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多亏了反应快,处理及时,舆情控制的很好,视频图像都没有大范围传播,浏览量不算高。等太阳升起的时候,人们拿起手机在网上闲逛,偶尔看见一个帖子点进去,也会发现内容不予展示,奇怪的念叨一句,注意力便被别的事情吸引了过去。
什么,这对夫妻都被拍到出轨了!?早说了吧,他们就是各玩各的。
什么,我嗑的cp塌房了?我今天非得把他挂热搜一百遍!
网络版面都被这些话题占据,不剩其他。
最先吐黑泥的人已经被控制,几个好事的搬运工也都找到,删了贴,战战兢兢、满腹后悔的等着处置。
看着事态平息,徐屏将手机还给虞珍珠。
虞珍珠度过没有手机的二十四小时,心理其实十分焦虑,拿到后,第一时间看未读信息和电话。
但是比她想的要少很多。
徐屏不隐瞒,告诉她说,是自己删过了,有些信息不想她看到,虞珍珠吐槽他说是手动青少年模式。
徐屏看她有心情开玩笑,将她搂了过来:“姐姐给你打电话,我接了,你要不要再和她说说话?”
他向虞明金道歉,他没有保护好虞珍珠,虞明金追问虞珍珠状况,得知之后,放心和忧心掺半,最后叹气说好。
虞珍珠点头说要,在徐屏眼皮子底下,给姐姐回拨电话。
虞明金没联系上她时,担忧的满客厅转圈圈,通上话,却比谁都稳定,还嘱咐妹妹自己调整好情绪。
“我能有什么情绪,”虞珍珠告状道,“徐屏管我像管小孩似的,出事到现在还没让我看过手机,我上一次离手机这么远还是艺考的时候。”
虞明金就笑。
姐妹说了数句,结束了对话。
徐屏刮了刮她鼻子,“怎么还告状。”
“我还没真告状呢,你看看我无聊成什么样子了。”
徐屏怕她听见外面风言风语,也不让她出去,她窝在房间里,编了几条手链、拼了一副拼图。闲事都干了,就是剧本看不进去。
“有给我的吗?”徐屏问。
手链是用编制绳做的,细细一条,幼儿园手工水平,虞珍珠对着他的手腕比划,“这条可以?”
长度差不多,徐屏说:“可以。”
便系上了,和他价值不菲的手表、珠串挂在一块儿,画风非常不和谐。
虞珍珠做了个意外的举动,她捧过他的手,亲了一口,笑眯眯的:“我给你开光了。”
徐屏极喜欢她这一面,活泼可爱,但风雨未歇,她这样表现,他心中隐隐还是有所疑虑。
“发什么呆呢你,”虞珍珠拖他胳膊,“我可以出去玩了吧?解封了吧?”
徐屏点头说好,带着她出门去。
雨水初歇,地面泥泞,树木更显出一种厚重的苍翠。四处走了走,在河边,虞珍珠蹲下来薅了几把野草,擡头望天。
天边愁云笼罩,不像要出太阳的样子。
她关心起拍摄进度来,这样下去可怎么拍?
用餐时在食堂见到导演,虞珍珠坐去他那桌,主动问起。导演还没说话,制片看了徐屏一眼,道:“打算……先休息一会儿。”
虞珍珠:“休息什么?不是说进度赶不上了吗,才拍到一半呢,天气这么差。”
“正是天气差,我们考虑先停拍,”他又看徐屏一眼,“等过了这阵,到了秋后,天气干爽,出镜效果会更好。”
虞珍珠:“……”
一剧组的人,跑到偏僻乡村拍戏,眼看天气不好,就应该赶紧拍完,而不是等半个季节,这半季在这儿干什么?隐居吗?说不过去。
她坚持说:“按原计划拍吧。”
制片再次去看徐屏。
徐屏轻轻的拍她背,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宝宝,天气是客观因素……”
虞珍珠转头看着他,无言。
片刻,是导演开口,皱着眉:“那就拍吧,我通知大家。”
空气里绷紧的弦稍松。
始按计划拍摄,要先拍上一场的一些镜头,那场是女主角捉弄老师,趁着老师不注意,带着同学们从后门溜走。上次有些镜头废了,要补一下。
没什么难度,虞珍珠和陆覃也有默契,补的很快。
导演在监视器后点点头。
这条过了,大家休息,村民来摄影场地外兜售自制奶茶、果汁,一位演员的助理去买了过来,分给大家吃。
虞珍珠挑了一杯,和人说谢谢,这时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她视线穿过这助理肩头,与那几名推着小推车、兜售饮料的村民对视了一眼。
那村民赶紧收回目光,匆匆低下头。
……
第二场,女主角得知跳水这项运动,产生兴趣,却被劝退,连老师都打退堂鼓,她却兴致勃勃,毫不畏惧,嚷嚷说,我就要试试。
这场戏是三人的,有陆覃、虞珍珠,以及江城烟。
江城烟演的是黑料缠身的退役运动员,来当地支教洗白,她负责劝退、陆覃负责真退,两人台词很多,磨合了一会儿,进入正轨。
虞珍珠的戏都在眼神和表情,全场也就给到三四个镜头,她需要展示出好奇、不服输、展示出那股大自然里生长出来的野劲。
这任务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主要看情绪是不是到位。
拍第一条的时候,她状态还算到位,但江城烟那边吞词了。
第二条,江城烟头发掉下来了,遮住了光,阴阳脸了。
导演有点来火,但忍着没说,但叫人把角度调了,干脆不拍她了,向着陆覃那边。
陆覃挑住了这根大梁,表现完美。
然而此刻,虞珍珠的状态……
监视器里,她那股野生感蒙上了尘。
导演心中暗道糟糕。
他叫了停,走到虞珍珠这边,安抚了她一会儿,给她讲戏讲状态。
虞珍珠有点懵,茫然的看着他,问:“我又没演好吗?”
