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荣烺会觉着白翡气质偏冷清,不想说话这样痛快有趣。
荣烺一高兴,就要请客吃饭。
白馆长道,“您亲自来访,怎能让您请午饭。今儿出门时,我娘说中午要烧鸡汤面,您若不弃,我请您尝一尝我家中的鸡汤面。”
荣烺原就喜欢作客,当即决定接受白馆长邀请,就去白府用膳。
因是休沐日,街上格外热闹,车马行的并不快。穿过朱雀街一路向西,经过热闹的贤良祠,转而向南,走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一片轩峻宽阔、屋脊相连的府第。
街区安静,鲜少车马喧嚣,倒是偶有着铠甲的军人武将经过。府第门口摆放的也多是战鼓石狮,气派肃穆。
荣烺打窗望去,问,“这是哪儿,武将都住这边儿么。”
白馆长骑马在车畔随行,向荣烺介绍,“殿下说对了一半,这里是狮子坊,一部分武将住这里。边儿上这是白将军的宅子,臣家还要再远一些。”
荣烺仔细多瞅几眼,“这是阿白家啊。”她与白姑娘认识好几年,平时私宴都会白姑娘参加,是很好的朋友。
荣烺说,“唉呀,白馆长,这不就是你舅舅家么。怎么还白将军白将军的,多生分。”
白馆长一板一眼,“在殿下面前,自然要称官职。”
听的在旁护卫的小楚将军莞尔,荣烺问,“小楚将军,你家也在这附近么?”
荣烺出宫,多是小楚将军做护卫,小楚将军马上回道,“回殿下的话,臣家在麒麟坊,与狮子坊一东一西,离得有些远。”
经过白将军府第,向北行了约一射之地,便到了一处黑色漆门的宅院,在这武风颇盛的狮子坊,独这院子门前摆放两个读书人家的方形门墩。
白馆长的小厮跑过去敲门,门房出来,见是大爷回家,立刻上前迎侯。见有乘车的客人,连忙取下门槛,方便客人车马进门。
白馆长交待门房一声,“这里不必你服侍,你进去告诉太太一声,有贵客到。”
门房便小跑进去传话了。
白家一应布置都与文官府邸不同,进门便是四四方方一溜正院房舍,四面皆盖了屋舍,院中花草寥寥,自东向西三株大香椿树郁郁葱葱,给人宽阔绿意。
荣烺扶着林司仪的手一跳,便跳下车。
白太太正带着丫环过来,见到小楚将军时,微微颌首,“小楚来了。”视线落在被大家拥簇在中间的荣烺身上。
白太太见到林司仪,立刻明白荣烺身份,连忙快步上前见礼。
荣烺笑着扶住白太太,“不必多礼,今天我是来做客的。”
白馆长一改在外的冷清,极和煦的同母亲道,“殿下去官学巡视,中午原想去外头用饭,我想母亲说了中午要吃鸡汤面,便请殿下到家中尝尝咱家的风味。”
白太太很欢喜,“这可太荣幸了。只是家常手艺,就怕委屈了殿下。”
荣烺道,“您就别谦虚了,白馆长都说,您家鸡汤面要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白太太嗔儿子,“如何这样不懂谦逊,竟在殿下面前夸口。”
白馆长忙说,“殿下,我可没这样说。”
荣烺背着手笑,“你邀请我时可是满脸自信,基本也就这意思。”
白太太弯起双眸,白馆长也不禁笑了,“我家的鸡汤面本也味道一流。”
白家的屋子也收拾的宽敞雅致,花几上高低错落的绿植花卉都极精神,不由赞一句,“您家这花儿养的好。”
“院中树太高了,遮下浓荫,我就把花养在屋内。”白太太请荣烺上坐,又令侍女倒好茶来。
荣烺让大家都坐下说话。
