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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沼泽 正文 番外-2

所属书籍: 春日沼泽

    番外-2

    在他们相识的第十二个春天里,汤杳租住的房子临近一年期限。

    和闻柏苓商量过后,她决定不再续约,开始着手收拾行李,准备到期后搬过去和他同居。

    三月中旬的一个星期五,汤杳下班回到租住的房子里,继续收拾那些物品。

    电视柜里面堆放的尽是平时用不上的杂物,她叠了个纸箱,用胶带粘好,放在身边,蹲去电视机前查看那些物品。

    收来收去,竟然又看见万宝龙的白色纸袋。

    汤杳想起那年本科毕业,不知所以的室友从宿舍某个旮旯把它翻出来,提在手上,问是谁的空盒子,“不要了吧?”

    当时她用同样的句子,换了语调回答,说,“不要了吧。”

    那些宿舍里收拾出来的废弃物品,通通分类,塞进黑色的大塑料袋子里。有些留着联系收废品的大爷卖掉,有些直接送去楼下大垃圾桶。

    幸好那套袋子盒子是可回收的纸壳,汤杳半夜里后悔,蹑手蹑脚又悄悄拿了回来。

    心里给自己的借口是,以后钢笔如果出了什么问题,留着包装盒,也许可以在维权时方便些。

    之后这么多年里,汤杳从本科宿舍搬去研究生宿舍,又从研究生宿舍搬去博士宿舍,再搬到出租屋。

    搬来搬去,都没把钢笔的袋子盒子丢掉。

    当年雪白洁净的纸袋和盒子,现在已经旧到边角有磨痕、泛黄,蹲在灯光里看时,有些细小的毛边。

    汤杳正拿着它们,房门被敲响。很礼貌的轻叩,节奏不紧不慢。

    一听就知道,是闻柏苓。

    他忙完公司的工作,赶到这边来,还提着很大的保温款泡沫纸袋,给汤杳带了她近来比较喜欢的一家餐厅的饭菜。

    进门看见纸袋和盒子,也隐约认出来,闻柏苓不禁多看了几眼,把打包盒放在桌面上:“还留着呢?”

    “对啊,我恋旧。”汤杳这样说。

    本来闻柏苓是在拆那些餐盒的,听见她的话,忽然停下了动作,转头,笑着问:“那你看我够旧么?”

    惹得汤杳噗嗤一笑。

    饭菜都摊开来摆放在桌面上,香味扑鼻。

    茉莉花炒蛋有种特别的清香;酥皮虾球里还有梨子球;汤是放过党参和当归的,补气血;还有汤杳喜欢的两道肉食。

    汤杳也就放下那些旧物,去把手洗干净,欢欢喜喜从洗手间里跑出来,“突然就饿了”,准备和男朋友共进晚餐。

    吃饭时,汤杳妈妈打来视频,问他们周末回不回去吃饭,又问汤杳搬家收拾得怎么样,晚饭有没有按时吃。

    汤杳把手机切了后置摄像头,给妈妈看他们的晚饭,也给妈妈看闻柏苓:“闻柏苓买了晚饭,待会儿帮我收东西。”

    “妈妈今天还在想,你们要准备搬家肯定有很多活要做,都是上了一星期的班了,多辛苦”

    小姨的声音插进来:“你妈妈不放心,还说想过去帮你们呢。”

    “不用的妈妈,稍重点的箱子都有闻柏苓都能帮忙呢,待会儿我们约个搬家公司,明天上门,别担心了。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回去吃饭。”

    汤杳妈妈是很心善的妇人,之前反对只是因为担心女儿,现在认可他们的感情,也会把闻柏苓当成孩子好好对待:“好好好,妈妈明天炖骨头汤给你们,再做个红烧鸡块,好好补一补。”

    挂断视频,汤杳吃了颗梨子球,鼓在腮边刚嚼了半下,见闻柏苓在想什么似的,纳闷地问:“怎么了,你明天临时有事情么?”

