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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随安十分迷惑,这次金手指的情况与以往都不同。
不仅时间长,而且视角变幻的角度很奇怪。
【难道这里是秦南音的回忆?莫非秦南音失踪后就死在了此处?尸体也在此处?所以才在无意间触动了金手指启动的条件?】
“姜文德,秦某自认与太原姜氏井水不犯河水,你……咳咳咳,为什么?!”秦南音每说一个字都十分艰难,几点猩红落在了视线里。
“为什么?”姜文德道,“原因很简单,家主姜永寿对秦将军倾心已久,魂牵梦萦,所以才想尽一切办法请秦将军共赴巫|山云|雨之欢,只是深知秦将军武功盖世,性子刚直,生怕唐突了美人,命我先与秦将军谈谈心,酝酿酝酿。”
【呕!原来是姜永寿那个腌臜的老东西!】
秦南音冷笑一声。
姜文德踱了几步,“不过嘛,为了将秦将军请过来,我可是下了大功夫的,若仅是为了这小小的男|欢|女|爱,对唐国第一战神来说,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些。”
秦南音:“哦?”
“之前太原姜氏在一处千年古墓里寻到了些宝贝,颇有发现,”姜文德砸吧两下嘴巴,“不知秦将军可曾听过‘采武补运,采精补寿’之道?”
秦南音:“什、咳咳,什么玩意儿?”
姜文德摇头晃脑吟诵起来,“精之源者,星图瀚宙,天道之常,天一芒裂,十方星气,净干定坤,堪为星主。施之以法,可纳星图之运,可吸浩宇之源,阴阳有序,阳阴有德,武为阳之精华,吸纳入体,势增寿长,乃为正道也!】
【我了个大艹!这不是姜永寿那卷春|宫|图的卷首语吗?!】
“精武之人,身体吸纳天地灵气,可得星辰之力,他人通过阴阳交|合之术,便能将此种力量纳入己身,增福增运增寿!”
秦南音大笑出声,“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咳咳咳——”
随着秦南音的咳嗽,落下的猩红液体越来越多,很快,视线里变成了一片血红。
血光中,姜文德居高临下看着秦南音,眼神中满是悲悯,“就算是战神,骨子里也只是个卑贱的武夫,果然理解不了这般高深的道术,可悲可叹啊!”
“咳咳咳,太原姜氏好歹也是读过书的,居然相信这种东西,咳咳——荒谬至极,哈哈哈哈,荒谬至极!”
“无妨,姜某也没指望秦将军能理解,你只需好好配合便好。”姜文德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经过数年钻研,姜某已对此道颇有心得,若行采武之术,最关键的便是这‘武人’原材料的选择,一般的残次品不但不能增福增运,还会折损寿命,唯有经过千锤百炼、承载星辰之力的‘星主’方可!”
秦南音笑得更厉害了。
姜文德似乎将这笑声当成了鼓励,越说越兴奋,“星辰之力,当以北斗七星第一星‘破军’为首,若得破军之力,当以天石引星魂,再以地果净化体魄,辅十酷之刑封锁心智,三管齐下,心体魂同炼,方成‘星主’!秦将军且看——”
姜文德指向正对面泛着幽幽绿光的石壁,“此石壁本是一块天石,后有高人将天石锻造利刃封藏于石匣之中,此利器便是能引星聚精的神器,此洞地下河畔还生有龙形净果,服下后,神体俱清,力大无穷,无惧无痛,堪为神体!”
“武人服下净果,待体质净化之后,将其置于天石之上,再以十酷刑琢磨其身体,摒弃一切感官人性,便可炼成‘星主破军’!”
秦南音笑声骤停,声线中带了刺骨的杀意,“你是疯了吗?!”
“可惜的是,寻来的这些武人原材料都是残次品,无人能过体魄净化这一关,距离破军成功更是遥遥无期,”姜文德扭过脸,笑容狰狞,“幸而天降秦将军,百年难得一见的战神之体,更有‘千秋破军’之美名,此乃天意也!若能得一破军,我姜氏家主寿与天齐,我姜文德疯一回又如何?!”
