳臂当车。
这些年也一样,逼迫得他不得不使劲浑身解数,却各种明里暗里左右逢源想方设法,才推动到如今的局面!
夏以崖倏地握紧缰绳,这一刻牙关紧咬,他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有他自己的也有喷溅到他的脸和嘴唇的。
在江左夏氏一度遭遇朝廷大军中军重挫之后,夏以崖匆匆整军之后,这一刻他失去了暗棋和曹家链的致胜关键,但轰隆的战场上,他脑子里的思维却极度的清醒和清晰。
葵水西的嵊州一带非常重要,重要到什么程度呢?往东,是巢州关、怀安、葛阳叽等重要的葵水一带富庶之地和军事要塞;往西,绕过东陵山脉,东陵山脉直接连接南都的环绕群山的,从这里有个大豁口,乃宜黄平原和古榕道,同样也是军事要塞。
葵水乃大燕第四大江河,支流发源西南,在南都应京之后的苍山山脉汇集成大江,浩汤流水,独立奔流入海。葵水淮州一线,乃南北分界线,只要掐住了上述的重要军事节点,北军能迅速捣毁攻进南方,而南军则能坚守不失。
换而言之,一旦圣山海大军成功拿下这一线,虽然丢失了南都应京平原损失了五分一的地盘,但在夏以崖当机立断把两个关口炸塌的情况下,照样还有能分裂半壁江山的条件。
只要能成功拿下葵水淮州一线。
但朝廷大军和裴玄素不是傻子,目前的激烈大战之中,两军厮杀的同时不断往东挪移,就是要先切住嵊州西这一个葵水淮州重要节点。
裴玄素先前已经紧急遣出了钦差队伍,这些重要阶段的卫所和城池绝大部分仍处于拉锯当中,还不曾确定能归谁,但只要大军一到,就能马上确定归属了。
朝廷大军和圣山海大军深知厉害,所以抵达嵊州西之后,谁也不会轻易放谁离开的。
这,就是夏以崖最后的机会啊!
轰隆的战声,身后将领们正在紧急整军,夏以崖的胞弟夏弘玮、堂兄弟夏弘徽夏弘泽,还有家将张教增、骆凤等人迅速打马过来。
江左夏氏作为曾经的顶级名门世家,有些东西甚至连杜阳卢氏这样才兴盛了百余二百年的世家都是比不上的。开国大战前的王朝末年才过去四十年,江左夏氏的家将就是当年的大将,能守住江左夏氏这么多年,是有真本事的。很多都还在,儿孙也不少了得的,夏氏养私兵,将领方面根本不需要费心。
“家主!接下来怎么办?”
“大哥!”
折损了这么多的兵马,不管是知不知道内情的都立马焦急起来了。
夏以崖的九房叔叔夏文温焦急道:“这个裴玄素怎么回事?他不是咱们家姑奶奶的孩子吗?!当年裴家出事,咱们不是也暗地里使过劲吗?”
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很快被人用借口叫走了忙碌去了。
夏以崖感觉有液体从脸颊流下来,他在这震耳欲聋的战声中,僵硬着脸,伸手抹了一下,他的额头划了一道,是裴玄素亲自拉弓放箭的,夏以崖倏地侧头避过多支,其中一支划破了额头。
血色鲜红,战场上顾不上淬毒。
但此刻夏氏和夏以崖的处境,也不亚于淬毒了。
夏以崖面露狰狞之色,他嘶哑,一字一句:“接下来,若朝廷大军大胜,江左夏氏必第一个遭殃。”
粉身碎骨,族地摧毁,彻彻底底淹没在历史长河,延绵千年的江左夏氏就此画上句号。
就算提前准备了,能跑脱一些,那也是丧假之犬,活着比死了要更难受!
再复族,几乎没有可能了。
“甚至不用等朝廷大胜。后续战事之中,倘若裴玄素占据一时上风,刻意提出个什么要求,江左夏氏必然会被牺牲。”
眼下,十一门阀固然齐心协力,三十二门阀是圣山海大军重要的组成部分,和明太子亲信军部紧紧结合在一起。
但倘若,一旦没有他和江左夏氏,把他交出去,所有人就能避过一次风险或获取利益呢?
夏以崖声音不高,一天血战没有河水,声音暗沉沉的,如同声带被反复磨砺出了血。
但所有人听着,愤恨,一股寒意自后脊直窜天灵盖,不禁紧紧捏拳。
夏以崖:“我绝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森然,一字一句。
好在,夏以崖还有个最后的准备。
这原来是预备着明太子过桥拆板鸟死断弓的,原来是想伺机给圣山海大军适当拖一拖后腿的。
现在,可以全部用在朝廷大军和裴玄素身上了!
