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降临,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曲珍见状不妙,拔腿就溜。
“你俩慢慢喝啊,我去招呼客人了!”
没一会儿,前台又有人来送酒,还是一打纯生。大概是时序脸色不佳,这回曲珍离得远远的,只在柜台后面对祝今夏比口型道:“我请。”
祝今夏笑笑,回过头来看见时序,笑不出来了。
她不笑了,时序倒是笑了:“喝得很高兴?”
“……”
祝今夏莫名其妙想起个段子,冷不丁问:“你知道笑容守恒定律吗?”
“没有。怎么?”
“根据笑容守恒定律,笑容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个人的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脸上。”
“……”
时序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祝今夏叹气,叫了声校长——她很少这么称呼时序。
“我承认从身份上说,你算我领导。”
……顶多算半个,她又不是中心校的正式老师。
“但现在已经出了校门,你是不是不用这么,军事化管理了?”
……就是在学校里,也用不着这样。
“你是校长,我是老师,我们之间只有工作的上下级关系,涉及私人生活领域,你是不是不应该像管学生一样管着我?”
明明是他不讲道理,她居然还能这么讲道理,祝今夏在心里叹了口气。
时序反问:“万一出事了呢?”
“万一出事了也跟你没有关系。我是成年人,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时序看着那张脸,那双喝完酒后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睛,也无声地叹口气。
“是,你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是祝今夏,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人跑来山里,对环境不够了解,也缺乏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如果放任不管,你出事了我也会自责?”
“可我知道自己酒量,不可能给自己喝醉。”
“那万一酒里有东西呢?”
“……”
“万一有人图你好看,就算你没喝醉也要来骚扰你呢?”
“……”
祝今夏下意识看桌上喝空的酒罐,三瓶。三瓶尿啤就能喝到毫无还手之力?不应该啊……
她话锋一转,“欸,你觉得我好看?”
时序面无表情,没被她带偏。
祝今夏只好放弃,回到正题,“那我就报警。”
“且不说山里警力分散,出个事故,人都凉了警察还到不了,何况这是藏区……”
喝多了酒的人不太明白什么叫点到即止,等了等,没等到下文,只好自己追问,“藏区怎么了?”
时序:“……”
时序:“藏区,说好听点是团结,说难听点是排外。你是外来人,就算出了事,也不会有人护着你,顶多息事宁人。如果真闹出乱子来,这叫民族问题,帽子就太大了,所以不会有人替你讨公道。”
他把话往大了说,祝今夏更反应不过来了。
这都民族问题了,她还怎么辩论啊?绞尽脑汁只想出一句——
“你不是在应酬吗?”
不是说要陪领导喝酒,给中心校挣两套电子设备?
时序气笑了,敢情刚才这么一大通话都白说了,她连自己为什么脚踩风火轮赶来都不知道。
可看看空的啤酒罐,再看看她面颊泛红,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睛,他只能无声叹气。
这一晚上叹的气,比他这一年叹的都多。
“还喝什么喝?”他抠开一罐啤酒,嗤笑,“那边的领导没这边重要,当然是紧着更重要的了。”
祝今夏下意识拿起自己这罐,“说什么呢,你才是领导——”
“我不是,你是。”时序一饮而尽,捏扁酒罐,扔在桌边,“你是我领导。”
说完这句,他把她手里的酒拿过来,又是一饮而尽。
祝今夏眼睛都睁大了,指指一旁,“还有这么多酒,你抢我的干嘛?”
“都说是领导了。你见过哪个领导喝酒的?我替你喝。”
“……”
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
祝今夏的脑子有点不够使了。
时序坐在对面,酒精微微上头,原本一肚子火,看她这幅努力沉思却沉思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模样,火气又莫名没了。
天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来的。
一整天的会开得人头昏脑涨,看无能之人身居高位夸夸其谈,看稍有职权者趾高气昂只手遮天。然后是酒局,说言不由衷的话,看觥筹交错的人,听大放厥词的屁。
要不是知道山里这套,要不是看旺叔这么一路过来,要不是中心校还有一百七十四张嘴,时序已经撂摊子走人了。
两套电子设备而已,上头的人擡擡手,指缝里就能砸下来不知道多少台,他们偏不松口。
时序去年就申请了,申请驳回。
今年又申请,还是驳回。
后来他干脆一个月申请一次,到上周为止,仍是驳回。
附近山头的小学也申请了,还是在他之后,人家就拿到了。倒不是人校长比他时序牛逼多少,事实上人家就高中学历,就胜在一点好,藏族。
在这里,出身决定一切。
时序喝了一杯,没用。
两杯,没用。
半瓶白酒下去了,还是不松口。
席间,他心里烦躁,隔壁牛咱镇小学的校长和他相熟,递了支烟来,“兄弟,行不行啊?这么喝是不是有点不要命了?出去抽根烟。”
听到这,祝今夏没忍住插嘴:“你会抽烟?”
