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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独立日 卷二 独立日 第四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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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吃到一半,被不速之客打断。

    于小珊从隔壁宿舍冲出来,原本要擡手敲门,谁知门没关严,刚一碰到,竟自己开了,她踉踉跄跄扑进来,差点没摔一跤。

    ——时序避嫌,但凡宿舍里有客在,门素来都只虚掩。

    看清屋内光景,于小珊愣了下,虽也有心问你俩大半夜在这儿吃啥呢,但着实火烧眉毛。

    “怎么了?”

    她心急火燎一把拉起时序,“还吃?四郎拥金跑了!”

    就在刚才,生活老师凌晨起夜,忽然发现有间宿舍没关门,大喇喇开着,直觉哪里不对。

    晚上十点,熄灯号子一响,所有小鸡崽都被赶上床睡觉,那时她打着手电一间一间照过去,临走前明明将门都关好了。

    怎么会有门开着?

    生活老师又一次打开手电,进屋检查,屋内四张床,八个人,两两睡一处。可手电来回扫了好几遍,只有七个身影。

    心头猛的一跳。

    是去上厕所了?

    她问小孩:“还有个人呢?”

    小孩们迷迷糊糊睁开眼,都说不知道。

    生活老师顾不上许多,快步往楼下厕所冲去,可里里外外男厕女厕都找过了,没人!

    最后回到宿舍,把孩子们全都叫醒,一个一个清点……

    “四郎拥金呢?!”

    孩子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说不知道。

    换个人还好说,偏偏是四郎拥金,这几日关于他拉裤兜的流言已经无人不知。生活老师顿觉大事不妙,一通电话打给于小珊。

    时序火速赶往宿舍,站在小小的屋子里,扫了一眼七个蔫巴巴的小孩,回头时眉心起火,“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找我?”

    生活老师讪讪的,“想着叫上于老师一块儿找找,把小孩找回来就行了,没必要惊动您……”

    时序深呼吸,不是算这账的时候。他开始仔仔细细盘问小孩,四郎拥金上哪去了,回答还是不知道。

    “睡前他在干什么?”

    小孩们你看我我看你,只顾着摇头。

    一个宿舍八个人,四个高年级,四个低年级——这法子是他想的,学校人手不够,只能大孩子带小孩子。

    大的三个嘴里问不出话,时序便单独把低年级的四个叫出来。

    起初孩子不敢说,时序轻描淡写一句“说出来了就跟你们没关系,不说就连坐,谁也别想躲得过”,几个小崽子就有点慌了。

    他们都怕时序,他一虎着脸,他们就发抖,更别提此刻目光如炬,仿佛要生吃了他们。

    威压之下,二年级的小孩先哭出来,操着不利索的汉语,磕磕巴巴讲述了几个高年级的小孩笑话四郎拥金的事,除了起外号、口头嘲笑,这几天睡前还变本加厉,开始动手扯他裤子。

    四郎拥金拼命反抗,往往要接受一顿嘲讽,然后才不了了之。

    今晚睡下后,生活老师一走,不知谁放了个屁,他们又开始起哄,说好臭,一定有人拉屎了,非要四郎拥金把裤子脱了,让大家检查。

    四郎拥金当然不肯,遂发生了肢体冲突。几个小的不敢动,只敢围观,大的三个硬是两人摁住他,另外那个上手扒裤子。

    子虚乌有的事,当然不可能发现什么,裤子上干干净净。高年级的手一松,放开四郎拥金,也把裤子扔还给他,大家笑作一团,只说“还好今天没有四郎拥屎”。

    连日以来的嘲笑令四郎拥金不堪重负,眼下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地跳起来,一脚踹在扒裤子那人的小腿上,踹得人猛地躬身抱住脚,龇牙咧嘴。

    理所当然,四个高年级打架了。四郎拥金瘦得跟竹竿一样,又是以一敌三,怎么可能打得过?鼻血都给打出来了,最后捂着脸跑了。

    怎么办?

    宿舍里的小孩你看我我看你,都挺懵。

    高年级的说:“怕什么?有本事他今晚别回来。”

    “万一他去告老师怎么办?”

