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荣烺声望欲隆,秦太师向荣晟帝提议。禁卫军兵员短缺,不如自奉命前来支持帝都城的河南山东的两支备军中各选一万人马,补充禁卫。
这是个聪明的提议。
荣晟帝听从了秦太师的建议,并将此事交与秦太师来做。
同时,齐尚书也提醒朝廷,渤海王回国之后,必会谴使来朝议和,重新商议边贸诸事,还请朝廷提前做好准备。
这也是邦国之间常有的事,打归打,打完之后,该有的贸易往来还是要有。
过了中秋,九月是秋决时间。
刑部请示荣晟帝,荣晟帝以今年不易杀戮过重为由,一干死囚推迟到明年问斩。J
而辽北的溃败,以及北方诸州府县城被渤海兵劫掠之故,多地银粮损失惨重。秋税直接较往年减了三成。
更加雪上添霜的是,秋税的减少对应的是抚恤的增加,先前对禁卫的抚恤还是小额,待辽北收复,郑骁交上的辽北抚恤名单才是大头中的大头。
以及辽北重建,这些都需要巨额支出。
户部捉襟见肘。
钟尚书多么清高孤傲的人,此际却是被银子闹的焦头烂额。
兵部的兵械战马都需要补充,战马还好,有一部分能靠朝廷马场补给,不够的就需要向民间马场购买。而兵械甲胄,需要实打实的拿出银子来的。
工部也要银子,因为兵部的一部分兵械是工部生产的,兵部开出单子来,陛下允准,工部要代为生产。
除了这两家吃钱大户,各衙门的当月开支也不是小数目。
新进帝都补充禁卫兵源的河南兵与山东兵,也需要禁卫装甲配置。户部一时顾不上,都没理他们这茬。
钟尚书也没生钱的本领,他只能向荣晟帝求援,荣晟帝自私库拨了两百万给钟尚书,太子荣绵得知后,也自私库拨了一百万给户部,用于支付户部支出。
为此,贤圣父子颇得诸臣赞誉。
这些银子,勉强能帮助朝廷支应过这段最艰难的时间。
反正,能少的银子,户部是一分不会多给。给不给的,那是绝不会给。
就譬如,连给御史台大牢里的陈米都没有了。
说是今年艰难,让御史台自己想办法。
刑部大理寺帝都府都是一样的答复。
原本大家想秋决能料理出一批吃白饭的,结果,今年秋决还取消了。
程御史是个清廉人,平时为朝廷刀林剑雨、当牛作马,难道还要他为犯人吃啥操心。程御史直接去找荣晟帝要到犯人吃的陈米。
刑部李尚书看的有些羡慕,可他没程御史那样大的面子,御前张不开嘴。大理寺秦寺卿在御前也没程御史的体面,但他有地方想辙,他跟公主关系好。
秦寺卿从公主那儿拿了五千补助。
登时将李尚书馋的不轻。
李尚书就恨哪,人人都说他老李眼力好。如今看来,他是落在人后了呀。他这不两头不靠么!
至于帝都府,夏府尹连御前都难挨上,所以,他也没有李尚书这两头不靠的烦恼。
朝廷不给就不给呗,他现在有法子弄钱。
不,确切的说,他现在有会弄钱的人——赵族长。
夏府尹脸皮颇厚,自从赵族长帮他把郊外百姓扶了一把,受灾的百姓们,如今家里好歹起了三间土房,遮风挡雨的地方是有了。
现在还能去郊外修路,每天管饭不说,还能挣点。
大家伙的积极性可高了。
夏府尹觉着,赵族长真不愧齐尚书的同科,果然是有大才之人哪。虽说人家现在不当官了,实不愧当年的翰林老爷。
夏府尹颇有些鸡贼,遇着个能干的人,他是死命薅。夏府尹提着两瓶自家酿的米酒上门,就想跟赵族长商量个来钱的法子。
“不能总叫您资助,这不是长法,可您说吧,像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人家这地方显赫,各位大人官位也高,手眼通天的,咱比不了。像我们帝都府的犯人,一般也没啥惊天动地的大案,就那么关押着,也不能放。以前还好,无非就是吃些米粮,今年朝廷委实难了。有没有挣米粮的法子。”夏府尹诉一通苦,强调,“前提是不抢百姓修路的饭碗。”
赵族长好笑,“我说你怎么舍得送我礼了?原来是无事不登门。”
“也不全因有事,我原也想送您些东西,表达我的敬重之心的。”夏府尹真情实意的说,“我小时候在老家长大,我家还好,衣食总不愁。可我知道寻常人家是什么日子,寻常百姓是什么样的。真是风头略大,就不知掀翻多少人家的屋顶。
所以这些年做官,我就想,踏踏实实的做些实在事。可我天资也有限,弄些笨功夫还行,机伶事就欠缺些。J
故而,一遇到像您这样的长辈,我真恨不能天天跟您来往学习哪。”
赵族长听他这半是肺腑半是吹捧的话,起浑身鸡皮疙瘩,“什么‘长辈’,我们年龄相仿吧?”
