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一连晴好了多天,阴云笼罩了京畿的上空,隐隐的雷声,一场暴雨即将倾盆。
正如现今的局势!
当天早上,楚淳风离去不足一个时辰,明太子就得悉了墨玉牌一直保存在徐妙仪的手中,并在一年多前已经给了沈星的确切消息。
明太子简直怒不可遏!
然而,这个时候张凤飞马到了,和裴玄素那边的人血战还未结束,但一被裴玄素窥见的秘钥兵符轮廓,他追上井口,立马就脱身出去,立即把板刻拓印一份飞鸽传书,而后自己携带上刻板原件和按压的泥胎快马入关,赶赴圣山海。
半夜时间,跑死了四匹马,刚刚赶到。
并且张凤还给明太子带了一个极之出人意料的消息。
张凤得知成功找到兵符秘钥消息之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马上提回来了。
大殿之内,气氛一触即发,然张凤迟疑了一下,他有点谨慎说:“启禀殿下,……在水闸头,卑职曾与裴玄素贴身缠斗,水中……卑职的手背曾擦过了一下裴玄素的喉结。”
张凤是个相当有机械感的人才,不然他干不了带人拆解水闸头的活,这个机械感,其中就包括了物品的大小,他天赋异禀,手感相当敏锐的。
这么一下子擦过,他竟然察觉了裴玄素的喉结,并不如目视的小巧。
张凤皱着眉头说:“反正,感觉有点大,”那一下给他的感觉相当硬和大,不大像一般的阉人,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喉结,“感觉和我差不多。”
阉人净身之后,两三个月后,激素变化的影响就出来了,男性特征渐渐模糊化,其中包括胡须掉落,喉结变小,声音变得阴柔和尖锐。
成年男性变化小很多,但还是有的,反正,张凤知道的阉人,感觉喉结不可能和他一样大。
明太子眼睛一咪:“你的意思是……”
裴玄素有可能是,是假阉人??
那这可就有意思了?!
明太子接下来当然要强势出击,他必须马上夺回兵符和秘钥!
“徐妙鸾是吧?”
现在这个墨玉牌,很可能已经在裴玄素手里了,但没关系,对方绝对不会交给他那母皇的!
明太子眉目凌厉到极致,杀机毕现:“剪除裴玄素,加上徐妙仪,徐妙鸾必定交出梅花牌!”
明太子几乎立即下令,对裴玄素动手了。
那双利眼凌然,明太子快步而出,直入前殿议事大书房,所有东宫的核心人员在京的全部召至在,至中午前,纷纷疾步而出。
明太子端坐在首位,“啪”一声把茶盏扫落在地,青瓷四分五裂。
对裴玄素凌厉无比的杀意!!
……
东宫对裴玄素和东西提辖司发起猛烈的攻击。
当即有急报入京,裴玄素在西南二道和西边军肆意枉为,捏造罪名已经汰换了多名西部将领。
登时滚水下了油锅,这些东西东宫一直都有,只是稍加调整,裴玄素罪名如山。
正值西部大换将的白热化时刻,当即整个京畿外朝都震动了,当年甚至加了一个晚朝,无数人当朝力谏,必须召裴玄素回来自辨。
涉及军务,这些折子虽是东宫一党将上奏的掀起的,但对一对信息,却是和许多真正的中立派他们得到的情报前后都对得上。
这么一下,连那些真正的中立派都纷纷出列,要召裴玄素回京自辨。
——到了目前,还能继续保持中立的,基本都是文武高官,要么和前者关系密切的,或历经几朝门生不少,要么干脆如蒋绍池这样掌着重兵权位置关键的。
他们一发声,连神熙女帝都不得不重视起来。
另外更重要的是,明太子已经通过暗子,往含章殿送了确切的信报。
——裴玄素起了不臣之心,他已经私下收拢了西南二道包括杜阳卢氏等在内的六个大小门阀。
杜阳卢氏等六个门阀,开国之前即盛,带着自己的兵马归投太.祖皇帝。需知六个门阀的势力不仅仅在西南和西疆的,因为前面的原因,六个大小的门阀的势力其实遍布朝堂和地方,不管文官还各地军中。虽太.祖皇帝和神熙女帝轮着剪削,但烂船且有三斤钉子,更何况这个至少数百年的大世家们,神熙女帝还没来得及发起总攻,两仪宫皇帝和明太子先后粉墨登场,门阀根须还是有的。
裴玄素若真的把六个大小门阀拢在手中,那他还真是有了势力质的飞跃,他还真成了个人物了。
神熙女帝一得这个讯报,她脸色登时就变了,可怕的骇人之色。
在明太子的明暗组合拳之下,即是神熙女帝明知明太子欲将裴玄素弄回京中击杀,这一刻,她眉目凌厉。
加上朝堂,神熙女帝很快就命三省拟旨,连发三道急令,召裴玄素回京自辨!