    “没有。”

    闻柏苓忽然一笑:“我在想,我该什么时候改口叫妈。”

    说得汤杳脸都红了。

    这个晚上,汤杳家里零碎的东西终于收拾得差不多,纸箱封了一个又一个,就等着搬家公司的人来取。

    都到这个环节了,汤杳竟然还不知道要搬去哪里住。

    闻柏苓有挺多房产的,汤杳一直以为,他们要么搬去小姨以前住过的那边,要么搬去闻柏苓常带她落脚的那边。

    可她探着头,去看他在网页上填的地址信息,都不是。小区的名字虽然陌生,那条街道却是越看越眼熟呢

    看了几秒,汤杳突然反应过来,这楼盘好像就在附近。

    “你在这边也有房子么?没听你提起过。”

    闻柏苓右手拿着手机,单手拇指调整订单里的搬家公司上门时间,另一只手揽了汤杳的腰。

    他轻描淡写地说,是过年期间他在国外托了朋友帮忙选看,才购置的。

    离她上班近,不用在早晚高峰里挤着。

    “你本科实习时不是经历过么,早晚高峰时地铁里挤得很。”

    其实汤杳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那时候虽然和闻柏苓频繁联系,也并没有和他抱怨过什么。

    是闻柏苓自己,曾在她稍显疲惫的声音里,推敲出了汤杳的辛苦,默记在心里,多年之后仍然念念不忘,肯周到地为她着想着。

    订单调整完,闻柏苓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吻了吻汤杳的侧脸:“房号也很讨喜,331,是你的生日。”

    这边的物品都已经封入纸箱,叠摞在不大的玄关处,显得拥挤。

    闻柏苓目光深邃地看着汤杳,拉她的手,和她商量:“小杏,今晚就跟我回家吧。”

    顿了顿,他补充,“回我们的家。”

    出租屋的餐桌很小,铺着隔热的透明胶垫。闻柏苓的钱夹里卡太多,有些鼓,半摊开在上面,里面是汤杳去年夏天骑马时的照片。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洗出来的。

    汤杳收回视线,眨眨眼:“好啊。”

    她随身只有一个20寸的小行李箱,提上它,跟闻柏苓去了他们的新家。

    七八点钟的时段,路上车水马龙。

    但很近,只在拥堵路段里缓行十几分钟,闻柏苓的车子已经拐进小区里,说,这边房子都是自带精装修,开发商统一设计的装修风格,年后买得急,还没来得及换。

    他握了握汤杳的手,告诉她,住进去之后如果看着不顺眼、不喜欢,随时可以约设计师,都砸掉重新装修也是可行的。

    防盗门是那种烟灰色的艺术设计,凹凸不平,有些像是月球表面的陨石坑,挺有艺术性。

    闻柏苓牵着她,单手指尖按上密码锁的数字盘,输入“946494”。

    他原本想用汤杳的生日或者电话号码后半段,但现在防不胜防,说不上通过什么渠道,就有身份信息泄露的情况。

    近期和汤杳在一起时,见她按掉过的陌生推销电话都有好多个,不是瑜伽健身,就是买房卖房、中奖通知,闻柏苓担心用生日这种不安全,所以另想了一个。

    怎么想,都跳不出“关于汤杳”这一点。

    “是‘杏子’的九宫格输入法,好记。”这样说着,闻柏苓推开新家的门。

    他已经把房子都收拾好了——

    进门是一双情侣款家居拖鞋,浅杏色和浅灰色。

    之前在她那出租屋里见过毛绒玩具的小挂饰,他买了超大版的同款毛绒玩具,放在沙发上。

    客厅的花瓶里,插着两枝含苞待放的荷花。

    有一只金属色的心形氢气球飘在头顶,丝带坠着一串东西,是家里备用的房卡。

    家里很温馨,处处都显示着他欢迎汤杳入住的痕迹。

    闻柏苓拉着汤杳走到氢气球前,提着丝带把坠着的房卡递给她。

    他说,以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汤杳眼眶酸酸的,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接住房卡:“闻柏苓,我感觉我很幸运。”

    “怎么了?”

    “你是我男朋友这件事,我很幸运。”

    闻柏苓把她抱起来,她手里的丝带随他们的动作一紧,拽得氢气球忽悠忽悠晃动。

    他说,“真要这么说,明明是我更幸运,能有你做我的女朋友。”

    这房子也算小豪宅,楼上楼下五室两厅,开发商也名气显赫。

    大概是物业人员走漏了风声,开发商那边得知闻柏苓要入住,特地托工作人员送来花束、一支香槟和木制礼盒。

    礼盒里是十双精美的天热原木筷子,估计是定制款,玫瑰金色的金属封顶,印着开发商的logo,看起来挺大气的。

    可是

    汤杳读书时间久,早在她读研读博时,周围就有同学、朋友结婚,婚礼参加得多了,渐渐也知道一些各地方的习俗。

    她问闻柏苓:“筷子不是送给新婚夫妻的么?”

