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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阴冷厂督身边吃香喝辣 正文 第58章

    第58章

    突然从裴玄素嘴里听到明太子,沈星立马坐立不安,有股寒意从后脊激灵灵爬上天灵盖,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明太子,运筹帷幄搅得天翻地覆几乎倾覆了一切的狠角色,圣人面孔,魔鬼心肠,举重若轻手段乾坤倒转,很清醒很优雅又歇斯底里,却被多年父母轮流囚禁得几近疯癫。

    他在神熙女帝驾崩之后登上帝位,险些将裴玄素都置之死地,后期的事情她亲身参与的,那段倾轧动魄惊心无数次多少次和死臣擦肩而过的时期,沈星现在想想都还胆寒。

    但就因为前期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重生以来,明知有这个人存在,沈星甚至不敢碰触,她在裴玄素面前最多就小心翼翼打听一下,其余的事连提都不敢提。

    他们都不够强大,从前甚至称得上是弱小,明太子就是大白鲨,谁知道他暗中已经握有什么底牌?反正按推算他从宾州行宫被放出来之前就应该拥有了很强的实力,触须估计从很多年前就从行宫里伸出来了。

    甚至有可能一直都有在外面,毕竟人家可是太.祖皇帝的亲生子。

    谁知道他的触须延伸到哪里呢?

    所以沈星不敢提,生怕被明太子提前察觉裴玄素,他们当时太过弱小了,万一引起对方注意,对方提前伸手一触,就能把当初的他们摁死透了。

    哪怕引起什么蝴蝶影响也不是她和裴玄素能够承受得住的。

    上辈子是裴玄素战胜他的,但惊涛骇浪险之又险,她知道的具体事情都是后期的,前期不知,万一弄到什么蝴蝶影响怎么办?

    反而害了裴玄素和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所以她根本不敢胡言乱语。

    那时很多早期的存档都不在了,沈星只大概知道一个明太子重出的大致日子,好像是这个年后、明年春季这样的幅度。

    她忐忑又不安,不禁问:“那,那不让他出来不行吗?”

    就这么短暂的时间,裴玄素已经将眼下这个严峻的局势前后都思忖了一番,他摇摇头:“想破局,唯有将明太子重新接回。”

    他也没想到,皇帝那一边的反扑竟然如此厉害。俗语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家要么不下场,但如果下了基本都是会豁出去一切拼上去的。

    下场的中立派和开国功勋,一下子身份上已经转变为太.祖遗臣了。

    以两仪宫皇帝为核心,门阀、中立派开国功勋、两仪宫本身不弱的宗室和绥平王等等的原来实力,声势浩大,一下子对太初宫形成了反围剿之势。

    局面顷刻逆转了。

    若今日神熙女帝被迫让出一步,失去的可不仅仅是十六鹰扬府的改制权,将来要让的步必定更大更多。

    别忘了,朝堂内外对神熙女帝霸占神器说她牝鸡司晨的声音可是一直没有消失过。

    裴玄素肃容:“这个局一定要破。将明太子迎回,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他心念转了一圈,很快想到了已久不为人知、甚至很多年轻新官员都不知道神熙女帝还有个亲生儿子活着的幽禁在宾州行宫的明太子。

    那些开国功勋为何终究按捺不住纷纷下场站队两仪宫皇帝?原因裴玄素大致猜得出来。

    可一整个楚氏宗室捆起来,在这些人心目中都及不上明太子的头发丝重。

    他们为什么按不住下了场?很重要一个原因还有两仪宫皇帝算是跟过太.祖皇帝征战过的同母亲弟。

    可再是亲弟,有亲儿子重要吗?

    当然不!

    父死子继方是正统,而且明太子是神熙女帝生的,嫡出皇子,哪怕太.祖皇帝还有一大堆别的儿子,也不会有人比明太子更名正言顺。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在如今的伦理和礼法人心观念之中,尽皆如此。

    沧海遗珠,硕果仅存。

    高下立见,完全无法与之相比拟。

    这些人忠的、念的都是太.祖皇帝,而非两仪宫。

    可以说明太子一出,那些人将马上会放弃皇帝,团结到明太子身边来,去支持明太子。

    局面不攻自破,皇帝身边新簇拥过来的势力迅速瓦解半数,不知道那些门阀后悔不后悔?还坐不坐得住呢?

