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自从发现慕寒江总在马车边绕来绕去,凤渊便提出让慕卿陪着他在前面探路,在马车的最前面走。
这理由充分,慕寒江也不好再守着马车边了,只能策马跟他在最前面。
小萤终于可以透口气,将脑袋自由探出窗外,欣赏一下沿途风景。
再说慕寒江,看了看凤渊,语调清冷道:“大殿下应该知,她不好带入京城的。看了臣和三殿下的反应,你也该知,陛下若见了,或者听闻了她的样貌,该是如何反应?”
凤渊淡淡道:“我的侍妾,不必劳君费神!”
慕寒江皱起剑眉:“大殿下自是不必担心什么,万岁一直觉得亏欠,尽量满足殿下的任性。可你要知,她那么一个卑贱女子,若顶了魅惑名头,被赐毒酒,也不会是一杯的事情。你若真心爱护她,就不该将她带入京城!”
凤渊这次沉默得久了些,又再次冷声道:“与君无关,不必你来操心!”
慕寒江无奈摇头,心知凤渊听不进劝,不过他已经提醒,凤渊真怜惜那女子,便要守好了,不必让外人看到她的容貌才好……
一时间,两人骑马向前,一路无言,各怀心事。
路过一处略显荒凉的驿馆,再往前过一道木桥,就是坦途大路,直通莞城了。
小萤想起凤渊说了,到了莞城,他会想法子找借口甩开慕寒江他们,不然如此一同入京,孟准他们一直戴着脚镣也受不了。
所以
她也期待早日入城。
当过了木桥时,为了安全起见,高崎率先趟路过了桥。
看他顺利通过,最前面的凤渊和慕寒江分别下马,牵着马儿,从桥上去。
那桥正好连在半山腰处,往桥板的缝隙看,就是高高渊底。
小萤也下了马车,准备走过木桥,活动一下坐乏的筋骨。
可是她刚踏上桥板时,便听到一阵咯吱声响,那桥上的人和马太多,再承受不起一丝外力,响得愈加厉害。
小萤觉得声响不对,连忙冲着桥上的二人高喊:“别牵马了,快些过桥!这桥不太结实!”
凤渊已经走过桥的大半,听小萤这么一喊,立刻松马往前奔去。
而慕寒江也是亦步亦趋,跟着他往前跑。可还没跑到桥边,那桥轰的一声,应声而断。
凤渊在身后人的惊叫声里,奋力一跃,堪堪抓住了崖边攀上桥栏杆藤蔓。
只是身后的慕寒江没有这么幸运,虽然也是奋力地跑,却还差一步。
眼看要坠下时,凤渊扯着藤蔓往下荡,铁臂一把揽住了慕寒江的手。
而就在此时,桥上的两匹马儿已经坠落山崖,摔得筋断肉飞。
那藤蔓支撑两个人的力道有些吃力,高崎又够不到人,急得脱衣服准备打结伸下来。
慕寒江勉强用手勾住了峭壁石缝,然后对凤渊说:“松手,不用管我,不然我们都会掉下去。”
凤渊低头看了看,确定那石缝根本撑不住慕寒江的重量,便道:“你先上去……”
说着他挥动臂力,要将慕寒江先悠荡上去。
只是这样一来,藤蔓有些吃不住力,连根都要被拔起来了!
幸好被甩上去的慕寒江又让高崎抓住他的腿,伸下去,及时抓握住了凤渊的手。
就在这样,在崖对岸人的抽气声里,这两个人连环惊险,勉强脱险。
断桥另一边余下的人却还心有余悸。
若是方才没有小萤拦在前面,这桥断得更快,只怕他们也全都上桥跌落下去了。
看来这桥年久失修,差点酿出惨祸,也不知这里的地方官是干什么的,居然没有及时报备修葺!