夏以崖颜面染血,神色狰狞:“大前年西嵊州一带葵水和怀水大决,我们的准备,如今可以用了。”
前朝后期吏治糜烂,全国上下河堤大多失修,开国后各地大江河大决堤有过好几次,每次都是泽国千里,涉及河堤非常长多的。
葵水是南方最大的大江,坏水是它在嵊州东的最大支流,一泄千里,当初朝廷拨款下来修了足足三年,工程之大,涉及的葵水和坏水高堤加起来长愈五百里。
这个是超级大工程,直到今年年初才竣工。
本来应该庆贺一番的,但今年年初朝局的原因,朝廷没有庆贺了,就本地庆贺一番。
但实际,这长达五百里不止的河堤全都是有问题的。
江左夏氏常驻南方,势力虽然遭遇巨大打击,但依然在各行各业和官场都有影响的。
夏以崖早早就筹谋起来了。
当初葵水坏水大决,他就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机会,因为遍观整个葵水淮州一线,嵊州一带是最关键节点,并且南都若发生大战,稍稍一偏,战场很可能在虞陵至嵊州这一大片丘陵平原和山地。
夏以崖也是费了很大的心思,差点被他的叔父察觉不妥,但他最终还是成功在新筑的五百里大堤动了手脚。
葵水、怀水新竣工的这逾五百里高堤强度是有问题的,不及都水监预定的三分之二。
换而言之,就是豆腐渣工程。
今年西南和南方普遍多余,如今秋水大涨流势湍急,一旦遭遇神武大炮在某点轰击一轮,将会马上引起多诺米骨牌般的全线崩溃效果。
大水倾泻灌入,泽遍千里。
这个炮轰,他打算交给裴玄素!
而诱饵,他打算自己冒险,再加上煽动明太子,用明太子的命。
夏以崖命人把军事舆图拿来,灰黄色的羊皮舆图很快拉开,他缠了黑纱护掌沾满血迹的手在其上一指:“我说服明太子,兵分五路,分别前往巢州关、怀安、葛阳叽、宜黄平原和古榕关。”
这个争夺葵水淮州的南北分界线的一战,在足下这场大战停歇之后,很快就要打响。
明太子已经醒了,这场大战在后方指挥着。但不管是明太子还是楚淳风,此刻圣山海的当务之急当然是必须抢占葵水怀州一线。
成,分裂成功;而败,那就不必多说了。
朝廷大军是必然要全力狙截和抢先占据这些重要节点的。
夏以崖的目的,就是劝服明太子抢先出兵——至于生怕露出破绽这些,在整个战策而言,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到时候兵分两路,一东一西,后续在兵分五路(但这个估计用不上了),他和明太子率其中一路,会擦过葵水西岸。
于大局明面,裴玄素绝对不能让圣山海大军抢先利用南方优势夺得葵水淮州一线的这些重要节点。
于私,裴玄素更是对他和明太子有切骨的恨意了!
明太子自然死去,裴玄素甘心吗?肯定不甘心。
而他夏以崖本人,若圣山海大军成功分裂南方,让他的目的达到,裴玄素会甘愿吗?
肯定不!
于公于私,裴玄素若在这个千钧一发之时,得悉了这个获胜的关键信息,猜猜他会不会采取炮轰大堤的方法?!
加入他这么做,他就中计了!
因为还有怀水大堤部分内容是他不知道的,当初夏以崖设计,当然也有他带领江左夏氏部避险的布置的。
夏以崖淡淡说:“只要裴玄素一采取炮轰,朝廷大军必然拦截不及圣山海五路水陆分兵;并且,他也完蛋了。”
炮轰引溃数百里大堤,这一大片的数万百姓遭遇洪流尸横遍野,而怀水平原一带几年内连续遭遇两次大涝,葵水河水黄浊含沙量极大,南方重要产粮区的怀水千里平原将会彻底沦为黄泛区,自此变得荒凉贫瘠。
最后一句,夏以崖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充满了恶意。
他恨裴玄素到了极点。
这一算计的连带着,让裴玄素彻底永不翻身。
哪怕对方最后侥幸获得大胜。
阉人摄政本来让人诟病,加上这一千古罪名,他和他身后的那些阉人朋党,将永不翻身!早晚走向末路。
夏以崖眉目森然,他没有说得太明白,哪怕在场都是夏氏的重要嫡系。
但他的胞弟夏弘玮和堂弟夏弘泽却是一下听明白了,因为当初这些部署,都是两人负责具体安排的。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略略忖度,这个计划大体来说,还真有施展的可能的。
就是唯一的两个大问题,夏弘玮面露忧心:“大哥,那明太子,他会同意吗?”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用明太子的命来设计裴玄素和朝廷大军。
哪怕明太子重伤了。
夏弘玮也不大觉得对方会同意的,他忧心忡忡。
夏以崖思路清晰了,神色凌厉,但勾唇笑了下,笑意森然,不达眼底,但他毫不迟疑道:“他那个人,必同意的!”
