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骏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上次真去举报了算命大师吗?那个大师以前还被人请去了南日县。”
商陆回:“嗯,举报了。”
谢骏笑了一声:“没用的,对不对?我们这是什么地方,天妃娘娘早已经有了官方身份证,可以坐飞机和动车呢,每年我们还要包场请神佛看电影、喝奶茶,行啦,大师的话,听听就算啦。”
商陆又继续保持沉默。
忧伤的情绪是会蔓延的,谢骏也有点悲伤了。
他说自己穷,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本质上并不是玩笑,他目前这个诊所只能养得起他自己,虽然他不怕穷,但他不能让漫漫跟他一起穷。
“漫漫住别墅里。”谢骏说。
“漫漫长得好看。”商陆说。
“漫漫是小公主。”谢骏叹气。
“漫漫认真、努力、优秀。”商陆叹气。
“漫漫……”谢骏意识到不对劲,他转过头,警告商陆不许再提起漫漫,“你是有妇之夫,要有为人夫的操守,不应该老提起其他女孩子,小心我和小鱼告状。”
商陆却问他:“你觉得,夏桑渔听了会吃醋吗?”
这个问题很突兀,谢骏都觉得有些陌生,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好像没见过桑渔吃醋的样子,他堂哥以前也有和其他女生走得近的时候,但桑渔就没在意过。
谢骏犹豫了下,回答道:“小鱼是个很有自己想法和计划的女孩。”
所以,给他的印象就是,当桑渔想恋爱的时候,他堂哥出现了,她接受了,就完美地谈了一场在她规划里的恋爱;当她厌烦了,想独身了,就甩了他堂哥,回来山洲工作。
谢骏托着腮,转头盯着他的好兄弟,问道:“你们领证,是你提出来的吧。小鱼去年听家里安排,相了几次亲,你赶上了她想结婚的时候……”
商陆抿着唇,垂眸不讲话。
谢骏找补:“我的意思是,你们很有缘分,人和人相处就讲究一个缘分,没有缘分你当初怎么认识小鱼,怎么和我成为好朋友呢?别伤心了,眼泪擦擦,别让人笑话……”
商陆也很真诚:“你也是,擦擦泪,追不到漫漫也没什么的。”
难兄难弟双双叹气,一起坐在板凳上,两手托腮,手肘搭在膝盖上,望着远方。
……
桑渔和夏阿嬷的关系很一般,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过年那会,她每年的惯例都是给夏阿嬷1000块红包。
张榕为此生了好多次气。
这次夏阿嬷摔断了腿,在医院躺着,桑渔一家人去看阿嬷,张榕还忍不住念叨:“你阿嬷就不是个好人,两次月子都没照顾我,我连个豆皮鸡蛋汤都没喝到,偏心你们大伯,不就是他家生了个儿子吗!夏桑渔你也是傻,你给她1000块,人家会记得你好吗?转头第二天就拿这钱买了一堆东西去你大爸家里。”
夏正坤开着车,方向盘一打,就火大:“你这些事要说多久?你现在这么对我妈,是不是也想小鱼她们以后那样对你?”
“我对小鱼多好,可你妈呢?如果不是我子宫都摘了,要休养,我能同意你们把孩子寄养吗?你问问你妈,当初她是不是想把小鱼拿去送人?这是我女儿!”
夏桑纯听不下去:“妈,爸爸在开车,别打扰他。你总是这些事翻来覆去讲,那最后不是没送走夏桑渔吗?她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她语气不耐烦:“阿嬷跟我关系也很好啊,我女的,她只是单纯不喜欢夏桑渔。”
夏桑渔懒得辩解,她一下班就被拉去医院,现在很困。
她给阿嬷红包,只是因为阿嬷老了,她不在乎阿嬷以前做过什么事了,她们每次吵架,提起的这些事情,不论为了是贬低她还是心疼她,都让她很烦躁,因为一次又一次地揭开她的伤疤,提醒她,她就是没人要。
张榕只说:“我和小鱼不去医院了,我实在没办法吞下这口气,小鱼刚回家,寸头,你妈好狠心的心,哪有给女孩子剃寸头的。”
夏正坤从后视镜看向了桑渔:“你不去?”