    宦卫路已经开出来了,裴玄素驱马上前,他低声说道:“就算我不提,也有其他人。”

    “这样啊。”

    沈星怔忪,回神,也赶紧一夹马腹,往前去,赵关山那边也汇过来了,她忙露个笑:“义父。”

    赵关山揉了揉她的帽子顶,“乖女儿。”

    他也听见裴玄素和沈星刚才的对话了,不禁望了眼前方宫城和这雪花纷扬的天,叹了口气:“天要变了。”

    他有些沉甸甸的,也不知这明太子出来,会引起什么变化。

    赵关山身处这样随时被倾轧的位置,不管察觉什么大变化,他心里都不禁添几分沉甸甸的忧虑。

    不过他没太多表现,轻轻抽了抽沈星的马鞧,“好孩子,我们走吧。”

    神熙女帝急召,谁也不敢耽误,人群稍稍分开,东西提辖司并监察司的人立即飞驰而过,以最快速度往皇城急赶而去。

    沈星深吸几下带着雪味的沁冷空气,定了定神。她抿了抿唇,既然没法阻止,那她只能带着紧张等待了。

    沓沓蹄声,御马而驰,赵关山很快追上裴玄素,两人并驾齐驱在最前方,一黑一深紫大斗篷在凛冽寒风中急急翻飞舞动。

    长街两边的商铺内部冷冷清清的,连掌柜和伙计都挤出来看热闹了,东西提辖司提督率大队赭衣宦卫冲过人潮疾驰而过,不少人指指点点,“啊,那就是东西提辖司的提督啊——”

    “啊!新的那个提督好帅好帅啊——”

    “我早就知道了!!”

    裴玄素不管走到哪里,都誓必会引来一片或多或少的花痴声音,长街两侧的人潮一阵骚动,沈星听着那些此起彼伏的女声,一时不禁有几分啼笑皆非。

    她敛了神色,着意巡睃了一下,平时在巷口摆摊的那些小摊子早已经不见踪影。她不禁想,或许距离元宵还早,买娃娃的年轻男女还不多;而且正是办年货的时候,人挤人谁分得出是什么摊子?

    神熙女帝还有一年多就驾崩了。

    景昌出事甚至在神熙女帝驾崩之前,越来越近了,她都已经十七岁了,沈星其实挺紧张的。

    她不应该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杯弓蛇影,这辈子的裴玄素没有任何理由想碰她。

    做人不要太自恋。

    沈星长吁一口气,心里小声吐槽自己,马队穿过人潮冲进承天大街一下提速,她赶紧一夹马腹跟上速度。

    ……

    懿阳宫。

    鎏金黄铜大鼎内的龙涎香燃尽多时,都没有宫人太监敢上前更换。

    太初宫前大广场还黑压压跪满了人,夜色已经笼罩东都皇城,但看守宫禁的禁军也不敢上前拉人,只能围着一重重僵持着,宫门也没法下匙,掌鸱官和负责锁门的太监只能在寒风中这么站着。

    “陛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懿阳宫大殿也满满站着人,包括已经大怒泄愤过一次此刻脸色阴沉沉的神熙女帝,她阴着脸站在朱红的槛窗边。

    槛窗大敞,从这里可以望见太初宫大广场一隅,连这偏边角的地方都跪了有人。

    明太子终于还是被人提出来了。

    裴玄素没有先提,但阁臣宋显祖双手高拱到头顶,俯身,终究还是把这话题挑出来了:“陛下,为今之计,只有将明太子迎回,此局将迎刃而解!”

    那些下场的中立派和开国功勋将会立即转围拢到明太子身边来的。

    明太子是神熙女帝儿子,那就等于不费吹灰之力将那些中立派和开国功勋全都从两仪宫拉到太初宫这边。

    这个严峻危殆的局面将立即告破。

    局面再度翻转。

    在宋显祖等臣将眼里,这个操作其实很简单,只要一想到了,思路顷刻清晰迎刃而解。

    之所以这个小心翼翼的态度,也没人什么人主动敢提,概因明太子这个话题在神熙朝真的事绝对禁忌。

    过去,谁碰谁死。

    神熙女帝对太.祖皇帝的恨毒,种种政治上的原因,神熙女帝毫不留情将明太子幽禁已经有十一年之久。

    虽说帝皇心意莫测,但到底是多年的近臣,宋显祖等人还是察觉得到神熙女帝对明太子那种真转移了恨的厌恶态度,没人敢太岁头上动土过。

    此刻饶是宋显祖,也不禁小心翼翼。

    神熙女帝果然蓦地转身过来,眉目眸色陡然凌厉。

    赵青站在殿墙的边上,她闻听明太子之名,不禁立即擡头看向宋显祖,又赶紧看神熙女帝。

    作为外孙女,作为皇家核心的人之一,母亲也留下不少老人,可能赵青是最清楚旧事以及神熙女帝的真实情感的人。

    过去的事太复杂,她没法说得清,可作为心疼她母亲早逝登基后立即将她接进宫抚养的神熙女帝,赵青对神熙女帝感情很深,舅舅很可怜,可人类没法控制情感,对比起没怎么见过的小舅舅,她私心偏向外祖母,也极心疼外祖母坎坷的一生。

    神熙女帝冷冷盯着宋显祖,目光凌厉如箭,但宋显祖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声补充一句:“臣以为,此事应速战速决。”

    这话说得含蓄又含蓄。

    神熙女帝重伤之后,太初宫这边的心腹臣将和寇氏其实是一直都很有担心和隐忧的。

    听到这里,裴玄素微微侧头,他和赵关山不动声色对视了一眼,随即分开,垂眸。

    ——御医的事,裴玄素是明确知道的,也告诉了赵关山,后者忧心忡忡。

    过后神熙女帝雷霆震怒,太医院大清洗,两人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了。

    但这动作不小,哪怕神熙女帝大力压下,消息灵通一些的譬如窦世安、宋显祖等人也已经收到了一点风声。

    不免提心吊胆起来。

    现在这情况下,也不得不提醒了,总不能真让两仪宫皇帝真占了年龄的便宜啊!