    寓意成双成对、永不分离之类的。

    其实企业之间合作联结,也会送筷子。

    尤其他们在国外时,和外国公司合作项目,总会选些传统的中国文化特色礼品。

    筷子是常用选项。

    寓意很好,总是两只筷子在一起才能用,算是对合作伙伴的诚意,祝愿合作关系长久、稳固之类的。

    这地方的开发商和闻柏苓家里也有过一些合作,送筷子,不一定是汤杳想的那个意思。

    但汤杳红着脸的样子实在可爱,闻柏苓明明知道事情原委,还要故意去逗人。

    “可能是因为,物业人员来登记住户信息那天我刚好在,问我这套房子常住人口,我随口说了和我未婚妻。”

    他拿起筷子看了看,又放回木盒里:“怎么了,不想和我成双成对?”

    汤杳老实地摇摇头:“也不是”

    还怕男朋友误会介意,拉着他解释起来,说她只是没想到会有物业送这个,没有别的意思。

    见她仰着脸,满眼都是认认真真的神色,闻柏苓一时忘了自己在逗人,鬼使神差地吻过去,吮取片刻,开口:“下个月我爸妈回国,我们订婚好不好?”

    虽然毫无准备,但汤杳听到,还是粲然地笑着点点头。

    汤杳乖乖的样子看得人心里发软。

    她明明白白在表达着,他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想嫁的人。

    闻柏苓拥她入怀,听见汤杳快乐地提议:“闻柏苓,这香槟能喝么,我们庆祝庆祝吧?”

    “怎么不能。”

    香槟既然都送来了,甭管多贵,都是给人喝的。

    汤杳和闻柏苓在冰箱里翻出冰块,冰镇了香槟,坐在沙发里对饮。

    这个时节,夜风是轻柔的,吹动还未盛开的玉兰树,树荫婆娑。

    香槟都喝下去小半瓶,闻柏苓才反应过来。

    他捏着那支布满冷霜气的香槟杯,碰了碰汤杳的脸颊,问她:“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不觉得我落了个步骤?”

    汤杳对这些都没什么要求。

    香槟喝得微醺,她脸是烫的,歪头想了想,也没想出自己答应得有什么问题,摇头:“你落了什么步骤?”

    “求婚。”

    他的傻姑娘还觉得没什么,举着杯子和他撞了半天杯,都庆祝上了。

    闻柏苓看了眼明天的行程:“明天早点起,能起得来么?”

    “能呀,我很擅长起早的。”

    “那辛苦一下,早起来些,我们去给你选求婚戒指。”

    汤杳把手举给他看,宝石闪闪发光:“我不是有戒指了么,不然,还是别花钱了。”

    闻柏苓说,戒指哪有嫌多的。

    他很多年前去费裕之家里,撞见费琳在客厅捧着自己的珠宝盒子在挑戒指,费裕之吐槽,说费琳攒了满盒子戒指,就算她是蜈蚣,都戴不完。

    可别说费琳了,连茜茜也喜欢这些。

    茜茜小时候有一堆迪士尼的各类戒指,稍长大些也会要求买些小众名牌,各种款式,一样的把自己当蜈蚣。

    “以后我也那样宠着你?”

    汤杳骄傲地撇撇嘴:“不要那么多戒指,要你爱我久一点。先爱我一辈子吧,剩下的,我还得多考察考察,等我们走到生命尽头,我再决定下辈子还要不要你。”

    新家的沙发很软,不知是什么材质,云朵般。

    闻柏苓放下香槟杯,倾身,把汤杳压得几乎嵌进软垫里,吐息中带着点香槟酒里的杏仁橙香,温热气息落在她耳廓上,像带着微微的电流。

    他的手探进来:“等不到七老八十了,你现在就选选。”

    汤杳的香槟杯也被拿走,稳稳搁置在茶几上。

    灯光落在没喝完的香槟酒里,像小小的月亮,摇摇晃晃。

    说不上是否酒精作用,骨头都是软的,手脚用不上力气,倒像欲拒还迎,衣摆被推得堆叠在锁骨下方。

    闻柏苓束贝含犀,轻轻咋啮,非要人难挨地蹙起眉,忍不住出声,才擡头,温柔又危险地询问汤杳:“下辈子还要不要我?”