……
裴玄素接到圣旨、密召和第一道金令的时候,人还在新平县。
梁彻他们已经陆续率队折返,但严婕玉却负了伤,并且倒地是重重磕了一下头,昏迷不醒到现在。
这正中裴玄素下怀,裴玄素以整理霍少成那边的线索为由,先留在新平县,急速安排杜阳等地及其他事宜。
裴玄素午睡并没睡了多少时候,当天晚朝召开的事他一个时辰不到就到手了飞鸽传书。
奏折指控浪潮如山,裴玄素留在京畿的明暗眼线及东西提辖司宦营李仲亨等人,火速往新平传信,疾风骤雨一般纷踏而至。
孙传廷冲过来重重敲门,他声音都变了,裴玄素立马就被惊醒了。
沈星半下午就醒了,也饿,但裴玄素拥着她睡,搂着很紧连腿都压在她大腿上,他这个人很惊醒,沈星就没动,还特地放缓呼吸。
他也很疲惫了,让他多睡会儿吧。
一下子把两人惊起来了,裴玄素赤脚下地,直接疾步出了明堂打开门,结果信报一看,他神色登时凌厉了起来了。
之后,裴玄素一直都没有再休息,在书房连着出了数个时辰的事务,紧密关注京畿朝廷。
然就在午夜,他就先后接到了含章殿的语气变得冰冷的密召,以及圣旨和金令。
三道金令下来,神熙女帝另一心腹果毅营中郎将颜征亲自来宣召,裴玄素一刻都不能等,必须马上动身。
沈星韩勃等人就在前庭一起接旨,午夜黢黑,积云如山,可雨还没下来,沉沉闷热到了极点。
人人的心弦都紧绷着。
即是他们下午得讯到现在已经大半天了。
可正是得悉全部,此刻掀至巅峰的事态,他们才更加紧张。
所有人都已经收拾妥当了,船上的官服等物也已经运到,裴玄素回去快速换了一身藏蓝色滚边盘蟒赐服,他的面庞已经仔细描绘过,此刻阴柔又凌厉,脚踏黑色描金官靴,气势沉沉如渊摄人极致。
沈星很担心,她也匆匆把玉白色的鱼龙补服换回来了,此刻甚至顾不上去后面和二姐他们说话,只打发徐容去说一声要动身了。
她跑到裴玄素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裴玄素单手把她箍进怀里,他盯着厅门之外,沉沉的夜色,天空黑如墨斗,他沉声说:“别怕,我们一起回去。”
整个新平县的临时据点,所有人全部奉诏,立即彻底,随圣旨金令快马回京。
……
裴玄素抵达玉岭的时候,天还没亮。
他穿过外朝的通天大街,直抵外宫门,下马快步行至正大光明殿之下,绕过高高的汉白玉须弥座台基,到了含章殿觐见。
他马上被传召了。
天还黑着,风一阵阵吹,已经染上闷热的潮气,整个含章殿正殿之内,只听见御书房那边纸张哗哗在风中乱响的声音,室内有些昏暗,烛火在扑簌簌颤动。
厚厚的大红地毯吸附了所有人声音,赤色一直通往玉阶之上,神熙女帝神色阴沉端坐皇座,居高临下,盯着貌似恭敬走进来的裴玄素。
神熙女帝历经两朝,开国之战走出来人物,她政治触觉之敏锐,几乎是一得到了裴玄素暗中收拢六门阀的那则密报,心中的危险感唰一下张开,并且攀升到了极致。
如果不是如今这样局势,裴玄素早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但好在裴玄素早有准备,立即呈上了泥胎和他今晚才接到六门阀全部飞鸽传书并迅速整理出来的将领名单。
“启禀陛下,全都是一派胡言,臣之忠心,日月可鉴!此乃东宫之阴谋,……臣不得不便宜行事,此乃臣这次西去收拢门阀将领名单,他们俱已不得不归附朝廷和陛下!”
