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1号,世博会在上海举办,7308万人入园参观,举办“奥运会”“世博会”常常象征大国兴起,不过,关于经济增长、转型的讨论却并未平息。这年,中国GDP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互联网届则发生了两件影响深远的事件:一是,《计算机世界》发表了《狗日的腾讯》的文章,紧接着,“3Q大战”爆发,360周鸿祎炮轰腾讯窃取隐私,火力全开,广大网友开始关注“抄袭”“创新”等等东西。二是,微博作为公共平台用户数量突破5000万,不过这时,互联网上比较悲观。
在实体届,深圳富士康发生“13连跳”,“血汗工厂”轰动一时。国美电器股东内斗,无数目光被吸引了。
美国经济走出阴霾,欧洲爆发大规模危机,希腊总理公开表示希腊即将国家破产。
苹果公司CEO乔布斯发布了iPad。三年前,也是他发布了iPhone。
谢兰生在这一年中摄制了部新的作品,又在世界广受好评。
不过,他进入了不惑之年,好多东西不一样了。
比如,固执偏执、完美主义随着年纪退了不少,有时候,他在面对演员时会想:我干吗逼他这样呢?干吗强迫他这样呢?他会限制拍摄时间,每天不高于12小时,他对大家说,“不要因为一部电影毁了你们日常生活”,非常非常不可思议。
谢兰生也不再要求他的演员精准表现了。渐渐地,他会根据演员气质调整剧本、修改内容,会思考如何拍摄才能展现演员魅力。没想到这样一来,他的能力更加宽广了,毕竟,灵感是能互相汲取的。
并且,谢兰生竟开始考虑他自己的体力问题。对想摄制的电影,他会先拍需要体力的,再拍没那么需要精力的。
再比如,他竟开始突然关注他跟莘野的房子了。以前,他的世界只有电影,还有莘野,可现在,他会买些小玩意儿,布置房间,增添生趣。
这年,谢兰生与莘野已经度过两个七年之痒。
可激情却没少了一分。
他们拥抱、亲吻、交合。在2007年的车祸以后,谢兰生更珍惜莘野,他总记得那天醒来他见到的莘野的泪。他用手摸,叫莘野,说他也想吻他的眼泪。当时莘野探过去了,而舌尖的那一点咸让谢兰生常常想起。
另外这年,大导李贤妻子去世,他在电视上很悲恸。
…………
转眼到了2011年。
3月,日本强震,海啸突至,福岛三座核反应炉灾难性地炉心融毁,辐射污水流入大海,美国则被百年不遇的龙卷风给袭击了。
4月29号,“威廉王子”的婚礼在各大媒体占据头条。
5月1号,美军“海豹”突击队员击毙了本·拉登。
12月,朝鲜的金正日去世,金正恩成新领导人。
科技领域,小米推出首款手机,腾讯推出新品“微信”,10月,乔布斯在美国去世。
谢兰生在2011年这年一度感到有些恐惧。
因为特发性的震颤,谢兰生在写剧本时两只手会轻轻地抖。这个病的原因不明,医生说,可能跟遗传有关,也可能跟神经有关。
谢兰生又十分痛苦,因为自己不能写本了。
他招来了一个助理。可两三天他就发现,因为自己经常思考,这位助理在他思考的间歇期无所事事。谢兰生的思考时间可能只有两三分钟,也可能长达一两小时,他若不让这位助理用手机读玄幻小说,那助理的不耐、厌烦会清楚地泄到半空,藏也藏不住,让谢兰生压力很大,可他若让这位助理用手机瞧那些东西,那整个氛围都不对劲,人的情绪是能传染的——助理的兴奋跟“爽”会影响到兰生写本。
总之,不太行。
谢兰生又换了助理,还是不太行。
终于有天,莘野坐在桌子一边,对谢兰生温柔地道:“今天晚上我当助理吧。”
“可……”
“不忙,没事。”
“嗯……”
那是兰生两个星期最舒服的一次经历了。莘野静静坐在旁边,谢兰生则努力思索,有时写一句,有时写一场,有时又删一句,有时还删一场,有时静静想两三分钟,有时则要想一两小时,而莘野无半点不耐,他的气质沉稳、冷静,只盯着屏幕上面的字,或望望兰生认真的脸,谢兰生就十分安心,一个晚上进展不小,而此前,他自觉写的全是垃圾。
从那天起,莘野晚上放下工作,只当助理,他白天在深蓝影业会从8点干到5点,晚上则在自己家里从6点做到1点。兰生知道这样很累,可莘野却并不在意,说,手抖的“病”不用难过,他们可以一直这样。