    有时候恋人在一起,是会变幼稚的。

    理智的无神论者,生意场里杀伐果断、连文武财神都不拜的,只信人定胜天,却也会因为随口的“下辈子”而争论不休。

    只是他们争论的方式很特别。

    从沙发换到床上,汤杳如同煨烬,呼吸乱得毫无节奏,迷离恍惚间,还分神思考了个问题:

    闻柏苓果然很会花钱,这床选得真不错。他们这么折腾,都没发出什么声响,床垫也很舒服

    他的声音偏低,这种时候更是,结束漫长的亲吻后,在她耳边娓娓而言,提醒她:“小杏,隔音很好,别担心。”

    折腾到很晚。

    睡前,汤杳窝在蓬松的被子里翻看手机,里面有些没来得及读的信息。

    有一条是孙绪发的。

    估计是群发内容,发了地址定位,约朋友们过阵子去吃饭,说他们发小有人开了家卤煮店,让大家有空的去给捧捧场,增增人气。

    有时候开店是很奇怪的。

    哪家店里烟花气息重,食客熙熙攘攘,挤都挤不进去,肯定生意会越来越好,就算是站着吃、打包带走也要尝尝。

    哪家门店冷清,一眼都能望见里面悠闲刷手机的店员,总觉得味道可能欠点火候,满室干净整洁的空桌椅,食客也不愿进去。

    闻柏苓从浴室出来后,刚躺下,汤杳用指尖轻轻碰了他一下,声音和软:“闻柏苓,你想不想吃卤煮?”

    “饿了?”他揉揉她的头发。

    “不是。”

    汤杳把手机拿给闻柏苓看,没发现他瞥一眼微信顶端备注的名字,已经失了兴趣。

    她还在掰着手指算日期:“开业那几天刚好赶在周末,你要是工作没那么忙,我们也过去好了,时间太晚,明天我问问吕芊几号过去”

    说了半天,没人回应。

    她疑惑地偏过头,看见闻柏苓眯了眼睛,像就等她这一眼似的。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问句内容还是暴露了心声:“这个孙绪,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惦记着你呢?”

    汤杳愣然片刻,忽然笑了:“闻柏苓,你吃什么醋,孙绪过年时候就交了女朋友,听说都互相见过家长了!”

    她这会儿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这样一笑,手臂支撑不住,软塌塌倒在床上。

    闻柏苓不承认他吃醋,只是很久才开了尊口,说那天没工作,能陪她去吃卤煮,给她朋友的朋友捧场。

    “我没参加过这种活动,开业的话,是不是的给人家订个花篮什么的?”

    这种礼尚往来,闻柏苓见得多,不愿意汤杳大半夜的还费心想这些,伸手拿了自己的手机:“休息吧,我帮你订。”

    “也不能总让你花钱吧”

    汤杳说着,好奇地钻进他怀里,看他的手机。

    不看不要紧,一看发现他正在点那个标价一千多块的花篮旁的加号,数量加成了“2”。

    那朋友汤杳才见过没几面,对话更是寥寥无几,只能说认识,根本不算熟悉,过去捧场也是看孙绪的面子,花将近三千块也太夸张了。

    她急急把闻柏苓拦住,说太贵了,伸手去按那个减号,连着两下,减成“0”才罢休。

    随便滑一滑他的手机屏幕,指着一百块的麦子花束:“就这个吧,领个券还能减十块。”

    闻柏苓顺手买了两束,带着笑腔:“成。”

    汤杳听出来,扭头去看:“你在笑我不舍得花钱吗?”

