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结束在周五,两个雷厉风行的人,周末补了半天课,约在了下午四点,清花巷的口子上见。
第二次与学霸共进晚餐,气氛和心情都和第一次在屋顶吃抄手时大不相同了。
徐晚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在四点四十的时候出了门。除了上课爱迟到,其他时候她都是个准时准点的好孩子。况且她也不是故意要上课迟到,实在是生物钟作祟,天崩地裂都爬不起来。
从巷尾走到巷口,前后也就几分钟时间。
今天太阳很好,初冬的日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她也走得优哉游哉,盘算着到底要吃顿什么好的,才能一饱口福,同时也不花乔野太多钱。
虽然表面上说要吃大餐,越贵越好,但穷人家长大的孩子,对钱的概念很严谨。不管是自己的钱,还是别人请客,都心知肚明不可刻意占人便宜。
徐义生即使粗糙又没文化,也十分注重孩子的品德教育,至少长这么大,除了皮了点,徐晚星从未因为作风与品格问题被人诟病。
四点四十五分,徐晚星提前抵达了巷口,没想到乔野来的比她还早。
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少年站在巷口的一棵梧桐树下,穿一身浅灰色牛角扣大衣,里面是米色毛衣,背上还背了只黑色双肩包。
整个人挺拔修长,书卷味里带了点学生气。
初冬的太阳透过林叶隙缝,洒在他面上、肩上,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他从容而立,低头看着手机,并没有注意到从侧面而来的她。
徐晚星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天蓝色运动棉服,下面是洗到快褪色的牛仔裤,运动鞋倒还好,就是昨晚放学下楼时被人踩了一脚,左边有个黑乎乎的印记……
下一秒,趁乔野还没发现,她掉头就跑。
徐义生正在家里收拾摆摊用的东西,都在收尾了,忽然看见徐晚星气喘吁吁冲进来,二话不说往卧室里跑。
“哎,不是和同学出去吃饭吗?”他摸不着头脑,“怎么又回来了?”
“换件衣服!”卧室里传来手忙脚乱的动静。片刻后,徐晚星探了个头出来,“爸,我大衣在哪呢?”
“衣柜最上层。”
“哦。那我毛衣裙呢?”
“左下角的柜子里。”
窸窸窣窣好一会儿,徐晚星对着镜子一照,不耐烦地抠抠头皮。
疯了吗这是,居然还穿裙子?
她皱着眉头又换了一遍,最后只在牛仔裤和浅灰色连帽卫衣外面套了件过年穿的米白色大衣,出门前又拿抹布擦了擦鞋子,这才往外走。
徐义生在后头问她:“和谁吃饭呢这是,穿这么隆重?”
徐晚星脚下一顿:“我没有,我就随手拿了件乱七八糟的。”
“是吗?随手一拿,拿了你当家衣服?”
徐晚星低头看看自己,一脸惊讶的样子:“哎,还真是!”
徐义生:“……”
算了,女孩子爱美一点也好,天知道他每天都在发愁,生怕自己把小兔崽子养得太糙太男孩子气,都到这个年纪了还一点不知道收拾自己。
徐晚星再一次抵达巷口时,刚好五点整。
乔野听见她的脚步声,擡头一看,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徐晚星难得穿漂亮一次,平日里是校服加身,外面加的外套也多是普普通通的运动服。并且,因为家境拮据,她换来换去也就那么几件,异常男孩子气。
可今日,她扎了一束马尾,刘海天然带了点卷,松散地落在光洁的额头上。
她皮肤白,浅灰色的卫衣套了件米色大衣,看上去一下子脱离了江湖气,笑嘻嘻站在眼前,像极了春日里初绽的一朵花。
“久等了啊,学霸。”徐晚星一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乔野顿了顿,说:“不久,我也刚到。”
闻言,徐晚星也愣了愣。
不对呀,明明十来分钟之前就到了,怎么说刚到呢?
她张了张嘴,很不开窍地想反问他,还好人情世故不够,但智商勉强能凑。话出口的前一秒,她猛地打住,意识到了什么。
冷漠疏离的表象之下,刻薄话不断,但其实他一直有他独特的方式表达好意。比如说第一次从龙泉山上载她回家,比如把书换回来,比如一边骂她一边送她去诊所,又比如那份助力良多的笔记。
再比如说,明明已经等了十来分钟了,却还云淡风轻说刚到。
徐晚星多看他两眼,行吧,这怎么还越看越顺眼了。
“吃什么?”
“炸鸡怎么样?”
乔野一顿:“不是要吃贵的吗,还越贵越好?”
徐晚星理直气壮地说:“那是昨天的想法,今天的想法是吃肉,越多越好。”
“……”
所以她是在家没肉吃,被老徐刻薄了吗?