    宋显祖说完,立即跪下了,额头贴地伏跪不起。

    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亦纷纷跪伏在地。

    墙角侍立的太监宫女低头含胸,死死盯着脚尖动也不敢动。

    大殿内,人跪了一地,气氛沉沉到了极点。

    “陛下!”

    许久,宋显祖喊了一声。

    神熙女帝面沉如水:“朕听见了。”

    她一拂袖,“都下去!”

    大家话已经说到位了,闻言立即起身,倒退着鱼贯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寒风一吹,大家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出声,无声沿着庑道往台基侧边的宫廊下去。

    正面不能走,大广场栽葱一样跪满了人。

    大家也不敢就这么走了,都在平时侯见的庑房偏殿等着。

    庑房小,人多,裴玄素和赵关山先后踱步出来在宫廊下站起。

    这里侧面对着整个太初宫大广场,黑压压跪满了人,搞到他们都没敢大喇喇点灯,庑房里面就一盏黄灯暗沉沉的。

    赵青擡头站在廊柱那边盯着大广场出神,沈星拉上兜帽紧了紧黑斗篷,裴玄素轻声问她:“冷吗?”

    沈星摇了摇头,“还好。”

    但其实冷还是挺冷的,滴水成冰的温度,真难为那么多的人直挺挺跪在冷冰冰的石面上,尤其有很多老大人,还有那半死不活的意国公。

    听说意国公,还曾经是她祖父的好友。

    徐家不管流放路上,抑或没入宫籍之后,秦家都有出手大力帮助过。听说她当年流放路上病重缺的药,就是秦家飞马送过来的。

    沈星小时候听沈爹说过意国公府的秦爷爷,说是一个硬脾气性情暴烈但很重义气的人。

    她心里有点难受,又担心,擡头张望了一下,但只隐约望见一点黑色的。

    沈星长呼一口气,又回头望了眼罕见在出神的赵青,她小声问:“陛下也不知考虑得如何了?那明太子,这次能出来吗?”

    还是要等到年后?入春?

    裴玄素回答她:“肯定能。”

    话音刚落,就听见内宦翘头官靴落地的急促脚步声,来人是梁恩,直奔赵关山,把赵关山叫过去了。

    赵关山都来不及回头,梁恩附耳低语几句,两人立即快步往来路匆匆去了。

    等了大概一刻钟,又有宦官快步跑过来,把陈英顺张韶年等一众西提辖司的人都叫走了。

    裴玄素和沈星对视了一眼。

    ……

    飘雪渐停,一轮冷月在阴云后穿梭,沁寒月光幽幽洒在人间。

    人都走了之后,懿阳宫留下的是一片寂静。

    神熙女帝面色几经轮换的阴沉,最终慢慢踱步沿着暖阁穿过后殿门,往庑廊花坛和最后一进的重阳宫。

    开国之后,刚刚入驻东都那几年,这座前朝皇宫还未曾修葺,是她四个孩子玩乐嬉戏的探险花园。

    那时候,长女也没有去逝,她的大儿子和女儿带着两个弟弟,一个纵容一个温柔,看着少年和小不点高笑着跑来跑去。

    她和他们的父亲处理好政务宫务之后,便会出现在侧门,笑着冲孩子们招手。

    孩子们便会露出笑脸,往这边小跑的飞奔的冲过来,大声喊爹爹阿娘。

    是什么时候变的?

    武德十年。

    她敏锐嗅到不妥,在太.祖皇帝掉转头欲铲除寇氏的前一年。

    月光幽幽,无声洒在宫阶和庭院,朱红石白无情冰冷冷一片。

    神熙女帝刹住脚步,她站在宫廊下,侧头慢慢擡头仰望那一轮幽冷的明月。

    她想起了那个曾为她绾发插钗、并肩策马扬鞭渡滚滚红尘当世人杰的男人。

    神熙女帝目光陡然凌厉,一拂“啪”一声廊下栏台上的盆栽尽数落地,砸了个稀巴烂,夏日盛放的名种花卉此刻根须尽数裸露,粉碎,狼狈不堪。

    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几二十年,此刻她心中依然陡然涌起一股灼烧心肺般的愤恨。

    “贱男人!!”

    她切齿恨声。

    从此之后,她恨极了这个姓楚的男人,包括流着他血脉背叛了她的亲生孩子!!

    果然姓楚的没有一个是好的!

