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酒入喉,室内传来清晰的哽咽声。
荣烺也努力平复略显激动的心情。她可不想将宴会办成感激涕零或者痛哭流涕大会,荣烺接着道,“尝过开封的美酒了,我还没尝过开封的美食。”
荣烺整场宴会那种举重若轻的表现,当真令人惊叹。
甚至比颜相比方御史料想的都更加出众。
这并不是说荣烺仪态如何端贵,或者应对如何精彩,而是她对整场宴会的掌控力。她希望能传达的信息,以及她喜欢的宴会的氛围,都在她的希冀与掌控中进行。
其实偶然也可见一些年轻的涩滞,但这并不影响整体氛围。
公主殿下要传达的东西,已经被在场的每个人接收到了。
赵族长甚至不客气的想,纵是帝都的皇帝陛下亲临,都不一定有公主的气度风范。
“爹,一会儿我能敬公主殿下一杯酒么?”赵姑娘眼中不掩仰慕,低声问父亲。
赵族长颌首,“等一下再去。”
赵姑娘笑着点头。
河南巡抚约着副都御史一道,低声向颜相方御史请示,“殿下一路劳累奔波,特意从帝都过来。下官们想敬殿下一杯,不知合不合适?”
真愁人。
饶是高官如河南巡抚、副都御史,平生也是第一次参加由公主主持的宴会。哎,公主仁厚,刚刚说的咱们心里真热乎。他们就想敬公主一杯,谨慎的先请示上官。
方御史眉头紧皱,跟颜相商量,“可不能让公主喝醉了。”
颜相笑,“请公主以茶代酒就是了。今日难得这样齐全,大家都尽兴才好。”与二人道,“你们稍侯。”亲自过去确认,让公主换了茶水,方示意二人上前。
二人上前敬酒,荣烺笑问他俩,“刚刚跟颜相他们嘀咕什么呢?”
荣烺态度轻松,副都御史放松了些,“臣等想来给殿下敬酒,有些不知所措,故而先请示颜相与方大人。”
“难得御史台还有你这样的稳妥可靠人,我时常被你们方大人程大人气的头晕。”荣烺说笑。
“殿下,我们方大人就在边儿上。”
“怎么,你怕他?”
“主要是敬重。”
荣烺叹气,“来,喝一杯吧。你这言不由衷的也不容易。”
副都御史:……
荣烺茶水沾唇,副都御史一盏酒饮尽,荣烺鼓励他,“加油!努力把老方老程干下去!我看好你哟。”
副都御史小声抱怨,“殿下您怎么还带挑拨离间的。”
“都真心话。”荣烺眨下眼睛。
副都御史哭笑不得退下。
河南巡抚上,荣烺道,“你不容易,刚上任就遇着这么大事儿,难为你能撑下来,还料理的诸事齐全。”
“下官多赖方大人、朱大人指点,士绅帮衬,开封官民齐心。”
“我知道你是个谦逊人。以后河南诸事就交给你了。”
“是。臣必不负殿下所望。”
“眼下只是开始,后头收尾可不少。”
然后,按察使、河南将军、知府、禁卫将领闻峻宁等也都上前敬酒。荣烺颇有些嘀嘀咕咕的本领,她跟谁都能说上两句。
官员们敬完,士绅们过去敬酒。
郑澜原想跟赵族长一起,赵族长不要他,“我有私话跟殿下说,你在一边儿不方便。”
郑澜,“你莫唐突殿下。”
“去去去,要你管。”
郑澜气,决心以后再不主动找姓赵的说话。
赵族长举杯上前,他眸若明星,并未说什么玩笑话,就是认认真真的一句,“今日得见公主风采,乃平生幸事。以此酒祝殿下平安顺遂。”
赵族长突然不孔雀了,竟令人有些不习惯。赵族长满饮杯中酒,荣烺陪饮半盏清茶,望向赵族长,赵族长道,“衷心欢迎殿下莅临,开封城的历史会永远铭记今日。”
荣烺神色亦郑重诚挚,“我们一起,才能铸就开封城的今日。”
赵族长微微一笑,未再多言,优雅告退。
其他士绅敬完,赵姑娘胆子大,她试着上前敬酒,荣烺也高高兴兴的吃了。
赵姑娘敬仰万分的说,“殿下,您刚刚讲的真的太好了。我再敬您一盏。”竟连敬公主两盏。
