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渔脱下婚纱,和商阿公他们走出婚纱店,还没走远,老板已经在后面招手跺脚了:“哎呀,回来回来,亏本卖你了!商牙医!就当给你孙子、孙媳妇走礼了。”
商阿公露出微笑,付完账,他收好钱包,走出店的时候,脸上还有点遗憾和后悔:“这老板也太干脆了,刚刚杀价应该再狠一点。”
商陆说:“这是结婚,不是结仇。”
商阿公瞥了他一眼:“你这么大方怎么不自己出钱买?”
商陆算了下:“这只是婚礼的红色主纱,还需要中式红色晨袍、中式龙凤褂、红色敬酒服,我研究了下,敬酒服一般是真丝丝绒的或绸缎的,如果你和我爸愿意出钱的话,我们还可以在山洲大酒店办个西式的婚礼,需要酒店敬酒服、白色主纱、晨袍、外拍婚纱,提前谢谢你了阿公,我真的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孙子,生在我们牙医世家,是我的荣幸……”
商阿公装作没听到,悠哉地哼着歌,背着手往前走。
商陆拉着桑渔的手,跟上他,笑道:“好吧,阿公,租也行的。”
“我聋了,别叫我。”
“阿公。”
“断绝关系了。”
“阿公……”
“养老钱都给你要不要?”
“阿公……”
“回去找你爸要钱!”
“不是,你那个开了……”
商阿公一愣。
桑渔听到这话,连忙抢着补充:“是鞋带,他说你鞋带开了,阿公,我帮你绑鞋带。”
生怕晚了一点,商阿公就会跟她当时一样去看裤裆拉链了。
商陆察觉到两道愤怒的视线,来自他老婆和他阿公,明明遭人嫌弃,但他为什么总忍不住想笑。
婚礼的最终日期,定在八月底,处暑。
三月初,桑渔开始了她的新项目,一个正在开发的古村落的文化景区环保项目,古村落又临近山洲湾,而在山洲湾可以看到蓝眼泪,连带着还有个古厝民宿的酒店污水处理项目。
张榕做了三角糕和海蛎饼,桑渔被刚炸好的海蛎饼烫得轻轻地嘶了口气,张榕好笑:“慢点吃。”
夏桑纯说她要减肥,不吃这些恶心的东西。
张榕说:“你肥这样,还减肥,有用吗?”
夏桑纯:“有你这样做妈妈的吗?你每次都打压我,我自卑就是因为你。”
张榕不肯反思自己:“那桑渔呢?她少挨骂了吗?她现在不是一样好好的,有工作,还嫁了个很不错的老公。”
“不错个什么啊?订完婚、领完证,都嫁出去,还天天住家里,真不要脸,那个商陆爸爸也看不上她。”
张榕放下长筷子,皱眉:“你嘴巴是真毒。”
“没你毒。”
“等婚礼办完再住一起,你懂什么!”
“八月的婚礼,热死她。”
张榕懒得理夏桑纯,只说:“那是个黄道吉日,而且,先立业再成家,人家商陆很用心地准备了婚礼,八月商陆要先考试呢,多好。”她转头吩咐夏桑渔,“等会我炸完这些,你给商家送去一份。”
桑渔点点头,吃得两手油腻腻的,她站起来要去洗手。
正在泡代餐粉的夏桑纯露出嫌恶的表情,抖了下肩膀:“你八月要办婚礼,还不减肥?吃得肥头大耳的,到时候你就是山洲最丑陋的新娘,让人笑话。”
桑渔立马转了方向,油腻的手直接掐在夏桑纯的脸上,再顺着她的脖子抹,最后抓乱了她刚洗完的头发,把油都擦在她头发上。
夏桑纯忍不住大叫:“夏桑渔!!”