乔野说:“之前我在市中心试过一家餐厅,就去那吧。”
“贵吗?”徐晚星忧心忡忡。
乔野好整以暇看着她,说:“肉多,管够。”
徐晚星:“……”
不是,你真的误解我了,学霸。
误解她的乔学霸带她一起坐公交车去了市中心。
蓉城的老旧与繁华,在这一片核心地段完美融合。老城区的疮痍与陈旧被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掩映其中,于快节奏的都市生活里,烟火气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那家餐厅就在大慈寺旁,三进小院,窗明几净。
小院门口的服务生礼貌询问:“请问有预定吗?”
乔野点头,报上手机号。
徐晚星一愣:“哎,原来你早订好了?”
跟在服务生身后往里走时,乔野回头看她,还是似笑非笑的一句:“放心吧,肉管够。”
“……”
不是,这个梗还能不能过去了?
这间神奇的餐厅,提供了中西餐结合的美味料理。
服务生先送了两杯晶莹剔透的柚子水来,然后递上两份菜单。
徐晚星在打开菜单的第一秒,吧嗒一声合上,瞪圆了眼睛盯着对面的人。
乔野被这么火辣辣的视线盯着,也擡起头来:“?”
下一秒,徐晚星开始拉他胳膊:“走了走了,换一家!”
“为什么换?”他一头雾水。
对面的小矮个还在拼命拉他衣袖,“太贵了太贵了,我他妈拿了你的笔记还手软着,这要再吃一顿天价大餐,这张嘴还要不要了?手软嘴也软,以后岂不是要给你做牛做马?”
乔野:“……”
嘴角一抽,他把小矮个摁回座位,“大胆吃,我不缺牛马。”
“真的太,贵,了!”她从来没吃过一道菜三位数的饭,徐晚星心有余悸地揪住他的袖口,淡定不起来,“我爸说了,谁的钱不是钱,哪能因为羊毛出在别人身上,就尽情薅?”
乔野实在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徐晚星,你们家说话都这样吗?”
徐晚星一顿,狐疑地眯起眼来:“什么意思?”
这狗东西好不了两天,又要开始人身攻击了吗?
她在别的方面或许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在自尊这方面,尤其是涉及到老徐时,尤为敏感。如果乔野真说出什么不尊敬老徐的话来,她会当场翻脸。
可乔野的回答也出人意料。
他说:“放心,不是坏话。你爸爸很好。”
徐晚星一愣,翻了个白眼:“废话,我爸爸当然很好。但是你吹我爸也没用!这地方太贵了,我还不起这个人情。”
“你是怕复赛或者决赛输了,我也让你请我来这种地方吃饭?”
“才不是。”徐晚星的表情很严肃,“不管下次谁输谁赢,朋友之间本来就该你来我往,才不能让你一个人付出。今天你请吃饭,下次我也该付出点心意。”
乔野靠在椅背上,指尖敲了敲菜单:“上次在你家,你请我吃过饭了,忘了吗?”
“那和这个怎么能比?”
“你都说是朋友了,心意相当就够了,谈钱多伤感情?”他三言两语化解难题。
徐晚星撇撇嘴,嘀咕:“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对比起来,我宁可伤感情。”
话是这么说,还是心惊胆战坐了回去,握拳在心里说:我只点最便宜的菜!
然而在乔野的关照下,她那两道最便宜的菜后又追加了两份价值不菲的。乔野替她点了一份牛排,因为她说过想吃肉。
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可牛排入口时,又觉得舌头都在尖叫。
怎么可以这么美味!!!
徐晚星泪眼婆娑地望着那份牛排,生涩地动手切着,一边往嘴里送还一边感动地说:“我会记得你的。”
乔野咳嗽一声,佯装不在意地拿起水杯:“一顿饭而已,不用这么认真。”
“不是,我在跟我的牛说话。”徐晚星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感慨万千,“这种地方,以后我估计也不怎么来。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和我的绝世牛排相识一场,当然要好好道个别了。”
“……”
乔野正在喝水,一口没稳住,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拿起了餐巾堵在嘴边,这才没有出现高空喷泉现象。
对面的徐晚星也眼疾手快,在他有喷水迹象的第一秒,伸手护住自己的牛排,生怕它被玷污。
乔野:可以,相识不到五分钟的牛排,地位比他这个朋友还崇高了。货真价实的塑料友情。
他面无表情抽走她面前的牛排,说:“一人一半,别吃独食。”
“喂,我从来没见过请客的和客人抢吃的!”
“所以我今天让你开开眼界。”
“不是,你少切点!那么大一块你也不怕噎着你!喂喂,我来帮你!”
“不需要,我一个人能行。”
“不,你不行——”
服务生站在一旁恭候客人的指示,目瞪口呆看着两人对着一盘牛肉展开了争夺战,嘴角不断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