    “没有。”

    他说他笑的是,她刚才用手指在他手机上指指点点的样子,特别有这个家里女主人的架势。

    可这家里的女主人,气势也只有三分钟。

    花篮订好后,夜也深了,汤杳皱着鼻子隐忍地打了个呵欠,说自己真的好困。

    闻柏苓帮他们整理好被子,关掉床头灯,和汤杳说晚安。

    毕竟是第一天入住,刚想问问她枕头高度适不适应,被子重量喜不喜欢,还没问出口,已经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看来她真是困极了。

    可他刚一动,汤杳又迷迷瞪瞪睁了下眼睛,依赖地挽着他的手臂,嘀咕地吐出一声:“晚安,闻柏苓”。

    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

    隔天早起,闻柏苓和家里人通facetime。

    正是国外的晚饭时间段,父母哥嫂都在,茜茜也还没出发去学校,闻柏苓都听见茜茜发出喝着粥的声音,还闻母说:“奶奶,我昨晚忘记和你说晚安了。”

    闻柏苓忽然想到昨天深夜里,汤杳那句睡意浓重的“晚安”。

    他对着手机,毫无征兆地偏头,轻笑一声。

    茜茜如今已经是个上初中的大姑娘,估计是听见了,凑到手机镜头旁,捕捉到闻柏苓垂眸浅笑的样子,似乎敏感地洞见端倪:“小叔,你笑什么呢?”

    见闻柏苓但笑不语,茜茜很懂地点点头,和旁边的闻柏芪说,一定和“AuntTang”有关。

    闻柏芪的头发已经挡住当年开颅的疤痕,跟着笑起来:“柏苓,你很多年没有这么开心过,看来回国的决定是对的。”

    “哥,请个假,今天我有私事。”

    “什么私事?”

    闻柏苓心情特别好,看一眼身后毫无动静的卧室方向,说待会儿要带汤杳去买求婚戒指,回来要接收搬家公司送来的行李,下午还要去未来岳母家里吃饭。

    他说:“挺忙的,总之,今天有什么事情先找我助理。”

    那天他们去了商场,橱窗里的珠宝款式多到让人眼花缭乱。

    汤杳跟着闻柏苓走进一家很有名的专柜,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听说是要选求婚戒指,介绍了几款。

    其中一款钻石戒指,是“destinee”系列。

    工作人员告诉汤杳和闻柏苓,这款被叫做“命运”的戒指,gg语也很有意思——

    “Andafterallthistime,youarestilltheoneilove.”

    (经过这么长时间,你仍然是我的爱人)

    想到他们分开的那些年,竟然无比贴合。戒指设计精致,汤杳戴上也好看。

    于是戒指就订了这一款。

    闻柏苓去买过单,回来时,不知道在哪里买了花束。

    汤杳在看玻璃展柜里的其他饰品,没留意他背着手出现在身后,隐隐察觉到周围有些打量的目光和骚动,她才转身,闻柏苓突然单膝跪地,补上了应有的仪式感。

    汤杳哪舍得他跪太久,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同时就把人拉了起来,工作人员和路过的顾客都在鼓掌,还有人对他们说祝福的话。

    其实他们也没有逗留很久,对好心的旁人大方地说了几句谢谢后,就提着戒指纸袋、抱着花束离开。

    也不知道闻柏苓的交友圈子到底有多广,回汤杳妈妈那边的路上,闻柏苓连着挂断两三个电话之后,汤杳刷到了费裕之“刚刚”更新的朋友圈动态——

    “听说柏苓今天在XXX商场求婚了,在线等一个回应”

    配图是非常模糊的照片,像从监视器里截图的。

    汤杳:“”

    她问闻柏苓,费裕之怎么会知道,闻柏苓吐出一个汤杳也见过很多次的朋友名字,说那商场是那位朋友家开的,知道也正常。

    自从闻柏苓去年回国后,汤杳认识了太多他身边的朋友,连微信好友都加了十几个。

    看他们在费裕之朋友圈底下热烈地讨论,监视器画面模糊,看不真切,有朋友说不一定是,也有朋友说肯定就是闻柏苓。

    费裕之回复,说闻柏苓你接电话,感觉坐实了。

    他们说,“像恋爱脑能干出来的事情”。

    汤杳撅撅嘴,点了个赞,诣在告诉他们,“我可看见了袄”。

    可她心血来潮,翻了翻这群人的朋友圈,发现闻柏苓从来没有和朋友们互动过。

    她还以为他很热络的。

    毕竟汤杳自己的每条朋友圈的动态,闻柏苓都会点赞,偶尔也会放着私信不聊,在评论区里面和她旁若无人地聊几句,“几点回家”“晚上想吃什么”之类。

    之前汤杳还会顾虑着,怕别人看见,回复得特别一本正经。

    现在想想,好像闻柏苓那些朋友给她评论时,也并没有和闻柏苓互动过?