“会,但不抽。”时序靠在沙发上,笑笑,“初中那会儿到了叛逆期,偷偷学抽烟,给旺叔知道,差点没打断我的腿。”
“旺叔会打人?”
“打,怎么不打?边打边说,黄金条条出好人,但凡他有口气在,我敢抽烟就往死里打。”
所以牛咱镇的校长也不是真要他抽烟,找个借口拉他出去歇歇罢了。
“兄弟,何必受这气呢。”对方拍拍他的肩膀,“电子设备而已,没有就没有呗,又不是不能上课。”
时序不说话。
有了电子设备才能上网课,中心校的师资力量主打一个没有力量,小孩的视野已经很窄了,他只想多开一扇窗。
“算了吧,没可能的,你看不出来呢?那几位就是给咱气受,你以为你喝酒他们就会松口?”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就是喝死了他们也不会松口,只会高高兴兴把中心校撤了。”
刘校长也是汉族,之前还在县城的局里干事。上一任州教育局局长是汉人,提拔了一群自己的班子,他也在其中。可惜这一任是藏族,上台第一件事:换掉所有旧臣,不能换掉的就发配边疆,启用自己人。
这不,刘校长也被发配到“边陲小镇”当校长了。
牛咱镇也没有电子设备,可触摸屏,网络设施,啥也没有。
可能是前后落差太大,刘校长心灰意冷,已经躺平认命了,所以苦口婆心劝时序。
时序原本就一肚子火,给他一盆凉水浇下来,更是烦躁。不想听,对方又是一片好意,他耐着性子打开手机,转移注意力。
好巧不巧,刚好刷到祝今夏的朋友圈。
前面几张照片还正常,最后一张居然是酒吧,面前还摆了一打酒,眼看着已经喝了三罐了。
时序不敢多留,一通电话,立马风风火火赶了来,好在县城小,百米冲刺转过半条街也就到了。
“上一回跑这么快,还是读书那会儿跑八百米。那回是为了一等奖,一双球鞋。”
“那这回呢?”
“这回?”时序瞥她一眼,“这回是为了阻止你上社会新闻头条。”
祝今夏也不反驳,抱着酒瓶子哈哈大笑。
时序皱眉,“你这什么酒量,三杯倒?”
祝今夏打了个嗝,“胡说,我酒量好着呢。”
“那你站起来走两步。”
她听话地站起来,铆足劲想走直线,愣是走成了标准的S型。
时序嗤笑:“这叫酒量好?”
“……”祝今夏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怪老刘面馆的面太难吃了,我就吃了两口,等于是空腹喝酒,换你你也醉!”
她坐下来揉肚子,显然是胃不舒服。
时序:“空腹还敢喝酒,该。”
他擡手叫来服务员,问酒馆里有什么小吃。
答:牦牛肉干。两百一份。
祝今夏吓一跳,连连摆手说不吃,时序没搭理她,让人上了一盘。
“真不要,太贵了!”
时序没理会她接二连三的推辞,拿了条牛肉干闻闻,笑:“尝尝,这是真牦牛肉做的。”
“……”
“吃吧,垫垫肚子,免得胃疼。”
“……”
见人不动,时序把盘子推她面前,“花我两百,不吃浪费了。”
是了,时校长最讨厌有人浪费食物。
祝今夏不说话,盯着盘子看半天,拿了一条塞嘴里,肉质又干又硬,还带有浓烈的腥味。
她皱眉,说什么鬼东西,还两百一盘。骂归骂,到底没吐出来,还是努力咀嚼,咽了下去。
时序心情欠佳,她看出来了,电子设备没讨到,还讨了一肚子气受。想了想,祝今夏说:“你要不再喝点酒?”