    明太子,她第三个儿子,最小一个孩子,小小的。

    神熙女帝遭遇的第一次至亲背叛来自丈夫,第二次来自她亲生的儿子。

    次子,章怀太子,曾经登基被神熙女帝废了的少帝。

    他心里向着他的父亲,小儿子跑来给她报讯,说二哥受伤倒地流了很多很多的血。那时候她才刚刚死了大儿子不久,痛彻心扉,心慌意乱下立即飞奔而去,结果遇上的是那个无情丈夫设计下以及她的次子配合之下给她设下的夺命圈套。

    次子说,父亲只会把她圈禁起来,不会杀害母亲的。

    神熙女帝呵呵冷笑。

    那一次她真的命大险险避过,神熙女帝从此性情大变,她连儿子都不相信了,她连儿子都痛恨至极!

    包括虽理智上知道明太子当年太小了是被哥哥哄骗的。

    但她痛恨姓楚的到极致,痛恨她生的这些姓楚的儿子,从此心肠冷硬,不再留手。

    这也是神熙女帝最终获胜的很关键一个因素。

    不管是政治原因,还是其他,神熙女帝对明太子忌惮和恨远超生母应有的情感,且后者也已在长久的夫妻母子爱恨情仇中变形了。

    但他到底是她生的,神熙女帝杀光了太.祖皇帝的儿女,只剩下他一个。

    没杀他,囚禁一生。

    神熙女帝冷冷盯着银白的月盘,良久,才收回目光,她快步往前走,“去把赵关山叫过来。”

    神熙女帝到底妥协于一触即发的局势。

    她万万没想到,在倾覆了十六鹰扬府之后,竟然还能让两仪宫来一个绝地翻身。

    想起以意国公为首的开国勋贵及中立派的所为所想,她神色冷戾,等腾出手再来收拾这些东西。

    还有门阀。

    梁恩赶紧应了一声,掉头匆匆去了。

    赵关山来到之后,神熙女帝已经坐在重阳宫的西暖阁,她端了一盏茶呷了口,淡淡吩咐:“赵关山,你马上带着御医飞马往宾州行宫,把御医太医都带上,轮流给他把清楚脉,如实传禀。听见了吗?”

    “悄悄出宫,不可声张。”

    赵关山伏跪在地,立即应道:“奴婢领旨!”

    ……

    赵关山出了重阳殿,暗暗呼了口气,当下不敢怠慢,立即请梁恩去把西提辖司的人叫过来。

    之后点选了数十人,带上御医太医足足七八名,化整为零,悄悄自各个宫门而出,城外汇合,直奔宾州行宫去了。

    七百里路,路上不停换马,昼夜不停,愣是一天多一点就赶到了秦岭北麓的宾州行宫脚下。

    一路冻得快说不出话了,赵关山等人隔着面巾用力搓了搓脸,赵关山仰望山巅露出一隅的宾州行宫,他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心里沉甸甸的。

    “走吧。”

    越近山边,积雪越深越难行,驱马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宾州行宫守卫森严,离得远远,便有禁军宦卫发现了他们,飞马跑下来,厉喝:“什么人?!”

    赵关山出示令牌,宦卫也认得他了,赶紧翻身下马:“督主,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少废话,赶紧把吴敬梓和颜将军叫过来!”

    这一队宦卫和禁军赶紧掉头去了,不多时,行宫非当岗的大小将领和监宫都闻讯赶至了。

    赵关山已经跑到宫门前,翻身下马,叫起急忙带着宦卫伏跪给他见礼的吴敬梓,又对行宫禁军首领颜征,和寇氏那边的寇从溥点点头,“咱家是奉陛下手谕来的。”

    赵关山取出手谕和信物,交给颜征和寇从溥。

    赵关山对宾州行宫颇熟悉,因为宾州行宫是由西提辖司、女帝亲信骁果军禁卫军和寇氏率人共同看守的。

    当年还是赵关山亲自押送二十岁的明太子来到宾州行宫的,一晃眼已经十年有余过去了。

    这三方看守,其中禁军将领颜征,太.祖皇帝对他有戮杀全家之仇;寇氏更不用说,寇氏既有寇承嗣入主东宫继位的想法,对明太子那当然是不会有任何徇私,甚至阴暗点还有可能暗下杀手。

    至于西提辖司,那是神熙女帝一柄刀,奉女帝之命,严谨执行,一丝不茍。

    三方互相协助,也互相制衡,也算防备寇氏会下手了。

    吴敬梓是西提辖司的号头官,裴玄素当时进西提辖司四大号头官是缺了一个,还以为是和副提督一样少了一个人,不过事没停过,他很快就自立东提辖司门户了,也没顾得上问。

    但其实不是,吴敬梓当年是赵关山斟酌后挑的心腹,并带进宫见过得神熙女帝首肯后,一直在宾州行宫负责这边的看守事务。

    吴敬梓既惊又疑,不禁小声问:“督主,不会是……”他指指主殿那方向,“那位要出去了吧?”

    赵关山叹了口气:“是啊,风来了,是要出去了。”

    他拍拍吴敬梓的肩,“你小子不用每次汇禀的公函都得夹带两句抱怨了!”