    “闻柏苓。”

    “嗯?”

    “你怎么从来不给费裕之他们点赞呢,也不和他们在评论区聊天。”

    “没有。”

    汤杳以为闻柏苓是在说,他没有不给他的朋友们点赞,举了手机给他看。

    心说,证据确凿的事情,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嘛。

    结果闻柏苓说:“没有他们的好友。”

    她是真的愣了一下。

    可能怀疑得太过明显,闻柏苓空出一只手,把手机递给她:“自己看。”

    点开他的微信,好友列表里竟然真的只有她的头像。

    还给她备注了,叫“小杏”。

    汤杳用戴着钻戒的手揪了揪闻柏苓的袖口:“虽然我不能把好友都删掉只留你一个,不能给你买房子、钻戒我也会对你好的”

    听着像渣男语录。

    但闻柏苓是笑着听完的:“对我好的话,待会儿到家里,帮我稍劝劝,别让姥姥总笑眯眯地看着我,让我多吃了。上次有些积食,回公司路上紧急买了健胃消食片,吃过才好的。”

    汤杳笑得特别幸灾乐祸:“谁让你天天巴结我姥姥,过年还给姥姥买新衣服,我现在说话可不管用了,老太太心里只有你呢,怕你饿着。”

    “嘶,不帮忙是吧?”

    “帮。”

    顿了顿,汤杳特别皮地落井下石,“帮你夹菜哈哈哈哈”

    他们这样一路欢乐地畅聊着,车程时间都减少了般。

    午饭时姥姥果然又说,让闻柏苓多吃些。

    姥姥脑梗之后一直说话很慢,不清晰,有时还会不受控制地流口水。可闻柏苓始终认真听着,耐心等姥姥说完,笑着:“姥姥,我还真是吃不下了,再吃一小点吧。”

    姥姥果然笑得很开心。

    汤杳知道闻柏苓的饭量,玩笑时虽然说过些“落井下石”的话,也还是从他那边的餐盘里夹了块鸡肉,帮忙分担,笑眯眯看着他:“那我也陪你再吃点吧。”

    吃饭时,汤杳给妈妈和姥姥讲了他们新居的住址,说离她的学校很近,步行也只需要十七八分钟而已。小区外面有共享单车,骑自行车更快。

    妈妈看向闻柏苓:“小闻,谢谢你肯这么替杳杳着想。”

    闻柏苓很谦逊:“阿姨,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想好的感情,是该为彼此着想的。”

    汤杳在外面是端庄知礼的老师,现在被屋子里所有人宠爱着,也不免有孩子气的举动。

    嘴里的鸡肉还没咽下去,又擡筷子从闻柏苓碗里夹了一块:“为彼此着想。”

    闻柏苓在长辈面前不会太露情绪,也忍不住笑出声,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擦擦嘴吧。”

    天气很好,春风送暖,阳光灿灿地落在人工湖面上,岸边嫩绿的柳枝摇曳生姿。

    下午小姨忙完工作回来时,汤杳和闻柏苓正带着汤杳妈妈和姥姥在附近的小公园遛弯。

    小姨找到他们,把装得满满的托特包放在木制休息椅上,在阳光里抻了个懒腰。

    不远处,闻柏苓在给姥姥讲他小时候的老京城,讲那些他生活过的、胡同里的故事。

    老太太爱听这些,始终是笑着的。

    汤杳妈妈遇见个邻居,站在旁边寒暄,闻柏苓一个人照顾着老人,蹲在轮椅旁,悉心地用软纸巾帮姥姥擦掉口水。

    汤杳在小公园门口的自助机里买了饮料,抱着五颜六色好几个瓶子,刚刚回来。

    她远远地对着闻柏苓他们招手,指了指怀里的饮料瓶。

    闻柏苓看懂了她的意思,先俯身和姥姥说了两句什么,看他们对话的神情,大概是在和老人交代说汤杳买了饮料,征求意见,问要不要过来喝点东西,再继续遛弯。

    “小姨,你喝什么?茉莉绿茶还是红茶?”

    “绿茶吧。”

    小姨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接过饮料:“小杏,你给我们家找了一位很好的亲人。”

    汤杳反应两秒,才明白小姨是在说闻柏苓,也拧开饮料瓶,坐在小姨身旁:“那小姨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小姨夫?”