    “是他先动手的,告老师也不是我们的错!”

    “就是,我们这儿七个人呢,老师不会听他的一面之词,只要咬死了是他动手打人,我们只是正当防卫!”

    说着,几个高年级的还恐吓低年级的,“听到没?老师要问起来,都给我照实说!”

    当然,孩子们也的确照实说了,就是说太多,把四郎拥金动手前的事也一股脑交代了。

    时序把现场交给生活老师,又把顿珠等人都从床上叫起来,“四下找找,看他躲哪了。”

    自己去调监控。

    大半夜的,学校兵荒马乱。

    二十分钟后,老师们齐聚在办公室,里里外外把学校翻了个遍,没找着人。

    时序这头,祝今夏跟着,两人把监控翻来覆去检查过了,最后一次看见四郎拥金的身影是在宿舍楼下,他从楼上跑下来,一路哭着跑出了宿舍楼,却并没有出现在操场或走廊的监控里。

    监控有死角。

    门卫大叔也被叫来了,表示大门一直紧锁,三米高呢,小孩不可能翻得出去。何况那门年久失修,一碰就嘎吱响,真有人翻门,他不可能不被吵醒。

    事情陷入僵局,大家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时序当机立断:“继续找。于小珊,扎荣,你们去宿舍挨个找,看他有没有躲在别的屋子里。”

    “顿珠,西津,教学楼再找一遍。”

    “你俩去食堂和操场。”

    安排完了,自己拿起车钥匙,扭头往外走。

    祝今夏追出去,“那我呢?”

    “你回去睡觉。”

    她匪夷所思,“出这么大事,人人都在忙,我能睡得着?”

    时序眉头紧锁,脚下未停,“那你看着办,陪他们找吧。”

    他大步流星走到摩托旁,人刚骑上去,后座一沉,有人跟着坐上来。

    “你干什么?”

    “我跟你一起。”

    时序这会儿正火大,“前几天还躲得找不着人,这会儿倒是主动跟来了。”

    他呵斥她,“该干嘛干嘛去,晚上气温低,穿这身是怕自己冻不死?”

    “就好像你穿的比我多?”

    他俩一个衬衣,一个长T,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

    他是回宿舍就开始做面,她是以为去他宿舍说几句话就走,谁也没多穿,这会儿火烧眉毛,也没工夫回去添衣服。

    “我俩能一样?”时序不耐烦了,“我——”

    “都什么节骨眼了,还有闲心和我扯皮?”祝今夏比他更不耐烦,“再晚点,小孩出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时序面沉似水,跟这黑压压的天一样,回头阴森森和她对峙,偏也不见她害怕。

    她重重推他一把,“你到底走不走的?”

    时序咬咬牙,猛地发动机车,后座的人因惯性朝后倒去,下意识抱住他的腰,像抱住块硬邦邦的石头,硬得硌手,烫得惊心。

    轰鸣声划破黑夜,摩托像离弦的箭,飞驰在公路上。那双手又飞快松开,触电似的,转而揪住他的衣角。

    这会儿祝今夏后悔也来不及了。

    夜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把头发也吹得七零八落。

    得,洗完头还觉得自己是神仙姐姐,长发飘飘,这会儿只能是梅超风。

    她在后座一边喝冷风,一边大喊:“我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

    他不理她。

    “我是不是说了,小孩子是玻璃心,让你多关注一下四郎拥金?”

    “……”

    “时序,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在后座扯着嗓子批评他。冷不丁一个急刹,时序停在公路旁,祝今夏又被惯性往前一摔,扑通磕在他背上,眼冒金星。

    “……你故意的!”

