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徐晚星来说,每一次大考的安排都极度不合理,以语文考试拉开帷幕,以英语考试进行收尾,这是哪个毫无人性的野兽定的传统?
这完全是人性的泯灭、道德的沦丧!
总而言之,考完英语的那一刻,感觉身体被掏空。
但也是在这两门魔鬼科目的考试里,徐晚星生平第一次收获了属于文科渣的惊喜。
语文考试,八分的古诗词鉴赏题,这一次考的是杜甫的《月夜忆舍弟》。当然,为免考生们一看见杜甫二字,就心照不宣地想起杜甫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好名声来,考题省略了诗人的名字,盲考。
从前的考试里,徐晚星基本上是一到诗词鉴赏题,就慌得一批。
今天不一样,今天她觉得自己拿到了乔霸霸的学神buff,居然心潮澎湃起来,看到诗歌的第一时间,油然生出一种“终于等到你”的豪迈情怀!
先不说这题能不能拿分了,能在语文考试里体会到这种自信,及不及格都他妈圆满了。
再看题——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第一遍读完,徐晚星是懵逼的。
诶嘿,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乔野说了,写山川河流的是怀古伤今,写月亮流水的是思乡之情,写家属别离的是思念亲人,写什么鼓啊笙啊边塞风光的,是感慨战争、忧国忧民。
可是这首诗,这他妈怎么什么都有啊!
大杂烩可怎么搞?
徐晚星傻了眼。
可她徐晚星是谁?既然看不懂大杂烩想讲什么,那就按乔霸霸的笔记来,能写的全写上去,总有哪个知识点能得分吧?
反正不要和以前一样得个零分,也算是一大进步,对得起乔野的buff加持了。
徐晚星奋笔疾书,基本解题思路如下:
第一句,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有战鼓了,那就是战争年代了嘛。那么,本诗的背景应该是个战乱年代,大雁都在嚎啕惨叫呢,那是真的惨无人道了。
第二句,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来了来了,月亮来了,妥妥的思乡之情。那么,诗人在这个战乱年代,充满感情地思念着自己的故乡。
正所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好狡猾一男的,这怎么开始模仿李白了呢。
徐晚星的脑子里开始无限循环起了一首红极一时的歌。
第三句,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这句比较白话,她毫无障碍就看懂了。这位李白模仿者真惨啊,和弟弟分开了,家也散了,亲属是生是死也无从得知。
徐晚星收敛了笑意,顿了顿,在卷子上写下了这句:家破人亡,无亲无故,生死两不知。
其实,她也和这位老兄一样,甚至更惨。至少这位兄弟知道自己曾经有家,家在哪里,还有亲人可以挂念。
最后一句,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按照乔野给的几句艺术手法鉴赏套路,既然没有借景抒情、寓情于景,也没有什么睹物思人、借物喻人,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徐晚星干脆利落地套用了乔野给的模范解析:本诗末尾直抒胸臆,将诗人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是什么情感呢?写到这里,似乎不用再寻求buff的帮助。
诗人日复一日写着家书,渴望能得知亲人的消息,无奈战事常年连绵,亲人渺无音讯。他思念故土,也思念亲人,思念旧日的山山水水,也渴望战事停止,百姓安居乐业。
徐晚星为诗词鉴赏题划上句点时,沾沾自喜已然消失不见。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答题处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她也有这样多的思路能填满诗词下方的空白。
好像诗词也不是那么难了?
那一刻,她很有种冲动,想回头对乔野道个谢,或者笑一笑。可她才刚扭过头去,就听见陈老师在讲台上叫她的名字:“徐晚星!”
她嗖的一下回过头来,才反应过来,妈的这是考试!
