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荣所乘坐的班机是下午两点半到嘎洒机场的,吴乔阳和江伊坐在警察的身边看那个时段往后的机场监控,摄像头里每一帧都塞满了人,看了不到十分钟,眼睛便发酸、发花。
江伊揉了揉眼睛,吴乔阳见状,说:“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就行。”
“没事,”江伊摇摇头轻笑,“虽然我眼神不好,但好歹是多了一双眼睛。”
从中午十二点看到下午三点多,江伊感到自己眼睛已经出现好几个叠影,这时,警察忽然提高音量,戳戳电脑屏幕,说:“是不是这个?戴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的。”
吴乔阳想听到这话后先是一愣,有些不确信地将脸凑上前,盯着屏幕来回看了半天,才缓慢地点头:“是,是我爸。”
“这一段咱们来回看了三遍才找出来,实在是因为你爸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缘故,太难认了。”警察这句话听着是抱怨,但却让人觉得瞬间松了一口气,“你俩看啊,他从T1出来,然后径直走向了大门。东门的这个摄像头其实已经拍到了侧影,看起来应该是上了辆出租车,但是出租车的车牌被后面出来的人挡住了。就从出机场这段监控来看,你爸不像是被威胁的,从出机场出来,到上车,他的表现都很自然,而且,你看这里!”警察说着,又戳戳屏幕,“他好像在跟什么人打电话。”
“对,是的。”吴乔阳几乎整张脸都要贴在了电脑屏幕上,仔细分辨着监控录像里的每一帧,对着模糊的人影用力点点头,“我爸的手机号是152xxxx7331,能查一下吗?”
“这肯定是要查的。”警察说完打开对讲机说查一下,“通讯台吗?查一下手机号152xxxx7331的近期通话记录。”
“好的,”对讲机里传来温柔的女声,两分钟后,女声再次响起,“昨天下午2点42分,该用户拨打过142xxxx7703的号码,但没有接通;随后用户在3点05分再次拨打,依旧没有接通;3点17分,该用户又一次拨通这个号码,通话时间约一分钟,之后就没有其他信息了。”
“能查到142xxxx7703这个号码的机主吗?”警察问。
等待了片刻,对讲机里传来声音:“这个号码为非法办理,未绑定用户身份信息。”
事情似乎又走到了死胡同。为什么要来?为什么失踪?是被威胁绑架,还是他自己遇到了什么事儿,不得不躲起来?一切都是未知的,甚至连吴乔阳的父亲是不是会受到伤害都不确定,警察也没有办法来立案。
“我们会再调查一下各个路口的监控,看能不能找到你父亲吴建荣乘坐的那辆出租车的信息,”警察对吴乔阳和江伊说,“如果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我们会联系两位。如果你们收到了关于你父亲的消息,或者想起来一些细节,也记得告诉我们。”
“好的。”吴乔阳觉得自己像坠进了冰冷的深潭里,整个人有点发蒙,嘴里说着好,身体却一动没动,依旧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留在这里也不会有更多的收获,江伊轻笑着对吴乔阳说:“我们回去等消息吧。”
“噢……”吴乔阳看向江伊,先是一愣,然后猛地站起身,凳子发出刺耳的声音。江伊伸出手,把差点被吴乔阳带翻的椅子扶住,对警察说:“拜托你们了。”
“拜托了,拜托了。”吴乔阳连着说。
“放心吧。”警察说完便把吴乔阳和江伊送到了外面。
尽管这样说不合适,但江伊看着吴乔阳,总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于强烈了。这当然不是因为江伊冷血,在面对亲人的失踪时,焦虑、烦躁等情绪都是正常的,可在吴乔阳的身上,江伊却感到了他的恐惧,似乎在警察给出调查结果之前,吴乔阳心里已经早早料定了一个令他难以承受的结局。
如果家里早前跟人有结怨,那他为什么不跟警察说?
江伊心中生出一团疑雾。她想知道,吴乔阳此刻到底在害怕什么呢?直截了当地追着问并不是一个好办法,于是江伊摇了摇吴乔阳的胳膊,说:“我们一天没吃饭了,去吃点东西吧。”
“好。”吴乔阳点点头,神色依然游离。
江伊看到了却没有多问,而是拿出手机,打开APP,问道:“你想吃什么呢?”