余者别家姑娘见状,胆大的自己上前。胆子略小的就邀着朋友一道上前,都凑上去跟公主说话。
小姑娘们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的竟还都是正经大事。
士绅家的小姑娘们基本都跟着赵姑娘参与了惠民药局的帮忙工作,官员家的闺秀也没闲着,“我们跟着母亲去施粥点帮忙。”
“我帮着分粥来着。”
“我看着煮粥了。粥不能太稀,稀粥吃了没力气。”
“是啊。除了一日两粥,也要熬些御寒汤药,后来有阵子为节省药材,就是煮姜汤。”
“是的。之后药材就充足了。”
“我把攒的私房钱都捐出去了。”
“嗯,我也捐了好几样首饰。”
“还有衣服。天气这么冷,许多人家房子塌了,衣服都没带出来。”
也有胆子比较小的闺秀,看公主殿下性情随和,开始不敢说话,慢慢就敢开口了。
官员士绅们既有些傻眼,又心生自豪,想着家里闺女的确帮了忙。这样的天灾,真就顾不得什么闺不闺阁小姐了。
家中但有壮仆的也都派出去救助周遭亲戚百姓,也有许多人在地动中失去了亲人族人。
大家都因这场天灾中改变了很多。
另有那些思想守旧没带闺女出来的,心下未免也生出淡淡可惜之感。哎,该把闺女带来,兴许也能跟公主殿下说上话呢。
可想而知今天大杂烩的宴会多么热闹,不多时,就太太奶奶们一起、姑娘小姐们一起,官员士绅们一起,大家互相谈论说笑起来。
荣烺属于牌桌上的百搭,她啥人都能聊。
然后,荣烺把颜姑娘几人都介绍给了这些太太姑娘们,公主殿下的伴读,帝都名门贵女。其中一人就是颜相之女。
当时现场那气氛就甭提了,好的不得了。更兼名门贵女的修养,再热闹也不会弄的市坊一般,大家谈笑都是温柔低语。
方御史悄悄留神,说的都是救灾的事。
方御史以其老辣的为官经验也不禁对公主殿下的手段表示赞叹:好家伙,公主派出的这哪儿是伴读,这妥妥的四个情报探子啊!
方御史正琢磨着,就被宫人请了过去,公主殿下有请。一同被叫去的还有颜相,俩人都有些迷糊:公主叫他们啥事?
荣烺奇怪的问他俩,“你俩忘什么事儿了吧?”
颜相方御史皆朝中一等一大员,不是吹嘘,少年时谁还没个过目不忘的本领,就是如今,身居高位也行事谨慎,更不会丢三落四的忘记什么事情。
方御史不解,“殿下所言何事?”
荣烺曲着指尖一弹一弹桌上茶盏,颜相脑中一亮,笑着赔礼,“是臣等疏忽了。”
方御史愈发奇怪,颜相侧头低声与方御史道,“老方,咱们还没敬殿下哪。”
方御史此方惊觉这等失误,一拍脑门儿,笑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臣是真没留意。”他俩也是第一次参加公主主持的宴会,更兼公主年少,二人就要多留神,一时竟忘了。
颜相笑,“这事儿不该,我们自罚三杯,殿下随意。”
方御史没意见。
荣烺唇角一翘,“这还差不多。颜相一杯就行了,方御史罚三杯。”
方御史郁闷,“殿下您怎么还两样对待。”这不偏心么。
“谁叫你以前总找我麻烦,我可都记着哪。”她还挺记仇。
方御史嘟囔,“为人得有胸襟,何况您是公主殿下哪。”
“竟敢说我没胸襟,再加罚一杯。”
方御史噤声,他敢保证,公主殿下肯定也是刚想起他们没敬酒的事。她这是闲了,故意叫他们来捉弄一番。
哎,刚还瞧着挺威仪挺有公主气派的,咋又淘气起来了哪!
荣烺看方御史像吃苦莲子一样连饮四杯酒,悄悄窃笑。宴会用酒不醉人,她就专门喜欢看方御史吃瘪的样子。
方御史也只管做出一副苦巴脸的模样,嘿嘿,公主殿下肯定不知我老方是海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