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那诚心的主公请贤臣辅佐。
都讲究个三延四请,三顾茅庐什么的。
如今这世道。
三行字就要让他去。
原以为起码得有个光鲜排场呢。
好吧,连颜长渟那家伙都不得不下台,看来太后一去,帝都形势剧变!
赵珣虽然极不喜冬日出门,但看公主书信,肯定不能不去。他跟妻子说,“我先去瞧瞧,要形势不好,我就带着阿放阿慧赶紧回家。要还有周旋余地,你再来。”
林氏无语半日,“阖着你还做两手准备。”
“那肯定啊。谁知道公主是不是要倒灶。”赵珣嘀咕着。
林氏干脆不理他,第二天便收拾好出行的行李,订好大船,与赵珣一起乘船往帝都去了。
赵珣到帝都便住到了颜家,颜相十分欢迎,“如今我门庭冷落,愿意来的就是你们这些老友了。”
赵珣闻言十分惊异,瞅着颜府依旧熟悉的景致,“你这里热闹不足为奇,冷清才稀奇,竟没人来看这稀罕景。要我在帝都,我得见天来。”
颜相,“齐康倒是一有空就来。”
赵珣一怔,哈哈大笑。
颜相:那讨厌鬼一有空就来嘲笑他。
一边颜夫人与赵太太林氏手挽手说着多年重逢的话,“去岁阿放阿慧来帝都,我原都安排好了让俩孩子住我们府上,结果叫齐尚书半道打劫。就我们老爷这温吞性子,八个加起来都抢不过齐尚书。”
“颜大哥只要在朝廷,就能压齐尚书一头。”林氏道。
林氏一想到齐康就堵心。
当年林家倒台,齐康当居首功。倘若只是家仇,林氏并不会怨恨,有仇就得报。齐康有本事有手段,林家输了就得认。
但齐康无情至极,她的姐姐当年嫁给齐康为妻。
林家倒台后,林家人自身难保,却并未波及出嫁女。林氏为赵珣所救,她原想姐姐怕不能与齐康白头,待她去寻姐姐时,姐姐已不知去向。
人死也得有个全尸呢。
齐康只说和离后姐姐自行离去,余者一概不知。
林氏多加打听都没姐姐下落,除了被齐康气个半死外,也没旁的办法。
赵珣唇角一翘,上下打量老友一眼,“惜乎一片丹心空负。”颜长渟能为首辅,皆因其心在国而非在党。
结果,一片忠心不结党的颜长渟竟然第一个离开朝堂。
这位陛下跟瞎子有什么区别!
颜相问心无愧,“在其位,则谋其政。谋其政,则尽其心。”
“可见你这心没尽对地方。”赵珣轻哼一声,一行人进了内宅。赵珣夫妇先去拜见颜相父母,彼此间也有一番寒温要叙。S
不过,颜老夫人知道他们旧交自有话说,略说几句便打发他们去了。
此时上门的,都是真心朋友。
公主的信语焉不祥,如今公主到底是什么情形,赵珣并不知晓。倒也不必问旁人,颜家侄女就是公主伴读,颜相自然清楚其间内情。
颜相一面吃茶一面与老友讲了太后过逝后宫中的变化,“陛下刚罚了内务司徐总管三月薪俸。”
“就公主现在连自己私产都要保不住了,陛下明显要擡举徐家,能为公主去罚刚提拔的内务司总管?”赵珣言语间不掩讥诮。
“不是为公主。徐娘娘手伸过了头,连太后给大殿下的产业也要派她的人代管。大长公主可不是吃素的,趁大长公主还没发作,只能让徐总管给徐娘娘顶缸了。”颜相也大为摇头,虽说徐妃甚美,但观徐妃行事,真不晓得陛下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赵珣道,“徐大当年就这样,自己又不是没脑子,明明自己做事有模有样。不知为何,就爱听别人指挥。徐国公在时听徐国公的,如今徐国公不在,改听徐娘娘的了?”
