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奏曲急尽快举行登基大典
大雨滂沱,雷光闪烁。
华瑶缓步走向仁寿宫的正殿。
正殿的门楼上悬着一块金漆牌匾,刻写着“永立千秋”四个字,正殿又名“千秋殿”,太后通常会在千秋殿接见皇帝和皇后。
华瑶从小在皇城长大,从未踏入千秋殿的正门。
如今,华瑶距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她也会成为千秋殿的常客。她跨过门槛,擡头一看,此处果然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她见惯了价值连城的珍宝,倒也不觉得稀奇。
华瑶步入千秋殿的厅堂,看见紫檀屏风上雕镂着万里江山图。她心念一动,目光长久地停在屏风上,千秋霸业,万里江山,正是她此生坚守的志向。
华瑶深吸一口气,又听见了轻缓的脚步声。
华瑶淡淡地笑了笑,恭恭敬敬道:“儿臣参见皇祖母,恭请皇祖母圣安。”
太后从侧门走出来,纪长蘅跟在她的身后。她已是年过七旬的老人,行走时,竟然丝毫不显老态。她举止雍容,神色端正,手上还拿着一串迦南木珠,每一颗木珠上都刻着篆体字,坠饰的翡翠牌上又有“同舟共济”四个字。
华瑶心里暗想,时局如此艰难,太后会不会与华瑶同舟共济呢?
太后道:“别站着了,坐下来吧,好孩子,坐到哀家身旁来。”
华瑶道:“儿臣遵命。”
太后坐在一张软榻上,纪长蘅为太后倒了一杯茶。太后端着茶杯,吩咐道:“好了,不必伺候了,你退下吧。”
纪长蘅离开之后,这一座千秋殿里,仅剩华瑶与太后二人。
华瑶也坐到了软榻上。她与太后的距离约有一尺,太后不会武功,而她是化境高手,她们二人的差距如此悬殊,太后竟是毫不在意似的。
太后淡然道:“哀家已经拟定懿旨,传召六部九卿的高官入宫觐见,哀家与众臣商议过后,便可以将立你为储君。”
华瑶道:“儿臣多谢皇祖母擡爱,此事宜早不宜迟,今天晚上,内阁撰写册文,加盖印玺,明日午时,请您在京城宣读圣谕,颁布诏书,昭告天下,儿臣已是大梁朝的储君。”
太后放下了茶杯:“别着急,好孩子,先听哀家把话说完,哀家知道你是有分寸的,不会像你的皇兄皇姐那般任性胡来……”
华瑶原本是想尽快颁布诏书,坐到储君的位置上,她也愿意在太后的面前装出一副恭敬的姿态。可她从太后的语气中听出了敷衍的意思,太后对她并不是十分信任,也不会把朝政大权送到她一个人的手里。
华瑶打断了太后的话:“皇祖母不必擡举儿臣,儿臣也是十分任性的,若是冒犯了皇祖母,还请皇祖母多包容些。”
太后不怒反笑:“你真是长大了,可以独断专行了,也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华瑶也笑了:“皇祖母言重了,儿臣从来不敢忤逆您,儿臣一直把您放在心里敬重。请您仔细想想,今晚要是东无发动了宫变,您还能坐在千秋殿里,谈笑风生吗?”
太后侧过头,目光转向华瑶,直到此时,她才用正眼打量华瑶。
今天是昭宁二十七年二月四日,华瑶的生辰是昭宁七年四月二十八日。还差两个月,华瑶才满二十岁。她年纪轻轻,阅历尚浅,却很擅长玩弄权术。她与太后争权夺利,竟然也是分毫不让,真有一种威严的气势,她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气焰嚣张的。
太后还记得,淑妃去世的前一夜,大雨倾盆,华瑶跪在仁寿宫的庭院里,乞求太后保全淑妃的性命。她流着泪,磕着头,磕得头上淌出血来,太后依旧是不理不睬。她筋疲力尽,倒在地上,浑身浸满了雨水和血水,真像是丧家之犬。
今时今日,华瑶率兵攻入皇城,威胁太后,震慑众臣,太后的心里也有感叹。
太后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把杜兰泽送出宫了吗?”
华瑶忽然反问道:“儿臣还有一个疑问,父皇的病情怎么样了?算起来已有三个多月了,内阁不曾收到父皇的诏令,儿臣也不知道父皇的龙体是否安泰。”
太后微微地笑了。
华瑶一句一顿道:“您的茶杯里,茶水凉了吗?纪长蘅在仁寿宫伺候得太不周到,她原本是尚衣局的女官,做事也不是十分妥帖。”
太后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哀家记起来了,你两岁就启蒙了,四岁便能读书写字。你小时候,哀家对你格外关照,把你从昆山行宫接回了皇城,此事天下皆知,如今你长大了,也该顾惜自己的名声。”
华瑶道:“谁要是坏了我的名声,那就是和我们皇族作对,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一位皇族可以担当大任?”
太后叹了一口气:“储君之位是你的,皇帝之位也是你的,你三番四次试探哀家,哀家岂能不寒心?”
太后当真会寒心吗?华瑶无法从太后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太后的城府之深,是她不敢揣测的,她也不想再听太后打哑谜了。
华瑶道:“我敬重您,尊您为太皇太后,我不敢让您寒心,也请您让我安心,您打算如何处置方谨?”
