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恬能感觉到自己跟房东越走越近,仔细想想,又觉得这好像也没什么。
毕竟在法国跟人合租时,室友之间也都是这个样由远及近、慢慢熟识的。
但房东不一样,跟他不是那种“我知道你的名字”或者“我知道你喜欢法国菜还是中国白粥”、“我知道你大概几点回来”这类的浮在表面上的熟识。
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哪怕不知道名字,也很熟了。
尤其是今天。
住楼上的“宇宙黑洞级神秘”房东,居然愿意告诉她自己是OB的老板。
姜恬像是游荡在漫漫无疆的宇宙,摸到了一颗亮晶晶的小行星,浑身舒畅。
她吃光了手里的草莓甜筒,看向房东,这人开车一点也不标准,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敞开的车窗上,嘴角上挑。
一副痞子相。
房东那双眼睛明明是盯着前面路面的,居然在她吃完甜筒的时候换了扶方向盘的手,空出来的那只打开两人之间的手扶箱,抽了两张纸巾递过来。
姜恬接过纸巾,擦掉指尖上不小心沾着的一点草莓冰淇凌。
好像每次坐在房东的副驾都会吃点草莓味道的东西,上次是草莓牛奶。
再想想OB经理拿着杯草莓软饮给她的行为,姜恬突然笑了:“你的经理给女孩送草莓味的饮品,是不是跟你这个老板学的?还有门口糖果盘里的草莓薄荷糖,别家夜店都是纯薄荷糖的。”
房东摸着下巴:“嗯?小姑娘不都喜欢草莓么。”
小姑娘不都喜欢草莓么
对了,姜恬差点忘了,她的房东是个基佬得十分不明显的直男癌,他甚至觉得自家花园里的英国名品黄玫瑰配上绿叶像一盘韭菜炒鸡蛋。
还说过lune萌萌的柿饼脸像个踩瘪了的易拉罐。
姜恬对OB的好奇不少,在温热的夜风里问道:“OB这名字是你取的吗?真的是传说的那样?object,极欲得到的对象?”
其实她对房东的好奇更多一些,很想问问,如果真的是,那他极欲得到的对象是谁?
是已经去世了的前男友吗?
房东只是淡淡地扯了下嘴角:“什么都信,都是传言,你们私底下是不是还说OB跟别的夜店不一样?”
“我没说,”姜恬拢了拢被晚风吹散的头发,“不过真的很多人说啊,说OB是一家深情的夜店。”
房东嗤笑一声,一点OB老板的自觉都没有,没有趁机吹一吹,反而说起了大实话:“夜店哪来的深情。”
姜恬非常认同地点头,又好奇地问:“那OB究竟是什么意思?”
“obviate,排除。”房东说。
这次他是没有表情的。
排除?
姜恬有点不太理解。
一个纵娱场所怎么叫了个这样的名字?
帝都市夜景繁华,楼体上的灯屏闪过各种广告语和锦簇的繁华,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魏醇脸上。
“就是你带坏你哥!就是你逼死他的!我为什么要生你!没有你江樾他不会死!都是你!”
“是你害死了江樾!杀人凶手!”
撕心裂肺女声尖叫在魏醇脑海里浮现。
工作室里渗进木质地板的鲜血,脸色苍白地倒在鲜血里的江樾,地板上沾了血迹的却仍然锃亮的瑞士军刀,这些也都纷至沓来。
“生日快乐啊江樾,我哥又老一岁了,这刀送给你,帅吧?”
“送我军刀有什么用,还不是给你削水果,挑食的家伙。”
魏醇已经习惯了这些噩梦,不漏情绪,擡手按了按太阳穴。
如果是他自己,他可能也没什么想要改变现状的动力,这么一直在噩梦缠身混下去也好,顺着生活的惯性碌碌无为地老去也好。
都行,都可以。
但现在,魏醇看了眼她身边鼓着脸思索“OB”含义的姑娘。
她好像每次想事情时都是这副萌样儿。
这个长得明艳妩媚的姑娘,据说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是橘子皮?