    但抱怨也只能抱怨抱怨,人不能随便换的,得上禀神熙女帝并获得首肯,所以无聊点还是无聊点吧。

    吴敬梓还来不及惊喜,先一脸惊怵,“真的督主?”

    “手谕和信物都带来,你说真的假的?”赵关山睨了他一眼,上前去。

    吴敬梓也赶紧跟上前去。

    颜征和寇从溥接过手谕和信物,两人翻来覆去又低声交流两句,确定真实无伪,之后又按规矩递给吴敬梓看了一下。

    三方都共同确认过了之后,赵关山又举手,和身后的人一起被检查搜身,确定没有夹带任何不妥东西之后,颜征道:“赵督主,请。”

    大半人留在这里,赵关山带着七八个心腹宦卫,把御医太医都带上,一直跟着颜征寇从溥两人,吴敬梓跟在赵关山身后,走到了行宫的主殿歇阳殿。

    台阶下,赵关山当中而立,拱手:“奴婢叩见太子殿下,奴婢此行奉谕,带了御医来为殿下请平安脉!”

    半旧的朱红殿门开了一半的,有人远远望见颜征赵关山一行蜿蜒而上也进去禀报了,一个披着素色狐裘形销骨立的瘦削青年男子缓缓踱步而出。

    他站在朱红的门槛之后,淡声道:“我并未太子,赵司主不必如此称谓。”

    这男声淡淡而清润,珠玉落盘,极之好听,偏又一丝微微暗哑尾音。

    如同春发芭蕉,最后却发现根部曾被人为火撩烧过留下痕迹,美玉有瑕,让人惋惜极了。

    赵关山没有擡头,恭敬道:“是,四皇子殿下。”

    他俯了俯身,侧两步退到一旁,御医太医提着药箱上来,刚刚也跟着赵关山行过礼了,不过他们是跪礼,不管明太子是不是太子,都是皇子,他们跪就没错了。

    ……

    日前,明太子已经穿过地道,换下替身,从一直偏居的行宫隐蔽一隅,回到了这个歇阳宫主殿。

    宾州行宫已经很久没有修葺过了,负责的工部没人敢提,不过当初特地挑的幽禁之所,足够坚固,十来年不修葺不显破败。

    但朱红廊柱殿门隔扇已半旧,鎏金也已经褪色,鎏金的只有一个大鼎,殿内没铺地毯,陈设很简单,熏香也没有,半开透气的槛窗寒风送进来一股淡淡林海雪松的味道。

    明太子回到窗畔的美人榻半躺下,身边的小太监立即为他盖上毡毯。

    赵关山侧了侧头,院判御医立即上前,放下药箱,取出脉枕,恭敬:“四皇子殿下,请。”

    一只瘦削见骨白皙的手放在脉枕之上,明太子微垂眼睫看着被把脉的手,谁也不知道他想什么。

    但想什么也不是赵关山管的。

    御医太医轮番上前诊脉,一人诊了三次,之后又停在殿内,过了半个时辰再重复一次。

    这般反复诊过脉之后,赵关山带着人退下,到前面值殿一一问过诸位太医和御医,并让后者写下脉案,他再附上一封杏黄绫面密折,六百加急送往东都。

    ——明太子身体确实很弱。

    有句话御医不敢往折子上写的,赵关山也不想听,院判御医小心翼翼说的“恐天不假年”,赵关山只当没听见。

    御医也不敢再说了。

    ……

    歇阳殿内。

    赵关山等人出去之后,虞清也跟着走过去,他站在门槛后眺望。

    不多时,虞清返回,垂帷半旧清扬,淡淡雪味和林海青松气息的殿内深处,禀:“殿下,已经走远了。”

    后殿的就有个人一动,撩起帐缦走到前殿来,蓝衣金冠,正是夏以崖。

    明太子慢慢转动手腕,淡淡道:“你我合作,到今日就差不多了。”

    该是彼此各自去收获的时候了,合作结束了。

    明太子淡声:“不送。”

    夏以崖笑了笑,拱手抱了个拳,笑道:“那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传个信。”

    “太子殿下,在下就告退了。”

    他松手站直,门阀顺利进场后,他确实即将达成合作目的了。

    英俊蓝衣青年笑吟吟:“若今后有必要再合作,你我再联络。”他调侃笑道:“今日过后你就太子了,希望勿要将我等拒之门外啊。”

    明太子依然淡淡的,并未觉得多好笑。

    夏以崖笑容一收,转身在虞清带领之下,快速自地道离开,离开宾州行宫。

    ……

    裴玄素宋显祖等人在宫中待了三天,其中入宫当天半夜,很多老臣已经支撑不住接二连三倒在雪地上,但不等两仪宫皇帝前来发难,神熙女帝下令内侍将这些老臣到搀到偏殿去,并命太医治疗并赐药。

    她心中盛怒,要给予这些人惩罚,但又不能真让人冻死了或两仪宫皇帝抢在前头。

    一直僵持跪了两天,太初宫终于传出旨意,说要诸臣谏言已经知道了,陛下正在考虑。

    伏跪超过了东都一半的文武朝臣,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又担心神熙女帝敷衍,都没走,最后暂时开启了大广场两侧的清全殿等殿宇,他们就在那里等着。

    神熙女帝终于服软了。

    两仪宫此战告捷,接下来就该再接再厉了,让神熙女帝“考虑”最多过了新年,初三开印之后,就该让皇帝化被动为主动,第一次反客为主了!

