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课了,三人都没课,齐聚在时序宿舍,实属难得。
顿珠问祝今夏,最近都不见人影,今天怎么心血来潮又蹭茶几来了。
祝今夏回头看了眼刚进屋的时序,没好说,这不是没来得及走吗?
时序是回来加班的,人坐在茶几前,手边是厚厚一摞文件。
祝今夏就没见他闲下来过。
一个不拿工资的代校长,成天连点个人生活都没有。学生能下课,老师会下班,可时序仿佛机器人一样不知疲倦,24小时都在运转。
他和身边人都不一样,从不玩手机,也不看短视频。偶尔祝今夏蹭客厅时,会看见他坐在卧室的电脑前。
透过虚掩的门,她好奇张望,看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格式眼熟。
多打量几眼,愣住。
他在看国外的核心期刊。
那一刻祝今夏才后知后觉,没有所谓的东山再起,因为山从来都在那里,只是蛰伏。
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他从没放弃过曾经的理想。
兄长加班,顿珠便自觉扛起了做饭的大旗。祝今夏钻进厨房,借口帮顿珠打下手,不和工作狂面对面。
时序也不说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为了躲他,连厨房都肯进了,他也算功德无量。
耳边传来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你盐是不是放太多了?”
“没事,都是我哥买的,不心疼。”
“花他的钱齁死我俩,我看也没这必要。”
“多扒拉两口饭,齁不死啦。”
时序:“……”
“要不我来和面吧?”
“不用,你们女孩子力气小,和面是个力气活,交给我们男人。”
“我力气挺大的。”
“得了吧,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跟我比力气大?”
“……”祝今夏顿了顿,“不是,主要是你指甲缝里有泥,我怕吃了不卫生……”
顿珠:“……”
祝今夏:“去洗手。”
顿珠:“有句话叫做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祝今夏:“洗手。”
今晚吃牛肉面,山里土生土长的牦牛肉,中午就卤上,到这会儿已然香气四溢。
顿珠洗完手回来,掀开锅盖,感叹以往这种好东西就只有逢年过节才吃得上。
“我哥就是区别待遇,自从你来了,饭菜的丰盛程度就跟每天都在过年似的。我上一次吃卤牛肉,还要追溯到去年生日。”顿珠掰着指头算账,“以前你没来的时候,他也不管我早饭,你一来——”
赶在他把话题发散下去之前,祝今夏打岔。
“你们这过生日也吃长寿面?”
“难道不是全国都这样?”
“我奶奶每年也给我做寿面。”祝今夏笑。
时序人就在客厅,为了防止顿珠乱说话,她干脆把话题接了过来。
巴蜀人很少做面食,家里常备的也是挂面,烧开水,五分钟就能煮好一碗。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起,绵水市成了重工业大市,坐拥整个西南地区的铁道机车厂,那时候无数北方的技术工人也被分配到了这里。
“我爸妈也曾经是机车厂的工人。”
南来北往的,一锅乱炖,北方来的人自然而然就把做面食的技术也带进了家属区。
“那时候父母要上班,我奶奶就来照顾我的一日三餐。跟着小区里的阿姨们,她学会了做包子,抻面条,后来每年我过生日,都会给我做寿面。”
川渝人吃兔,奶奶爱做兔子面。兔子红烧了,配麻麻辣辣的佐料,淋上半碗在白生生的面条上。配菜是小白菜,奶奶管它叫瓢儿白,锅里涮一下,脆生生、绿油油的。
“最后是点睛之笔,我奶奶的独门秘籍,绝不外传的那一种,叫火爆筒。”
“火爆筒?”
“其实就是炒辣椒圈。把二荆条切成拇指大小的圈,放进锅里炒得焦焦的,要看得见虎皮。然后放醋,越酸越好。最后装进小碗里,就面条吃。”
祝今夏还在描述:“一口面,一口麻辣鲜香的兔子,一根爽口的小白菜,再嚼两粒酸溜溜、火辣辣的火爆筒——哎,你嘴角这啥?”