现在西路军中,那些坚守将领,明太子和神熙女帝五五开。神熙女帝同时再施恩收拢门阀将领,那才真正和明太子先前的水磨功夫蚕食的西线军兵马呈对分之势。
但倘若,六门阀中有大半被裴玄素收拢在掌中的话,那就意味着,太.祖遗旨应涉及的整个西路军,神熙女帝握着的这五成,其中又有一半,是属于裴玄素暗中掌握住的。
神熙女帝近来除了水道墨玉牌的事、西路大换将的事之外,另一个重点,就是根据她判断的西路军进军路线,去迅速升降调整地方官将,才猜度着堵截太.祖已经打通了进军通道。
这是神熙女帝和明太子的另一个战场。
已经白热化。
不料一回头,竟发现有人在背后暗中动手脚。
裴玄素一个阉人,竟然胆敢一而再再而三,往军中伸手!
裴玄素也不废话,直接就将这所有的将领都呈上来。
忌惮即便有,但裴玄素直接呈上一切,这个拖泥带水的态度才是摆脱嫌疑的最大力度。
剩下的嫌疑哪怕还有少许,但两厢权衡,现在暂且压下,待绝杀东宫之后,再行处置裴玄素都不迟,这才是最佳策略。
裴玄素大致能猜到明太子会送上什么信息,毕竟来来去去,也就那几桩事情。
但好在时间虽然仓促,但他也提前准备好了。
不得不说,裴玄素上呈的这些新旧名单和传信内容相当有力道,新新旧旧,墨痕不足而一。
而神熙女帝先前确实下过密旨,允许他便宜行事的。
裴玄素不断奔波,一件接一件事,他有时候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西路军自裴玄素离开后,就不是神熙女帝的询问重点,当然,先前裴玄素的密折也有提及过,他这人走一步看三步,现在也对得上。
他有些委屈,跪在地上一直未曾被叫起,裴玄素声音有些沙哑:“请陛下明鉴,切勿中了东宫离间之计!”
侍立在御案一侧的梁恩也赶紧侧眼去看神熙女帝。
但神熙女帝一言不发,那大叠名单和传讯由梁恩上呈御案之后,神熙女帝一一翻过,却脸色晦暗莫名,她看了一阵,擡头盯着裴玄素,神熙女帝慢慢靠在引枕上,神色松乏了些,但冷电般的目光依然有这沉沉的审视。
黑乎乎的夜空,一阵阵热风呼啸而入,感觉上首犹有如实质的冰冷目光落在他的头顶和背上,裴玄素心一沉,这个筹码不够——他摆脱的嫌疑依然不够多。
不,应该是说,神熙女帝一生胆识过人,无数次兵行险着,这一瞬间,她感觉裴玄素这个阉人有侵犯皇权的嫌疑。
神熙女帝太知道两军对垒,危机关头,己方内部的稳定性有多么重要了。
裴玄素准备的东西不可谓不充分的,原来是足够的了,但裴玄素让她感觉到了危险,这一丝忌惮,在此刻就显得是那么重要了。
这个天平仍在权衡着,谁也不知道要倒向哪一边?