“不只徐娘娘,还有徐老夫人。说不得有徐老夫人给徐娘娘出谋划策。”
赵珣不禁感慨,“不怪当年徐国公想弄死郑家,当年咱们春闱时,徐国公何其风流人物,年轻时必然风采出众。郑家却把那么个祸头子嫁给徐国公。我都怀疑郑家当年不是为了与徐家联姻,说不得是借联姻之名报私仇也说不定。”
颜相笑,“你这张嘴。”
徐老夫人乃郑氏女出身,郑太后与老郑国公的胞妹。这位老夫人不知怎么回事,完全没起到联两姓之好的用处,更绝的是,也完全没有寻常女子对娘家的依恋。徐老夫人这辈子都想把兄姐压下去。
可到如今,除了寿数长过兄姐,也没见她有何惊天动地的做为。
颜相对赵珣能在此时来帝都还是有些惊讶,他道,“我原想,你或者要晚一些再来。”
“公主手里的牌很少,不过张张都是大牌。可正因是大牌,故不能轻易动用。你们以后各有所在,眼下我正空着,帮公主将这些散碎人事拢一拢,公主面儿上也好看。若真叫徐家夺了私产,我估计公主断不能罢休,一旦闹起来,局势就更乱了。”赵珣随口说,显然没将徐家此举放眼里。
这些不过小事。
太后摆在明面儿的东西,不会是最重要的东西。
颜相道,“公主想开府,被陛下拒绝了。”
赵珣抚额,憋了口气才同老友道,“现在回开封还来不来得及?”
“你投名状都交了,还想回去?”
“啥投名状?”
“阿放阿慧啊。”颜相一脸良善的解释给赵珣听,“去岁公主请你出仕,你非摆个臭架子不应。公主当时就跟我说,留了后手。等阿放来帝都春闱,她也邀了阿慧一起来,待他们兄妹一到,就扣在帝都,还怕你不来?”
赵珣灿然一笑,抚弄着腰间玉笛,“我这会儿又有点信心了。”
有时觉着公主颇聪慧,人也有胆识。有时又觉着,完全不懂谋略。出宫做什么?开府就能每天聚集一帮人商议大事了?那些死于谋反的冤魂们,都这么玩完的!
陛下疑心甚重,乍一掌权便驱首辅换大将,将太后重用之人一一驱离。这位陛下心胸甚窄,观其对徐妃的爱重,可知于女子的审美更偏好美貌无脑类型。
公主在宫里,陛下每天看着她,还能放心。
一旦出宫,一位热衷于结交大臣的公主。即便亲父女,陛下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赵珣既到帝都,赵慧当天便过来与父母相见。齐尚书也一并到了,他与赵珣多年未见,见赵珣一身紫貂长袍含笑相迎,端得是俊美无俦、端贵无双,刚要说两句久别重逢的话,就听赵珣一脸讶异的说了句,“齐永熙,你怎么老成这样子了。”
齐尚书感慨,“能一见面就这般讨人厌的,子珉你当得头魁。”S
“我可不敢夺你风头。”赵珣谦虚至极,“比你这六亲不认的家伙差远了。”
两人互相讽刺几句,当晚旧友佳宴,自有一番热闹不提。
赵慧与父母团聚,便留在颜府居住。
至于可怜的新翰林赵放,即使知道父母来帝都,他也没空看望父母。临年诸事皆忙,他们这些小翰林经过内阁老大人们大半年的调理,已经可做些像样的差使。
于是,变得更忙了。
赵慧跟父母说了来帝都的生活,其实已大致在信中写过。但见到父母就想再说一遍,听说父亲是来为公主效力,替公主管理铺子的。
赵慧心有余悸,“那天公主发了好大的火,我从来没见公主那样生气过。爹,你可得好生为公主管理产业,公主对太后娘娘的东西可看重了。”S
“嗯,嗯。”赵珣心不在焉的应两声。
赵珣是外臣,进宫不易。
干脆就等荣烺休沐出宫,在大长公主府相见。
姜驸马交友颇广,甭看他与赵珣基本是两辈人。赵珣登科的时候,姜驸马已是边疆大将,权掌一方。
但俩人硬是认识。
姜驸马见到赵珣后,亲切的挽着赵珣的手同大长公主介绍,“我犹记得那年回帝都初见子珉的时光。他们嘉元元年的进士里,子珉年纪最小,人物才学却半分不逊他人。尤其满腔正气,更令他气度斐然,风姿过人。”S