导演一怔,说:“不是,刚那两条你演的特别好,不是你的问题。只要维持住那个状态就好了。”
虞珍珠低了低头,说行。
但又没成。
这次太假,是演出来的勇气。
不能拍了,导演想,再拍彻底拍不了了。
他想叫停,虞珍珠却主动说:再来一条。
一条以后,又一条。
片场逐渐沉默,是个人都读得出,这氛围不太对了。
没人敢说话,相互看看,闭紧了嘴巴。
虞珍珠站在原地,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如芒在背。
进入下一条前,陆覃先一个举手说:“我找不到状态了,能不能休息。”
大家松了口气,导演点头。
虞珍珠还在原地。
江城烟并不是故意的,此时后知后觉,尴尬又苦恼,伸手去碰了碰她:“对不起啊,虞珍珠,我没想到你……”
虞珍珠如被针扎了似的,迅速后退,并不小心踢翻了凳子。
这动静使她都愣了一愣,而虞珍珠面色更是难看。
一个人大步走来,将自己外套裹在虞珍珠身上,高大身躯挡住了所有目光。徐屏搂着虞珍珠往外走,行走时脚下带风,脸颊紧绷。
所有人投去注视。
到了车里,徐屏锁上车门,把她抱在怀里。
难堪、尴尬,全部涌上了心头。虞珍珠闭上眼睛。
镜头太诚实,镜头太可恶,那样直观的照出她所有的心情,不肯放过一丁点。
她想配合徐屏,装作若无其事。
镜头不肯。
她被赤裸裸的照了出来。
“不拍了,”徐屏对她说,“我们不拍了,晚上派机,去市里,我安排航线,我们去你家陪你爸妈,去你外婆家看她,你不是说这里很像她那儿吗,带我也去看看。”
“他们看我,”虞珍珠却说,“徐屏,他们都看着我。”
“……”
村民看她,那目光与看别人不一样。
剧组员工们看她,那目光与以前不一样。
他们好像在猜,是否她当真遭遇了什么?
也好像在说,真可怜啊,好可怜啊。
“没有,没人看你。”
“有!”
徐屏心口发疼。
“我没有,明明那天晚上什么也没有,”虞珍珠喃喃,像湿漉漉的、淋过一场大雨的小动物,彷徨、可怜。
“我知道你没有,而且那没关系。”
徐屏抱她吻她,手掌落在她颤抖的后脊梁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
他真希望能替代她。
“他们以前也是这样说我姐姐的,我知道了,又是这样。”
“我就是要拍,我凭什么不拍,”她忽然又抓紧他的衣服,手指很用力,拧的他发疼,“我就要拍,我哪也不去,谁怕谁。”
“好,好,拍。”徐屏什么都听她的。
片刻。
她的声音在空寂中响起:“可我拍不了。”
她那样彷徨,她想要对抗,又觉得被禁锢的更狠,挣扎、愤怒、无从落脚。
该向着谁?
那情绪的出口在哪?
为什么总要用这样的方式,又为什么总要在意!