    消息传回,两仪宫气氛难掩亢奋。

    郑御楚淳风高子文等人全部都往太初宫大广场跪谏去了,就范亚夫犯了病没去,躺在皇帝特旨的让休留的长青殿暖阁内。

    范亚夫得讯后先是高兴,但亢奋喜悦的氛围之内,他忽然想起神熙女帝还有个儿子明太子在宾州行宫,笑容不禁一滞,心里染上一层淡淡的隐忧。

    然不等他使人请皇帝过来,先下手为强,却马上被另一个则急讯砸得头晕眼花。

    ……

    六百里加急已经送到神熙女帝手里。

    她垂眸端详片刻,将密折掷在明黄玄黑的御案上。

    “把宋显祖、黄宗仁、吴柏给朕叫过来,令中书省马上拟诏,接回皇四子!”

    梁恩心一震,立即跪地:“是!”

    神熙女帝倏地转身,“把裴玄素也叫过来,还有窦世安。”

    中书省立即就拟诏了,消息一传出去,整个大广场两侧的清全合福等殿宇顷刻哗然,很多人闻讯疾速冲出来,连垂死病中奄奄一息的意国公都一下子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头发都掉了一半的枯瘦垂暮老勋将,竟半支起身,一下子精神撑了起来。

    裴玄素已经快步抵达了懿阳宫,朱红宫殿,一侧槛窗打开,神熙女帝站立的这个位置可以清晰看见清全殿,她冷哼了一声,蓦地转身:“裴玄素,你率东提辖司的缇骑和宦营五百兵甲,和窦世安率的一千羽林卫,即刻出宫赴宾州行宫。宣旨,并把他接回来。”

    看得出来,神熙女帝心情不虞,但她既然决定,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裴玄素窦世安前后脚进来的,两人齐声:“臣/末将领旨!”

    见神熙女帝再无发话,两人俯身,站起,倒退,快步而出。

    脚步声很快下了台阶,外面喧闹声浪隐隐传来,神熙女帝垂眸,脸色阴晴不定,但很快一敛。

    她盯了两仪宫方向一眼,神态凌厉。

    好一个楚荣璋,将她逼迫到如此境地,她早晚要让他连本带利吃不了兜着走,和他那哥哥兄弟团圆!

    ……

    旨意一下,最忙的是礼部,但好在皇太子仪驾虽然深锁但一直都在内廷八局是有的,很多备用的半成品也不缺,匆匆拿出来清理擦洗,直接带上绣娘工匠,在路上赶工修改,到了宾州车帘帷幕等朱红明黄布料的仪仗就能换上鲜亮崭新的了。

    等裴玄素和窦世安各自去点选了宦卫兵甲禁军,再返回皇城,礼部这边已经堪堪准备完毕了。

    看着那朱红明黄的皇太子车驾和仪仗停在承天门之外。

    不少老臣当场泪洒满襟,围着仪仗不断转圈痛哭,说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明太子回京。

    当然,脸色铁青的也有,后方高子文郑御楚淳风等两仪宫的人。

    消息传回两仪宫,这回轮到皇帝勃然色变了。

    ……

    诸般种种,都与出京的裴玄素沈星无关了。

    监察司也在宫中待了快三天,牙没刷脸没洗,但幸好大冬天的不洗澡也不臭。

    不管东西提辖司有什么行动,监察司都同在的,所以一起出发。

    宾州说远也不远,但旨意下来,就需在大年初一之前赶回去,这样的话震撼力效果最佳。

    裴玄素和窦世安稍稍商量,两人很快就决定了去程全力提速了,因为这明太子据说身体很不好,至于不好到什么程度他们不知道,但返回的路程肯定得放缓的。

    所以只能压缩前面的时间了。

    一路顶风冒雪,雪倒是没下了,但一路策马飞驰扑面的雪沫也厉害得很,西北方向的风尤其野。

    沈星感觉脸都吹皴了,一直到了宾州地界,迎接队伍的速度才放缓下来,还给了一点时间大家下马活动整理衣饰,另外更重要的是得把仪仗摆开摆好了。

    这边的官驿提前得讯,终于有了热水洗了一把脸,沈星眼睛都有点干涩了,她用力眨了眨,赶紧给自己脸上抹了点羊油,然后把位置让给梁喜。

    人多地方少,女孩子又麻烦一点,她不能可占着地方。

    匆匆跑出来,瞅见后面有个稀疏小树林,雪少,沈星正跑进去活动一下手脚,谁料眼珠一转,先望见的裴玄素等人。

    裴玄素一身素白绣银赐服,身披紫貂大敞,少了红衣的靡艳多了几分俊美飘逸,他倚着树干站着,眼睛瞄着这边,一见她,立即站直冲她招手。

    沈星的不禁站住了,半晌,她才撑了撑笑脸,往那边小跑过去。

    “二哥。”

