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茵很少见游淮哭。
在她的记忆里,更多片段是自己哭鼻子然后游淮手足无措蹲在她面前伸出手说你要是实在生气就打我吧,哪怕是小学他跟自己一起考砸,都被爸爸妈妈骂,她也没见游淮哭过。
但现在,游淮因为她流泪了。
更奇怪的是,陈茵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是‘原来游淮是真的很在意我,他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喜欢我一点’这种诡异的满足感,她想要去摸游淮的头,却又被他扣住双手。
游淮不许她看,同时也不许她说话,细细密密的亲吻,喝醉了一般在她意识昏沉的时刻在她耳边说,“多喜欢我一点……”
陈茵确实没力气回应了。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在雪天行走,踩进绵软雪地里,走几步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然后跌进了旁边的陷阱中,跟失重感同时到来的却是被拥抱住的感觉,冬天的寒冷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身体都是温暖的,一直下跌,触底时却听见打鼓的声响。
咚咚咚——
她伸手想捂住耳朵,手却被什么东西被牵制。
“陈茵?”
搞什么,她才是梦境的主人好吗,怎么打鼓就算了还一个劲儿喊她名字,她烦躁地啧了一声,实在是困,睁不开眼。
门外司琦还在敲门,她昨晚以为游淮直接回自己公寓了,没想到早上起床看他东西还放在楼下,上楼却发现他门是锁着的,敲门也不开,她有些不耐烦,在门外喊,“昨天跟你说的事情你今天别忘了啊,你要是敢放鸽子我明天就把你赶出户口本,听见没?”
游淮正想回应,陈茵又皱着眉转过身,手在床上摩挲半天,最后找到他的胳膊,满意地抱在了怀里,这个动作让游淮愣了一下,两人之前在一起时,陈茵睡觉总喜欢手脚并用地黏着他,冬天还好,夏天开着空调他半夜都会被热醒,醒来发现陈茵整个人窝在他怀里,被他拉开还会在睡梦里发脾气,皱着眉不开心地发出声音控诉他。
分开这么久,习惯倒是没变。
“你听见没?游淮?”他妈还在门外喊话,游淮其实半个字都没听清,只敷衍地拖着嗓子说了个知道了,门外的司琦这才松手,纳闷地问了句,“你昨晚干什么了,这个点还在睡?”
司琦走了。
陈茵也醒了,她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又侧过脸看游淮,“几点了?”
游淮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十一点半。”
“完了,我爸妈肯定发现我不在家了,我昨晚说我出去买冰淇淋去了,你说,有人会买到上午十一点半还没回家吗?”
游淮已经起身,陈茵瞥到他裸露的身体,下意识捂住眼睛,手刚盖住眼睛又反应过来,不对啊,能看的早就看过了,事后清晨又搞什么羞涩,手刚放下来,就被游淮丢过来一件卫衣罩住了头。
“能收敛点儿你的视线?”游淮动作挺快地套了件黑色卫衣,在陈茵掀开卫衣时已经穿戴整齐,喘着气靠在衣柜上闲闲地看她,“给你想了个办法,你就说昨晚出去买冰淇淋路上迷路了,找警察叔叔帮忙被当作傻子送去了医院,折腾了一晚上,最后是热心市民游先生去解救的你,怎么样?顺便把你为什么跟我一起出现都解释清楚了。”
陈茵扯扯唇,实在不想说话,只冲他比了个中指,又整个人埋在被子里。
那股腥浊的味道没有散干净,床下放着的垃圾桶里还有两个打了结的避孕套,她的衣服整齐地放在椅子上,游淮进卫生间洗漱时又给她放在了床边。
陈茵换衣服时在想,昨晚游淮到底是不是哭了,她摸摸自己的肩膀,又摸摸自己的脸,实在无法确认感受到他眼泪的部位是哪里。
眼泪连同他说过的话一起消失在昨晚,这天陈茵最后也没回家,给爸妈扯了个理由说临时回公司加班直接回公寓睡了,她在游淮卧室等到游淮爸妈出门才敢下楼,她当时轻手轻脚地下楼,还回头对游淮说,你觉不觉得我们很像是在偷情?
游淮回得模棱两可,说,随你。
陈茵这时候还没懂游淮说的随你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那天游淮送她回的公寓,他换了车,那辆拉风的黑武士不知道被丢在了哪儿,换了辆黑色欧陆GT。
陈茵没傻到去问他怎么换车了,两人从初中就有为彼此遮掩的默契,她扣上安全带的时候想这辆车其实比法拉利更适合震,尽管那晚烂醉如泥,但身体残存着那种逼仄环境下稍微动动就磕磕碰碰的痛感。
这辆欧陆在新的一周来临后,频繁出现在她面前。
游淮会在她下班时间准时出现,也没下车,就在驾驶座,见她出来便摁一下喇叭。
陈茵好几次和同事一起出的电视台大楼,同事没见过游淮,以为陈茵跟李奇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好奇地问陈茵,“追求对象还是对象?”