千钧一发,裴玄素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这一刻他又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庞大皇权覆压在头顶,轻易就能将他碾成齑粉的感觉。
他不禁咬紧牙关,这一刻他尝到了口腔的血腥味道,铁锈一般。
但裴玄素反应非常之快,几乎是马上,他当机立断,声音沉稳未变:“还有秘钥和兵符一事。”
神熙女帝立即收敛心神,投向御案上的那块泥胎,清晰的梅花牌印痕,可见裴玄素当时是多么竭尽全力往上按下去的。
神熙女帝看了这块泥胎,神色不禁稍霁了一点,心中的忌惮和猜疑稍少了一点点。
裴玄素接着说:“臣这两日,已经查到了进一步的线索,据沈云卿回忆供述,她曾见过昔日父亲伯父与前宋国公霍长安之子霍如勋见面,并给了一个黑色小东西,霍如勋谨慎收妥。”
“臣得了梅花锁孔之后,怀疑那就是兵符和秘钥,马上遣了赵怀义前往张韶年处助力。”
——张韶年,太初宫这边明面上被裴玄素遣到延福坊装裱铺子去追查霍少成的人。
裴玄素声音沉沉:“赵怀义已经传回暗号密信,臣的猜想很可能是真的。”
“陛下,只要咱们拿下这个霍少成,很可能就能把兵符秘钥连带总图诸物,就全部到手了!”
他声音沉沉,句句重点。
神熙女帝不禁霍地坐直,听完之后,她立即道:“将沈云卿陈同鉴叫过来,马上!”
……
裴玄素后面这一段,完全是杜撰,并且事前并没有和沈云卿陈同鉴通过气。
仓促之下,不得不临时加码的。
沈云卿陈同鉴是梅花内卫,一抵达玉岭之后,立即去找了上峰报到,不过由于两人事涉关键,早已上达天听,上峰立即就带着他们到含章殿等候召见了。
此刻就在外面侯见的小偏殿。
被带上来时候,沈云卿陈同鉴见到跪地裴玄素,心底是一惊,多少有点懵的。
裴玄素擡头,他一句话都不能说,沉沉锋锐的目光瞥了沈云卿一眼。
好在沈云卿昨日下午在新平的时候,沈星特地过来后面把事情大致和二姐二姐夫说过了,所以他们要准备一下,恐怕马上圣旨就到,要回京了。
沈星说完,匆匆赶回去,沈云卿陈同鉴两口子不禁担忧,但忙匆匆收拾起来,另外他们回去以后,就得马上去上峰处报到,两人还低声商量了一阵。
深夜,偌大沉沉的帝皇之殿,沈云卿后脊出了一背的热汗,但她这人聪敏又大胆,闪电般思及昨日下午沈星给她说的那些,她心念电转,在神熙女帝居高临下,淡淡问:“你给裴玄素供述的,关于这个兵符和秘钥的,你给朕详细说一遍。”
蔺、徐、霍三家,现在蔺卓卿已经在裴玄素手上了,蔺卓卿该招供的,必然已经“全部招供”了。
只有一个霍少成在逃,可以按上很多可能。
而这个兵符秘钥,裴玄素有可能在上面做文章的,必然是她曾经说过,他明确知道的。
而她、霍少成、这个兵符秘钥之间。
其中唯一能牵连上的,最有可能就是她的父亲伯父,以及当年一起办事的宋国公府霍家。
她没跟着祖父出外过,而霍家人多,但霍长安嫡子却只有一个。辈分地位问题,和宋国公霍长安对话交涉的应是她祖父,而和她父亲伯父对话交接的,就应该是宋国公的嫡子霍如勋霍伯伯。
沈云卿心念电转,但实际只有一瞬,她几乎马上就恭谨开口了,先把小时候无意间窥见父亲和伯父谈话的事情说了一遍,并适当调整了一下,说她小时候小,没太记住和放在心上,答应了父亲伯父们不往外说,就丢在脑后了。
也就是被明太子囚禁刑囚期间,反复挨打,才想起了这桩旧事。
沈云卿说:“那是夜里,臣的父亲伯父把臣带到新平耳提面命,又不许臣去玩,臣睡得晚,那天霍伯父来,额不,是前宋国公世子霍如勋来,我看见父亲打开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似乎有点黑的东西,边缘似乎有弧度的东西,交给霍如勋。然后霍如勋就小心翼翼收起来。”
她目含泪光,佯装想起了家变时的模样,努力控制哽咽:“之后没多久,臣家中就……,那个东西臣不知道霍如勋有没有还回来,但臣在新平别院九个月,期间霍伯父并未再次出现。”
沈云卿有点小心翼翼,“陛下,臣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在沈云卿精准开口偷听事故和霍如勋,裴玄素提起的心就无声无息放了下来,他慢慢垂下眼脸。
他知道自己过关了。
果然,神熙女帝精神大振,扫了裴玄素一眼,那点审视的忌惮顷刻一扫而空,天平“匡当”一声落在一边去。
裴玄素的能耐,简直超乎神熙女帝的预料,让她都不禁有些惋惜,倘若裴玄素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进入提辖司,他必然是她的股肱之臣。
从另一个方位发光发亮。
真的太可惜了。
不过再怎么可惜,那都是过去的事,神熙女帝心中迅速翻过这一篇章。
她可能会杀了裴玄素,但绝对不会是现在!