幸好,在服用了一些药后谢兰生的病渐渐好了,前后花了三个来月。连医生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药治好的,还是兰生自己好的,可他说:“谢兰生的压力骤降对于康复大有助益”。
…………
接着是2012年。
7月,北京暴雨,溺亡79人,一时之间,“排水系统”在网络上成了一个热门话题。
上半年,日本政府要从私人手中购买钓鱼岛,将其“国有化”,8月15日,香港7名保钓人士登陆岛屿宣示主权,被日方扣押,中日关系再至冰点,9月15日,中国出现中日邦交正常化的40年以来,最大规模反日示威。
10月,莫言“击败”村上春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11月,中国换了领导班子。
还是这一年,“浑水”狙击中国企业,东方纸业等纷纷中招。张一鸣推出“今日头条”,程维推出“滴滴打车”。
中国电影票房首次突破100亿,某部喜剧票房竟然超过10亿。2003年,中国电影的总票房每年上涨30%左右,2009、2010、2011更是达到了50%。
对电影及独立电影,2012年都是转折性的。
胶片失去往日辉煌,它的衰败猛如迅雷。导演转为数字拍摄,而2012年是分水岭。胶片业务一落到地,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全国上下的电影院不再接受胶片电影了,胶片电影要转数字才能播放。上海电影技术厂曾在2003年到2011年,八条生产线全部开放,百名工人同时操作,仅四年后,2016年,它作为中国最后一条胶片电影的生产线,正式关闭,《长江图》是“中国最后一部胶片电影”,而同一时间,好莱坞的大工作室仍会生产胶片电影。
对于这个发展趋势谢兰生是不适应的。他总觉得,数字有数字的好处,胶片有胶片的好处。数字拍摄画质更高,学生也能拍摄出来非常清晰的电影,同时,它对“演技”的要求是大大大大地降低了。演员可以拍摄N次,后期制作也如魔法。它的放映同样简单,打个比方,IMAX胶片的片盘直径是一米八,胶片、片盘有800斤重。放映时,四个片盘同时动作。放映员要学习一月放映才能确保成功。
但,谢兰生认为,数码画面由像素构成,胶片画面由颗粒构成,这“颗粒感”非常适合某些题材,比如需要紧张气氛的,而数字呢,如此丝滑,如此冰冷。另外,色彩、影调上,胶片电影远远凌驾数字电影,它能体现光线变化,更加真实,更加细腻,宽容度更加大,成本高昂,色彩美丽。胶片暗部并非全黑,有朦胧感与虚化感。而且,有时,胶片电影因为“失焦”也更立体,拍摄对象会有晃动,不会一帧是一帧,一个平面是一个平面。
谢兰生他还挺怀念胶片电影的时期的——一般人都扛不起来的摄影机“砰”地一声落在片场,非常非常有重量感,所有人的注意力因摄影机而高度集中,他们知道“这是片场”,对片场产生敬畏。而现在呢,片场的人更加关注片场外头的监视器,还总觉得“可以重拍”“可以处理”,一决胜负的感觉没了,主创、演员全变懒散了。不过从另一角度来说,数字拍摄可以缓解男女演员的紧张感。
谢兰生觉得,中国电影的投资者对于“利润”过于看重了。诚然,数字大大降低成本,发行成本降低了90%,可这成本总归要在其他地方还回去的,比如演员、宣发。
因为真的不大知道数字版本能存几年,电影公司还是会做拷贝出来,好好藏着。
对于独立电影来说,2012也是分水岭。
这年,被北电的学者称为“独立电影的强拆年”。
三大独立电影展,一个都没能顺利举行。
2000年后,DV一代登上舞台,独立电影如火如荼,三大独立电影展在两三年间相继成立,2007年左右到了巅峰,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南京,一个在昆明,而除了这三大影展各地也有中小影展,大家进行学术讨论甚至争论。这些影展的共同点是并没有广电批文,但,有高校的展览备案与艺管的展览备案。他们基本放映的是没有许可的电影片,少量兼容有许可的电影片。
据说,广州纪录片大会在2003年被电视台创办之初,广东当地有关部门曾向上面要求取缔,而且,还绕过了中宣部,直接递到一把手那,最后拿到的批示是“给年轻人一些空间”“注意加强管理工作”,这可能是指导思想。