顿珠吸溜一下,把嘴边的口水吞回去。
客厅里的人放下资料,扫了眼厨房,心道不是独门秘籍,绝不外传吗,一个随口就问,一个张口便说,这算哪门子的独门秘籍?
里间的闲聊还在继续。
“你生日是多久啊,祝老师?”
祝今夏笑,“你忘了我叫什么名字?”
顿珠一愣,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夏天出生的,才叫今夏啊!”
他蠢蠢欲动,“那你生日是过了还是没到啊?今年吃到兔子面了没?”
祝今夏笑笑,说:“没有。不过不要紧,已经有些年头没吃到了。”
先是出门念书,鲜少在家过生日。后来是老人家上了年纪,参加夕阳红旅行团去张家界时,摔了一跤,双手都骨折了,养好后就不太能和面了。
在顿珠的惋惜声里,她揉了揉傻小子的脑袋,手里的面粉雪花似的将他染成少年白。
她没忍住扑哧一笑,“一碗面而已,四川还愁吃不上兔子面啊?”
“那也不是奶奶做的。”
祝今夏一顿,“是,再好吃也不是那个味道了。”
客厅里的人还在看资料,闻言,擡眼望厨房,只看见一抹怅然若失的笑。
晚上,于小珊收到时序的消息。
“你把支教老师的资料放在哪个柜子里了?”
于小珊已经躺下玩手机了,忽然被校长抽问,又紧张地爬起来。
“都在资料室啊。”
时序站在资料室里,擡眼平静地看着整整三排大铁柜。
“具体几号柜?”
于小珊:“啊,每次打出来了都放在当时常用的柜子里,所以几年下来,有的在这个抽屉,有的在那个抽屉……”
越说越心虚,主打一个随机开盲盒。
片刻后。
时序还是问出口了:“祝今夏的在哪里?”
他很快拿到了祝今夏参与彩虹计划时投递的简历。
视线落在生日那一栏,日期居然是……
后天?
时序一怔,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今天做面条,她会不经意间想起祖母做的寿面。
原来近在咫尺。
——
距离生日还剩13小时。
祝今夏从教室里走出来,低头看见微信上三条未读消息。
袁风问她:“变形计参加得怎么样啊?”
“之前还说你满29,这回咱不吃生日蛋糕了,让哥带你感受一下都市成年人是怎么庆祝生日的,结果人都跑没影了。”
“所以今年生日怎么过?”
祝今夏回复:“不过。”
不过——
祝今夏:“都市成年人都怎么过生日的?”
袁风:“智者不入爱河,成年人洗脚按摩。哥带你去做大保健!”
祝今夏:“滚。”
袁风在那头嘎嘎直笑,最后问她:“距离三十岁只差临门一脚,有何感想?”
感想?
祝今夏擡头,葱郁的山林之上,天际如一条湛蓝的银河,漫向远方。
良久。
“没什么感想,只知道前二十八年都按部就班,第二十九年不想这么过了。”
以及——
“想吃面,奶奶做的兔子面。”
——
中午吃饭时,宿舍里只有顿珠在。
起初以为时序还在加班,直到顿珠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祝今夏后知后觉,“就两副?”
“我哥去县城办事了,要晚上才回来。”
祝今夏心道正好,躲这么几天也累了,干个饭都跟打仗似的,今天终于能细嚼慢咽了。
她难得伸展开来,坐姿都更舒坦了。
就是对面那小子怎么跟嘴角抽筋似的?
“你在傻乐什么?”
“这不是看你吃得香,高兴吗?前几天都是匆匆忙忙扒拉两口就走。”顿珠捧着碗,笑出两排小白牙,马尾在脑后摇摇晃晃,“难得我哥不在,就我俩吃饭,你是不是也觉得饭菜更香了?”