大长公主见多识广,也要为赵珣之人物俊美所赞叹,“当真是出众人物。以前就听驸马提过你,跟我说回帝都开了眼界。朝廷满堂珠玉,新进士人物风流。我未能见的,也就是你了。”
“两位殿下过奖,草民万不敢当。”
姜驸马笑,“哪里是过奖,子珉你才高识广,常人所不及。这大冷的开自开封来,一路可好?”倒是先问赵珣寒温。
赵珣既客气又带着一丝亲近的答了,“都好。草民一直闲居乡野,享人间太平。倒是您,虽较往日添了华发,神采更胜往昔。”
待荣烺驾临,见到赵珣非常高兴,还说,“我就知道赵族长你是个有义气的人。”
赵珣不由露出笑意,“公主相召,草民哪儿敢不至。”
“说实话吧,有没有嘀嘀咕咕的在家抱怨我?”荣烺笑问。
“岂敢岂敢,听闻殿下把我那一双儿女视为肉票,草民还敢不上钩么?”
荣烺哈哈大笑,“你正大好青春,别闲着了。我这里一摊的事,也没空管去。你来帮我管吧。”
赵珣既到帝都,便非惺惺作态之人。他爽快非常,直接道,“听公主吩咐。”
“好,我们去书房细谈。”
荣烺常来大长公主府,对姜驸马的书房也熟门熟路,如今都不用人引路了。
待两人坐下,宫人捧过茶点,荣烺便将人打发下去,与赵珣说到她现下的难处,“你帮我看着些。这些庄铺的人都是用老的,我接手后一直没动过。你看该怎么管就怎么管,不用客气。”
书房内火炉烧的旺,赵珣微微颌首,“殿下略细致些,要管到什么程度?赚钱的话,是没什么问题的。”
“要只为赚钱,派个老练商贾就是。”荣烺眼神清明平和,“我喜欢听些市坊闲闻。权力在高处,但政令的好坏只有在低处才能看到。我的产业中,既有商铺又有田庄,我想听到市井的声音。”
赵珣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他轻声问,“殿下没得到……”
话到一半又止住了。
荣烺不解,“什么?”
赵珣道,“太后娘娘的消息的非常灵通的,尤其于民间的事。殿下,没有哪位掌权者只依靠朝臣的奏章来知晓天下。”
荣烺皱眉,“你的意思是,祖母有自己的密探?”
赵珣反问,“不可能没有吧?”太后掌政三十余年,她当然依靠臣子,也倚仗娘家,可除此之外,太后必然还有自己的势力。
“不可能。我从小就守在祖母身边,密折我都见过,如果有密探的密奏,我怎么会没见过呢?再说,祖母最喜欢我,有好的难道祖母会不给我?”这么说着,荣烺也有些拿不准,“如果是密探,倒不一定给我。这事关系重大,给也当给父皇。”
听到后面这句,赵珣险当场翻白眼,按下转身回老家的冲动。赵珣正色道,“太后只会将这件无比重要之物交给她最信任、最看重,能继承太后、超越太后的人。”
赵珣目光灼灼,意有所指,太过明显。荣烺望天,“我真的啥都没得到。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都不知道有这事。”
“那殿下要好好想想了。”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头绪,祖母都没跟我透过信儿。”荣烺倒也不如何灰心,她有一项优点,那就是丧气的时间很短,永远着眼当下,向前看。
荣烺说,“先管眼下吧。把我交待的事做好。”
赵珣只能答应,“是。”
“提起点精神来,跟着我错不了的!”荣烺看赵珣无甚精神,着紧的给赵珣画了个饼。
赵珣:真担心一世英名都砸公主手里。
当天,荣赵二人进行了友好会面,中午大长公主设宴,大家尽欢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