“怎么了?”夏桑渔微微弯着眼睛,“好吃吗?肥猪。我对你手下留情了,都没擦你衣服上。”
夏桑纯生气:“你明明是不想让你妈洗衣服。”
“你妈对你多好,还给40岁的女儿洗衣服。”
“她对我可不好。”
张榕早习惯了姐妹俩的拌嘴,前段时间夏桑纯搬出去了,没她在家里发疯,还有点不习惯。
桑渔洗完手,听到夏桑纯还在笑她结婚不控制饮食,张榕都被煽动了,担忧道:“小鱼,要不还是减下肥?别吃这么多了。”
夏桑纯拉到了同谋,一脸得意。
夏桑渔只好掏出她的绝招,一张夏桑纯大夏天穿着短睡裤躺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薯片,美滋滋地笑出了双下巴的照片,照片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的两根白嫩嫩大象腿,两坨肥肉摊着。
“你偷拍我?”夏桑纯头发都气炸了。
“不是我,是你妈偷拍的,她为你的肥胖担忧呢。”夏桑渔语气悠然。
“妈!!”炮火转移。
张榕立马抓起扫把,转身就回厨房,只说:“行了,别闹了,该减肥减肥,该吃吃。”
桑渔端了一盆刚出锅的海蛎饼下楼去诊所,卤味店的方姨笑道:“又从娘家给你婆家送吃的啊?”
姚阿婆打开了一锅煎包,招呼道:“小鱼,来拿点煎包去吃。”
“不用了,阿婆。”
姚阿婆有些感慨:“可真快,总觉得她还是个小不点,光着脚被赶出家门,在大街上可怜巴巴地走着,现在都已经结婚了。”
蔡阿叔笑:“商陆多好,条件好,人也好,大家都是一条街的,楼上楼下的,这可太好了。”
桑渔小跑进诊所,诊所里还在装修,她跟装修师傅们打了招呼,往小客厅走,也没人在,二楼有说话和钢琴的声音。
她把饭盆放在餐桌上,就往二楼走,走到一半,听出是商陆和明扬叔叔在聊天,隐隐约约还提到了她的名字,她想了想,还是悄悄地下楼回家了。
事实上,商陆和商明扬没聊什么有营养的东西。
商明扬眼睛瞧着电视,皱着眉数落他儿子:“你马上要考试了,你不去诊所,不去学习,不去出诊,你在这边弹什么钢琴啊?”
“找找手感,结婚的时候我要弹琴。”
“你婚礼还有好几个月。”
商陆还在看谱子,随口敷衍:“嗯,我考试也还有几个月。”
商明扬沉默了会,装作不经意地开口:“你婚礼,你妈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说。”
“你没让她早点回来帮你准备婚礼?”他急得坐直了身体。
商陆满不在意:“我妈有她的生活,我要尊重她的想法,婚礼有你、有阿公,还有明君姑姑和我准备,已经够了。”
商明扬:“你让小鱼去催你妈妈早点回来,做婆婆的……”
商陆再重复一遍:“我妈有她的生活。”
商明扬面如死灰:“你妈……你妈又有男朋友了?!”
商陆随手弹了几个音,然后停下来,转身去看他的老父亲,一副悲伤难过得恨不得去世的模样。
他说:“她现在没有。”
商明扬又能活了。
商陆叹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爸,你已经回山洲好长时间了,你手里的项目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每天都看到你家里蹲,实在很担心你。你这样真的很不应该,年过半百的人了,我知道你有努力上进的心,但你目前的表现却是属于躺平状态,爸,为了我完美的婚礼、为了我以后美好的婚后生活,我希望你能更加努力、更加积极地赚钱……”
他话还没说完,商明扬就一把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朝他扔了过去。
“有你这样催爹奋斗的吗?我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弹你的钢琴去吧你……等下,你怎么有两台钢琴?”
“海运回来的。”
“败家子,你妈花的钱吗?”
“不然呢?我是个无业游民,口袋空空,小家有两张嘴等着吃饭呢。”
“那我跟你妈说,我给她报销,哈哈……”
商陆只笑:“对了,新区那边的房子麻烦你不要再过去了,谢谢。”
商明扬没空在意了:“给你给你。”
……
这个周末,商陆和桑渔又回到了他们的小家。
温存过后,商陆抱着桑渔,两人没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彼此,他忽然开口:“夏桑渔,你害怕结婚吗?”
桑渔笑:“我们已经结婚了啊。”
“那你怕不怕?”