夏府尹看一眼赵族长俊美无俦的相貌,再想想自己天生风吹日晒的面孔,笑呵呵地,“达者为师达者为师。”
“我早听闻夏大人是地方上有名的能吏。当年颜相提名让您做帝都府尹,就是看中夏大人公正无私、爱民如子的本性。”
夏府尹奇怪,“我不是跟家父一样被秦太师提携上来的么?”S
“颜相提议的大人。”
夏府尹转念一想,笑了笑,“也是。我接到谕令时奇怪了好一阵子,我与父亲的朋友往来不多。就是家父也更偏爱二弟。我都没想过能升到帝都府做官。”
闲话几句,夏府尹重新说起正事。赵族长想了想,“这样吧。公主的田庄要疏通水渠,你看看你那边有多少人手,到时你派人来,我这边包一日三餐,按正常工价算给帝都府。”
夏府尹顿时喜不自胜,连声道,“若还有什么苦活累活,您只管开口,我们牢里的犯人,那是个顶个的吃苦耐劳会做事。”
这非但能解决一日三餐,还能给衙门创收。哪怕没活可干的时节,也不用为犯人的米粮操心了。若有节余,还能补贴衙门。
诸衙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李尚书终于坐不住了,他不能一头都不站,那将来就是被双方一起抛弃,他又不是程御史方尚书,可没得这样的铁头。
李尚书在家寻思许久,也没能拿出个准主意。
这可真是……
以前觉着太后掌政,主流跟太后,兼或给陛下抛个媚眼就能过日子。如今陛下掌政了,结果,险没把政给掌死……
眼瞅公主起来了,可公主您没皇位继承权啊!
您要是个皇子就好了。
哪怕不是嫡长皇子,只要您是皇子,就凭您这一身霸气,咱拼了命也站您这边儿啊!
偏您是位公主……
可若不站公主,站太子……
哎,太子跟陛下没区别,站太子还不如站陛下呢。
可站陛下,就怕陛下哪天再心血来潮给边关换将,介时就不知有没有今日好运道了。
李尚书简直为站队的事愁不轻。
是的,刑部要犯的口粮啊,这点小屁事李尚书根本不放心上。刑部不至于连这点银子都没有。
他发愁的是将来的前程。
李尚书一面发愁一面收集信息,然后,他就发现兄弟衙门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尤其帝都府,非但没往里补贴,帝都府的犯人还能挣点银钱反哺衙门。
李尚书知道夏府尹是个人才,却未料夏府尹还挺有政治眼光。你跟你老子两头下注下的好不顺畅。
李尚书一琢磨,他不好到公主跟前卖忠心,尤其现在公主住后宫,他又不是公主老师,不似在万寿宫,顺脚就能请个安。
于是,李尚书完全不介意拾人牙慧,他跟赵族长也是旧识。
只不是同科罢了。
李尚书琢磨着,我们刑部犯人闲着也是闲着,我也去给他们寻个管饭地界儿。他也去找赵族长了。
赵族长接到李尚书的帖子,不得不接待他。虽则依赵族长为人,委实与李尚书没啥志同道合的话题。但李尚书身为一部尚书,当年赵族长在朝为官时就领教过这位官场前辈的八面玲珑。
何况,公主会需要刑部尚书的支持。
二人相谈甚欢,赵族长说,“公主庄园清理水渠的活已经包给帝都府了,要不这样,庄子上的路一下雨就不大好走,我想都修成硬面的,以后也方便公主过去游玩。一样包三餐,按工计费,李兄看这活如何?”
李尚书一拍大腿,“行!这活我们刑部包了!”
犯人们的饭食有了着落,还能跟公主委婉的搭上关系,简直一举双得。
李尚书非但跟赵族长重叙旧情,还顺带打听了赵族长家儿女的婚姻,若非赵家孩子婚姻早定,估计李尚书都要跟赵族长结个儿女亲家啥的。
公主的庄园取租比寻常人家还要低一成,依附庄园而生的管事佃户们日子好过,不乐意做这些苦活,赵族长索性都包了出去。
得了公主银钱补助的秦寺卿稍晚些听闻这个用犯人挣银米的法子,立刻找到赵族长,先说了他跟公主的渊源与交情,然后秦寺卿才委婉的问,还没有用犯人做工的活计,他们大理寺也有犯人,关着也是关着,不如出去锻炼锻炼,比每天关大牢强。
赵族长很大方的表示,公主还有田庄。
全帝都的犯人都跑去给公主干活了,这事被巡城御史知晓,报告上去。因为事关公主,程御史就亲自禀告了荣晟帝。
荣晟帝目瞪口呆,程御史道,“据刑部、大理寺、帝都府说,牢中阴暗湿冷,一则到户外干活对犯人身体有益,二则也能解决犯人的饭食。他们也没让犯人去给旁人干活,就是不晓得公主知不知晓此事。”
荣晟帝道,“待朕问一问公主吧。”
此事,荣烺是知道的。
她说,“阿慧进宫跟我说了。现在朝廷各衙门都很艰难,秦寺卿还从我这儿打了五千两的秋风。连主官都觉着吃紧,犯人们怕要喝西北风,我想着这也是一件善事。犯人外出一样有看管,那些个重犯要犯是不敢让他们去的。都是些案子较轻的,身上没功夫的,能出去做活。他们出些力气,庄子上出些银米,对付过这季,也就好了。”
荣晟帝道,“怎么没跟我说过?”J
“开始就帝都府的几个人,我不知道刑部大理寺也跟凑热闹。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看父皇您每天为银子发愁,都愁的不行了。”
想到朝廷银钱吃紧,荣晟帝一声长叹,还是与荣烺道,“这样的事,还是要跟我说一声。不然叫御史台问到我跟前,我一点儿不知道,这也不好。”
“我知道了。”荣烺痛快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