那个逆子,处心积虑将裴玄素召回来,她可绝对不能中计自渠臂膀!
裴玄素很可能已经快要触及秘钥和兵符了,所以那个逆子急了!
这般一想,神熙女帝立即道:“好!裴玄素听旨,你立即返回东都,务必要以最快速度,擒住这个霍少成,把兵符秘钥及其他东西拿到手里!”
神熙女帝挥退沈云卿陈同鉴,以及殿内所有人,仅留隐藏的暗卫,她招手让裴玄素上前来。
裴玄素起身,行至御座前重新跪下。
神熙女帝俯身,低声道:“东西拿到,不要声张,最好在追捕的过程留有余地,以便……随时将兵符秘钥重新抛出。”
“你得手之后,先立即密禀于朕,不拘何时,听明白了吗?”
裴玄素当然听明白了,神熙女帝这是有将计就计设局反杀明太子,就此一举将东宫势力全部铲除的想法。
他垂眸,沉声:“臣领旨!”
“请陛下放心,臣定竭尽全力!”
“去吧。”
“是!”
……
神熙女帝也没再见沈云卿陈同鉴夫妻,随后就打发了,另两人退役,但这事未平之前随时待命。
沈云卿陈同鉴跪地冲含章殿谢恩,现在是夜晚,他们明早再找上峰把剩下的手续办完。
和上峰告辞之后,沈云卿陈同鉴夫妻打马离开外朝范围,恰好和率着宦卫离开玉山行宫的裴玄素遇上。
双方都没有说话,对视一眼,里衣都是湿的。
沈云卿擦了擦汗,两边擦肩而过,各自回去了。
裴玄素描金黑披迎风急速抖动,他擡头望一眼黑沉沉阴云的夜空。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
这次确实惊险,但他这辈子经历的惊险多了去了,每一次他都是以命相搏的,不是吗?
裴玄素一听沈云卿的话,他人就镇定下来了。
出了玉山行宫的外朝范围,他眉目沉沉,这一次六门阀抖搂出来,不成功,便成仁!
不过也好,他本来就开弓没有回头箭的。
此时此刻,心内唯一想过稍有凝滞的,也就一个沈星罢了。
他不怕死,可他怕她死。
他也舍不得她死。
可她死心眼得很,大概早已下定决定,若有万一,和他一同赴死的!
思及此,裴玄素情绪翻涌盈满胸臆,他不幸,但他也是幸运的,拥有了这样的一个她。
“走!”
裴玄素脸色沉沉,一策马,大批艳丽赐服和赭衣宦卫随他飞马而下。
……
裴玄素当夜就回来了。
这时候,天还没亮呢。
沈星先接到二姐的传信,而后又迎了裴玄素回家的。
简短几个暗语和字句的一段话,她几乎后怕的冷汗都出来了。
沈云卿说不过来了,京畿这边不方便,她先去城郊的别院,等一切手续弄好以后,姐妹再见面,别担心,很快的,预计这两天就好了。
沈星深吸一口气,口讯两句,让徐芳去给二姐回信,她匆匆就跑到前院迎裴玄素去了。
昨晚到现在都没闭过眼,但今夜大家都毫无睡意,裴玄素简洁吩咐完了赵怀义等人之后,很快就回了后院的卧房了。
一盏灯挑亮。
裴玄素在灯下拿起这个梅花墨玉牌的在端详,沈星安静坐在一边看他,没有出声打搅。
裴玄素眉目沉沉,他到底要不要把墨玉牌给明太子?
