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什么巫蛊、法器诅咒之类的说法在江伊听起来十分鬼扯,但是吴乔阳后面说的几句,她倒是很认同。出事的几个人都被那块可能再也找不到的白玉给联系起来,如果没有诅咒这么一档子事,那又会是什么呢?江伊一时还想不明白。
江伊沉默着,吴乔阳的手机再次响起来,是他妈打来的。
“阳阳,我刚才和你弟弟在警局看到了你爸的监控录像,搞半天,他是自己走的呀!”吴乔阳妈妈的尖锐嗓门从听筒里传出来,语调夸张地说,“他跟我说他是找你去的,结果到了地方又不联系你,给个陌生号码打电话!阳阳,你说你爸该不会是跑到这边来见他那个小情人了吧?哦呦,多少年了还念念不忘呢!”
“妈,你不要胡思乱想。”吴乔阳打断了他妈妈的话。
“是我胡思乱想吗?当年要不是我过去闹了一通,现在公司怎么可能还有你们兄弟俩的事儿,钱都叫小情人卷走了!”提到过去的事情,吴乔阳妈妈简直像根点燃的炮仗,絮絮叨叨、怒气冲冲地骂了半天小三,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跟变戏法一样,又带上了哭腔,“阳阳啊,不怪妈妈的,我现在心里也是乱得很,我既害怕你爸出事,又害怕他跑去会小情人。你说怎么办?”
“警察在调监控找人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吴乔阳太了解他妈,听风就是雨,来点雷声就觉得要天塌下来,实在是不经刺激,所以他没有提起阿玉姐已经死了以及鬼兰的事情,只是烦躁地揉着头发,说,“弟弟不是陪着你了吗?你就安心等消息吧,我这边事多,忙着找人呢,等回头有空再说。”
吴乔阳又应付地回了两声,之后挂掉电话。
“我知道了,”江伊看向吴乔阳说,“刚才我们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我们把人物关系想成了放射性的——也就是说,我们默认是由同一个东西引起了我妈、你爸、阿玉和王尧所有人出事儿。如果是这个角度,那么它就只能是鬼兰,具体来说,就是那块玉。可如果我们能换一个角度,事情或许就不一样了。”
“什么角度?”吴乔阳问。
江伊说:“刚才你妈妈在打电话的时候提起了阿玉姐,我忽然想到,如果我们不把所有的人物关系理解成放射状,而是把它理解成一个链条,那么所有的人也都连起来了。”
“我没懂你的意思。”吴乔阳摇头。
“你知道灰犀牛和黑天鹅吗?”江伊没有直接去解释她的前面一句话,而是提出来两个新的概念。
江伊不是个喜欢玩弄概念的家伙,她既然问自己,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吴乔阳出于对江伊的一贯信任,仔细在脑袋里想了想,说:“这两个词儿,我还真听过!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弟弟提起来过,但是用来形容什么的我不记得了。他和我爸总在饭桌上说点生意上的事儿,我又没兴趣,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黑天鹅事件,说的是一件极其罕见的意外,却在后续造成极大影响的事件。跟它互补的呢,就是灰犀牛事件。它指的是我们寻常就可以看到的,你习以为常但实际上具有巨大的潜在风险的事件。”江伊把两个概念解释完,吴乔阳依旧满脸的迷茫,显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于是,江伊继续解释道:“黑天鹅加灰犀牛,简单来说就是一件突发偶然事件,加上看起来是寻常正常反应,但实际上有风险的事件,从而导致的一连串的连锁事件,然后让你产生了一种好像冥冥之中有诅咒的错觉。”
“我听着有点牵强,感觉你这是为了否认‘诅咒’而强行做出的解释。”吴乔阳显然没吃江伊的一套,他坚定地摇摇脑袋,“退一步来说,就算你说的那些都是对的,那你能告诉我,什么事情是黑天鹅,哪一件事情又是灰犀牛吗?”
吴乔阳不是之前在景辉村遇到的老村长,也不是白晗那个疯子,他是有逻辑、有理智的,所以很难通过一两句话来轻易说服他。并且,他提出的疑问,江伊一时半会的还真解决不了。她也说不清楚哪个是黑天鹅哪个是灰犀牛,只是冥冥之中觉得,这些事情似乎是从某一个点开始的爆裂,然后引起的连锁反应。具体这个点在哪儿,她还没有找到。
江伊正在纠结犹豫,服务员将饭菜端了上来,勐海烤鸡,香茅草烤鱼,菠萝紫米饭,包烧野蘑菇以及两份泡鲁达。
饿了大半天的两个人,此时面对桌上的菜肴却没太多胃口,江伊夹了一块鸡肉却没有吃,而是放在了盘子里,对吴乔阳说:“我小时候玩迷宫,从里向外走不通的时候,我就会从出口向里面推,这样很多事情会变得容易。也许我们现在也能试一试,就从比较容易的地方开始。”
“哪里容易?”吴乔阳整个人显出消极的状态,双肩微塌,靠在椅子上。
“王尧。目前来看,只有王尧的线索是最清楚的。”江伊说,“王尧是被白晗的父母杀的,原因是他拿了那块玉,我们姑且能理解成黑吃黑。由此往前推,就是你爸怎么拿到了那块玉。他急着把玉送给老村长,应该就是他对那块白玉感到忌讳,或者是害怕。”
对于江伊的分析,吴乔阳点点头,说:“对,因为我爸心里过不去,把那东西给老村长的时候,还多塞了几千块钱。”
眼见终于能把吴乔阳的思路拉回正轨,江伊心里松了口气,说:“我记得老村长说过,当时他拿到钱后就赶紧带着孙子去市里的大医院看病,离开医院那天正赶上国庆节,城里人好多差点没买上回来的车票。如果老村长没有记错,你爸爸给他白玉的时间应该是在九月底。我们已经知道阿玉是九月中旬被人发现死在黑水潭的,从时间上算,你爸爸把白玉交给老村长的时候,阿玉姐已经确认死亡超过一周。”
听着江伊说话,吴乔阳捋了捋自己搅和成团的思路,沉默两三分钟后,点头道:“我爸又不是王尧那种通缉犯,他要知道手里的东西可能会引来持枪的罪犯,肯定就报警了。他没法报警,又能被吓到,我想了想,可能也就阿玉姐死了这事儿吧!我爸大概是觉得,那块白玉是阿玉姐在诅咒他。他现在又让我过来找那块玉,肯定是近期又出了其他事。”
“跟你爸爸电话联系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诱导他回来找白玉的人。”江伊说,“他让你来云南找那块白玉,除了老村长,他还提起过其他人吗?”