不过要问责落罪都是后话,如今眼看天色不早,就算去附近村镇找人修桥也来不及。
看来今晚注定他们要分隔断桥两处,凤渊和慕寒江、高崎他们三人得自寻地方休息。
而小萤和三皇子,还有义父等侍卫们则要留在桥的这端过夜了。
凤渊很不喜这样的情形,高声冲着小萤喊:“天色快晚了,要不然今天露天而宿,我们分明在桥两端过夜吧!”
三皇子一路乏累,可不愿这样的安排,高声道:“没事自找苦吃!我们刚才明明路过一家驿馆,可以去那休息,你若爱露宿,自己就在桥头过夜吧!我们可不奉陪!”
慕寒江的手方才被断桥飞溅的木渣划破了,他一边擦着血一边说:“不如我们抓紧时间,寻了当地官府来修桥,这里不能走,他们需得绕路才能过来。夜里寒凉,还是让他们着地方住吧。”
见凤渊还是不放心,慕寒江以为他怕孟准那些都是反贼逃跑,便道:“有你的人和老三的侍卫在,孟准他们翻不了天!”
可没想到凤渊又冲着对面的女郎喊:“我明天就去接你,你不要乱走!好好等我!”
这样的情形,哪里像是担忧在押的犯人?分明就是贪恋女儿香,一夜都舍不得与那女郎分开!
慕寒江虽知道凤渊甚是爱宠这女郎,但只要一擡眼看到闫小萤,还是让他不适皱眉!
就像三皇子所言,太子若看他一向敬重的大皇兄竟然如此觊觎偏爱他之样貌,心里不会膈应吗?
他派往江浙的人一时半会也不会回信,所以慕寒江也不愿意恶意揣测大皇子和这女郎的关系。
眼不见心不烦,他便领着高崎先走一步,留下大皇子继续腻歪。
看凤渊还要啰嗦,小萤看了看头顶的日头:“行了,你们赶紧寻地方落脚吧!今夜寒凉,不可野营!等明天天亮,我们会另外找路,绕过去找你们的!”
凤渊皱眉看着周围地势,又是不放心对小萤道:“我让沈净留下,也给你留了足够的人手,明天赶路走官道大路,不要贪快……”
他还要再啰嗦什么,小萤无奈蹲在桥边:“没有你,我就不会行事了?放心,只是分开一夜,不会有事的。”
小萤看过地图,从这驿站到京城的路,都是坦途,只要不贪黑走夜路,便不会有什么大差池。
就在这时,她目光移到桥断裂之处,这断裂处正好在她这边,看得倒是分明。
听着凤渊还在不放心的叮嘱,她沉默了一下,突然扬声道:“知道啦!这地方的破桥,怎么跟当年陈将军走过的桥一样,总是断来断去的!还不快些找人修!”
听了这话,凤渊果真不再啰嗦,他眸光一紧,深看了小萤一眼,又瞪着那桥,再次迅速打量了一下周遭。
此时天色渐暗,倦鸟归巢,却盘旋天空不肯落下……
他抿抿薄唇,冲着沈净简洁补充:“一定保护好女郎!有什么事,都听她的吩咐!”
看沈净抱拳应下,他便转身匆匆而去。
就在慕寒江和凤渊走后,天色渐渐晚。
他们大部分人赶了一天的路,也是疲惫极了。
三皇子叫人折返回去,去了之前看到的那处驿馆。
那驿馆看着不大,但是人手倒是充分,一看他们过来,便有几个小厮迎过来牵马引车。
这驿站的驿长还是个老饕,当他们下马车时,那一旁炉灶上正炖着一锅香肉。
小萤赶了一天的路,很费心力,如此早就饥肠辘辘,便先去了锅子旁,闻了闻,拿了勺子盛了一块尝了尝:“嗯,好吃!”
待香中带辣的肉块入口,小萤似乎嚼不动,吐到一旁,问守在锅旁的驿官:“这是你做的?”
那个中年驿官笑着道:“是小的做的,怎么?味道不合女郎的胃口?小的可以再给女郎做些别的。”
小萤笑了笑,说调味不错,就是火候还差一点后,肉不够软烂。
她便没有继续再吃,而是帮着他搅动锅子,顺便聊了一会天。
三皇子远远地看,又是撇嘴吐槽:“还真是从乡野带来的,真没规矩!”