这问题把陈茵给难住,游淮不算追求对象也不算对象,好像怎么定义都不够贴切,到上游淮的车也没能想出个答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游淮也没问过她。
他送她回公寓,到楼下的时候陈茵通常不会立马下车,而是会看向游淮,有时候会问他吃饭了吗又有时候会问看过xxx电影吗?
尽管问题千奇百怪,但游淮给的回应却一直一致,“你方便么?”
就跟外星人对暗号似的,只有他们能懂,彼此对视一眼,就从地下车库默契地去了她家床上,那段时间陈茵家垃圾袋出现避孕套的频率明显提高,她早上洗漱会放正游淮的剃须刀,对着镜子好奇地往自己脸上贴一下。
“喂。”游淮就跟安装了雷达似的,出现在她身后,问她,“疯了?”
游淮送她上班,接她下班,跟她上床。
陈茵在一个看完电影的晚上,拿起手机看游淮说今天有点事不过来了,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游淮说的随你是这个意思。
随便你开心。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哪怕就跟炮友没区别,也无所谓。
都随你。
夏思怡周末来陈茵这儿的时候,看见她公寓里出现的男性物品,得知那都属于游淮后,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你们是开辟了全新的相处模式吗?”
陈茵坐在沙发上涂指甲油,手都没抖,“我很难跟你解释。”
夏思怡一屁股坐在她旁边,“那你就好好解释啊,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有复合、不算炮友、不像前任,有点暧昧但又会避开一些敏感话题。”陈茵停下动作,问夏思怡,“这该怎么定义?”
夏思怡瞠目结舌,“他没给你提复合?”
陈茵摇摇头。
“你也没想过复合?”
陈茵其实想过,她以前对下班最大的期待是可以回家躺着享受自己的时间,但最近游淮来接她之后,她每天下班前都会不自觉地往窗外看,看那辆黑色的车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公司楼下,又忍不住想今天游淮到底会不会说出那两个字。
每一天都变得更有期待,好像工作日都变成了节假日。
这在以前跟游淮恋爱时都没有出现过。
陈茵晃晃自己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自从上班以后,我觉得涂指甲油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它长出来后要补色,看久了又会腻,定期就要更换像是给自己找了另一个班上,但是最近我觉得涂指甲油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夏思怡明白这种感觉,说白了不就是:“你还喜欢他呗。”
陈茵没否认,可也很难跟夏思怡解释两人的状态。
如果恋爱能像考试一样找对方法就能拿到漂亮分数,那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全是你情我愿你侬我侬了。
夏思怡走的时候神神叨叨地对陈茵说,“我大概能猜到原因了。”
“嗯?”陈茵偏头看她。
“知道这样一句话吗,感情里最让人上头的阶段就是暧昧期,你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被多年朋友的默契冲淡了男女间朦胧的暧昧,在一起的太水到渠成了,分开的三年算是个冷淡期,友情的默契被分手变成了见面后的尴尬,尴尬就会有所顾忌啊,说话会留三分,会猜测对方是什么意思,会想都分手那么久了他是不是跟以前那样,猜来猜去不就是感情里最让人上头的么?”
夏思怡最后拍拍陈茵的胳膊,对她说,“玩吧,感觉你们都还挺乐在其中的。”
夏思怡走后,陈茵打开手机,想给游淮发消息,却发现聊天对话定格在昨天下午,她对游淮说夏思怡要来找她,游淮说好,然后两人再没有对话。
她如果主动跟游淮说,夏思怡走了,显得像是在邀请。
但游淮现在在干什么?是在画廊还是和哪个朋友在一起玩还是去见了他爸妈让他见的女孩子?
陈茵把两人的聊天记录一直翻到上周,从坐着的姿势变成躺在沙发上,手机一个没拿稳砸在鼻梁,才吃痛地捂着鼻子。
她疼得眼泪都飙了出来,全缩成一团终于找到理由给游淮发了消息。
「好疼。」
游淮隔了三分钟才回:「?」
DokiDoki:「手机砸到鼻子了,一个人在家好无助。」
试探。
拉扯。
这是这段时间陈茵长进最大的两个东西。
但游淮显然更胜一筹。
在陈茵的遮遮掩掩中,他问得非常直白。
「要我过来?」
不是需要我过来?
也不是想我过来找你?
而是要我过来。
陈茵把脸埋在抱枕上,许久才露出眼睛,慢吞吞回复。
「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