桑纯在副驾驶座回头,一脸无语:“真不孝顺,阿嬷好歹养过你,她受伤了,你连看望都不去。”
桑渔神情冷漠:“嗯,我不去。”
夏正坤脸色铁青:“我看今天谁敢不去,你们俩要是不去,就跳车吧,你们大伯一家人早到了。”
桑渔笑了一下,很漫不经心地开口道:“爸爸,就像我接受了你偏心夏桑纯的事实一样,你也应该接受,你是不被阿嬷偏心的那个人,阿嬷根本就不爱你,不在乎你,你就是把她接回家奉养,她都不会同意的。”
夏正坤青筋暴起,猛踩了一下油门,好像要带一车人同归于尽,夏桑渔面无表情:“你最好能让我们都死掉,27年前我就该死。”
但夏桑纯和张榕都很害怕,脸色苍白,紧紧地拽着安全带,在夏桑纯的惊呼声中,夏正坤才慢慢地降低车速。
旁边的车开着车窗骂他们,夏正坤气不过,也骂了回去,骂来骂去都是侮辱她们这几个坐车上的女的,就这样一起骂到了医院的停车场。
隔壁车的司机光头大叔下来。
夏桑渔一把打开车门,下车:“你有完没完?你去报警找交警拖走我爸的车,会不会?你除了骂这些脏话还会什么?你家只有女的?你吵架不搬出你爸你叔你阿公?你只会‘老几’,会不会骂‘连乃’?不会你就打开你的裤裆看看!”
她边说边拿出手机,像是打通了报警电话:“你好,山洲医院门口有人涉嫌危险驾驶……”
足够吓得两个司机都来抢她手机了。
谢久贺今日也是来看夏阿嬷的,他远远地就看见了桑渔,走近了发现对面那个光头要抢小鱼的手机。
他连忙几个大步过去,一把抓住光头男的手腕。
光头大叔确保夏桑渔没报警,这才问谢久贺:“你谁啊?”
大叔还很气:“你一家四口人不够,还喊了你男朋友过来?”
夏桑渔皱眉,语气冷淡:“我结婚了,我有老公。”
大叔好像听不懂,嘴巴张成鸡蛋那般大小:“我就说你一个小小年纪阿妹糕,讲脏话这么狠这么随便,原来你有老公还有男朋友。”
夏桑纯笑得很大声。
张榕也有点不自在:“小鱼,你是女孩子,还年轻,怎么说这些难听话?”
夏桑渔没吭声,这次是真的拨出了电话。
商陆掏出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的“老婆”二字,他接起来,声音温和:“小鱼,怎么了?”
“老公,你在忙吗?”
这矫揉造作的声音,商陆沉默了下。
“老公,你怎么不说话呀?老公,我在这边被人欺负啦,老公,你快过来呀,老公,我在山洲医院露天停车场A2区,老公,我等你。”
商陆轻咳一声:“老公来了。”
因为语调没把握好,公字还破音了。
谢骏看着他,嘴巴张了又张,只说:“我就知道,伤心的最终只有我。”
商陆已经骑上他的小电驴走了,谢骏在后面大喊:“人家开四个轮子救老婆是霸总,你骑电动两轮像鬼火,不然我的桑塔纳借你啊!你要被我堂哥辗轧了!”