他在宫里长大,没见过这种守着锅边吃东西的粗野家教。
当小萤走回来的时候,她对沈净和孟准笑着道:“那位驿官说,他是附近槐花乡的,没出过远门,听说我们从江浙过来,还跟我打听那有什么土特产呢!待会看看,我们带了什么吃食,也分这驿官些,毕竟叨扰了人家,总得意思一下。”
说完,她便带着沈净他们去车上翻找东西了,这一翻,就是一小会。
等找到了适合送礼的吃食盒子,那肉也炖煮好了。
可女郎太累,吩咐人将吃的端到她屋子里去,沈净则带人饮马,卸车,搬用东西。
孟准也带着他的人回房间吃东西去了。
于是只剩下三皇子和他带来的几个手下在饭厅大快朵颐。
饱餐一顿后,他们便回房去了。凤栖武吃过饭后,困得不行,便自睡去了。
而小萤也终于可以一人独占大床,只是洗漱之后,便早早开始安睡。
如此等人员安排妥当,驿馆静寂,除了马厩里有马儿食叶草的动静,再无其他。
是以一群黑衣人鱼贯滑入驿官内时,也毫无阻力。
有人低声道:“将那个年轻蛮牛的郎君留下,其余的一个不留!尤其是戴着镣铐那几个人,务必不留活口!”
吩咐完后,他们倒是目标明确,先直扑一楼孟准他们的房间,用刀刃顶开门栓以后,便溜入屋内,
对着床就是一阵猛砍。
可是砍了几下之后,便发觉刀下不对,借着月光仔细一看,那床上只有枕被,并无其他人。就在黑衣人察觉不对时,身后传来镣铐声音,孟准挥舞着打开的镣铐,朝着来者的脑袋袭去。
那一下砸得甚狠,一下子将黑衣人撂倒在地。
而他旁边的黑衣人反应过来,立刻挥刀朝着孟准砍去。
就在这时大门咣当一声踹开,沈净带着人冲了进来,一双黑掌翻飞,几下就将来者掀翻在地。
本该睡着的小萤立在二楼,挑眉看着楼下,当看到廊柱后面的驿官趁乱想要逃出去了,小萤挥手一只茶杯正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你早饭还未做,这是要去哪啊?”
那驿官惊魂未定,勉强解释:“小的看入了宵小,想去找人帮忙!”
那女郎身手矫健,也不走楼梯,顺着扶手一路滑下,跳到那驿官跟前道:“别啊,我还没吃够你炖的香肉,你若不回,我该怎么办?”
那驿官听到小萤提起那锅肉,神情顿时一变,突然目露凶光,掏出一把匕首直直袭向小萤。
他并没将这纤瘦的小女郎放在眼里,只想一击毙命,再夺路而逃。
所以当他被卸下胳膊,掀翻在地时,那眼睛还是睁得老大,似乎不相信自己居然会被小小女郎撂倒。
在被放倒那一刻,他的另一只手突然掏出脖子挂的绳子,然后吹起了尖利哨鸣。
小萤暗叫不好,立刻夺了哨子,然后用脚踩着他问:“你是在给何人送信?”
那人心知自己败露,便是一语不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小萤笑道:“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是魏国那边过来的了?”
那人一愣:“你为何会这么说?”
“官话说得真好!可若想彻底变成大奉人,也得把自己的胃口改改。谁让你厨艺太精湛,往肉里放了山苍椒?这东西是靠近江浙的魏国一带才有的调料,在江浙,也只有魏国人开的饭馆里才能吃到。可你一个远离江浙的本地人,居然会有这种稀罕玩意?”
她舌头太灵,吃第一口就发觉不对,而且那舌尖发麻的感觉,是瞒不住老江湖的。
这肉是很香,可惜加了迷翻人的麻药!