    “嗯。”

    沈星出来的急,兜帽没扯上,脖套子围巾也刚刚套上去,在下巴上堆着。裴玄素一见,就伸手给她拉上兜帽,围脖和面巾也拉上去,遮住鼻子嘴巴,露出一双雪中粉杏般的美眸。

    他还顺便给她理了理衣领子和披风的金扣。

    他就站在她面前,双手并用帮她整理的,动作又轻又快。

    自从那日之后,裴玄素动作语言之间,总给添了一种隐隐的亲昵感。

    譬如现在。

    但偏偏他动作神态都很自然。

    沈星本来已经打消疑虑的,但被他连续两日这类的小动作,不禁又勾了起来。

    她下意识攒紧了拳。

    路上其实她引过他说些让她安心的话的,但不知有意没意,裴玄素就是没说。

    几下整理围脖和拉兜帽只是很快的事,沈星也不想大惊小怪,经历过上次杀人惊吓那次之后,她很注意不让自己表现异常了,佯装镇定自己伸手弄。

    她心里正浮起一点不安,忽裴玄素拉起她在啃雪下草根的马的缰绳,他一抖一甩,那一门心思啃草的大白马就被他拉爽了,打了个带白气的喷鼻,愉悦甩了甩大脑袋。

    裴玄素就站在她身边,他有点得意,笑着说:“我是不是不比蒋无涯差?”

    他心里醋,耿耿于怀那天京郊蒋无涯给她牵马。

    沈星一愣,突然有点福至心灵,她瞪大眼睛:“你为什么要和蒋无涯比啊?”

    你俩又不熟?

    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提起蒋无涯?

    裴玄素笑了一下,风吹过,他侧头不解:“随便一说,怎么了?”

    他其实也是脱口而出的,但心中所想,就有所表现。不过立马佯装不明白了。

    他自从上一次得手之后,对这种欲擒故纵的轻挠,好像变得得心应手起来了。

    沈星一噎,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拉兜帽拉围脖这些,是略亲密了,可她对他好,他也对她好这不正常吗?

    赵关山也给她拉过兜帽。

    她心里一松。

    裴玄素心里快活,沈星不太会遮掩——或许说在非刻意防备的外人面前,她下意识不会用外面防御全开的那种状态。而且在裴玄素面前,她还是显稚嫩了些。

    在他的着意留心之下,看出她一时松口气,一时又提起心,是真有点疑惑了,时不时会紧张偷瞄他。

    他侧头,在沈星没有看见的视角,偷偷翘了翘一边唇角。

    野外风吹,林海雪原,宾州很多松树,一阵夹着雪味的松香吹过来,头顶白杨树的树梢簌簌洒下雪沫。

    沈星挡了挡,擡头一看,见裴玄素面色如常,但他瞥她一眼后自然擡头顾盼,左眉梢却轻扬,飞纵之意。

    别人绝对看不出来,但沈星对前世的那个他真太熟悉了,同衾共枕多年,他心里惬意时,会左眉尾轻轻佻起。

    她一愣:“你很高兴吗?”

    沈星脱口而出。

    轮到裴玄素一愣,他诧异万分,“你怎么觉得我高兴?”

    这不可能啊,他着意管理了表情的,绝对到位,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一时惊诧至极,矢口否认:“我没有啊。”

    “是吗?”

    两人面面相觑,所有松口气和快活都戛然而止,真有种真的忐忑/吃惊浮上心头。

    裴玄素愣了半晌,赶紧说:“我是想,马上就到宾州行宫了,接了人就回去,不用吃冷风。正好和你和义父过个年,韩勃那家伙也回来了。”

    沈星深呼吸几下,压下情绪,“这样啊,那是挺好的。”

    幸好马上就有人来打断了,顾敏衡骑马跑过来,翻身下马:“督主,礼部那边已经好了。”

    裴玄素握了下拳,回神:“好,马上传令,整队,一刻钟后出发直抵宾州行宫。”

    迅速发号司令,窦世安也过来了,两人随即稍稍商量两句。

    裴玄素快步往前面走,顾敏衡冯维等人牵着马跟上去,裴玄素忍不住回头望了沈星一眼。

    沈星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裴玄素和慢他半步的冯维对视一眼,冯维目中也很诧异,星姑娘是怎么看出来公子心里高兴的?

    邓呈讳孙传廷有留意,也隐隐听见了,两人对视一眼,面露不解。想当初二公子才八岁,他们也是跟了一年多两年之后,才慢慢解析到这个粉妆玉砌小郎君微表情下的心情。

    裴玄素从小心思就挺深的。

    星姑娘好厉害啊!