再看陈老师的眼神,毫不意外,她因为“试图偷看乔野的答案”,被严肃警告了。
“……”
英语考试也因为乔野的笔记,至少在选择题上顺利很多。
Takeoff,takeon,takeup……徐晚星没办法在一夜之间将英语提升多少,但至少她记忆力惊人,能够将词组的搭配死记硬背下来。
阅读题可以凭感觉来,或是在原文找答案。
改错题基本上是自暴自弃。
作文,不好意思,昨天她背了一段乔霸霸的议论文万能套词。让我们看看今天要议论个什么来着?哈,辩论爱好者李雷和韩梅梅,今日要讨论的主题是,题海战术的利与弊。
Nowadays,withthedevelopmentofoursociety,educationbesabigissueforbothstudentsandparents.万能句子套一个education,完美的开始。
Ononehand……ontheotherhand……经典台词用起来。
Afterall,generallyspeaking……结尾词也一应俱全。
写完作文时,徐晚星伸了个懒腰,侧头看看窗外。天仿佛格外蓝,空气仿佛格外清新,胸前的红领巾——
诶嘿,套路用多了,一个不留神就自然而然冒出来了。
收卷时,她把卷子连同乔野的,一起递给前桌后,回头一看乔野,忽然就笑了。
不管这次及不及格,好像都没有什么遗憾了,很圆满,也很涨士气。
她看着他擡眼回望过来,四目相对时,他挑眉,仿佛在问她背了诗词鉴赏没,没背他就立马翻脸。
所有科目都已落幕,教室里弥漫着一股终于解脱后兽性大发的气息。有人在飞书,有人在转笔,有人在唱歌,有人在拍桌子,有人在焦头烂额对答案,也有人考完就解法,考好考差都随便。
徐晚星倒是坐在座位上,心里一片祥和,甚至还有点小开心。
乔野看她一眼,问:“考得怎么样?”
“反正会写的都写了,不会写的也胡说八道填满了。”徐晚星伸伸懒腰,“但愿老师看在我态度端正的份上,给个人情分,争取让我久违地及个格吧。”
乔野嘴角抽了抽:“加油。”
徐晚星不满意了:“加油?我真情实感抒发了一通,学霸你好像有点敷衍啊!”
所以说,祝福也要详细一点吗?
乔野思索片刻,十分配合地加长了回答:“加油。有志者,事竟成。人家书山有路勤为径,一科比一科努力。你学海无涯苦作舟,一次比一次靠近及格线。”?
徐晚星面无表情:“我谢谢你啊,把我形容得像个智障。”
可两人对视片刻后,也是她率先笑出了声来,像个货真价实的大傻蛋,朝他伸出手来。
她说:“谢谢你,乔霸霸。”
不掺杂任何揶揄或别的情绪,真心诚意的感谢。
乔野看了看她伸在半空中的那只手,顿了顿,虽然觉得这样挺蠢的,但却非常顺畅地伸出手来,与她握了握。
“不客气。”
说完,他飞快松开了交握在一起的手,回头收拾书包,唇角却莫名其妙弯了起来。
英语考试结束时,下午四点半,考生们可以回家狂欢了吗?
NO!
大家也就放松了那么十来分钟吧,罗学明就捧着一摞卷子上来了。
“好了好了,期中考试只是测试一下大家这半学期来的学习成果。这会儿就放松成这样,怎么,期末考试不考了?高考还考不考了?”