“随便,”吴乔阳脱口而出,说完后他转头看向江伊,挤出来一个蹩脚的笑容,“都可以,你喜欢吃什么都可以。”
“你挑吧!”江伊把手机递给吴乔阳,想分散他的一些精力。
面对江伊的主动,吴乔阳没有拒绝,他接过手机,潦草地划了两页,指着一家评分还不错的特色餐厅,说:“就这家吧,我大概看了一眼,菜品还挺全的。”
吴乔阳不是赵维桢的性格,他挑饭店的时候不在乎规模大小和菜品是不是齐全,反而喜欢小而精的,比如之前在曼拉那家只卖饵丝的店,还有今天早晨他一定要带着江伊去吃的米粉店。眼下,他这种过于潦草的选择,足以说明他的心里正乱成一团麻,分不出来更多心思放在平时讲究的事情上。
江伊看出来了,却没有点破。她拉着吴乔阳的胳膊,快步向他们的车走过去。
从警局到他们订的那间餐馆开车过去大概有二十分钟,吴乔阳一路上都心不在焉,中间有两次忽然扭头看向江伊,嘴唇动了下,似乎想要说话,但他犹豫了半天,最终也没有开口。
眼下不是饭点,整个餐厅空****的,只有他们一桌客人。江伊点了几道他们家的招牌菜,然后看向吴乔阳说:“别担心,又不是十几年前,现在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摄像头,警察想找个人的话,应该很容易的。”
“山里又没有摄像头,要是他自己跑到山里丢了,警察能怎么着?”吴乔阳鲜少地没有赞同江伊的说法,反驳道,“就比如我们从牛栏村出来的时候碰到那支救援队,开着定位都不一定能找得着人。”
吴乔阳一开口,江伊就听出来了话里的蹊跷,立刻抓着了重点,问:“上山?你爸上山干什么?”
“不是,”吴乔阳摆了下手,“我只是打个比方。”
“你这比方倒是挺具体,”江伊吐槽了一句,接着问,“我刚才在警局见你神色有些不对,你是想到了什么不好跟警察说的事吗?”
听到江伊这样说,吴乔阳敏感地摇摇头,说:“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你放心。”
他重点在强调不是违法犯罪,而不是说有所隐瞒。江伊听到这话,笑道:“那就是的确有事瞒着警察没说啦。”
“也不算隐瞒,其实我说了也没用。”吴乔阳摇摇头,“他们不会信的。”
“什么?”江伊问。
吴乔阳的话似乎已经到嘴边,但犹豫了几秒又吞回去。他没回答江伊,转而抛了个问题过来:“能跟我说说你妈失踪前后的事情吗?就那些谣言,你觉得鬼扯的说法。”
“你觉得,它会和你爸爸的失踪有关系?”江伊大概猜到了吴乔阳艰难憋着没说出口的话,微蹙起眉头问。
吴乔阳知道江伊不信鬼神,自己的这些想法一说出来,肯定是要被她否认。但眼下的情况,他觉得自己简直难受死了。他的脑子里,两个声音在大声争吵着,一个说要相信科学、要相信科学,另一个则在大声嘲笑着科学,因为科学也没法解释!毕竟接触过白玉的人接连遭到不幸,毕竟科学也没帮江伊把她妈找出来。苹果掉到了牛顿头上,于是牛顿发现万有引力,这是科学!但苹果为什么不偏不倚地掉到牛顿头上,这就成了玄学。什么科学,科学的尽头都是玄学!
“对!”吴乔阳实在是忍不住,点头承认了,“我觉得我爸的失踪跟鬼兰的诅咒有关系。而且不仅是我爸失踪,包括你妈失踪、阿玉姐死亡、老村长那个徒弟王尧被杀,还有我们这一路上遇到的巧合事情,可能都跟鬼兰诅咒有关系!”
自己想是一回事儿,真听吴乔阳说出来,那就成了另一回事。一瞬间,江伊只觉得一阵恼火,怒气直攻心头,气着说:“你简直晕了头!你在说什么呀?哪来的什么诅咒?”
“我没有晕头,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吴乔阳提高音量,神色烦躁,声音在空**的饭馆里显得格外突兀,引得几个服务员侧头看过来。
吴乔阳绷着嘴角顿了半分钟,再次开口,虽然音量压下来,但是烦躁的口气丝毫未减:“我只是想也许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被科学解释的,总有些事超过了我们的认知。江伊,不然为什么我们会遇到那么多巧合?老赵中毒,你卷进白家的事情被袭击,我食物过敏,我们一共才出来几天,轮番去医院!这一系列的倒霉事情都有一个核心,那就是鬼兰!”
见到吴乔阳反应这么强烈,江伊决定先退一步,让他缓下来再说,于是说:“好,我当然愿意相信你,但你总要跟我说说你的理由吧?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觉得他们都跟鬼兰诅咒有关系?”
“你记得你去警局前,我给了你一份材料吗?”吴乔阳问江伊。
“嗯。”江伊点头,在离开植物园的办公室前,吴乔阳确实递过来了一份资料,而且强调了一定要她看。但当时江伊看吴乔阳心急火燎的,担心会出事,所以只匆匆地扫了眼,没记住内容,只记得那张纸的角落里用签名写了F03的编号,字迹却不是她母亲的。
看着江伊点头,吴乔阳接着说:“你要是看过那份材料,就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那里面记了关于鬼兰的诅咒……嗯……其实说诅咒,也不完全对。准确来说,应该是巫蛊师的法器。被鬼兰枝叶泡浸泡过的老物件就叫法器,具有诅咒的能力。在巫蛊师手里,他们可以利用法器来控制驱使恶鬼,可一旦普通人接触到了那些法器,就会被法器诅咒,招来厄运。接触过法器的人,先是失魂,然后就会莫名其妙地死亡或者失踪。你想想看,现在我们知道出事的人,你妈、阿玉姐、王尧,还有我爸,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联系,不就是鬼兰吗?不就是那块玉吗?他们前后脚都接触过那东西。”
吴乔阳一脸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