如果给,他要怎么给?
他再从中要得到什么好处?又或者造成什么有利于自己的局面?
裴玄素神色凌厉,那双剑眉和丹凤眼带着一种幽黑沉沉的摄人之色。
然事实上,计划赶不上变化,什么时候抛出墨玉牌,根本不需要裴玄素去思考。
……
过了神熙女帝那一关,所谓朝廷自辨,根本不需要裴玄素去操心。
次日早朝上,裴玄素沉声自辨一段之后,自有太初宫朝臣全力反驳陈证,一一将东宫攻击反驳回去,中立派的问讯最后也正常回答了大部分。
神熙女帝最快速度把裴玄素拉出这潭浑水,太初宫另有前军都督府的左都督、神威将军、明英侯何炳文把这事儿扛下来了——何炳文这次也西去了。
等何炳文在这边慢慢撕撸清楚,别耽误了裴玄素那边的事。
朝廷之上,裴玄素慢慢擡眸,和明太子对视了一眼,两者皆面色沉沉。
紧接着,朝会散了不久,神熙女帝的赏赐和加封恩旨就下来了,裴玄素晋爵齐国公,加封少师,赐金赐帛赐帑币等等。
神熙女帝手腕强而有力,她不动裴玄素,那就是重重的封赏。
然后就在裴玄素返回东都,正要去往延福坊之际。
明太子第二击出手了!
几乎石破天惊,裴玄素不是阉人!
可这个时候,别说裴玄素是不是阉人,哪怕他真的不是,神熙女帝也断言他是!
必须要东宫拿正了证据。
这也是明太子再三询问过张凤之后,对裴玄素采取的雷霆第二击!
神熙女帝大力压下断然否认没关系,宫中还有刷茬。
——所谓刷茬,即每一年,宫籍太监都被被检查一次下.体,以防长出“茬儿”来。
若不幸运长出肉芽肉条,还得再去蚕房一次,刷干净了,伤好之后,再次检视,无碍了,才勾去名册的。
大燕的阉宦管理,规矩条文其实还是很严格。
但怎么说,到了裴玄素这个高度的太监——别说他这么高,就算朱郢房伍这样的掌队,也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检查者也是司礼监的太监,谁会得罪自己头顶上那一拨权宦呢。
所以也就是来府里走一走,喝杯茶,请了安,而后就说检查完了,勾了名册就完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上一度的刷茬,裴玄素正在南下十六鹰扬府。
他忙得不可开交,也没人这么不长眼,提醒说裴督主没有刷茬。
大家都不以为意,负责刷茬的太监随便勾一笔,事后还去永城侯府讨了赏了。
但偏偏,现在张凤察觉不对。
明太子下令底下立即翻查这些事情,本来已经约定成俗的事情,很快就那个勾册子的太监拿下审翻,裴玄素去年并没有刷茬。
同时,有人直指裴玄素不是阉人。
这些直指,神熙女帝不理会也就没这回事了。
但刷茬漏了,按规矩是要补上的。
这一点,连神熙女帝都无话可说。
神熙女帝不禁皱了皱眉:“这个裴玄素,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她一下子想起沈星和沈星的爹徐四,心里也不免有些嘀咕,神熙女帝不禁皱眉,若是真的,当真胆子够大!
梁恩嘶了一声:“不会吧?那裴督主得往哪儿养伤?伤好后还要检查过后领衣服,才能去报道入籍呢。”
梁恩自己是太监,这些细节他知道得多一点,所以他觉得不可能。
神熙女帝敲了敲御案,吩咐梁恩:“你马上去安排一下。”
不管裴玄素是还是不是,现在他都得不是!
为防万一,神熙女帝立即令梁恩去安排刷茬的人。
可明太子早就准备,最后前往永城侯府负责检查刷茬的四名司礼监太监。
一半是东宫的人;一半是太初宫的人。
然而裴玄素和沈星当天在这个流言流出的时候,两人是同时闻讯的。
两人脸色当场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