“……”
“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
传说中的二人世界嘛。
祝今夏放下筷子平静地说:“你要是能跟你哥一起消失,那就更好了。”
顿珠:“……”
小心脏啪的一声碎成了渣。
一整天,学校里都有人找时序。
顿珠统一回答:“去县城办事了。”
下午,隔壁学校的校长也翻山越岭跑来找人,“你们校长呢?”
“去县城办事了。”还是那个回答。
“办啥事啊?”
“我哪知道。他说是急事。”
对方一把拉住顿珠的手,“算了,人不在无所谓,他那州考资料呢?借我抄抄!上面突然通知,明天突击检查,我们几所学校都没弄出来,他肯定弄完了!”
等到顿珠从时序的办公桌上翻翻找找,拿出州考资料——
“哈哈哈,他果然都做完了!还得是咱时序啊,靠谱!”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临时抱佛脚的校长,看起来也和学生没什么两样。
而被找了一天的时序,天黑才回到学校,风尘仆仆。
他摘下头盔,撸了两把被压扁的头发,又从摩托后座解开绳子,拎了两袋东西回宿舍。
走的时候天光大亮,此刻却已万籁俱寂,学生们都在宿舍歇下了。
半路上遇见端着盆子去水池洗漱的于小珊,打着哈欠问:“校长,这么晚才回来啊?”
“嗯。”
“事儿都办完了吗?”
时序笑笑,看了眼手里沉甸甸的两袋东西,又嗯了一声。
于小珊也瞧见了,“手里拿的什么啊?”
时序顿了顿,说:“工资。”
“哈?”于小珊兴奋起来,“什么工资?谁的工资?”
时序没回答,只简短问了下今日教学状况,得知一切井然,放下心来。
回到宿舍,他径直往厨房走,取出袋子里现杀的兔子泡水,又捞出一把油亮亮的小白菜,挑拣菜叶。
镇上没兔子卖,要买只能去县城,去晚了还买不到。
兔子要腌制、红烧,和面也需要时间,前后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一碗兔子面才做好。
时序给祝今夏发消息:“在哪?”
对面回复:“宿舍。”
下一句:“你回来了?”
时序:“嗯。”
时序:“方便现在来我宿舍一趟?”
这么一路端着面过去,路上容易撞见人。
祝今夏:“有什么事吗?”
时序:“有。”
答了跟没答一样。
祝今夏又别扭上了,下意识拒绝:“太晚了,你要不直接微信上说吧,或者不着急的话,我们明天再说。”
时序:“很急。”
祝今夏:……
她慢吞吞回了句“就来”,披上外套出门。今晚烧水洗过头,头发还湿漉漉披在肩上,夜风一吹还挺凉,她忍不住缩缩脖子。
一路都在想他能有什么事。
走进楼道,起初没灯,打开手机照光,无意中看见时间,11:47。
她忽然意识到,距离二十九岁只剩下十三分钟。
擡眼已是三楼,铁门就在眼前,她步伐太轻,声控灯又不算灵敏,没被她吵醒。祝今夏就这么站在漆黑一片的楼道里,不知为何,迟迟没敲门。
恍惚间想起了很多有关生日的场景。
11:48。
小时候总盼着生日,哪有小孩不喜欢蛋糕的呢?
父母走得早,他们在世时是如何给她过生日的,祝今夏已经记不清了。但她记得祖母每年会为她过两个生日——阴历做寿面,阳历吃生日蛋糕。理由是,阴历是咱们中国人的算法,阳历是国际公历嘛,当然要国际化。
11:49。
照料再悉心,总有难以企及之处,比如祖母仅靠退休金抚养她,哪怕学校学费全免,政府有贫困资助,生活上也难免捉襟见肘。
看着别的家长拎着好几层大的蛋糕来班里,小寿星戴着皇冠众星捧月,全班孩子齐唱生日歌,祝今夏也满怀歆羡。
她的蛋糕总是很小,上面没有冰淇淋和巧克力。
她做梦都想拥有同桌女生收到的芭比娃娃、小熊公仔,可早熟的她知道,那只小小的水果蛋糕已经让祖母破费不已。
11:50。
九岁那年,祝今夏大声许愿,希望能拥有一条公主裙。
那个年代流行蓬蓬的白纱裙,丝绸缎带的蝴蝶结掐腰,再拿上一根仙女棒,戴上廉价的塑料皇冠,每个女孩子都能成为公主。
可是隔天,祖母从童装店里买回裙子,上面没有白纱,也没有蝴蝶结。
那是一条普通的棉布裙,虽然样式可爱,颜色漂亮,但——
“我不要这条!我要公主裙!”