一朵乌云又落下。
中场休息后,拍摄没有继续,大雨终于落下,不用再找借口,天气的确是最客观的因素。
气象发布了灾害预警,住在低洼处村民紧急撤离,人们不得不舍弃自己的家当,拖儿带女的往外走。
剧组人住在小楼之中,听村长保证这里的安全,心中仍然焦虑,在自然伟力面前感到自己的渺小。
住所实在不够用,余下的空房间睡满了人,空地中也搭了棚子,住着很多家庭。
祥云带着孩子过来了,大家第一次看见她儿子的样子,竟然是个还挺好看的小正太,一时间大跌眼镜。
虞珍珠如常的出现,进了人堆里,帮忙搬东西、搭棚子。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没占,是夜,导演郁闷的和制片喝闷酒,感慨这趟不该来。
各人有各人的烦忧,村民担心流离失所,他们担心拍摄艰难。
闷酒过半,对他们而言更糟糕的事情发生——虞珍珠身上的舆论死而复生。
这次并不是境外势力的锅,而是娱乐圈内部的挞伐。先前造太妹谣的那一方贼心不死,还想找找机会。
更让人震惊的事,他们去找虞珍珠,没找到。
再看,竟然是虞珍珠本人毫无预兆的直接打开直播,对此进行了回应。
——哦不,回骂。
骂的还不止一点点脏。
点进直播间,她正对着某嘴贱网友说“是啊我是跟你妈有一腿”、“我忍你很久了”、“再传一句谣这圈我不混了,我这辈子就用来告你”等等美丽汉语。
哪有女明星这么说话的?
哪有小姑娘凶成这个样子的?
真是太妹吧,水军如是刷着。
还有说这样形象嫁什么豪门,徐屏品味拉低他自己层次,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他趁早醒悟还有救。
虞珍珠开着播,给葛云书打电话,问有没有水军,她一张嘴骂不了那么多,但不把每一个都骂一遍她今天睡不着。
葛云书:“…………”
网友:“…………”
这一播播出了炸裂效果,直播间观看人数过了亿。
线下,大家都瞠目结舌,要阻止吗?是叫她关直播消消火,还是陪她骂会儿,又或者别的什么方法?
救场说她喝多了会不会管用?但人家说她片场醉酒又怎么解释?
不不,现在最要紧的是,她这是在哪呢?上哪找人去。
徐屏在小正太的带领下找到了虞珍珠,她蹲在村里唱戏的旧礼堂里,头顶正大光明牌匾,左右两侧却是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这旧礼堂被用作了安置点,里面都是人,外面则是一个空旷的台子,她晃着腿坐在那儿。
祥云帮她端着设备,很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说呢,她都没助理了,谁在这里跟她唱大戏。
徐屏走过去。
虞珍珠正在输出,没有发现,直到弹幕开始刷:你老公来咯,她才愕然回首。
弹幕:被抓包了,我开始录像了。
虞珍珠仍然不转头,背对着她。
徐屏去抱她,她也不动,像木头似的。
“关了,”他叫祥云。
祥云不打算听他的,设备还端的很端正,认真的看虞珍珠,问她的意思。
虞珍珠说关,她才关。
观众老爷们热闹看的正欢,感到一阵无趣。转头去平台里热切讨论,把话题拱的很高。
从来没有女明星应对黄谣的方式是直播骂人。
她们发小作文、发律师函,谴责诽谤者,十分体面。
夜很黑,雨很大,徐屏拉着她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淋湿。
进到房间里,徐屏转身,就看见她擡起手,去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在徐屏意识到的时候,外衣已经落地。
时值初秋,是只需要穿一件单衣的气候,脱去外衣,就只余下一条背心。徐屏转开头,进卫生间去拿浴巾,却被她拦住了。
徐屏顿住,因雷电而半明半暗的房间中,分不清楚神情,只听得他声音低哑:“宝宝,你会着凉。”
而虞珍珠那样固执,她就打算做一个固执的人不回头。
她说:“徐屏,你别动。”
最后一件衣物落在了地上,她裸露在他视野之中。
她赤条条的,一如来到这世界时候的样子。
虞珍珠说:“你看着我。”
紫色闪电照亮苍穹,那光映在她的身体上,实在非常美,年轻凝实,富有曲线。她的手脚上还有些伤,呈现了紫色的淤青,好像一块白色油画布上,添了抽象的画笔。她的腰上有块疤痕,她引着他去触碰,告诉他,那是她八岁下河抓鱼时的勋章。
除此之外,她皎洁明亮。
像维纳斯雕像。
徐屏感到自己的手被她抓住,放在她的身体上。
“徐屏,”她说,“不要这样对待我。”
“我不是物件,需要保管,不是丝绢,需要呵护,不是娇花,被太阳照了就会蔫。”
“我是我。”
啪,回旋镖正中眉心。
徐屏脑中响起一段话:她会把你的感受当做自己的感受。
他以为他带来的影响会是好的,他做的会是对的。
可事实是她的感受却被他混淆。
他加给她那么多概念,那么多介意,让她蒙上尘。
爱人不是养花,爱人,就是爱一个独立的人格。
“你退让了什么,都去争回来,我随便他们怎样造谣,发什么鬼视频,我一点都不怕,”虞珍珠说,“你只要把他们都逮住,让他们承担罪责,让他们吃一辈子牢饭。”
徐屏静了很久很久,声音嘶哑,说:“可是宝宝,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