可2012下半年,外部环境发生变化。在此之前,官方只做“精准打击”,比如,它们认为某部片子存在问题、不适合放,会通知举办方说“拿掉拿掉,不适合放”,可2012年呢,北京影展首先出事,可能因为,这届影展政治色彩的参展电影比较多,有两三部,而且,北京影展属“死硬派”,地点偏偏还在艺术家云集的北京宋庄。
关停方式简单粗暴——断电。
这个北京独立影展刚刚完成开幕仪式,突然,现场没电了。
北京8月的热浪里,独立电影节被断电,所有参展的电影人静静坐在黑暗当中。
接着,10月,南京影展“因故延期”。其实,在整个10月期间,组织者的组织工作就受到了一些压力,不同部门向组委会提出不同的要求,比如,不要出现国际来宾,不要进行公开宣传,提供参展影片备份,不要举办公开放映……但主办方为了保护电影导演没给资料。最后官方失去耐心,决定结束一切。
南京影展前一个月,合作影院接到电话,“不可以提供场地”,于是,组织者在大学里面签约礼堂、筹备影展,可大学也接到电话,最后,连敲定的民间展厅也被禁止参与其中了。场地没了,影展实在办不起来、做不下去,不过,一众评委却还是到一家酒店做了评奖。
到下一年,在云南的独立影展也没有能办的起来。这个影展在几年前因某片子出过次事,那回他们搬到大理,在阁楼上做了交流,可这回,连大理也不接收了。
三大影展遇到困难,中小影展也被关停。北京影展在2013年时又坚持着办了办,可再下一年,据说,负责人被警方带走,签了停办的承诺书,官方同时还带走了10年间的电影成片等。而南京影展呢,一直坚持到了2020年,才宣布永远关停。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影展在压力中存活下来。这些影展的共同点是成立于06到08年,以艺术/独立电影的名义拿到了广电批文,兼容无龙标电影以及有龙标电影,半民间半官方,从“地下影展”过渡到了“独立影展”。它们全都比较“聪明”,打“青年”等等招牌,其中一些还得到了地方政府大力支持——地方政府既想以此吸引游客拉动经济,也希望日后拿到“电影节”的批文,因为当时只有北上两座城市可以举办“国际电影节”。在西宁的某个影展后被诟病长袖善舞,可它至少坚持下来了,还在放映“无龙标片”,甚至粗糙的小成本片,且越办越好越来越火,为独立电影人提供资金、舞台以及未来。这是后话。
总之,2012年,官方态度发生变化。
对这,兰生还是有些难过的。他自己是大导演了,可以跟官方谈话,并试图说服对方、改进审查、推动发展,并未一味地对抗了。可,大量新生的导演们就此失去一个舞台,他也还是有点悲。要知道,官方的电影节有技术标准,很高,而用DV拍电影的根本无法达到标准,开心交流的场合没了。另外,谢兰生他一直感觉审查还是太严格了,他挺希望在电影节见到一些新东西的。
说白了,审不审查核心在于“公民是否需要指导”。谢兰生他忍不住想,若电影观众成熟到了可以自己评判电影,到那一天,有无可能,官方可以放弃审查?虽然,这听起来太缥缈了。
…………
接下来是2013年。
中央加大反腐力度,金融监管再次放松,民营银行雨后春笋,阿里巴巴推出“余额宝”。华为推出智能手机AscendMate。
“中国大妈”是关键词,她们疯狂抄底黄金。
4月,美国波士顿马拉松发生一起恐怖袭击,10月,美国举债达到上限,政府关门了16天。
12月,南非首位黑人总统曼德拉去世了。
谢兰生在这一年中又拍了一部电影,这是中国的第一部票房过亿的文艺片。
他还当了第63届柏林电影节的主席。这些电影节的主席全部都是一年一换,基本没谁能当两次,谢兰生还挺荣幸的。最后评委一致决定某中国片拿到奖项,谢兰生在这过程中也没有能翻云覆雨。
这年,深蓝影业又出品了两部片子,净赚9亿。同时,因为2009年才投资的手游公司成功上市,限售股一解除锁定,莘野转头就卖了些,套现7.2亿,手里还剩14.4亿。目前,这家手游公司的总市值达到100亿,股价涨了300%,莘野当初投的6000万现在已经翻到21.6亿。他还卖了另家公司一部分的股票出去,又到手了3.6亿。
莘野又在两座城市新建设了“深蓝影院”,不过这回,深蓝影业是选择了自己建设。2007年,莘野收购了某地产的全部股权和债权,因为有了这个壳子,他就可以独立拿地。目前的政策是,地产公司自有资金占项目款至少要30%,深蓝足够应付了。