    时序冷着脸跳下车,来到江边的一处空地,四下张望,无果,复又转身回来。

    祝今夏看了眼湍急的江流,又看眼时序晦暗不明的脸色,收起了挖苦的话。

    两人骑着摩托继续沿途搜寻。

    入夜气温奇低,山风呼啸,祝今夏一边睁大眼睛来回扫荡路上,一边瑟缩着试图将整个人都躲进时序身后。

    可惜风太狡猾,四面八方涌来,挡也挡不住。

    时序察觉到后座的人在发抖,说话时还有牙齿打颤的声音,再一次下车时,忽然解开纽扣,把衬衣脱下来,朝她脑门上一扔。

    “穿好。”

    冷不丁被衣服蒙住眼睛,视线全无,却加强了其它五感,铺天盖地都是男人的气味——淡淡的烟草味,奔波一天后算不得好闻的汗味,还有若有似无的薄荷气息——落水那天他把夹克脱给她时,她也曾闻到这个味道。

    她一度猜测是洗衣液的味道还是沐浴露的香气,却不得而知。

    祝今夏有片刻失神。

    她是不易出汗的体质,也不喜别人大汗淋漓。

    读书时一起做值日,干同样的活,人家满头大汗,而她却整洁干净,所以总被笑话说偷懒、不用心。其实不是,她只是不爱跟出汗的人凑太近,所以离得远远的,各干各。

    夏天陪祖母买菜归来,祖母鼻尖额头都是汗,回头一看,小姑娘清清爽爽。

    “你怎么不出汗啊?”祖母拉着她的手,擦了把自己的额头,“你看看我,满头大汗的。”

    祝今夏急忙缩回手来,扭头冲进厕所,打着香皂一遍遍洗手。

    “怎么,你连奶奶的汗水都嫌弃啊?”

    跟是谁没有关系,祝今夏只是单纯排斥汗水,排斥体味,本能反应。

    后来和卫城在一起,男性似乎天生比女性易出汗,同睡一张床,他总能睡得床单被子湿漉漉的,活像蒸桑拿,索性一人盖一床被子。甚至,祝今夏会龟毛地要求他不许裸睡,把睡衣穿上,免得打湿床品。

    卫城总说她毛病多。

    然而如今站在风里,她一边手忙脚乱把衬衣拉下来,扔回去说“臭死了,谁要穿啊”,一边慢半拍意识到,她似乎并不排斥那个味道。

    虽然一晃而过,稍纵即逝,但也该避之不及的,照她的臭毛病,此刻应该恨不能原地跳进江里洗个澡,搓掉身上一层皮。

    可是没有。

    那阵气息带来的只有忽然狂野的心跳。

    时序很快把衣服又塞了回来,抖开,披上,还不容拒绝地把顶上两颗扣子也系好了。

    虽然动作凶狠到近乎要勒死她,嘴上也是毫不留情的一句“既然要跟着来,就得听我的,冻死在外面算什么”,但祝今夏看着他低垂的眼睛,和眼睛下方睫毛留下的颤动阴影,心知肚明他若擡起头来,眼底大概仍是一片敞亮的温柔。

    衬衣给她,时序身上仅剩一件贴身穿的黑T。

    和他冷冰冰的声音不同,衬衣上还残留着截然相反的体温,很好地挡住了四下涌来的风。

    “那你要是冻死了怎么办?”

    “咱俩就非得死一个是吧?”他没好气,长腿一迈,又跨上摩托,“上车!”

    惦记四郎拥金,祝今夏也没空多想了,重新爬上后座。

    风还是一样,冷,硬,无情。她低下头来,还是如先前一样拉住时序的衣角,疏离而安全的距离。奇怪,明明衬衣也是薄薄一件,却好像忽然不冷了。

    他们行进在一线天狭长的山谷里,四周是巍峨青山,黑魆魆的,只有车灯照亮前路一小块巴掌大的天地。某个瞬间,祝今夏分不清快慢,竟产生了错觉,仿佛他们在提着灯笼缓慢前行。

    风声呼啸着掠过耳畔,竟比城市更喧嚣。可灯红酒绿只会叫人觉得吵嚷,眼前的喧嚣却是另一种寂静。

    是天地之间只剩下两个路人。

    她擡起头来,看见山尖有半轮清透的圆月,月下流云浮动,如转瞬即逝的光阴。

    明明是兵荒马乱的夜,心下却忽然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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