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楼上那位浑身秘密的房东是个基佬的这件事,姜恬只短暂地诧异了一瞬,等她吃完饭洗掉盘子的时候,那点诧异已经消失殆尽。
是房东兼室友而已,又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人,性取向是男是女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抽出两张纸巾细细擦掉手上的水珠时,姜恬心里稍稍泛起点可惜。
多帅的男人,可惜了。
这份可惜也并没有比她的诧异持续得更久,回到卧室她套上白大褂,翻出一双一次性树胶手套戴上,又变成了莫得感情的调香机器,坐在了满是瓶瓶罐罐的桌子前。
看着很像那么回事儿,但姜恬自己知道,她从接了姜忬的电话之后心里就变成了一团乱麻,不然也不会傻到真的去分析人家房东的前任是个什么样的人。
跟不熟的人掏什么心窝子,这不傻么。
还对人家的前任评头论足,人家自己的前任是什么样人心里能没数么。
姜恬叹了口气,浅琥珀色的眸子扫向桌角的相框。
姜忬说老太太要过80大寿,在国内办,姜恬既然姓姜就必须要到场。
可能人会本能地忘记一些不太愉快的事,姜恬脑子里能精确记住上千种常用的调香原料,也能记住几百种基调的搭配方案。
但老太太生日年年过,她每次都需要姜忬提醒才堪堪想起来。
帝都市的夏天阳光总是这么好,隔着窗子烤得她发凉的手指都暖洋洋的。
听说手凉没人疼?
姜恬想到拉着她手腕的房东,他的手长得是真的好看,干净修长,不弹钢琴白瞎了。
不过他的指尖也是凉的。
行吧,至少不只是她一个人没人疼,姜恬自娱自乐地想。
桌角相框里是一张全家福,姜恬名义上的爸爸、妈妈和哥哥把姜恬围在中间,看上去她就像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的小公主。
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姜恬第无数次冒出这样的想法。
姜恬这个名义上的爸爸长得很一般,肤色偏暗,只有眼睛算得上有神。
她名义上的妈妈也跟漂亮挨不上边,穿了件黑白横条的羊毛衫,看着有点像胖斑马。
至于哥哥姜忬么,算是随了爸妈的优点长得,个子高健康肤色,眉眼也挺精神的,但也就是普通人的长相。
四个人的全家福里只有姜恬一个人五官立体,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皮肤白得透亮,天生的棕色大波浪长发。
漂亮得像是跟姜忬他们一家三口合影留念的女明星,处处透露着格格不入。
本来也格格不入,姜恬想。
手机响了一声,姜忬发来的短信:
【记得穿正经点。】
21世纪了,还有人觉得穿个裙子就是不正经,姜家人真厉害啊,封建社会裹三寸金莲的老太太思想可能都比姜忬他们要开放点。
算了,工作解千愁。
姜恬抛开那点烦闷投身进工作里,她这边工作得起劲,楼上那位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直到夕阳西下,姜恬又一次揉着酸痛的脖颈从桌边站起来,敲了敲已经僵了的小腿,饥肠辘辘。
工作起来就不吃午饭这件事是姜恬从她老师那儿学来的坏习惯。
她的老师是法国很有名的调香师,姜恬6岁时跟着她学调香,同龄人对于学校的厌恶她从来就没有,有的只有每天被带着分析原料的恐惧。
有那么一段时间,姜恬甚至不想再闻到任何味道。
很多人都说姜恬是天才,在任何一个行业不到20岁做到首席的位置都会被说是天才,只不过这一声声“天才”里,不知道有多少是真心。
不排除有人真的觉得她厉害,但跟她竞争的某些知名大学科班出身的女人叫出来的“天才”就多了点讽刺她没学历的味道。
对于成为一名调香师,姜恬固执地认为自己只是因为嘴欠引来的孽缘。
谁让她当年遇见老师的时候非叭叭那么一句“您身上有鸢尾丛里的苹果树味道”,然后就被老师用三块酒渍车厘子巧克力骗去学了调香。
去年老师因为胃癌切除了半个胃,姜恬为了保住自己的胃还是决定去找点东西吃的,顺便用食物的香气唤醒一下她已经麻木了的嗅觉。
暮色四合,这栋别墅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热闹,姜恬踮着脚尖往厨房走,她早上吃过饭后在餐桌上留了一盘切好的火腿肠,不知道能不能勾引回来几只毛绒绒的小可爱。
哪个女孩能抵挡住猫这种萌萌的生物的诱惑?
姜恬走到厨房门口时,幸运地看见两个小黑影鬼鬼祟祟地徘徊在盘子旁边,她蹲在料理台后,听见餐桌传来的“吧唧吧唧”声。
但等她蹲得腿麻了想要悄悄靠近,两个小影子嗖地一下消失了。
姜恬叹了口气,打开厨房灯,在贫瘠的冰箱里翻出一盒牛奶和两颗鸡蛋准备凑合个晚饭,正考虑是吃煎蛋还是吃水煮蛋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微小的悉索声。
姜恬扭头,看见一只长着柿饼脸的小橘猫正茫然地蹲在餐桌上跟她四目相对。
魏醇接到外卖电话从楼上下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姜恬抱着一只奶嘟嘟的小猫,手心里放了切成丁的火腿,小橘猫舔火腿时她像是被小家伙的舌尖舔得痒了,靠着料理台笑出声来。
“‘绿啦’吃慢点,还有很多,想喝牛奶么‘绿啦’?”