还是这年,莘野爸爸“退休”了,XYZ集团被交给儿子。不过,公司的CEO是Robert带的十分喜欢的老下属,他来负责公司运营,莘野基本不干什么。
…………
2014年,两大电商阿里、京东先后登陆纳斯达克,腾讯、阿里对独角兽疯狂投资、疯狂圈地,他们旗下的独角兽刺刀见红,不断火拼,比如滴滴、快的,他们要把一切东西都牢牢地攥在手心。
互联网企业同样没有放过“电影”这块肥肉。2014年前后,互联网的雄厚资本大举进军电影行业,他们开始收购、投资电影类的企业公司,纷纷布局这一市场,还成立了各种“影业”,比如,2013年末,阿里巴巴就成立了数字娱乐大事业群,又建立了阿里影业,从幕后走到前台,而其他的大中小的IT公司也不干落后。
投资电影的主力军转变为了IT公司,谢兰生等导演感到电影行业又变天了:这些公司把电影的一切模式都改变了,社交网络瞬间变成电影宣传的主战场,手游等等衍生品为电影后续提供可能,而“大数据”等东西为电影摄制带去指导。也就是说,投资会拿“大数据”让导演、制片服从安排。
在2004-2007年呢,主力军是广大的煤老板们——捧女星,赚吆喝,电影导演用几小时听听他们的发家史,资金就到手了,到2008年左右,主力军是新暴富的地产商们。可再后来,影视公司一个一个上市、并购,还搞对赌,到2014年,终于,互联网公司进场了。
投资商的广泛干预比较像是好莱坞,可,这一模式比好莱坞有明显的不足之处。比如,IT公司缺乏专业,迷信数据,也缺乏热爱,深蓝这种电影公司的意见就专业许多。再比如,中国是导演中心制,不善言辞的导演们根本无法说服对方,而美国是制片中心制,有经验的制片人们可以帮忙从中周旋,而投资者一般来说不愿得罪大制片人,也更倾向相信大制片人,再比如……
这个趋势会让电影变得好,还是变得不好,谢兰生真看不清楚。他只知道,以后电影的导演们会更处于夹缝当中。
也许,会经过一段时间拼命迎合的混乱期,投资者们才会发现“一味迎合”没了作用,才会发现导演等等有多重要。
在浮躁的环境之下,人也变得好忙好忙。以前主创提前一月进入剧组筹备电影,现在则是一两天,而演员们也经常是到片场了才背台词。真正想为一部电影花时间的人很少了。
另外,这年,视频网站提出了个“网络大电影”的概念。
谢兰生又继续拍摄他想拍的文艺电影。
而莘野呢,电影赚钱,投资赚钱,商场赚钱,别的也赚钱。他资本也玩儿得溜,银行贷款、债券发行、信托融资……各种方式。
到2014年年末,“深蓝影业”的总市值突破千亿。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比如枯燥……但这几年还是要写……依然还是红包退款!后面再也没背景了。
注:当时三大独立影像展:北京独立影像展,中国独立影像展,云之南记录影像展。现在呢,最大规模类“独立”的是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它也不是官方办的,片子并未全部过审,然后只收青年导演的第一部电影片。FIRST也提供资金、提供面向投资方、发行方的提案会等等东西,电影质量还挺高的,比如《北方一片苍茫》后来拿了鹿特丹的金虎奖,《八月》拿了湾湾的金马奖,《我不是药神》的导演文牧野也是这出来的,他拿过短片特别奖。获得/提名电影奖的还有其他一些片子。这电影节对电影的技术要求并不高,DV拍的也能拿奖,而且如果被关注了投资人会投资重拍。
额,电影节被关停这段犹豫很久要不要写,毕竟,之前涉及到官方的都发生在远古时期,而且官方并未避讳,资料来自正规出版物。可这一段呢,时间较近……想来想去最后觉得,既然是写独立电影近30年的发展史,这个重要的变化就还是应该说一说,不过这里注明一下,具体细节主要来自当事人的网上回顾,还有北电一位教授张献民的几篇文章,不敢保证其权威性,不能保证credibility……
上章写到北京奥运。本文导演都架空了,就没说多,这里讲讲。众所周知,开幕式是张艺谋来负责的。请导演而非别人的最突出的优点就是,导演会对开幕式的转播效果更有把握,而当时呢,比起现场,官方其实更加在意开幕式的转播效果。
另外,《狗日的腾讯》是我曾经的同学写的……他一写完就爆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