秦南音剧烈咳嗽半晌,呼吸渐沉,声音凝了下来,“不,你没疯,你聪明的紧。”
“如今圣人年老体衰,太子和二皇子势均力敌,表面是两个皇子争位,实际上却是太原姜氏和干州姜氏夺权,皇后来自干州姜氏,太子嫡出正统,太原姜氏如今被太原秦氏压过了风头,形势不利,换句话说,秦家军如今就是太原姜氏争权夺势最大的绊脚石。”
“你将我擒来,说了一堆破军、星主、增福增寿的荒唐言,一则,是为了所有罪责推到姜永寿身上,二则,有了姜永寿的支持和掩护,你在阴暗处的行事会更方便。”
“想必太原姜氏早已是你的一言堂,区区姜永寿,不过是个被妖言蛊惑的傀儡罢了,就如你所说,他大约还不知道,现在他做的的那些‘阴阳|交|合,采武补运’的荒唐事,只会让他死的更快。”
“姜文德,你所作的一切,从不是为了什么姜永寿,而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
姜文德的表情变了,从狰狞疯狂变成了震惊,蹲下身,细细打量着秦南音,眼中渐渐溢出痴迷来,“唐国第一战神,这般聪慧、英武、美丽,若能你能归我所有,成为我的人,为我生儿育女——秦南音,你归根结底还是个女人,女人就该躺|在|床|上伺|候|男人——”
秦南音冷笑,“其实你和姜永寿一样,根本没脑子,只会用胯|下|的二两肉思考——”
“住口!我姜文德和那个老色鬼怎么能相提并论——”
突然间,一道劲风暴旋而起,视线里稻草和血水狂乱,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听到姜文德凄厉的惨叫和众人的怒喝,一片混乱之后,整个视线稳定了下来,姜文德被几个黑衣人架着,捂着脖子,嘴角溢血,满目惊恐,七八个壮硕的黑衣人狠狠将秦南音压在地上,还有几个黑衣人满脸鲜血躺在四周。
“怎么可能?”姜文德歇斯底里大叫,“你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秦南音一口一口咳着血,已经无法出声了。
“啊!是净果的药性,秦南音竟然能抗过净果的净化!我的炼制方法是对的!是对的!哈哈哈哈哈,好,好的很!加大净果的药量!这次一定能成功炼化破军!”
狂笑的姜文德被架了出去,视线中的景象渐渐模糊,又变作了一片黑暗。
这一次的黑暗尤为漫长,偶尔能听到孩童们的哭声。
“姐姐,姐姐,你怎么还不醒啊?”
“姐姐,门主他们快不行了,姐姐,你醒醒啊——”
“门主已经听不懂我们的话了,门主已经快变成妖怪了,呜呜呜——”
“姐姐你握着千净,你一定要一直握着千净,门主说过,千净能救姐姐,姐姐你千万别松手啊!”
“姐姐你别怕,我们找到了门主偷偷绘制的地图,我们肯定能逃出去的。”
“我们什么都会,出去以后一定能挣钱治好姐姐的。”
“我会探路,我会记地图!”
“我会辨认足迹,我能认出所有人的脚印!”
“我会跟踪,我会打探各种消息。”
“姐姐,偷偷告诉你,我们还学会了偷偷地杀人。”
“我能偷偷溜到人脚边杀人,我杀人可厉害了!”
“姐姐,我们一定能救你出去的!”
【原来如此。探路、跟踪、辨认足迹、打探消息、偷袭,这些都是净门弟子最根本的技能,按此推断,三十年前的净门,大约就是太原姜氏豢养在暗处的杀手集团。】
【难怪姜文德口口声声说他才是净门的门主,他的净门方才是正统。】
【可暗杀集团的净门怎么会变成了走街串巷做小吃的净门?】
视线突然晃动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着飞快向前移动,咚一声,又停住了,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空气中飘来苦涩的血腥气味,太熟悉了,是——藏在灵魂深处的血腥杀意!