哦,她还给这只流浪猫起了个名字,叫“绿啦”?
这什么破名?
对猫咪也太不尊重了,虽然猫猫们没有一夫一妻制,整天对着一只小猫叫人家“绿啦绿啦”也不怎么吉利吧?
就这么喜欢绿色?
魏醇靠在楼梯扶手上看了一会儿楼下的一人一猫,脑子里少有地冒出一堆调侃,然后笑了一声,拿着电话出去取外卖了。
姜恬是听见房东的笑声才注意到他的,还没等看清,这人就拎着手机迈着大长腿出去了。
咱们早晨还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呢,再见面打个招呼就不行?
姜恬觉得这位基佬房东有点喜怒无常。
她没想到自己这次真是误会人家了,没两分钟,姜恬看见房东拎着一个巨大的袋子从外面回来,一只手拿着电话放在耳边,嘴里应了一句“晚点去”,把电话挂断的同时手里的巨无霸型袋子“吧唧”一声落在餐桌上。
猫和姜恬同时警惕地看着他。
房东收了手机,回过头,被盯得有点莫名其妙,无辜地开口:“一起吃晚饭吧,我随便点的,订得有点多。”
姜恬看着房东从袋子里一样一样地往出打包盒,一股烧烤摊特有的油香油香的辣椒孜然味从袋子里飘出来。
这位哥真不愧是一天都没出过声音的宅男,连烧烤都懒得去大排档吃,要点了外卖在家里吃。
而且这个袋子,它也太大了,“点得有点多”这句话还是谦虚了,可太多了好么。
姜恬顺手扯了袋子上长长的订单看了一眼:
20串羊肉串,20串牛肉串,20串板金,20串肉筋,20串鸡翅,20串鱿鱼须,20串鱼豆腐……
您是打数字时候手机出bug了吗,这20、20又20的谁吃得完?
别的也就算了,20串大腰子是给谁点的啊。
姜恬想到这儿,听见房东发出一声疑问:“嗯?”
“腰子我也点了20串?我记得我填的是2来着,”他手里拎着一个大盒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后把盒子往桌上一撂,开了个玩笑,“算了,正好补补。”
姜恬常年在法国,一时间没想起来国内民间流传的烤腰子是补什么的,懵懂地问了一句:“补什么?”
问完脑子里才延时地浮现出自己那帮狐朋狗友某次在大排档撸串时,不知道是谁大着嗓门喊,“来10串大腰子补补肾”。
这么一想,她问的问题好像有点尴尬。
房东轻轻扬了下眉:“以形补形,吃哪补哪。”
姜恬看了房东一眼,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痞,至少人家顾着她是个姑娘没直说补肾,跟她那群发小比起来简直是绅士。
怀里的小橘猫闻到大批量的肉味已经放弃了姜恬手心里那点火腿,跳上餐桌踮着脚在各种餐盒间来回巡视,大约是有点急,细着嗓子叫了一声:“喵。”
这猫完全不怕人,叫得有点像撒娇,姜恬心都要被这个小家伙萌化了。
“来吧小绿,开饭了。”房东拿出一串,手顿了顿,“动物是不是不能吃太咸?用热水泡一下?”
姜恬拿了个碗把肉撕下来泡进热水里后才反应过来,蓦地擡头:“你给它取名字叫小绿?”
房东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我是在叫你。”
“叫我?”姜恬惊了,“我为什么是小绿,这多不吉利?”
“我看你挺喜欢绿色的,裙子什么的都是绿色,就随便叫了一下。”房东顿了顿,“有什么不吉利,你给猫起名不是也用了绿么,叫绿啦?”
姜恬觉得房东大概是听错了,于是纠正他:“猫咪不是绿啦,是lune。”
“啧。”房东说,“洋气啊,法文名字?”
姜恬意外地看了眼房东:“你学过法语?”
两人边说话边拆开一个又一个的外卖盒子和锡纸,lune急得在姜恬脚底下直打转转,房东用筷子从温水里夹出泡掉调料的肉,蹲在地上喂给lune,才淡笑着说:“我不会,蒙的,他学过。”
姜恬没搭话,看着房东修长的手指,心想,他说的是他的前男友吧?
Lune像个情场老手,撒娇卖萌无所不能,吃了房东两块肉就开始躺在地上翻出肚皮,嘴里发出讨喜的呼噜声,小萌猫可能还有点加菲猫的血统,脸扁圆扁圆的,招人喜欢。
姜恬问:“我能在这儿养宠物吗?”
“养谁?它吗?”房东的指尖点在lune额头上,边逗猫边说,“养不熟的,整天到晚都会出去疯,还会去别人家蹭饭,遇见个喂得更好的没准就不回来了。”
房东这话不像是空穴来风,好像他经历过一样,姜恬的疑问脱口而出:“是你前男友养过吗?”
房东喂猫的手一顿,缓缓擡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恬,似笑非笑道:“我谁?”
姜恬把早晨他说的那番话回忆了一遍,觉得自己并没记错,她理直气壮道:“你前男友啊。”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我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