桌上这么多呢,虽然曲珍说送给她,但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占人便宜。
“我请。”
时序拿了罐纯生,放手里掂掂,说这罐酒放超市里,两块五,到了酒吧,二十五。
祝今夏:“我不差钱。”
时序笑笑,“也是。”
“你不是在北京待了那么多年吗,你差钱?”她明知顾问。
“差。差了太多年,节约惯了。”
都说由奢入俭难,可时序从未奢侈过。在北京的那些年里,工资是高,但也几乎尽数寄给了旺叔。那时候旺叔的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不仅看顾着中心校,家里还养了一群嗷嗷待哺的孤儿,顿珠也是其一。
地科院包吃包住,还有交通补助,对时序来说已经能很好地活下去。
山里人人都穷,人人都抠,没人会问他为什么。
但祝今夏问。她不止问了,还听得很认真。
起初只是她问了,他就答,可话匣子一打开,就像潘多拉的魔盒。
时序说了两件事。
八岁那年,母亲带他来了宜波乡。
她是外来人,不知从哪打听到了中心校,得知校长自掏腰包资助孤儿,就带着时序上门求助,连哭带求,最后旺叔破格收了他这个汉族插班生。
时序没有学籍,也没有身份证明,学校虽然不收学费,但餐食住宿早有定额,他没法住校。于是母亲在附近的村镇租了个沿街的小破屋,又买了辆不知几手的摩托车,开起来叮铃哐啷就跟要散架似的。
她白天在镇上打工,晚上去学校接时序,时序的三餐都跟旺叔一起吃。
这样持续了大概半年时间,终于有一天,送时序上学后,女人留了只信封给门卫,托他交给旺叔,人就消失了。
信封里装了八百块钱,除此之外,还有张字条,字条上就一句话:你是个好人,孩子就交给你了。
没有署名,也没有给儿子的只言片语,那个女人凭空从时序的人生里消失了。
旺叔是个藏族汉子,粗糙了一辈子,四面八方打听了半个多月,没找着人。村镇上的出租屋人去楼空,找到她工作的地方去,才发现是家灯红酒绿的歌舞厅,据说女人每晚在那唱歌,兼职陪酒,勉强糊口。
老板说:“看她瘦的那个样子,跟骷髅似的,喝几瓶酒就在厕所吐得昏天暗地,我哪敢用她?万一喝死了,那我不是赔大了?”
女人被解雇已有一周,她在村镇上来来回回地问,可一来没有一技之长,二来小地方工作岗位早已饱和,她始终没找到工作。
连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养孩子?干脆一走了之。
旺叔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回学校面对这个被抛弃的小孩,没辙,钱和字条都给时序看了,末了摇摇头,说:“只能留下来了,凑合过吧。”
于是时序就在校长宿舍里住了下来。
那时候旺叔还抱有一点幻想,说不定女人安顿下来,生活不那么窘迫时,还会回山里接小孩。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能说丢就丢?
在那之前,他先替她养着吧,不过多一张嘴而已。
但时序不这样想,即便那时候他才九岁大,他也知道母亲不会回来了。
最后一天送他上学时,女人替他穿上了前一天在镇上买的新衣服、新鞋,甚至为他背上了崭新的书包。他们在镇口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母亲还温柔地问他喝不喝牛奶,吃不吃鸡蛋。
最后她亲手为他剥好鸡蛋,小口喂他吃完。
对时序来说,这些其他小孩司空见惯的东西,亲子之间再寻常不过的互动,其实很奢侈,它们出现在他人生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所以在得知母亲离开后,他忽然间明白了那个反常的早晨从何而来,它是母亲留下的一场美梦。
梦只有一次,梦都会醒。
时序来不及悲伤,因为还有更多迫在眉睫的烦恼。
母亲留下的信封里有八百块钱,但八百块养不大一个小孩——时序虽然年纪小,也算得清这笔账,每天都在担心是不是八百块用光,旺叔就不要他了。
“所以肉不敢多吃,衣服不敢换新,生怕钱用光了。”时序喝了口酒,想起当年的自己,也觉得好笑。
其实早就用光了。
祝今夏忽然就想起了顿珠的话。
——旺叔不曾亏待过他,顿顿管饱,可时序只吃白米饭,肉是一块也不沾。
——青春期窜个子,旺叔带他去买新衣服,时序死活不干,补丁打了一个又一个,缝缝补补又三年。
——铅笔不曾短了他,可他硬是收集同学用剩的铅笔头,接长了继续用。
那些过往原来都有迹可循。顿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怔怔地听着逐渐严丝合缝的往事,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什么时候知道旺叔不会把你扔掉的?”
“很快。第二年他找了些木板来,给我敲敲打打做了张小木床,就摆在他床边。你知道的,校长宿舍那么小,卧室放张床、摆只衣柜,就什么都放不下了。为了能塞下我的床,他把自己的衣柜拆了,衣服都用纸箱堆在床下。”
“那第一年你睡哪的?”
“客厅。我那时候年纪小——”顿了顿,时序有些难堪地笑笑,“怕黑,怕鬼,晚上老做噩梦,总在半夜哭醒。后来他就动了心思,把我挪进卧室一块儿睡。”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旺叔不会扔下他不管。
后来学了数学,他又是个天才,很快就琢磨清楚那八百块早已花得一干二净,可旺叔从没提过。
“既然知道他不会丢下你,你还那么节约?”
