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虞珍珠一整个大无语,打发他说:“再说再说,赶紧开车吧你。”
徐屏竟说不!
虞珍珠:“???”
争分夺秒的时刻,黑夜与洪水如两头巨兽,在身后咆哮着追赶,他在这儿不?
难以置信!她露出离奇的表情。
徐屏凑过来,托着她脸颊拍了拍,低声道:“逗你玩呢。”
“………………”汽车发动出去,虞珍珠忍气吞声的在副驾。
车开的不快,徐屏随时注意两侧来人,开到村口广场,刚巧与大部队汇合,融进车流之中。
基金会来时有一辆大巴,没有载满人,此时也不管超载与否,托了满满一车的人,向外开去。
剧组的几辆车也都就绪,设备难拆难搬,他们花了些时候来收拾。
认出了徐屏的车,剧组的保姆车降下车窗,工作人员探着身子大喊:“西南,西南方。”
他们的避灾点是西南山坡的一处军用点,因灾情而开放出来给村民用。
约莫行驶半个小时,雨很大,汽车冲破雨帘,进入被建筑环保的操场之中。有车进,也有车出,载满士兵,去出任务。
房间不够,把建筑塞满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士兵临时在大操场和道路上搭建雨棚,放置放水塑料布,给他们做安置点。妇女儿童老人优先,住进房子里,青壮年男性留在外面。
忙中有序,开始分流。
这么大雨,操场低洼,势必要泡水,徐屏动过大手术,不适合沾水,说明情况后,他被分置室内。
他长得那样高大,在一众妇女儿童里分外显眼,余下群众有了意见,不知是谁,扯着公鸭嗓叫:“凭什么让他进去,有钱了不起啊。”
虞珍珠抱着徐屏的胳膊,回头辩解,说他腿脚不好。
那人说:“我还脑袋疼、还痛风,我不能住水里。”
又一个女声说:“我老公也身体不好,能不能我和他换换呀?”
这样一搅和,七嘴八舌的,变得不太和谐了。
徐屏顿了一顿,便想算了,拍了拍虞珍珠的手,问她:“你自己不怕吧?”
虞珍珠听他意思还真要去住外面,一时急了:“不许去。”
“没事,我会注意,”徐屏说,“我去车里,问题不大。”
“走不走啊,不走让我先,”后面的人看他们难舍难分,很不爽,“在这儿谈什么恋爱,要谈出去谈啊。”
没想到虞珍珠噼里啪啦就输出:“腿长你身上你不会往前面走,谁拦着你了,就一张嘴能用了在那儿可劲的吵吵吵!”
她今晚暴躁的很,谁也别惹。
徐屏失笑,抚摸她后背,拍了拍,随即向后退一步。
人潮涌动,许多人往里挤,他做了个口型,意思是“去吧”。
等进了屋,是个大通铺,虞珍珠蜷在角落里,将脑袋埋在宽大的衣袖中。她给徐屏发了信息,又怕手机电量不够,不敢一直看。
四周什么气味都有,是人身上的,五花八门,还缺氧,弄得她晕乎乎的。
隔壁是个大姐,那大姐先摊开了衣服,把馒头拿出来咬,吃着吃着,手脚都摊开了,还把行李什么的也放到旁边。
虞珍珠被挤得只剩下一线地方,擡头看了看她。
大姐大约不怎么看电视,见是个漂亮小姑娘,啧了一声,说:“噢哟,刚才是你护着你男人呢?小妹妹,跟着男朋友来旅游的吧,这么多人都没地方住,要讲良心的。”
虞珍珠面无表情,声音特别大:“他跟着我来的,来做慈善,想给你们村撒钱,结果碰上大水,连住都不让他住。”
“我回头调监控,谁那么没良心我全记名,我们发钱绕着他走。”
惹得许多人纷纷回头。
那大姐脸上挂不住,觉得她胡说八道:“哎你这——”
虞珍珠却上了手,直接把她往外推,“给我过去,你当这是你家!”
大姐没想到,她看着瘦,力气那么大,一下就被推的退了一截。
她震惊,泼劲要上来,擡起巴掌:“你这黄毛丫头!”
虞珍珠拎起旁边一根棍子,那估计是谁蹚水时用的,现在没作用了,随便丢在地上。
她单手就折断了那棍子。
大姐:“……”巴掌缓缓放下。
虞珍珠把棍子放两人中间,说:“三八线。”
大姐不闹了,转头咬她的馒头。
“噗嗤,”有人笑出声。
虞珍珠循声望去,对面床铺,睡着江城烟。
江城烟向她比了个大拇指。
虞珍珠点了点头算打招呼,埋头继续郁闷。
江城烟却从床铺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笑吟吟的背着手:“我有个防水睡袋,来前看天气预报就料到了,特意买的,我送你男朋友。”
“真的?”
“还能有假,”江城烟说,“那我去了哦,你帮我守一下床。”
虞珍珠感激不尽,连连点头。
江城烟却没走,还笑嘻嘻的站在那儿。
虞珍珠:“?”