“没有,没说其他的。”吴乔阳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我不知道,我现在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没关系,”江伊浅笑,“那我们就从已知的地方开始往前继续推。现在我们知道,十九年前,你爸爸在确认阿玉姐已经死后便收到了白玉。所以,白玉在到你爸手里之前,在谁那里呢?”
江伊抛出来一个新的问题。
吴乔阳啧咂咂嘴说:“刚才不就说了,白玉肯定是在阿玉姐那里呀!她死前把那块白玉寄给了我爸。”
“我们又没有见到当年的运单,怎么知道那块玉就一定是阿玉姐寄给你爸的呢?只能说,这就是个大概率事件,至于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我们还是要分析看看。”
江伊说着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和一支笔,接着翻开本子,在上面写下四个词组:白晗父母、曹萍姝、阿玉、其他。
“就我们目前的信息来看,围绕着白玉的人,我们知道的就只有我妈、阿玉姐、白晗的父母,‘其他’这里代表着我们并不知道的人。现在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来排查。首先,东西肯定不是白家人寄的。从王尧的事情上看,他们为了一块玉能杀人,所以没理由把宝贝无缘无故地交给你爸;其次是我妈,就目前来看,她和你爸没有直接的交集,而且她和阿玉几乎是同时失踪的,所以比起我妈来,肯定是阿玉的嫌疑更大;除此以外,那就是还有其他人。”
“我们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人,现在就只能当作东西就是阿玉姐寄出来的,再往后推,否则我们就推不下去了。”吴乔阳强调说。
“不,时间太长了!”对这个说法,江伊摇了摇头,“如果真是阿玉在去世前自己将白玉寄出去的,那么到九月底,你爸给出东西,前后就花了二十多天。”
“怎么是二十多天?”吴乔阳被绕得脑子有点晕乎了。
江伊说:“刚才我们说过,尸体是在九月中旬发现的,白玉是在九月底给老村长的,对吧?”
“对!”吴乔阳搓了把脸,信息量太多导致他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尸体发现时腐烂严重,所以死亡时间应该至少是一周前,也就是说阿玉是在八月底活着九月初死亡的。如果是阿玉去世前寄出那么,寄出时间就也应该是八月底到九月初。”江伊语速很快,一边说一边在本子上写下时间点:“阿玉尸体在九月中旬发现,如果那时候之前你爸爸已经得到白玉,他没有理由要等到九月底再急急忙忙地把东西塞给老村长,所以他一定也是在九月底才收到的白玉。”
江伊说完看向吴乔阳,见他点头后,接着说:“正常情况下,七天时间,省内怎么也收到了。如果按照寄送时间为七天来推算,那么白玉寄出的时间应该是阿玉被确认死亡后的一周内。换句话说,就是有人在确认阿玉死后,才将东西寄给了你父亲。再后来,你爸再也没有收到其他威胁或者勒索,说明寄白玉的人大概率可能并不是出于恶意,更像是将死者的东西寄送给要托付的人。”
“我有点晕了,”吴乔阳疑惑地看向江伊问,“之前大家不都说阿玉不是自杀吗?如果不是自杀,她怎么能预见自己可能会出事呢?除非是诅咒!阿玉知道她自己可能活不长,所以她要报复我爸!”吴乔阳一拍大腿,“一定是这样的!她先把白玉放在某种特殊的盒子,再装进邮递袋,然后拜托某了个人,告诉他,一旦自己哪天失踪或者是死了,就把这东西寄给我爸,用来报复他!”
推了半天,最后绕回来原点。眼下的情况把江伊气得差点笑出来,她觉得自己简直在白费工夫,她一口气喝了半杯热茶,压下去心口冒出头的烦躁,然后耐着性子说:“先不提诅咒,我们想想有没有可能是其他的情况。”
“如果不是诅咒也不是自杀,你都没办法解释阿玉怎么知道自己可能会死,然后提前做出安排。”吴乔阳现在无比坚信诅咒一说,对于江伊提出来的各种猜想,忽然有了严谨的质疑精神。
江伊是绝对不相信诅咒的,但吴乔阳提出来的质疑又确实存在。她双手抱在胸前,仔细地思考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人会在阿玉死后将白玉寄给吴乔阳他爸,如果不是为了诅咒,还能是什么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