眼前豁然一亮,到了一所巨大的石厅之中,石壁上挂着火把,火光剧烈晃动,石壁上凿出了二层观赏台,姜文德坐在高处,脖子上的伤已经好了,表情很激动,身着黑衣的金羽卫围成了一圈,竟像是一个斗兽场。
四周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无数衣衫褴褛的男人、女人提着刀围了上来,他们骨瘦嶙峋,目光呆滞,眼白一片青蓝。
秦南音这一次的声音带着虚弱和错愕,“你们难道就是净门的……”
“杀!”姜文德大喝。
无数刀光劈头盖脸贯下,视线疯狂摇动,刺鼻的血腥气令人作呕,倏然间,腾空,落地,砸进了血泊,刀鸣如鬼哭刺耳,震得整座洞穴嗡嗡作响。
男人女人们一步一步围了上来,手上的刀带了血肉,冰蓝色的泪沿着脸颊滑落,口中喃喃:
“杀了我!”
“杀了我……”
“救救孩子……”
“救救孩子们……”
“救救孩子——”
“这是你们最后的愿望吗?”秦南音重重叹了口气,“好。”
碧绿清澈的寒光席卷全身,视线狂舞流逝,仿若化身成了劈空裂日的惊电,掠过一双双冰蓝色的眼瞳,击碎了了悲伤绝望的泪光,大团大团的血落下,滚烫如火烧。
姜文德惊喜大叫,“这才是破军!这是真正的破军!哈哈哈哈,原来我一直错了,我错的太离谱了!不是在武人身体上施以十酷刑,而是让武人用十酷刑之法不断杀人,才是炼心炼魂的捷径!”
“净果清体魄,天芒引星气,十酷封心魂,破军诞新生!”
“有破军在手,以一敌百,所向睥睨,天下众生皆为我脚下蝼蚁,我太原姜氏当千秋万代,长绵世泽,哈哈哈哈哈——”
视线骤然腾空而起,仿若一道流星逼进了姜文德,在姜文德惊恐的目光中,狠狠刺入了他的胸口,可惜,只刺进去半寸,金羽卫的刀光呼啸而至,视线再次变得异常混乱,直直坠了下去。
姜文德大吼,“用九宫玄武阵,活捉!活捉!这是唯一一个成功炼化的破军!别让她跑了!”
黑压压的金羽卫踏着血泊和尸体涌了过来,秦南音的呼吸已经微不可闻,千钧一发之际,火光中绽出了九重莲花幻影,凌动风月,涟漪漫天,一张洁白无瑕的银面具猝然飘到了眼前。
【云中月?!】
记忆戛然而止,又是一段漫长的黑暗,再次恢复视觉时,身处一片山林之中,天色昏暗,风中断断续续飘着雪花。
洞穴里的孩子们站成一排,低低地哭泣着,旁边,还有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神似云中月,又不是云中月。
秦南音的声音响起,“我教给你们的刀法都记住了吗?”
孩子们纷纷点头,举起手里各种各样的小册子,有的是字,有的无字,有的字缺笔少划,有的全是黑坨坨,有的画的还像个人,有的只有火柴人,“记住了,姐姐!”
“此刀法是我在濒死一瞬悟出来的,招数……残忍了些,但保命还是够用的。”
“姐姐,这刀法叫什么啊?”
“……这是从斩|马|刀法和十酷刑演变而来,是杀人的刀法……就叫十酷刀法吧……”
“此刀法虽是杀人的刀法,但你用时却是在救人,不该叫这个名字。”银面具男人道,“十酷之后,方为十净,此刀法应名为‘十净’。”
秦南音:“十净……十净……好听!云中月,你果然比我会起名字!”
【诶诶诶?这个也是云中月?难道是——上一代的云中月?】
“可是姐姐,最后一招‘破定’到底是什么啊?”一个小男孩举手,“我们实在是弄不懂!”