商陆只挥了挥手,他到医院的时候,事情早已经解决完了。
桑渔喊他来,只是因为看到了谢久贺,她不想商陆误会,谢久贺是她的前任,他和阿嬷关系很好,阿嬷受伤,他来医院探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商陆有知情权。
桑渔在一楼接他,她已经把戒指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换在了手上。
等两人握住了手,商陆才察觉到,他看了一眼她无名指上的钻戒,轻轻地摩挲着,笑了下。
桑渔说:“谢久贺也在,我阿嬷摔倒了,他来看她。”
“我知道了。”
两人进了电梯,桑渔靠在他的手臂上,对于她来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她说她今天的工作。
“古坊那边有节目组和明星,录制综艺,听说还是挺有名的明星的。”
“那你也会出镜吗?”
“嗯,但不多,就是环保和古建筑的主题,糖糖这次很幸运,电视台派她去负责交接,她能做她喜欢的节目了。”
商陆语气平直:“那刚刚怎么了?”
桑渔不想把负面情绪传达给他,唇角弯了弯:“就是和我有关的那些事啊,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和我阿嬷,在电影院,你还记得么?然后我家就天天为这些事拌嘴,我今天正好脾气不太好。”
“不喜欢,以后我们就不来了。”
“你会觉得我不孝顺吗?”桑渔仰头看他。
“怎么会?”商陆轻笑,正好电梯到了,他握着她的手,走了出去,“孝顺这个词听起来就很荒诞,我阿公常常骂我不孝,但他一个人在山洲生活,也从不把我爸和姑姑困在他身边,姑姑好几次都想照顾他,说要尽孝,阿公却嫌弃,他觉得孝顺就只是一种责任,他养孩子,又不是只为了责任,他是用爱把我们养大的。”
桑渔眨眨眼,保持怀疑态度:“商阿公真的说过吗?”
这根本就不像他的语气。
商陆笑意更深:“好吧,是我说的,不过,是我从阿公身上学来的,他给孩子、孙子的是爱,那我们回给他的,自然也是爱,爱可比孝顺好太多了。”
桑渔想到从小到大阿公对她的帮助,想笑,却又有点泪意,多遗憾,亲人是不能自己选择的,又多幸运,她可以自己选择亲人。
商阿公和明君姑姑。
“我之前没想过你会回来,但我都想好了,等阿公年纪再大一些,我在山洲还可以照顾他,陪着他,至少让他有个伴。”
商陆先是说:“谢谢你。”
然后又皱眉道:“不过,你确定不是想蹭阿公的养老金和房子,他可是个不缺钱的老头。”
桑渔偷偷告诉他:“阿公之前的确这么说过,在你没回来之前,可惜了,我跟你结婚了,亏大了。”
商陆故意停下脚步,掐着她的脸颊,桑渔笑着抱住他。
谢久贺从病房里出来倒水,看到这样的画面,不是没有遗憾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放不下,换一种说法,他之前也没有放下,更没有拿起,怎么说呢?他人生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和桑渔有关,就算分开之后,他也念着她,这种状态持续很久了,他还是喜欢她,从一开始明目张胆地占有,到后面默默地喜欢。
他有点不太知道,她结婚了,他怎么做才叫放下。
她和商陆结婚是因为合适,因为喜欢,还是因为爱?夏桑渔会喜欢很多人。
商陆看见了谢久贺,他又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隐隐的叹息。
这是桑渔的过去,但不可否认,他会介意,他当初仿佛自虐一样,到处看他们恋爱的痕迹,也是自己犯贱。
不过这个谢律师更贱,知法犯法,要是谢骏在,就会问:“犯的什么法呀?”
“婚姻法啊。”商牙医在心里默默回答。
谢久贺笑:“我刚要去给阿嬷打水。”
展示贤惠是吧。
商陆不动声色地抢过谢久贺手中的水壶,微微笑:“这怎么能麻烦你呢?我是孙女婿,该我来的,真是辛苦你了,你就坐着吧。”
就这么刚好,他的戒指就正对着谢久贺。谢久贺还保持着微笑:“小鱼,听说你参加了古建筑节目的录制,好巧,我也会上这个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