真可爱。
魏醇弯起嘴角。
黑暗的噩梦像是被掀开的厚重被子,露出了一脚灿烂暖阳。
让他不想再继续沉浸在那些噩梦里。
他想要醒过来。
苏晚舟这个二傻子少爷,自从那天OB见过面后,这人傻得更厉害了,每日情话变成了每日防诈骗栏目,而且不止一条,每天3-5条不等。
分享一些“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可不知的人性”、“你身边的人到底在想什么”、“潜伏在善意里的魔鬼”、“用心识人”之类的奇怪话题。
姜恬统统没回复,这几天她忙着调香、忙着分析别墅里的雕花扶手,偏偏lune这个小坏猫还跟着捣乱。
手写的A4纸已经堆不下姜恬关于那些雕花植物的分析了,她开始用电脑敲电子版。
姜恬的老师是个传统的老调香师,她不喜欢电脑,带着姜恬也更习惯用手写做记录,平时顶多用个平板。
前两天lune闯了个祸,追着屋里的一只小飞虫玩漂移,把姜恬的平板潇潇洒洒地从桌上蹬下去了,然后瞪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冲着姜恬撒娇,“喵。”
姜恬的平板电脑被迫跳楼,大脸着地,屏幕碎得惨不忍睹。
Lune卖萌没有成功,失去了当天的猫罐头和小肉干。
委屈巴巴地缩在房东怀里用目光控诉姜恬。
托柿饼脸小坏蛋的福,现在姜恬用的笔记本电脑是楼上房东的,但据她自己分析,这电脑估计是前男友先生的。
房东这种觉得全世界女孩都喜欢粉色和草莓的直男思维,他不可能用一张描金彩绘做壁纸。
电脑估计被房东清理过了,除了壁纸一无所有。
姜恬把花语和关于雕花上每一种花的传说都打了下来,抱着电脑往楼上走,准备给房东看看这些资料有没有用。
毕竟房东才是更了解前男友的人。
刚走了几步,苏晚舟的信息又过来了,今天的链接是“惊!知人知面不知心,同住的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姜恬忍无可忍,抱着电脑拨了个电话过去,迈上楼梯时苏晚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恬妹儿~古德阿夫特努恩!”
“你是不是进什么传销组织了?”姜恬迈了几节台阶,看见lune迈着猫步跟了上来,老远就冲着房东细着嗓子撒娇。
苏晚舟嗓门巨大:“教你识人啊!你那个房东一看就不是好玩意儿!”
姜恬赶紧把通话音量调小,小心地看了眼房东的方向,压低声音:“说什么呢,他人挺好的。”
房东正靠在床边用指尖给lune挠痒痒,lune舒服地眯着眼睛享受着。
“恬妹!你变了!你以前不会因为别的男人反驳我的!你说你是不是变心了!”苏晚舟大声控诉。
姜恬看着房东笑了笑,嘴上胡诌着应付苏晚舟的话:“是啊我变心了,我现在喜欢三妻四妾的生活啦!”
房东听见她的话,看向她,轻轻挑起眉梢。
“哎!”苏晚舟可能是拍了一下大腿,手机里传来“啪”的一声响,“那你跟你那个房东混什么劲儿,三妻四妾想体验还不好说?推荐你个游戏!”
苏晚舟挂了电话,推过来一个《x与制作人》的游戏,说什么能体验跟不同男人谈恋爱的快乐。
姜恬无语地摇了摇头,把电脑往房东桌上一放,推着房东坐在椅子上。
她站在房东身旁,一只手按着房东身后的椅背点开文档:“这些是花语和传说,你看看,我不了解他,你肯定是了解的,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曾经我也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可能是我自大了,我要是真的了解他,就不会让你帮忙了。”房东低声说。
姜恬被他这话说的鼻腔莫名一涩。
是啊,他连他为什么要自杀都不知道。
“如果是跟植物有关的,我一定能帮到你,我们一定能找到他自杀的原因。”姜恬撑着桌面和椅背,认真地看着房东的眼睛,“一天不行就两天,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我的调香老师跟我说过,不被放弃的事物终会有结果。”
姜恬的眸子里带着坚定,看向房东的目光却温柔的不可思议。
就好像她浅琥珀色的虹膜是两汪被阳光烤得温热的蜜,甜腻得让人想抛下操蛋的生活沉溺进去。
姜恬从来没跟任何人这样说过话。
这是第一次她想要去安慰一个人。
房东静静地看着她,锋利的眼角里闪过一点意外。
姜恬得意了一小下。
看,感动了吧?
前男友是伤害你的人,而我,姜恬,你的室友兼租客,是温暖你的人!
她没留意到自己这个姿势跟坐在椅子上房东离得极紧,空调风一吹,有几根不听话的发丝都悄悄扫上了房东的侧脸。
墨绿色的长裙裙摆也因为她弯着腰的动作变得更加接近地面,棉麻的轻薄布料扫在房东穿着拖鞋的脚面上。
姜恬正得意着,房东动了,指尖点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把她推远了点。
姜恬:“?”
他的喉结动了动,偏过脸:“说话就说话,别离我这么近。”
姜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