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典史说不下去,阿念得着机会,可是揪着他好生一番训话,自“家和万事兴”说到“妇人四德”,话里话外让阎典史教好家里女孩儿,还再三说了,“段氏既已上告,这案子就得留了底,倘她有个好歹,我必要叫你来问话的!”
阎典史只得再三保证自家是个斯文人家,绝对没有冒犯段氏的意思,就是家里妹妹,阎典史也保证会好生教导。尽管阿念的眼神中流露出颇多不信任阎典史的保证,还是放阎典史下去了。待阎典史告退时,阿念还与他道,“让马县丞过来。”
阿念又与马县丞进行了一番谈话,此次并非上次酒桌上私交相劝了,阿念直接就让马县丞管好了阎氏,阿念说得明白,“你也是当差这些年,倘阎氏真对段氏下手,你想一想,她现下入你马家门就是你马家妇,她的事,就得带累你。你这把年纪,许多道理,倘阎氏不明白,你不妨好生教导她一二。”让马县丞管好了阎氏。主要是阎氏有手阉前夫的前科,阿念还真有些不放心。
阎典史马县丞虽心下觉着段氏“不识大体”,但毕竟是阎氏先动的手,段氏都已撕破脸将生死摆在当前了,纵阎家有将她人道毁灭的心,一时半会儿的也下不得手。倒是阎氏,很得了家中兄长与丈夫的两番教导,阎氏那暴脾气,当下便要带人去砸段氏店铺房屋,被阎典史禁足在家,不令她出门。段氏则日日去县尊太太那里奉承,就是阎典史太太金氏见着段氏虽心下窝火也要避退三舍,这女人简直是疯了一般。
段氏当着金氏就奉承何子衿,“太太给我的那红参面脂膏当真是极好的,这用了,头脸都格外的润,比那些不入流的面脂强百倍。”
金氏家时就是开脂粉铺子的,还是沙河县最有名的脂粉铺,段氏以往与阎氏金氏姑嫂何等亲近,如今乍然撕破脸,尤其在县尊太太面前,如此不留情面,当下惊的简主簿太太庄巡检太太一时反应不过来。金氏欲说些什么,可不待她开口,段氏这里已又打叠起千百样的殷勤奉承起县尊太太来。
何子衿也就与段氏说起面脂膏的事,何子衿别的不论,保养上当真有一手,她本就是个面嫩的,现下二十岁,正值好年华,在一群县衙官太太里那叫一个鲜嫩,以往阎氏金氏背地里嘲笑她,约摸也是看她太过年轻的缘故。今何子衿已知“炫耀”三味,逐渐将架子摆了起来,这些县衙官太太反倒不敢再轻视于她,纷纷就这话茬说起初次来给县尊太太请安时得县尊太太送她们胭脂水粉,都说是沙河县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何子衿淡淡一笑,道,“你们喜欢,也就是了。”
段氏非但送来了先时看过的旧礼单,五月之前,段氏竟拿到了马县丞密藏的秘账,当然不是原本,是段氏抄的复本,交到了何子衿手上。何子衿将秘账给阿念,不忘悄悄问阿念,“先前阎氏那事儿,是不是你挑拨的?”
阿念道,“就阎氏那疑神疑鬼,妒心非常的样子,哪里还用人挑拨。”
何子衿嗔阿念一眼,她就知道是这家伙发的坏。
阿念完全没有半点儿觉着对不住段氏的意思,他主要是为自己的形象辩白一句,道,“段氏对马县丞本也没什么情分,两人不过利益攸关,段氏心里一清二楚,当初她把秘账之事相告,原也是为了在姐姐跟前儿留个好印象,以防万一罢了。我这不过是让她看明白马县丞与阎氏的为人,她觉着她能长长久久的哄着阎氏,那就大错特错了!阎氏那人,当初能一刀把翁家少爷给阉了,就不是个正常女人。正常女人,觉着男人不好,可以和离,可以退亲,不会用这样毒辣的手段。咱们哪里有空等段氏想明白,既然她不明白,我帮她想明白就是。这不,她明白的还挺快。”阿念一幅与人为善的口吻,何子衿掖揄,“你可真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阿念假假谦道,“这也是顺带罢了,段氏不容易,她眼下与咱们有些助益,以后护她一护,她不至没了结果。”
何子衿知阿念是必不肯再容马县丞的,她虽也觉着段氏好,却又有些担心段氏儿女,毕竟是姓马的呢。甭看在过日子上头,何子衿是一把好手,但在事情决断上,阿念显然更胜一筹。阿念道,“姐姐想的太远了,世间恩怨情仇多了去,哪里就个个有结果。咱们这里,将来不过是给段氏一个公道罢了。又不是要如何深交。”阿念并不惧仇家之类,不要说今已为一县之主,便是做寻常百姓,软弱半分也过不了日子的。至于那种八面玲珑从无得罪的人,阿念至今还未见过。
何子衿想想也释然了,道,“我总想人人都好。”
阿念笑,“姐姐总是心软。”
俩人念叨一回段氏的事,待马县丞将夏粮收好,阿念细查过,确定里面没什么猫腻后,就要带着子衿姐姐去北昌府交夏粮了。当然,去北昌府前,小夫妻俩要先跟朝云师傅辞行,同时也要将宝贝们托给朝云师傅照管,朝云师傅很是心满意足的接手了两个小家伙,与阿念道,“只管安心当差,孩子不必担心。”