“不怕,以前也没什么害怕,我一直把结婚当作人生体验的一种,不过,跟你结婚后,我发现,结婚比我想象得要好得多,和你的亲密也很好,很奇怪,我们的步调这样一致。”
“那就好。”
商陆却有了难以言说的婚礼焦虑症,备婚要准备好多好多东西,他列了很多个表格清单,依旧还是会担心哪里有不足,这是一生一次的婚礼。
他刚和她领证的时候,虽然当下情况不明,但他却有种很踏实很快乐的感觉,现在万事皆宜,他反倒生出了空虚和不真实感。
她也说过,她喜欢他,她很高兴结婚。
但为什么,他无法强烈地感知到呢?
他没有喜欢过别人,没有跟别人恋爱过,不知道其他人的恋爱是不是也会像他这样,越来越贪得无厌,想要的越来越多。
商陆抱紧了桑渔,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她眼下的黑眼圈,没舍得将这种患得患失的焦虑感传递给她。
但他睡不着,再想装平静,心跳声鼓噪个不停。
桑渔趴在他胸口,擡起头,心口微荡,嘴里却说:“商牙医,你的心跳好快好快,又想做了?你现在还年轻,要养生,省着点用,快睡吧,只有累坏的牛。”
商陆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比起做那个,他更想让她的心脏贴着他的心,彼此共震,一直这样抱着她,睁眼就能看见她。
如果X光扫描能看到她的心就好了。
桑渔却见他真的不动,眨眨眼:“你真的不行了?”她往下摸。
商陆气笑了:“那来呗,真点滴不剩,大不了明天补顿生蚝腰子汤。”
桑渔忍着笑,吻住了他的唇,轻轻地描绘着。
商陆微微喘气,掐着她的腰:“夏桑渔,如果我没提回新区的家,你是不是都不会提起,你不想我的,是不是?”
“我已经在吃软饭了,这房子是你的,我怎么开口?”
“什么你的,我的,在法律意义上也早就是我们的了,是我们的共同财产。”
桑渔只能点头答应。
商陆却还要卡着那个点问她:“如果,如果我没回来,没有主动找你,你是不是会跟我绝交一辈子?下一次跟我联系是什么时候,给我发结婚邀请函吗?”
但最害怕这个问题答案的人却是商陆。
他明明鼓起勇气问她,又急急地堵住她的嘴,转移她的注意力。
答案也就无人知晓了。
商陆第二天醒过来,就怪他爸爸,他做早餐的时候发了条消息过去:“亲爱的父亲,您真是个爱挑拨是非的恶毒公公。”
商明扬一头雾水:“我做什么了?我最近什么都没做啊?小鱼生我气了吗?”
“她没生气。”
把商明扬都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骏的诊所里又多了好多只流浪猫狗,商陆走进去,毛毯上滚着的几只猫看了他一眼,又懒洋洋地趴了下去,笼子里的都是客户家的宠物猫狗。
商陆挑眉:“你这是开宠物店了?”
谢骏亲热且用力地抱住他,松开,又锤了他胸口一拳:“好兄弟,捐点钱给我养他们好吗?我快穷死了,最近都不敢去找漫漫了,因为这些小猫咪,囊中稍微有那么点羞涩。”
商陆也穷,建议道:“你要不去求我爸?跟他说,我妈很喜欢你的猫,他手里还是挺有钱的。”
谢骏想起商明扬那张冷漠的、高贵的臭脸:“算了,我不想去的,等下我的小咪还要被他羞辱。”
“你对他有误解,不然你就去当网络乞丐,拍个视频对粉丝卖惨。”
谢骏立马生气了:“他们才不是我的粉丝,他们都是我的互联网朋友,我怎么能利用他们?算了,我省省钱……”他蹲下来,抱起了一只小猫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谈心。”
谢骏眼睛一亮:“我是个医生,找我谈心,也就是要治心理病,对不对,你要付诊费。”
商陆给他亮了亮空空如也、还破了个洞的口袋。
等商陆说完了自己的困惑,谢骏眨眨眼:“你是觉得小鱼没投入?你觉得她没公开你?啥意思啊,她全家人、整条街不都知道你们结婚了吗?你这人小心眼就不应该,你是我朋友,小鱼也是我朋友,想让我跟你一起说她坏话,没门!”
商陆没说话。
谢骏道:“你是说她没发朋友圈吗?她以前的同学们不知道她结婚?”他恍然大悟,却及时捂住嘴。
商陆对标的是他堂哥谢久贺,商陆要是知道,他堂哥今天还去看小鱼的阿嬷……但是阿嬷跟他哥关系本来就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