江城烟:“不怕我抢你男朋友哦?”
虞珍珠无力:“姐,你真有假有?”
“假的,”江城烟说。
“………………”
“大姐,您上我那床去,我那儿大,我跟你换换,”江城烟拍了拍馒头大姐。
馒头大姐早不想跟虞珍珠挨着了,立马换过去。
江城烟便与虞珍珠靠着,头朝着外,一起看着天花板。
她也是被香水腌入了味儿,身上香气传到虞珍珠鼻尖,那香味很霸道,把别的乱七八糟的味儿都盖了过去。
虞珍珠闻了闻,脑袋不自觉朝她偏了偏。
江城烟先开腔:“白天是我不对,我不是故意的,这几天我也有点烦。”
虞珍珠:“没事。”
江城烟:“你们真要搞慈善基金?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里有需要。虞珍珠觉得她说话莫名其妙,这人也莫名其妙,拧头奇怪的看看她。
江城烟也打量她,条分缕析的,目光与平时不同。
“…………”虞珍珠脑中灵光一现,顿时十分谨慎的道:“你想跟我男朋友抢我也不行。”
江城烟一愣,反应过来,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一点儿形象也不顾,花枝乱颤。
名演员在精神上大多有点与常人不同的地方,虞珍珠这样想着,往墙壁那边挪了挪。
江城烟不再和她说话了,双手交叉,枕着头,笑着看天花板。
这夜很长,充满了各种意外,凌晨时,呼噜声此起彼伏,虞珍珠抱着手机,与徐屏互发信息。
她告诉徐屏,这里面环境并不好,他不来也好,她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今年她不想拍戏了,就接接综艺和广告好了。
那天被弄丢后,她其实非常生气,一边攀着树枝往外走,一边怨气的诅咒把她丢下的人,只是看到他也生气了以后,怒气被代偿了,才会反过来护着剧组。
还有,舆论说她太妹也不算空穴来风,她十来岁的时候剃着一个假小子头,仗着有拳馆的师兄姐们惯着,在下课后用502把一个胖子黏在了厕所墙壁上,那胖子公然摸了当时她最好朋友小花的屁股,实在值得剁手。
父母把她从拳馆转走,让她一心学舞蹈,也是看出了当时她万事诉诸拳头的倾向来。
他们希望她可以从女孩子们身上学一些以柔克刚,而那些女孩子们果然很好,在舞蹈学院的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只是那些女孩子总喜欢恋爱,并不会一直与她好,她每年都得换一个闺蜜,有段时间很为之苦恼。现在轮到自己恋爱了,后知后觉,原谅了那些青春。
徐屏在车里,车停在建筑外,雨水噼里啪啦作响,天空时而滑过惊雷,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他听女孩轻声讲,也出了神。
人在这境地里总是会想很多,想宇宙想过去将来,也想人格和内心的一些幽微之处。
漫漫长夜难度,他与虞珍珠交换了许多想法,说起少年时曾将火柴扔到宅门里,暗暗的希望一把火将这里烧光;说起未恢复记忆时,怀疑她是个陷阱,奔着他的钱和地位来;说起服药的那些夜里,每每疼痛难忍,会起来嚼一把干的烟草,尝里面的焦枯气味,烟草吞下时,喉咙里像被枯草挠过一样,那种艰涩,他会自虐般反复的品。
白天,他若无其事,看着她欢乐的那种样子,会觉得不知所谓,会好奇探究。
他对她的喜爱,源于这种好奇。
既然虞珍珠与他说起她的青春,那他也就告诉她,其实他那时候偷偷去看过陈章华数次。
在陈元英还是一个学爬的婴儿的时候,他把她从草坪里举起来,放到婴儿车上,带去几公里外的超市里,他对别人说,这是他妹妹,他的母亲去上班了,今天他做babysitting,那位腰比桶还粗的白人阿姨立即夸奖了他,说他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他送了陈元英很多东西,很多他觉得,好玩的、刺激的、能让他快乐的东西,他都会一键购买,递到美国去。
陈元英很给力,总会表现出他期待中的那种开心,反复的在ins上po出礼物来,叽里呱啦的分享感受。
她活的自由、鲜活,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他会看她的每一期分享,好像自己也在那里一样。
他最初也像对待陈元英一样对待虞珍珠,他缺乏这方面经验,所以有点路径依赖。
但他怎么会与陈元英说心事呢,连此时说到这里,都打算赶紧撇过去,让妹妹呆在遥远的美利坚,他与虞珍珠的谈话空间里应当只有他们二人。
他们正漂浮在一个虚拟的宇宙之中,这里没有审判的目光,没有名利地位阶级,没有人类社会上任何规则秩序,就只有他们两个,在倾听和理解。
黑暗幽深、空旷无依的巨大原野之中,唯有两片灵魂在飘向彼此,渐渐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