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窗外树上的蝉又开始叫起来,偶尔有那么两声鸟鸣,餐厅里的空调柔柔地吹着清爽的风,灯光也亮得刚好,不过分刺眼也不昏暗。
房东的前男友真是个细心的人。
这么好的人确实会很难忘吧?
姜恬想着。
不过房东就有点奇怪了,明明是他自己说的不是前女友是男人,这会儿听见她说“前男友”这三个字,不知道又刺痛了这人哪根纤细敏感的神经,笑得有点令人发毛,嘴上应她:“啊,行吧,那就前男友吧。”
怎么他还挺不乐意承认?早晨不是他亲口告诉她的么?
姜恬看了眼对面垂着眸子用消毒湿巾擦手的男人,突然觉得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再失恋也许真的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
其实她第一次见到房东就觉得他看起来非常有故事,都说相由心生,他这种人大概是嚣张惯了,帅得特别不低调,举手投足指间都带着一股少年感。
如果没失恋应该会比现在话多一些吧,感觉会是个带着痞里痞气调调的刀子嘴。
现在,这位房东连前男友都不愿意承认,多么沉痛的爱情,居然能让人压抑天性变成另一种样子?
或者应该用广藿香搭配玫瑰草试试,也许能调出令人沉溺其中的那种层次感。
姜恬在新灵感里思考怎么搭配香料,同时也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拿起一串羊肉咬了一口,食物的香味唤醒了味蕾,她感叹道:“味道很正啊,哪家店订的?”
房东看来真是随便点的,店名都没记住,扯了那条长长的订单过去看了两眼,才慢悠悠开口:“木屋烧烤,学院北路那家。”
这大概是姜恬吃过的最安静的一顿烧烤了,烧烤的灵魂不就在于冰镇的扎啤和夜里的喧嚣吗?
房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伸手从袋子里拿出几罐百威和一罐可乐。
姜恬在他打开可乐的同时问了一句:“能给我一罐啤酒吗?”
刚把可乐叩开的房东擡眼扫了她一眼,踩开垃圾桶的盖子,整罐可乐“duang”的一声被丢进垃圾桶里。
他拎起一罐百威,单手叩开,放到姜恬面前,又打开一罐自己灌了两口。
这人的手长得是真的好看,单手拎着百威时红色的瓶罐衬着冷白的手指,看着有种禁欲的气质。
就是扔可乐的行为有点败家子的嫌疑。
败吧,败的又不是她的家,随便败。
姜恬收回目光,安安静静地喝了两口啤酒,冰凉爽口的口感让她舒适地叹了口气。
本来以为这种安静的撸串模式会一直进行到底,没想到房东喝空了一罐啤酒后突然说话了:“你西红柿面做得不错。”
“啊?”姜恬有点不明所以。
这个话题也太生硬了吧?这时候她应该说点什么?是不是应该出于礼貌商业互吹一下?
于是姜恬也开口了,客客气气地说:“哪里哪里,你的烧烤订得也不错。”
“咳。”
房东被酒呛得咳了一声,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点不可思议,然后他就这么盯着姜恬的脸,突然笑了,笑得停都停不下来那种。
趴在桌边的lune扬起柿饼脸,眼里是跟姜恬一样的疑惑,这个傻子他在笑什么?
房东笑完摆了摆他那只长得赏心悦目的爪子,说出的话里还带着点没收掉的笑腔:“不是,我是真的觉得你的西红柿面做得好吃,我们以前总做这个吃,但都没做出过这个味道,可以说是次次尝试次次失败。”
可能是怕姜恬不信,他又认认真真地说了一遍:“真的不错,特别好吃。”
姜恬从小就没被这么夸奖过,哪怕她手里最出名的那只堕天使香水也是褒贬不一,甚至有人吐槽说她的香水闻起来比中药都苦。
突如其来的一波夸奖搞得姜恬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撩了把头发,老老实实交了秘方:“其实炒西红柿的时候是要两勺番茄酱的,最好再放半勺白糖,炒出来就会比较好吃了,有点像意大利面的酱料做法。”
魏醇静静听姜恬说,听完笑了笑:“你来得晚了,不然还能跟他切磋一下厨艺,他就喜欢研究这些小姑娘的玩意儿,做不好还非要做。”
他哥江樾就是这样一个人,跟他完全不像是一个妈生的,温柔得不行完全没有脾气,他那时候不知道珍惜,有时候江樾做了饭他还会挑剔:“不好吃啊,走吧咱们出去吃。”
江樾当时就是在这个厨房里,围着个白色的围裙,穿着纯白色的高领毛衣和浅卡其色的休闲裤,有些疑惑地拿着本教做菜的书,看了几眼又尝了口他自己做的面,疑惑道:“书里是这样写的,怎么做出来就不好吃了?”
魏醇从小就是有个性的淘孩子,要不是仗着长得好看可能早就被老师和爸妈打死了,毕竟上学那阵老师找家长只会因为两种事,要么是江樾得了奖,要么是魏醇又打架了。
这种叛逆少年哪会安安静静地等他哥研究完菜谱,不耐烦地站在客厅晃了两圈,拎着江樾的白色羽绒服丢过去,再拿起自己的牛仔色外套:“倒掉算了,走啊哥,这大冷天吃火锅不香吗?吃什么西红柿面啊跟个小姑娘似的。”
“西红柿很有营养,维生素含量很高的,”江樾被魏醇拉着,两个少年穿过别墅的大厅,江樾还在喋喋不休,试图说服魏醇,“冬天本来就是容易生病的季节,多吃……”
魏醇先一步跑进院子,三下两下团了个雪球,恶作剧地砸过去:“火锅里也可以煮西红柿啊,一会儿给你点三份,服务员姐姐要是漂亮我就帮你点十份,让她记住你!”