白太太想着,这都要中午了,便让儿子与小楚将军陪着荣烺说话,她去厨下准备午饭。白家厨下已经预备着午餐,只是没料到忽啦啦来好几十口子。
白太太出身大族,自幼受过大族主母的训练,更兼离娘家近,便令管事娘子到娘家走一趟,借些厨娘来帮忙,再请了娘家侄女过来相陪公主殿下。
白姑娘听说公主殿下在姑妈家,立刻就要换衣裳过去。白家女眷都在白家老夫人跟前说话,白老夫人先让孙女去换衣打扮,再吩咐侍女,“到我小厨房传话,把我今儿个的菜都先给你们姑太太那边送去。再有今儿新鲜的果蔬,也都挑好的擡过去。”
同白夫人道,“公主出宫,必然还有侍卫宫人相随。你妹妹那边人少,再挑十个俐落丫环,十个机灵小子,也就够服侍的了。”
白夫人立刻点了府里的人手,让他们立刻过去给小姑子那边帮衬,又问,“母亲,咱们是不是也得预备着去给殿下请安。”边儿上妯娌、侄女、媳妇都看向老夫人。
白老夫人道,“还不知道殿下的意思,只是咱们也得预备着。咏儿与殿下相熟,待咏儿过去看殿下心意,殿下若有相召,咱们便过去请安。殿下若只是私访,咱们就不要打扰。”
说完,就让女媳们先各自回去准备了。
白姑娘很快换了新衣裙过来,白老夫人看孙女一身石榴红裙,发间簪的也是新打的石榴簪并两朵俏丽的小宫花,不由一笑,“真好看。”
白姑娘说,“有些匆忙,不然还能更好看。”
白老夫人笑眯了眼,拍拍孙女的手,“这就去吧。你姑妈家人少,你与公主相熟,过去给公主请个安,陪公主说说话。”
“嗯。祖母,那我去了。”白姑娘就带着丫环婆子,忽啦啦往姑妈家去了。
荣烺见到白姑娘也挺高兴,拉着白姑娘的手说,“阿白你怎么来了?”
“我家跟姑妈家就隔了一条街,姑妈打发人告诉我的,我来给殿下请安。”俩小姑娘手拉手说话。“我祖母她们听说殿下来姑妈家里,也想给殿下请安,又担心打扰殿下。”
“这没什么打扰的。只是这都要中午了,天气还有些热,何必折腾老人家。咱们说说话就好。”
荣烺并不喜欢正式宣召,排场太大,荣烺觉着啰嗦,便没见白家其他女眷。
“你来的正好,今天我去官学遇到他们举办蹴鞠比赛,你都不知道有多好看!”荣烺跟白姑娘说。
白姑娘道,“我三叔家的三弟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说今天是高年级蹴鞠比赛,他们好些同窗约了去瞧。殿下也去了?要知道殿下去,我也去。”
“我事先也不知道,是到了官学才听说。”荣烺兴致勃勃的一指小楚将军,“小楚将军的弟弟是绿锦队的军师,特别厉害,最后绿锦队赢了,我跟白馆长一起给他们颁的奖品。”
荣烺吐槽,“你不知道白馆长颁奖时的样子,恨不能把鼻子捏起来。他就这样——”
荣烺后退一步,拿起茶碗,胳膊伸出老远的样子递给白姑娘,尤其脸上那种有点嫌弃又强忍的模样,逗的白姑娘哈哈大笑,连小楚将军都含蓄的勾起唇角。
白翡抗议,“殿下,这委实冤枉,臣可没那样。”
“你就是这样的。”荣烺扭头跟白翡说,“绿锦队的球头一擦汗,你还不着痕迹的皱眉了,我都看的清清楚楚的。”
白姑娘接过公主的茶碗给她放回去,“我表哥很爱干净的,他现在还好多了,你不知道以前,秋闱春闱险没要了老命。”
“为啥?”
“秋闱三天,春闱九天,都是要关在贡院不叫出来的,也没处洗澡。他在家,每天要沐浴两次。怪道人家说圣人功德无量,自打春闱后,他就说自己看破红尘了。”白姑娘叽哩呱啦的说着自家表兄的糗事。
荣烺与白姑娘一道大笑起来。
白翡一幅生无可恋的模样,心道,表妹说的这都啥跟啥啊,简直没一句对的,他哪有这样!完全不对!