    但裴玄素心里知道,沈星仍有些稚嫩的,她察言观色没这么厉害。

    裴玄素先前因为蒋无涯出现而压下的,他察觉到沈星的那些异样,突兀翻了上来。

    他没想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联,这只是一种直觉,很突兀,他感到怪异,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

    但今天让裴玄素感觉到突兀的场景,注定不止一幕。

    绕过一个大弯,秦岭北麓的山脚已经清晰在眼前了,离得远远,就已经望见那隐约金瓦的行宫。

    沈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亲身来迎接明太子出宾州行宫。

    护军和仪仗抵达的宾州行宫的宫门之外,宣旨太监入去宣读神熙女帝的圣旨。

    不多时,一众宫人内侍和行宫护军便簇拥着明太子而出了。

    赵关山颜征吴敬梓等人也在其中。

    今天之后,宾州行宫这个幽禁之地就撤了。

    至于会不会再启,在场除了沈星,没有任何人知道。

    明太子没有换衣,一身淡蓝白底素衣,披着雪色狐披,瘦削青年自大敞的宫门缓步而出。

    白雪皑皑,青松苍莽,占地不小的半旧红墙金瓦行宫,雪中有种苍莽之意,这一刻尽皆成为这个形销骨立的苍白羸弱又素雅贵气的人的背景色。

    明太子看起来身体很不好的样子,低声咳嗽两声,身边小太监立即接过簇新的银貂毛大斗篷,加披在他身上。

    明太子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他瞥了底下跪迎的所有人一眼,目光落在为首之一素银赐服深紫大氅的裴玄素身上。

    他目光无声移开了。

    明太子并未停留,上首传来一声清润微哑的“起来”。明太子被搀扶着上了车驾,朱红镶明黄的厚缎车帘撩起,他低低咳嗽着,露出病态的晕红,钻进了车厢。

    车帘落下,他淡淡看着这些属于皇子规格的陈设和车内装饰,淡淡讥诮挑唇,面无表情,转身坐下。

    就在明太子一声“起来”入耳,裴玄素心却突兀被震了一下!

    他几乎是马上,蓦擡起了头。

    但好在下一瞬,明太子的背影映入眼帘,以及对方拾级登车的双腿白皙无暇的左半边脸。

    他一下子松了口气。

    但明太子这个声音却和他记忆中某个人的声音几乎一摸一样。

    很独特,辨识度特别高。

    故猝不及防之下,他心中某个位置,生出一种惊疑在跳动。

    沈星一直留意着他,跪迎不能说话,明太子登车完毕,大队伍开始上马掉头,她急忙小声问:“二哥,怎么了?”

    两个人是一路风雨同舟走过来了,某种意义上,彼此是最亲近无防的关系。一遇上要紧情况,不管是疑惑或什么七上八下的情绪,都一下子被摒弃到一边去了。

    裴玄素心跳加快,他皱着眉:“明太子的声音,很像我从前的一个义兄。”

    沈星屏息:“义兄?”

    “是,我少年中式后辞官游历,在旻州时认识的,是一个好朋友的朋友,我和他一见如故相谈极投契,后来结义成了兄弟。”

    在旻州的时候,还遇上北狄来袭,那次让裴玄素得了“智计无双”溢称的金家堡一计智八千敌军,就发生在他们两人相交没多久之后。

    那一次,裴玄素和他义兄谢青灵,及另外那个友人,都在退敌发挥了重要作用。

    其中当然裴玄素最为年少出色,雷霆万钧,智决千里,声名远扬。

    他当时年少,还为义兄和友人不能扬名而愤慨,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毁容青年不禁微笑,雅致如诗,潇洒豁达,根本不在意。

    那是一段真正美好的经历,他和义兄谢青灵惺惺相识,结义为兄弟,真正的撮土为盟义结金兰,誓言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两人感情极好,之后一路结伴游历开去,直至裴玄素名声传播回京,被神熙女帝召回授官,两人才不舍惜别。

    家变之前,两人亦一直有通信。

    不过家变之后,太多人断联了,恍如隔世,裴玄素也不再去想那些上辈子那么远的东西了。

    那个恣意风流少年也已经离他远去了。

    沈星听得胆颤心惊,不禁屏住了呼吸,天啊,明太子会是那个义兄?

    “他不是。”

    裴玄素长吐一口气,解释:“我那义兄不良于行,我还亲自和他一起拜访过名医,说是基本不能复原了。”

    当初露出来的那双羸弱苍白的腿,绝对是常年不良于行坐轮椅的人才会拥有的。

    “并且还有他的脸。”

    裴玄素拍拍左脸,“他脸上有一块很大的黑色灼伤烧疤,是绝对没法恢如常的。”

    裴玄素也会一些医,不同于腿伤这些需要精湛医术才能判断病情的,脸伤肉眼可见且非常好分辨。那烧伤如假包换,疤痕还是坑洼的黑色,那种烧伤疤痕的程度,无法伪造,想要恢复如初,只有一种方法,就是投胎。

    凭脸,就能判断不是了。

    裴玄素喃喃:“只是这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相似声音,真奇妙。”

    和沈星说完,疑惑本应去了的,却残存几丝,坠在他的心底深处,化作一丝隐隐的不安。

    ……

    【明天请假一天,整理大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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