何子衿还将自己对宝贝们平日里的食谱儿以及生活习惯总结出来交给朝云师傅,朝云师傅一目十行的扫过,道,“孩子们在长牙了,长牙的地方总是痒,不能总是蛋羹鱼葺羹的吃,我早就命厨下烤些硬硬的小糕饼棍来给他们啃。还有,现在能学说话了,得多跟他们说话才行。”同时指出何子衿记录中十几处不合适的地方,直待把何子衿打击的脸有些臭时,朝云师傅这才打发两人去了,还叮嘱他们,“不必急着回来。”
阿念就要带着子衿姐姐走人,子衿姐姐不肯走,望着朝云师傅直抱怨,“自从有了阿曦阿晔,师傅连顿饭都不留了。我不走,我得在师傅这里吃饭,不吃完不走。”
这话直逗得朝云师傅一乐,“我这不是想着你们近来事多么。”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想跟小宝贝们一道玩儿。当然,女弟子这般依赖自己,朝云师傅心下也很暗爽就是了。令闻道中午多添几道菜。
何子衿还强迫性的跟朝云师傅念叨了一回去州府送礼的事,朝云师傅甭看养孩子有一手,官场送礼就不成了。朝云师傅摆摆手,“我这辈子送礼送的少,就是送礼也都有规制,这种官场往来,都是人给我送,我是真不晓得这里头的门道了。”
何子衿对于朝云师傅这种“都是别人给我送”的话,当真觉着自己是请教错了人。
不过,何子衿还是问到了些情报,譬如,北靖关前大将军项大将军的事,朝云师傅同项大将军不熟,但,项家在帝都还是有些名气,虽不是一流名门,朝云师傅也是知道一些的。朝云师傅道,“项家原就是武门出身,不过,也算不得一等门第,祖上并无勋爵,他家是前朝武将投降了太祖皇帝,后封官进爵的。不过,家族子弟也多联姻官宦之家,永定侯崔劲娶的就是项家女。这都是以前旧事,现下项家如何,我就不清楚了。”
阿念则说了当年北靖关被流匪所破,那一败,流匪攻破北靖关,北靖守军大败,非但项大将军与军中子侄多有战死,军中千户以上武官更是全军覆没,彼时那一败,皆因纪容,也就是今纪大将军一人力挽狂澜。也亏得有纪容,北靖关虽为流匪所破,到底保住了北昌府,后来,纪容更是联络剩下的北靖军残部,在谢巡抚的支持下,以北昌府为后勤支撑,重组北靖军,由此重夺北靖关,立下赫赫战功。
纪容便是因此战功,自小小百户之位一日三迁,被先帝任命为北靖关大将军一位的。
朝云师傅极是中肯,“项淕于北靖关多年,虽无赫赫之功,但,这些年,北靖关一向太平,这并不是个无能之人。至于纪容,此人能于危时力挽狂澜,更是才干出众。”
何子衿不禁问,“那依师傅你看,项淕与纪容二人,谁更强一些。”
朝云师傅微微一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对他二人都不是非常了解,哪里说得上谁更强?只要北靖关太太平平的,就好。”
至于马县丞之类的事,何子衿倒是也想跟朝云师傅念叨一二,朝云师傅却是不稀罕听的,用朝云师傅的话,“这等小官小吏之事,竟拿到我跟前说。”一幅目下无尘的神仙样儿,直接就堵了何子衿的嘴。
何子衿表示:……
总之,小夫妻二人在朝云师傅这里吃了一餐午饭,方跟朝云师傅与宝贝们告辞,朝云师傅不觉着这是什么要紧事,只管令他们自去。至于宝贝们,更是因他们虽然大都晚上回家睡觉,但,白天大部分时间是在朝云师傅这里度过的,故此,对于父母挥手说再见的事,阿晔跑过去蹿到母亲怀里挨挨蹭蹭,啾啾两口后,就要求下地,然后乐呵呵的一伸小短腿儿,绊阿曦一个跟头后,不待阿曦爬起来捶他个好歹,他就捣腾着小短腿儿跑远了。阿曦气的握着小拳头捶两下身上毛毯,气的呀呀直叫,爬起来就追着他哥“报仇”去了。
宝贝们欢快的玩儿去了。
宝贝们没心没肺,何子衿与阿念收拾好,夏粮大队也都点清数目,准备出发。何子衿却是自从孩子出生就没离开过孩子的,阿念也是一样。于是,新手爸妈在路上都有些无精打采,晨间会不由自主想,宝贝们早上吃的什么,午饭时会想,宝贝们午睡的好不好?待晚间,更是惦记,在朝云师傅那里睡觉可习惯?第一天可能无妨,但第二天第三天呢?会不会想父母呢?
阿念是男人,虽心下亦极是牵挂孩子,但见子衿姐姐比自己更挂念孩子,阿念就得打叠起精神来安慰子衿姐姐。阿念除了嘴上宽慰,“往日间孩子们也没有一日不见朝云师傅的,以前也在朝云师傅那里过过夜。看咱们走时,那俩小没良心的日子,估计就顾着玩儿了。”干脆想了些事情,路上教子衿姐姐骑马。
何子衿甭看是个两生一世的“穿越人士”,却实在是胸无大志,更因马匹昂贵,家里先前一直不大富裕,故而,何子衿虽见过马,却是不会骑的。就是在帝都,家里也只是买了两头驴,还是到了县里,阿念身为县尊,衙门里自有马匹可用,阿念因先时有骑驴的经验,今学会骑马,提出要教子衿姐姐学骑马,子衿姐姐也是极乐意的,还顺势畅想了一番自己马上驰骋的英姿。
对于阿念教何子衿骑马的事,江仁表示,这哪里是骑马哟,男俊女俏,同乘一骑,真的是在学骑马,而不是秀恩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