白翡看白姑娘两眼,那么多表姐妹,就数阿咏话最多,而且大嘴巴,啥都说,关键还说不对!
不料荣烺这眼尖的立刻告诉白姑娘,“阿白,白馆长刚刚看你了,看你两回。”
白姑娘扭头看自家表兄一眼,然后问荣烺,“殿下,是不是这样看的?”她擡眼看荣烺一眼,垂下眼睛,抿一抿唇,又擡眼看荣烺一回。
荣烺点头,“对对对!”
“哈哈哈,没事,我表哥打小就这样,他觉着谁话多该闭嘴了,就会这样看谁两下子。”白姑娘笑。
荣烺从来不知道向来冷冷清清的白馆长有这样的小习惯,笑着问白姑娘,“那你要还继续说话,他会欺负你么?”
“以前特别坏,那会儿我还小,他就叫着我,阿咏过来,表哥给你讲个故事,然后给我讲个特别可怕的鬼故事,吓得我晚上都不敢睡觉!”白姑娘道,“不过我现在早不怕了!我在床下头,房顶上都挂上了宝剑。”
荣烺好奇,“这是什么驱鬼仪式么?”
“不是啊。这是鬼容易出现的地方,我爹说,挂上宝剑,鬼就不敢出来了。”
荣烺心说,阿白,你这明摆着还是会怕啊!
白翡为自己辩白,“我那是看你胆子小,帮你锻炼锻炼胆量,你看,现在胆量大了吧。”
白姑娘气,“我用你帮我练,我以前什么都不怕!都是你给我讲鬼故事讲的,我胆子变小好多。”
白翡一本正经,“你先时不怕,是因无知。后来怕了,是因为人长大有所畏惧。阿咏,当你再次由畏惧到无所畏惧时,你便真正长大了。”
白翡一幅苦口婆心为表妹着想兄长模样,荣烺心说,白馆长真不愧是鬼故事小能手,这鬼话连篇的,简直鬼都不能信。
小楚将军实在受不了这话,感慨道,“以前读书时,白馆长就满腹锦绣,如今看,学问更是大涨。”
白翡立刻戳破小楚将军的小心眼,“你少落井下石,不过是当年在官学你们常胜队屡败我们将军队!”
小楚将军正色,“胡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结业时可是我们常胜队胜了的!”
“要不是那天我倒霉,不留心踩到狗屎,影响发挥,你们能赢?”
“你脚臭这件事,踩不踩狗屎,技术都很臭。”
眼见小楚将军与白馆长就当年读书时的蹴鞠比赛唇枪舌剑,荣烺从二人年纪回溯到二人从官学毕业的时间,这起码也得是十来年前的事了吧?
竟然现在都没放下……
这心眼儿都够大的。
荣烺跟着凑趣起哄,“快跟我说说,到底咋回事?”
屋里热闹的跟庙会似的,可想而知中午用饭的气氛多么好。如林司仪等人也受到很周到的招待。
荣烺还在白家歇了个晌,下午才回的宫。
荣烺一天都过的乐呵呵,待晚上睡觉时才悄悄问林司仪,“林妈妈,白馆长也是五品官,他的母亲没有诰命吗?外命妇进宫请安时,我怎么从没见到过白太太。”
林司仪给荣烺放好枕头,让她躺下,“朝廷有规矩,和离妇人失德,不能赐予诰命。”
荣烺一轱辘坐起来,“和离失什么德啊?不是夫妻俩不能继续一起过日子,才会和离么?那女的不能做诰命,男人还能继续做官吗?”
“这是可以的。”
“那这规矩有点不合理呀。”
“世上不合理的事情有很多,一时也解决不过来,殿下先睡觉吧。”
荣烺说,“怪不得白馆长请我去他家吃饭,哎,他是想我去见见他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