    小姨轻松地笑着:“没计划,遇见合眼缘的再说吧。倒是你,闻柏苓的父母快要回国了么?”

    汤杳含笑点头,说是。

    “幸好”

    小姨喝了两口饮料,说着心里话:“小姨有阵子很自责来着,觉得是我害了你。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要是那年不叫你去韩昊那套房子,也许你就不会遇见闻柏苓,可能不会有那么印象深刻的一段感情,但也不会让你难过那么多年”

    “现在不难过啦。”

    汤杳坐在阳光里,整个人清透得像一滴被阳光照得明晃晃的湖水,散发着快乐的气息。

    小姨帮汤杳拿掉她头发上的柳絮:“看见你天天这么开心地笑,真好。”

    在后来,汤杳和闻柏苓两家人成为一家人后,频繁接触,小姨认识了闻柏芪家的孩子茜茜,还成了忘年交。

    茜茜也很认同小姨的话,给小姨讲,“我小叔也是这样的,不和小婶在一起时,他都不怎么爱笑的,尤其我上小学时,他每天冷着脸。”

    茜茜像川剧变脸似的,手往脸上一抹,板出一副严肃面孔,“就这样”,把小姨笑得前仰后合。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只谈这个春天,也是十分温馨的——

    在公园遛弯时,闻柏苓讲到他们过去时过年的习俗。

    说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奶奶在世,街坊邻居相处得也好,会有街上写书法好的邻里邻居,送来毛笔字对联给奶奶。

    姥姥很怀念过去,说他们年轻时,老家里过年也热闹。

    汤杳想起来:“我们过年会炸丸子,很好吃的,姥姥以前最擅长,我妈妈也会的。”

    姥姥“嗯嗯”两声,母女连心,汤杳妈妈看懂了老人的意思,很高兴地提议:“楼下买肉馅很方便,今天我们就炸丸子吧?”

    汤杳是真高兴,人也闲不住,一会儿跑去厨房往妈妈嘴里塞两瓣橘子,一会儿又从厨房里偷了颗刚出锅的炸丸子出来,给闻柏苓尝。

    其实这种肉丸子,要炸两遍才好吃。

    先一遍是炸熟,后过油是炸到外焦里嫩,口感才会好。

    连小姨都有些看不下去,拉住汤杳:“你呀,尽是出馊主意,丸子炸一遍哪能好吃?再说了,刚出锅的丸子得多烫啊,你就给人家吃?”

    汤杳回头去看闻柏苓,他吃相特别好,已经咬了半颗丸子。

    她问,好吃么,他就笑一笑,竖个大拇指,说过年想来蹭饭。

    汤杳记得她读本科的前两年,刚认识闻柏苓,心里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又总也忍不住靠近。

    那时候忐忑不安,又优柔寡断。

    某次寒假,窗外大雪纷飞,她靠在老家那间面积狭窄的厨房门边,查看着手机里那些和闻柏苓的通话记录,心不在焉咬了颗丸子,被丸子里的油汁烫得直跳脚。

    现在不用那样担心了。

    哪怕她坐着的沙发位置,和闻柏苓中间还隔着小姨和一个空位,也知道有个人在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

    已经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佐证。

    汤杳知道,他们就是坚定地相爱着的。

    那天他们留着家里吃晚饭。

    炸丸子外酥里嫩,味道特别好。饭后还翻出了过去的相册,其乐融融地边忆往昔边开怀大笑。

    夜里,他们驱车回新居时,闻柏苓接到费裕之他们打来的电话。

    一群朋友已经不甘寂寞,听说他们乔迁又求婚,纷纷嚷嚷着要求开个小型聚会,美其名曰是“温居”,其实就是赶着八卦来了。

    闻柏苓举着手机问过汤杳,见她有些兴致,才发了定位给他们。

    关系熟了,汤杳也越来越放得开,拍拍手:“正好纸箱都还没拆,就有苦力找上门来了。”

    到家时,朋友们已经等在门口。

    六七个人聚在他们的新居里喝酒、喝果汁、吃水果、吃零食,聊天的内容也从“恭喜求婚成功”逐渐发散到各种玩笑八卦。

    “柏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求婚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寻求朋友们帮忙啊?”