明太子是个扭曲的人。
最重视复仇登顶,估计弟弟楚淳风能排第二位吧,基业给弟弟没错,只是一旦两者冲突。
夏以崖哼笑一声。
不过其实这事儿,也没有冲突,拿下南方划界而治,最后不也给楚淳风?
完全不需要冲突的。
明太子这么扭曲的一个人,被裴玄素干成这样,面目全非偏离十万八千里,他甚至来不及在去世前登基了,明太子必然不会甘心了。
伤痛,扭曲愤恨,让人疯狂啊。
夏以崖非常了解明太子,这样一个高傲自负又扭曲疯狂的人,煽动明太子他非常有把握的!
“那裴玄素呢?”夏弘玮和夏弘泽对视一眼,裴玄素可不是笨人,明知道会恶名缠身哪怕大胜也会带来深远的恶劣影响,他会干吗?
夏以崖此时冷冷一笑,笑意森然而凌厉:“这就要看咱们四叔的本事了!”
夏以崖知道曹闵在他身后,曹闵知道很多内情,不需要避讳,夏以崖也是刻意不避讳的。
他蓦地转身,神情凌厉无比,双目充血,紧绷得近乎狰狞,他凑近曹闵的面前:“四叔!你可以激怒裴玄素的。”
夏以崖面露痛色,但更多是刻意变现出来的,他沙哑:“四叔我没用,现在江左夏氏,需要您的牺牲了!”
曹闵被擒获,可以激怒裴玄素的!
夏以崖了解明太子,他也很了解裴玄素,裴玄素的情志病甚至还没好全了呢。
曹闵面露震骇,不禁倒退几步,夏以崖紧走几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四叔!你要激怒他!让他悲怆愤怒难以自抑到疯狂一般!”
这很容易的。
裴玄素本来就是个执拗的性子,他早已一连串变故意外,早已性情大变。
父母惨死是他心底永远难以愈合的创伤。
此刻仇人已经在面前了,他在不抓住机会,就没法手刃仇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然死去了。
让他的情绪飙升到顶点,有这个条件的。
很容易的!
裴玄素的病甚至还没好全呢。
夏以崖一直密切关注家变后的裴玄素,后来通过明太子他知道了情志病的事,他还特地了解了一下这个病和东西提辖司那些阉宦得病后的普遍情况。
哪有这么容易好?很多人终身不脱的,最起码,裴玄素一路以来身处的这个环境,他绝对不可能好得这么快的。
这就曹闵的激怒疯狂增加了很多便利啊。
更容易达到了!
换了别人不行,但曹闵可以的。
仅仅夏以崖知道的,就有好几个适合用的事例了。
曹闵的衣领被夏以崖紧紧拽住,这一刻他也不禁紧紧咬着牙关面露狰狞之色,当初不是说好了,只此一次,后续……不会再让他亲自动手的!
曹闵当初挣扎一夜,最终选择了心心念念的家族,他不是没有心理压力的。
即使已经一不做二不休了,但他以为他最多就战场背叛。
不会是这样彻底暴露后再度近距离面对他的外甥。
曹闵牙关咯咯作响。
夏以崖攒着曹闵的衣领,一声声,如霹雳雷霆:“我们没有别的路走了!”
“葵水大堤一决,形成泽国,甚至能保护住江左夏氏的族地,就算圣山海大军真的大败,咱们也能坚持到最后!”
“当然!圣山海大军是不可能大败的!咱们可以像过去前朝一样,自成一国,能守能攻!”
“四叔!”
“一旦朝廷大军获胜!咱们夏家,我们祖祖辈辈的族地坟茔,就彻底被捣毁殆尽了!”
“想想七祖父和七祖母!七祖母为了让你活下来,生生让人剖开了肚腹,血尽而亡的!”
“七祖父当初为了你们有活命的机会,也付出了很多代价!”
母爱很伟大,曹闵的母亲任夫人多年不孕,高龄产子,当初难产只能二选一,她毅然选择让孩子活,难产到最后,胎脉越来越弱母子俱难存,她甚至让人采用刀砭之法剖开高耸的腹部,把孩子取出来了。
用自己命,换了新生。
而当初江左夏氏曾经一度很危险,满族覆灭就在眼前,曹闵父亲为了给孩子们争取出去的机会,费了很多力气,并最后因此死去。
曹闵的父亲心心念念,就是想自己这一脉,儿子回归家族。
这种极度复杂的情感,种种的艰难,最终促使曹闵走到今时今日。
他心心念念父亲父母的骸骨就葬在夏氏族地,身为夏氏子孙,他可以为家族牺牲一切,他绝不能让父母死后都不得安宁,坟茔都彻底被捣毁殆尽。
曹闵浑身战栗,牙关紧咬,最终嘶声道:“……好!”
他还有个小儿子。
他稍候就安排小儿子离开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