兽性大发的诸位稍微消停了些,转笔的不转了,拍桌子的也不拍了。
罗学明表情很放松,显然,心情不错。
“前天的物理竞赛初赛卷子,成绩已经出来了。咳,这次的参赛名额一共三个,前二都在我们班。”
话音刚落,众人齐刷刷回头,条件反射地看向最后两排的那二位物理双雄。
罗学明紧接着就笑了:“对的,就是乔野和徐晚星。他俩会和高三的李佳远同学一起,代表学校去参加省级复赛。”
全班都躁动起来,鼓掌的鼓掌,哎哟嘿吼地瞎起哄。
起哄当然不可能是因为这两位为班集体争光了,大家还没有那么强烈的集体荣誉感好吗?一片花里胡哨的叫声,完全是因为他俩是绯闻主角,这下还双宿双飞要去大杀四方了。
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言而喻、热辣滚烫的揶揄和八卦之光。
徐晚星:“……”想打人。
乔野:“……”我看不懂。
罗学明又咳嗽两声,说:“好了好了,虽然学校的初赛比较简陋,但是系主任和校长商量了一下,觉得毕竟还是代表咱们学校的荣誉。所以这三位同学都有奖状,还有一点奖金,以资鼓励。”
哎哟嘿吼的起哄声又来了。
众人窃窃私语:“艾玛,学校还给他俩发红包。”
“份子钱都有了。”
“就跟结婚似的哈哈哈。”
罗学明还在继续:“咱们班两位同学考了第一二名。徐晚星,94分,一等奖,来,这是你的三百块。”
徐晚星只差没哈哈哈大笑起来,一蹦三尺高,雄赳赳气昂昂上台拿奖状和奖金了。
你看你看,她说什么了来着?那天看到乔野的压轴题,就知道他死翘翘了哈哈哈!
“乔野,第二名,89分。来,这是你的二百块奖金。”
乔野也起立,领奖的时候与返回座位的徐晚星擦肩而过。
其实这一天徐晚星早已肖想过无数次,也许没有这样详细,也没有盘算到会在物理竞赛初赛中完成这一壮举。在她的幻想中,无非就是一次什么考试,她风风光光碾压了乔野,重回第一的宝座,将乔野到来后她那动荡的地位给坐踏实了,扬眉吐气一次。
而这一天终于到来。
可当她捧着奖状和装了三百块钱的信封,走下讲台,和迎面而来的乔野四目相对时,却不知怎的,忽然就没法得意了。
她本该对他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最好还非常中二地来一句:“怎么样,学霸,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吗?”
可乔野向她走来,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眼里没有失落和黯然,一片宁静。徐晚星就忽然说不出早已想好的台词,再摆出那样小人得志的模样了。
妈哟,他毫不吝啬地分享了他的笔记给她,她拿人手短,心虚到没法欢天喜地了!
徐晚星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僵硬,笑也不是,讨好也不是。那奖状和信封明明轻飘飘的,此刻拿在手里却又沉甸甸的,叫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直到两人都落座,罗学明开始说起下半学期的安排时,徐晚星才回头去看乔野的表情。她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失落,是不是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很介意。
可乔野对上她的视线,唇边却浮起一抹笑意。
他无声道了句:“恭喜。”
眼里,面上,都是毫无掩饰的坦荡。
徐晚星一愣,动了动嘴,最后艰难地找了句话:“你也考得很好,同喜同喜——”
说完就只有一个念头:妈的智障。
该开心的,但这开心里似乎总掺杂了一点别的什么。徐晚星心不在焉等到了放学,挠挠头,说:“那我先走了,学霸。”
总觉得有话要说,又不知该说点什么。
还是乔野主动叫住了她:“第一轮比赛你赢了,想好提什么条件了没?”
换做平常,徐晚星一准儿会说“那你就叫三声爸爸看我敢不敢答应吧”,可眼下,手还短着呢,她琢磨片刻,四平八稳地说:“那你就请我吃个饭吧。”
这倒是出乎乔野的意料。出于这半个学期以来对徐晚星的了解,他也觉得自己会面临叫爸爸叫爷爷的险境,没想到她高举轻放,就这么过了?
所以只是一顿饭……
他拎起书包,和她一起朝外走,“想吃什么?”
“大餐!”徐晚星觉得这买卖自己着实亏了本,当即狮子大开口,“要贵的!吃到我扶墙去,扶墙走!”
乔野失笑,侧头看她一眼:“没问题,管饱。”
这对话被来找徐晚星一起回家的于胖子和春鸣听见了,两人面面相觑,半天没说话。
于胖子小心翼翼地问:“是我想多了吗?”
春鸣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幽幽道:“怕是我们想得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