祖母说:“这裙子透气,穿着舒服,夏天穿多凉快啊!”
“我要公主裙!”
“奶奶看了,那些纱裙硬邦邦的,料子不好,穿着也不舒服,还没弹性,等明年你长高了就穿不下了。”
“我只要公主裙!”
“今夏——”
“我就要公主裙!就要!就要!”
可惜最后,祝今夏也没等来她的公主裙。
祝奶奶是爱她的,但一则念及孩子身边没有父母,她身为唯一的长辈,必须担负起慈母严父两种职责,不能无限溺爱;二则经济实在有限,那个年代,一条好点的公主裙也要四五百,够祖孙俩吃上一个月了。
她狠下心肠。
“今夏,你能不能懂点事?你以为你是哪家公主吗?”
她说,如果不是我,你已经是个孤儿了。
她说,祖母年纪大,不比其他父母之于小孩,能陪你那么多年,等到我走了,你还能依靠谁。
你必须付出比别人多的努力,才能过上别人已经拥有的人生。
你得用功读书。
你一定要出人头地。
所以最后不仅没有公主裙,九岁的祝今夏也第一次明白,她从来都不是公主,也做不成公主。
11:55。
小升初,祝今夏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市里最好的中学,最好的实验班。
可地方小,关系户也多,机车厂干部子女不计其数。
特权的第一次展现便是,班委无需竞选,竟由老师叫上几个学生去办公室,你一言我一语便分配完毕。
祝今夏是以第一名的身份考进来的,捡了个漏,被分配为无人想要的宣传委员,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而无人问津有无人问津的道理,宣传委员这个职位,听起来像是班委里看饮水机、坐冷板凳的,却偏偏负责每周一次的黑板报。
干最多的活儿,得最少的关注度。
她唯一的存在感便是,每周一班会时,班主任会在台上提一句:“大家回头看看这期的板报,宣传委员辛苦了。”
稀稀拉拉不太走心的掌声里,无人得知每个人去楼空的周五,她是如何熬到天黑,吃一嘴粉笔灰,最后锁门离开的。
十三岁生日那天,恰好是个周五,祝今夏在黑板角落里一笔一划写下:HappyBirthday!
隔天,被班主任勒令擦掉。
11:58
后来她果然成为家属区里“别人家的孩子”,“出人头地”了。
卫城买来她童年梦寐以求的公仔,堆满半个房间,虽然最后它们都在角落里吃灰。
每年生日,卫城会买同一个牌子的礼物送她,因他偏爱“一生只送一人”的标语。可惜那个品牌盛产永生花,由于缺乏实用性,最后都免不了和公仔一起吃灰的命运。
除了礼物,他们也会吃顿大餐,看一场时下热门的电影,然后回到家中。
——卫城钻进书房,继续和好友一起每日开黑;而祝今回到次卧,继续看书、写论文。
除了晚餐比平时贵一点,餐桌上多一只谁也不会多碰,往往剩下大半的蛋糕,生日其实和上个周末抑或下个周末并无二致。
很奇怪,生日过得越发隆重,但似乎失去了乐趣。
就好像童年买不起的公仔和蛋糕,成年后再拥有,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11:59。
还有一分钟。
眨眼人生已过三分之一,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祝今夏思绪翻涌,最后发觉那么多年生日,怀念的竟然是童年物质匮乏时,祖母亲手做的面条,以及蛋糕上廉价的奶油在嘴里半天化不开却又甜腻腻的滋味。
那个年代,拥有的极少,所以样样都显得珍贵。
她低头笑笑,心道还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这年头就算花高价,估计也买不到那种蛋糕了。
正琢磨着,手机忽然振动了两下。
时序发消息来催促了。
铁门不隔音,屋内屋外,振动声清晰可闻。
时序都准备端面送上门去了,闻声一顿,拉开门——