    “就是说啊,哥几个还想扮个玩偶什么的,给你助助阵呢。”

    “你说你求婚都已经在我家商场了,怎么也不大搞特搞一下,好歹砸钱铺点鲜花,上两个同城热搜,给兄弟的商场打打gg。”

    都是扯淡的玩笑话。

    那商场里都是奢品名牌,买个包都要在门口排队才能进,哪里需要打gg。

    闻柏苓不饮酒,托一杯苏打水,喝两口,也跟着没正形起来:“这不是怕人家万一不答应,回头丢人么。”

    这个周末的热闹,是无缝衔接的。

    等朋友们都散了,汤杳洗过澡,刚吹过头发,看手机时,里已经有很多条唯独信息。

    都来自同一个群。

    吕芊和孙绪他们都在群里,吕芊正在和孙绪讨价还价,说她已经拉了好几个姐妹去给朋友的卤煮店捧场,让孙绪给转钱。

    孙绪哪里说得过吕芊,连连叫了好几声姑奶奶,说要请客喝奶茶。

    汤杳刚才聚会上也和朋友们推广过,说有家卤煮店开业,费裕之他们纷纷说,只要闻柏苓请客,他们就去。

    于是她也像个腹黑的小狐貍,趁火打劫,把手机放在唇边,按着语音键说话:“我今天也帮忙宣传啦,奶茶我也有份么?”

    吕芊私底下和汤杳说过,他们发小这两年自己做小买卖的听多,这个开卤煮店的是他们玩的比较好的。

    还有个从小就和他们犯冲的家伙,也开了个餐饮店,生意不错,整天都牛哄哄的,走路都仰着下巴,用鼻孔看人。

    “不蒸馒头争口气”,朋友原话是,“怎么也不能让那孙子压一头”,所以这阵子朋友们帮忙宣传得特别起劲儿。

    汤杳想起闻柏苓开的那家书店。

    “杳”虽然挺火的,每天顾客络绎不绝,但其实是赔钱买卖。

    她跑去卧室找闻柏苓,问他,聊天中偶尔听说,其他朋友们的副业都是投些赚钱的买卖,他们会不会觉得,他开书店这事特别丢人。

    “闻柏苓,他们会不会笑话你啊?”

    汤杳就坐在床边,浴袍的蝴蝶结系得很随意。

    举着手臂吹头发之后,浴袍是松散的,布料搭在肩头,要掉不掉的。

    蝴蝶结的翅膀团成乱团,有一段带子长长地落在腿侧。

    闻柏苓就勾了那端带子到手里,把玩着,说他又不是败家子,认真投资的那些副业,当然也是赚钱的。

    这个书店是不一样的,他从来没当它是生意。

    “管他们笑不笑话的,我家小杏高兴就好。”

    他说着,食指一勾,汤杳腰间的带子松散开,柔软的布料顺着肩头滑落。

    谁料到她里面是穿着吊带睡裙的。

    她主动凑过来,揽住闻柏苓的脖颈,笑容里怎么看都有种狡黠的味道。

    可她涂过护体乳,肌肤又滑又香,闻柏苓被蛊惑着,也就没多想。

    吻得动情,汤杳才忍不住笑,躲闪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到经期啦!”

    得,什么也做不成。

    闻柏苓拿汤杳没办法,只能把人重新拉回怀里,又亲了半天,才起身。

    “闻柏苓,你干什么去”

    还以为他是要洗个澡,可他说:“家里有电热的海盐袋,上个月不是说腹痛么,我问过医生,说日常热敷有用。”

    他们刚搬来,家里什么都是新的,但都走那种高端路线。

    闻柏苓拎出那个海盐袋,是市面上很普通的那种麻布款,汤杳突然这么接地气的物品,一时都有些发愣:“你什么时候买的?”

    “问过医生后。”

    有关于汤杳的事情,闻柏苓总是放在心上的。

    那好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朋友们买来的乔迁礼物还堆在客厅里,闻柏苓蹲在汤杳这侧的床边,把海盐袋插好电源,转头嘱咐她,夜里如果肚子疼,叫他起来,他帮她揉。

    汤杳忽然想起大一下半学期的春天,闻柏苓第一次打电话给她,约她吃晚饭。

    那天她从图书馆出来,匆匆跑回寝室换衣服,柳絮如雪,沿途是一树一树玉兰花开。

    她当时觉得路很长,现在看来,终点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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