她东拉西扯,不动声色套话。这个明明会做魏国风味菜肴的驿官却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不知道江浙那边的特产,实在是太扯了。
所以她当时借口给驿官找土特产,将沈净和义父都拉到马车那去,小声跟他们讲了驿官的蹊跷。
于是在马车短暂的一刻,他们其实已经心照不宣。
小萤简单吩咐了如何行事后,他们这一行人关门吃饭,谁都没碰那些端上的饭食,都扣在了床底下。
实际上他们这群人里,也只有不明就里的三皇子和他的侍卫大快朵颐,当着那驿官的面吃得满满当当,引得贼人上当。
听到这,那人才恍然大悟,他蛰伏大奉地界,当了驿官多年,并无其他爱好,唯有美食慰藉思乡之情。
却没想到今日为了下药而随手做的一锅肉,却叫这小女郎起了疑心。
想到这,他冷哼道:“你们这些大奉猪狗!杀我大帅古治,今日我就是死,也要与你们同归于尽!”
他们先前布置人手,给那桥做了手脚。
可恨那大皇子和慕寒江居然没有在断桥摔死,侥幸逃过一劫,不然今日绝对叫他们死在此地,无葬身之地!
不过因为断桥,他们必定折返回驿站。
若不是为了活捉三皇子,那肉里下的本该是毒药。
本以为他们中了迷药,杀个把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他一时轻敌,没有等到相约高手抵达,便想立功将人拿下。
算算时间,后来的援手应该已经抵达到了附近。
方才那一声哨响之后,才是今夜的重头戏!
想到这,那驿官笑得猖狂,朝着屋外大声用晦涩难懂的魏语高呼,堂而皇之地给驿馆外埋伏之人传信。
小萤伸脚一踹,就将那人的下巴卸掉,让他含糊再说不出话来。
沈净听得懂魏语,立刻对小萤道:“女郎,外面已经被人包围了。他们一会可能会用乱箭封门,烧了这驿馆。”
小萤想了想:“去,把三皇子他们弄醒。”
待吃了下药肉的凤栖武被一瓢冷水浇醒,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时,立刻瞪眼道:“还愣着干什么,分成几路,赶紧杀出去啊,我的侍卫个个武艺高超,还能叫魏人翻天了不成?”
可堂堂皇子发完话后,除了三皇子待的几个侍卫,其余的竟无人肯动。
无论是孟准那帮反贼,还是大皇子留下的属下,全都眼看着那抱臂立在桌旁的纤瘦女郎,似乎在等着她下命令!
他们这是疯了?指望个小小狐媚侍妾指挥救命?
就在三皇子瞪眼想喊时,那女郎突然走过去,一把拽起那被捆起,塞了嘴的驿官,用他挡在身前,然后推开一扇窗。
就在窗开的瞬间,十几只利箭裹着冷风袭来,尽数都扎在了那驿官身上。
小萤拖着他倒下的身体靠后,两侧的人关好窗户。
凤栖武在一旁都看傻了,大张的牛嘴一直都未合拢。
眼看着那女郎镇定自若,一把抽出一只箭,丈量了一下这箭头方才入了身体的角度尺寸。
小萤估算一下,开口道:“这是战场用的强弩,按照力道算,他们埋伏在距客栈五丈以外的高处,这周围都有林子,我们贸然出去,就算最快奔到树下也来不及,而且入了树林就进了他们的埋伏圈。现在天黑,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不是突围的好机会。”
说着她起身看了看,问沈净:“驿馆四周堆的柴处理了吗?”
小萤来时就留意到驿馆周围堆满了柴,现在距离寒冬还有一段时间,早早准备这么多的柴,显然不合常理。
沈净回答道:“已经在饮马的时候,按照女郎的吩咐偷偷泼了水,一时燃不起来。”
就在这时,屋外已经有火箭射向驿站的柴垛,可惜那柴垛已经被沈净他们偷偷泼了几大桶水,烧得甚是吃力。
三皇子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这又是什么时候吩咐的?那女郎为何未卜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