12点整。
他拉开门,也拉开了她二十九岁的序章。
祝今夏擡眼,眼里有一晃而过的怔忡,她好像很久没见过时序了,明明每天都见面,但视线总在游走,不敢停留。
他还穿着早上出门时的灰衬衫,大概是骑摩托去县城办事,在车上坐太久,衣角都压起褶了,皱巴巴的。
头发被头盔压得东倒西歪,他该剪头了,眼睛都快被细碎的刘海遮住,却还是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明明奔波一天,满脸倦意,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祝今夏一愣,又一次发现,她总能看见时序眼里的笑意。
——哪怕他嘴角都没弯一下。
——哪怕那点笑意若有似无,转瞬即逝。
她想问你在笑什么,出口却是,“什么味道?”
头顶的灯泡瓦数不高,勉为其难撑起一室昏黄。逼仄的屋子里弥漫着混合的味道,有酸溜溜的醋味,冲击鼻腔的辣味,红烧肉的香味……
越过时序,祝今夏猛地往茶几上看去。
然后一怔。
她拨开时序,走到桌前。
面碗里,色泽浓郁的兔肉铺了大半碗,油亮亮的小白菜在汤里飘摇。
旁边还有一只小碗,指甲盖大小的辣椒圈炒得焦香,辣味与醋味碰撞在一起,光是闻着都口齿生津。
祝今夏怔怔地看着它们,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吃?”
她擡起头来,看见时序不知何时走到对面,回身拿了双筷子递给她。
她张了张嘴,“……这是什么?”
“工资。”
“什么工资?”
“你支教一场,也没收入,就当我给你发工资。”
“……”
祝今夏想问你知道互联网渣男吧,转两块五的红包表达爱意的那种。
拿一碗面发工资的,当她乞丐吗?
可她低头看着那碗面,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她只知道上一秒还在肖想的童年,这一秒竟在眼前。
“还不吃,面要坨了。”
祝今夏慢了半拍,接过筷子坐下来。
时序又想起什么,说了句稍等,起身进厨房,再出来时,忽然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
小屋顿时陷入黑暗。
祝今夏回头,只看见一支点燃的蜡烛,蜡烛后是那双若隐若现的眼睛,像天边朦胧的月。
“县城里没什么好的蛋糕店,现做又需要时间,怕来不及,所以买了现成的,多少是个意思。”
他把蛋糕送至她身前。
“生日快乐,祝今夏。”
离得近了,能看见蛋糕上廉价的罐头水果,是黄桃。
巧了,童年祖母买的蛋糕上也是黄桃。
那蛋糕的角落里有一块巧克力,上面写着HappyBirthday,无端叫人想起曾几何时,黑板一角,某个宣传委员于黄昏时分一笔一划写上的小字。
祝今夏呆呆地看着蛋糕,看着晃动的火焰之下,蜡烛在融化,眼泪似的往下坠。
耳边是男人的笑——
“再不许愿,蜡烛要燃尽了,老板小气,就给了这一支。”
“确定不是你抠,只舍得买一支?”
她也跟着低声笑,双手合十。再睁眼,吹灭烛火。
时序起身开灯,回头祝今夏已经在吃面了,脑袋都快埋进碗里。
“你饿死鬼投胎啊?”他问,“顿珠今天没做饭?”
她不说话,只顾着吃。
起初时序以为她饿极了,直到某一刻,看见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下巴坠进碗里,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心跳一滞。
垂于桌下的手动了动,良久,握紧又松开。他不再说话,只隔着一张茶几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