“所谓破定,谓之‘不死不破,不破不立,破而后定’,唯有心智坚定,直面内心,胸怀大义,突破生死界限之人方能领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每个人到底能领会多少,就看各自的机缘可造化了。”
孩子们似懂非懂,更迷糊了。
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托脏兮兮的饼子,“姐姐,给你吃。”
正是之前给秦南音吃食的小女孩,湿漉漉的眼睛里,时不时飘过一缕青蓝色水纹。
秦南音倒吸一口凉气,“你——”
孩子们低头垂泪,“三爷说她有些资质,强行灌了她净果,虽然只吃了一个月,但她只有五岁,净果之毒入了血肉,估计活不过冬天了。”
小女孩眨了眨眼,似乎根本没听懂,依旧高高举着手里的干饼子,“姐姐,吃。”
“……谢谢。”秦南音接过饼子,“姐姐用千净跟你换吧……”
视线突然转换,竟是到了小女孩的这一边。
【林随安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千净的视角!所以,这里是千净的记忆!】
“姐姐!不可!”
“没有了千净!净果的毒压不住的!”
“姐姐,你不能离开千净!”
秦南音轻轻笑了,“如今我这具身体,有没有千净都一样了。”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力气还挺大,能接住千净,你叫什么?”
小女孩:“我没有名字。”
“……这样啊……你看这里山林茂密,生机盎然,不如你就姓林如何,名字自己想一个吧。”
“我不需要名字,因为我吃了净果,活不了几天了。”
“不会的,你有了千净,定能平安长大成人,还会结婚生子,你的孩子也会健康长大,随性平安……对了,你若有了孩子,就叫林随安吧!”
小女孩安静半晌,点头,“好,听姐姐的,我的孩子,就叫林随安。”
视线又是一变。
秦南音身着黑色软甲,骑在黑色的骏马上,手持六尺长的斩|马|刀,背影笔直如松,面对着如血的残阳。
云中月死死拽着她的马缰,“秦南音,他们这般对你,你的身体已、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你又何必舍命保护他们?!”
秦南音轻轻拍了拍云中月的肩膀,“我护的是山河永固,保的是百姓太平,与那些世家无关。”
云中月声带哽咽,“我与你同去!”
秦南音摇头,“此去,无归。这些净门的孩子还需要你安顿,他们才是未来。”
“秦南音!”
“我是战士,最终的归宿唯有战场,我的兄弟们还在等我。”秦南音侧过脸,夕阳的余晖勾勒着她英武美丽的剪影,雪花落在二人的头上,仿佛一瞬同白头,“云中月,谢谢你,还有……后会无期。”
最后一个字落地,秦南音提缰纵马,冲进了漫天大雪之中,风中传来震天的杀声,远方隐约能看到弈城的黑岩城墙,像一名持戈执戟的将军,穿着残破的铠甲,威武地驻守在逶迤起伏的山峦之中。
世界回归黑暗,一片寂静中,林随安听到了低低的刀鸣,好像在哭泣。
然后,是温柔的果木香,和花一棠的大嗓门。
【林随安!林随安林随安林随安!!林随安!!!】
林随安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叫魂啊?吵死了!”
花一棠眼泪汪汪,“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头疼脚痛还是肚子疼?是不是伤口又流血了?还是刚刚云中月那厮给你的茶有问题?!”
“我被你吵得耳朵疼。”林随安撑着坐起身,花一棠手忙脚乱扶着她,好像她是个易碎的琉璃瓶。
祁元笙和云中月直勾勾地盯着她,祁元笙的脸更白了,云中月的银面具上甚至能看到“忧心忡忡”四个大字。
林随安深深叹了口气,“云中月,原来你这面具还是祖传的啊。”
云中月一怔,“你说什么?!”
花一棠大惊,“莫非你刚刚不是晕倒,而是——”
“我看到了千净的执念回忆。”林随安轻声道,“见到了三十年前的秦南音和这里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