太后缓缓地擡起手来,搭住了木桌上的玉如意,她低声道:“哀家耗尽毕生心血,这才保住大梁朝的江山社稷。沧州第一大将洪程秀投敌了,沧州战局一日比一日更危急。今夜方谨逃出京城,必定是往北方去了。哀家是想册封方谨,方谨接受朝廷的恩典,担任‘征北大将军’,才不会与敌国串通一气。”
华瑶万万没想到,太后竟然要把“征北大将军”的名号赐给方谨?这分明是一步臭棋。华瑶和方谨之间的胜败已是定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华瑶怎么能容忍方谨名正言顺地夺取兵权?
太后考虑的究竟是朝政,还是她自己的尊荣?她给方谨留了一条后路,可是怕方谨东山再起,从沧州攻入京城,再让皇城遭受一次宫变?!
华瑶认真道:“姐姐在北方有二十万精兵,若是把姐姐放跑了,可不就是放虎归山吗?您不必担心沧州战局,请您尽快把我立为储君,我也会在三天之内把姐姐找回来。”
太后并未答应,也并未拒绝。她轻敲了一下木桌,总管太监王全顺跪在门外,传信道:“启禀太后娘娘,贵客已在前厅等候了。”
华瑶跟随太后的脚步,走向了千秋殿的前厅。
华瑶才刚跨过门槛,众人异口同声道:“微臣叩见太后娘娘,恭请太后娘娘圣安。微臣叩见公主殿下,恭请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太后道:“起来吧,你们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时局艰难,你们更应该勤于政务、忠于职守,只要你们同心协力辅佐储君,没有什么渡不过的难关。”
众人站起身来,华瑶仔细地打量他们,她看见了内阁次辅赵文焕、工部尚书邹宗敏、礼部尚书杨芳树、吏部尚书朱贤勤、户部尚书石仲舒、都察院都御史蔡昌运,通政司通政使尤万秋,六部九卿的高官能来的都来了。
内阁次辅赵文焕开口道:“微臣谨遵太后娘娘口谕,内阁已经把册文拟好了,还请公主殿下过目。”
工部尚书邹宗敏也说了一句:“殿下久经沙场,战功赫赫,您的文韬武略远在常人之上,真是当世英杰。您登上储君之位,实乃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华瑶道:“当今第一要务,正是安抚民心,鼓励士气,明日午时,皇祖母便会颁布诏书,将本宫立为储君。方才,皇祖母所言极是,时局艰难,诸位必须竭心尽力辅佐本宫,各州各府的局势才能稳定下来。”
赵文焕道:“微臣承蒙殿下隆恩,辅佐殿下,微臣不敢不尽力。”
邹宗敏道:“殿下神威凛凛,圣德昭昭,必能安定天下,微臣听凭殿下差遣。”
华瑶清楚地记得,内阁次辅赵文焕投靠了方谨,工部尚书邹宗敏归顺了东无。他们二人分别倚仗着方谨和东无的势力,争取功名利禄,享受荣华富贵,他们自身的官位又是极高的,当然也不太看得起华瑶。两年前,他们在文渊阁与华瑶商议政事,也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轻蔑。
如今风水轮流转,方谨逃跑了,东无惨死了,赵文焕和邹宗敏竟然倒向了华瑶,当众表明自己的忠心。
华瑶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的父皇不杀贪官,只杀不忠之人,原来,拿捏了贪官的把柄,便是掌握了生杀大权,贪官也会做出忠臣的姿态。
华瑶又看向了其余七位官员,他们沉默片刻,户部尚书石仲舒忽然出声:“微臣效忠殿下,永无二心。”
“效忠殿下,永无二心”是启明军的军令,华瑶也不知道为什么,石仲舒竟然把启明军的军令说出来了。
华瑶有些惊讶,语声还是很平静:“好,本宫也会看重你。”
九位高官之中,已有三人表明了态度,其余六人也不敢忤逆。他们提起衣袍,跪在地上,宣誓道:“微臣定当竭心尽力,辅佐储君。”
华瑶转过头,看向了太后。
太后道:“好,既是如此,明日便颁布诏书,号令天下臣民。”
华瑶极淡地笑了一下:“多谢皇祖母隆恩眷顾。”
华瑶从赵文焕的手里接过册文,仔细地看了一遍。随后,她又从自己的衣裳口袋里拿出一枚雕龙金印,当着众臣的面,她握着印章,“啪”地一声盖在了册文上。
邹宗敏惊讶之余,脱口而出:“那是……雕龙金印?”
太后看了一眼印章,断定道:“确实是雕龙金印。”
太后并未追究华瑶从哪里窃取了雕龙金印,太后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无论何时,她的言行举止都是十分沉稳的,众臣也被她的威严震慑,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后下令道:“礼部和钦天监选定吉日,尽快举行登基大典。”
众臣纷纷答应道:“谨遵太后娘娘口谕。”
华瑶与众臣商议了一会儿,此时已是子时一刻。众臣的年纪都在四十岁以上,华瑶察觉到他们筋疲力尽,便也不再为难他们,只让他们留宿在宫里,明日午时,宣读圣谕,颁布诏书,张贴榜文,行立储之礼。
雨停了,夜深了,风还是有些凉,华瑶擡头望天,乌云仍未散尽,她依稀看见月色星光,她的母亲也在天上看着她吗?她想告诉母亲,她明天便会登上储君之位,再过几个月,她还会登上皇帝之位。
当年她是贱民之女,来日她是九五至尊。
华瑶走出千秋殿,谢云潇在殿外等候已久。
谢云潇走到华瑶身边,华瑶与他相视一笑,他低声问:“殿下拿到诏书了吗?”
华瑶道:“嗯,我要择日登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