江樾躲过雪球,笑骂:“你就不能正经些!”
“我为什么要正经?爸妈有你这么一个正经的儿子就够了呗,”魏醇无所谓地耸耸肩道,随意甩了两下手上的雪水,一副看破人间的样子,老气横秋地说,“人可不能太贪心。”
那些尘封的记忆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被想起,甚至连他们在雪地上踩出来的脚印错落在哪个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
魏醇无奈地弯了弯嘴角。
有时候记忆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都说喝酒抽烟记忆力会衰退,难道他那些都是假烟假酒?不但没衰下去,反而越来越清晰。
“西红柿很有营养,维生素也高……”
魏醇正想着,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他错愕地擡起头,看清了对面坐着的是穿着绿色吊带裙的姜恬,而不是那个温润的身影。
姜恬话说到一半,被他突然的凝视看得一愣,顿了顿才重新开口,问他:“我经常自己煮面吃,你要是喜欢,我煮的时候也给你带一份?多吃点维生素还是挺不错的。”
怎么都是这套说辞,这种感觉很久违,魏醇习惯性地就怼了回去:“怎么?夏天也是个容易生病的季节吗?”
“那倒不是,多吃维生素不是美白么。”姜恬笑着说。
行吧,人家到底是个小姑娘,又不是被江樾魂穿了,不可能事事都一样。
魏醇擡眸,认认真真地去看对面坐着的人,想要记清楚些免得自己总是去想那些往事。从这姑娘搬来之后他脑子里冒出往事的频率太高了,魏醇有点超负荷的无力感。
这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发松松散散地系了起来,一张明艳漂亮的脸,笑起来唇红齿白,又是浅色虹膜,有点像混血?
估计是美瞳什么的吧,魏醇挑着眉想。
她拎着一罐百威,另一只手上拿着咬了几口的烤腰子,有种不拘小节的大气妩媚。
漂亮是真漂亮,性格还行,但什么交过十几个走心的男朋友绝对是假的,真谈的那么多就不会总想着八卦别人了,看她那副对他“前男友”的好奇劲儿就知道那句话是胡扯。
姜恬仰起头喝了口啤酒,还不知道自己渣女的人设已经摇摇欲坠,用手摸着lune滑溜溜的皮毛,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我能不能养lune呢。”
“名都起了难道不让你养么,养吧,到时候跑了别哭鼻子。”魏醇随口道。
他这句话语气很熟稔,让姜恬有种错觉,自己和这位不知道姓名的房东先生仿佛认识了很多很多年。
烧烤到底还是买得太多了,两人吃了半天也才吃掉那么一点点,啤酒倒是下得快,姜恬只喝了一罐,剩下的几罐都进了房东肚子里。
屋子里空调开得温柔,姜恬被撒了辣椒的鸡翅辣得起了点薄汗,用手当扇子轻轻扇了两下才起身帮房东一起收拾餐盒,lune蜷了个小团缩在桌上睡着了,像个长毛的蒲团。
收拾好餐桌,房东又一声不坑地消失了,姜恬已经习惯了这人的神出鬼没,抱着lune回自己卧室去了,刷了会儿手机姜恬觉得自己还是该出去走走,吃得真的太多了,需要散个步消消食。
她站在门口提鞋子,房东就跟个幽灵似的出现在她身后,问了一句:“去哪?要我送你一程吗?”
这句堪称贴心的话姜恬不但没感动,反而被他突然出声吓得重心失调,她这个金鸡独立的提鞋姿势本来就有点摇摇欲坠,这么一惊差点扑出去跟杂草丛生的花园亲密相拥。
房东伸手拉住了姜恬的胳膊,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谢谢,不用送我,我就去路口转转。”姜恬堪堪站稳,夏天穿得少,房东托着她手臂的时候姜恬能清晰地感受到房东手上的温度,温热的,有点烫。
咦,他手又不凉了?
是因为喝了酒吗?
姜恬突然反应过来,看着他手里的车钥匙,有点无语:“你都喝酒了,还开车去哪啊?”
月色温柔,房东偏过头,抛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痞痞一笑,轻声说:“去天堂。”
姜恬被这句话震惊了一下,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句话,这句话她曾经听过的……
“天堂街。”房东笑了,还特别有节奏地扭晃了两下,一看就是蹦迪的老手,他说,“不开车,叫了代驾,真不用送你一程?”
哦,是天堂街,不是天堂。
天堂街姜恬还是挺熟的,就OB那条街,各种夜店和KTV云集在那条街上,她笑着问:“去嗨?”
房东果然是个神秘又莫测的房东,他伸出食指摆了摆:“No,去工作。”
说完他就抛着车钥匙大步走了,留姜恬一个人在蝉鸣和晚风中凌乱。
去…工作…
他难道是…夜店里的陪酒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真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