“因为旺叔比我还节约。”时序平静地说,“打从我记事起,他就没有买过新衣服。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不像我年纪小,会长个子,他早就长定了,衣服也不用换了。”
堂堂一个校长,念完大学回乡建设,却比老师们过得还苦。
山里的老师少有编制,大部分读出来的人都选择走出大山,不会留下。山里招不到人,只好面向社会招老师,于是学校里除了少部分正规军,更多人其实高中都没毕业。他们经过潦草的考试就进学校了,只要能认字,能算数,能把文盲教成半文盲,就算完成了小学的教学任务。
没编制的老师们工资极低,大多是附近山头的人。而旺叔明明拿着校长的工资,却过得比他们还要苦。
说这话时,时序的视线停留在手里空掉的酒罐上,声音也没有太大起伏。
可祝今夏却从他紧握酒罐,略微发白的指节上看出端倪。
她没有说话,慢慢地拿起一瓶新的,啪嗒一声,替他打开易拉罐,轻轻摆在他手边,然后抽出他手里捏得有些变形的罐子。
时序接过酒罐,讲了第二个故事。
在他八岁以前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母亲是个歌女。那时候城里时兴夜总会,母亲不红,就是个镶边的,一整晚整晚地唱,唱到嗓子沙哑,喝到人事不省,哇哇大吐,才能换来一张票子。
但夜总会有规定,小费都是夜总会的,跟她没半点关系。
他不知道父亲是谁,打小在一个又一个场子间辗转长大,往往面孔还没认全,就又换地方了。幸运的是,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们无一例外都对他很好,但大多时候都醉醺醺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谁知道呢,也许是喝多了,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母亲有时候清醒,会记得他没吃饭,给几块钱让他去街上买点什么,自己解决。有时候喝醉了,就把他抛到九霄云外,又或者她自己都忘记了人是要吃饭的。
还有些时候喝狠了,直接醉的人事不省,时序试过摇醒她,却发现她连他是谁都不认得。
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时序变得格外珍惜粮食。
“你恨她吗?”
“恨过。”时序说的轻松,“恨她捞偏门,恨她生了我又不管我,恨她要丢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地方,偏偏丢到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来。”
心酸往事被他说成黑色幽默。
“可是很多年后才明白,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操蛋,你压根没得选。”
不是好人就有好报,否则旺叔这样好的人,又为什么会得阿兹海默?
“路不是她选的。她也不想。”
时序慢慢地回溯,手里的那罐酒又见底了。
“后来我才想起来,八岁那年带我进山,她应该是病了,短短半年,瘦得只剩骨架……”
怎么会不生病呢?打从他记事起,她就没有一天是清醒的,唱歌,陪酒,有时候甚至不知宿在哪里。
那样混乱的生活,能长命百岁才怪。
最后是一声淡笑,“所以也不恨了,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又做什么花大力气去记恨?”
祝今夏坐在对面,怔怔地看着他,想安慰,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想起什么。
“你养过猫吗?”
“自己都养不活,养什么猫?”
“……”
祝今夏:“我听说家养的猫对主人有感情,到了临死的时候,会找个角落躲起来,不让主人知道自己即将离世……”
时序知道她的意思,却反问:“你拿我妈跟猫比?”
祝今夏赶紧分辩,辩到一半,看他笑了,才反应过来,这人故意找茬。想板起脸骂他两句,可这会儿时序在她眼里就是没人疼爱的小可怜,哪还狠得下心骂。
他厌恶酒。不喜灯红酒绿。
但为了给小孩申请电子设备,他该喝喝,该敬敬。眼下坐在对面陪她喝着劣质啤酒,说偶尔为之。
他吝啬。
从不乱花钱。
可自打她来支教,他该花不该花的都没有吝惜过。
这一刻,祝今夏忽然想起曾经在接受师范课程时听老师说:教育的本质是什么?是育人。
你给什么样的光,就会长出什么样的树。如果你的光微弱又黯淡,树也会矮小又瘦弱。只有当你足够强大,树才会茁壮成长,亭亭如盖。
而今她终于完全明白这话的含义了,因为哪怕素未谋面,她也从时序的身上看到了旺叔的影子。
那束光该是何等耀眼,才会长出这样一棵树。
她很想见见旺叔,想知道更多关于时序,关于中心校的细微末节,最好夜再长些,酒再多些,他喝得再慢些,说得更多些。
她有无数的问题,可最后竟然一个也没提,他说到哪,她就听到哪。
台上的歌手还在唱歌,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夜已深,还有什么人
让你这样醒着数伤痕。
为何临睡前会想要留一盏灯,
你若不肯说,我就不问。
你若不肯说,我就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