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现场处理的很好,正方没有人员伤亡,在更多围观群众和记者赶赴之前,现场已经被疏散了。
救护车到了现场,接走几人。
徐进忠断了几根肋骨,还有轻微的脾破裂,被送进了手术室里。他可以痛可以伤,但必须不能死,因为还有太多事情等着他来交代。
虞珍珠下手确实还是重了点,他如果醒不来的话,会是一桩麻烦事。
他在许多年前做过的事情,是第一次暴露在阳光之下,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在预料之中。
从掌握的证据和事实情况来看,他应该是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与一些不法分子交往,性、暴力、金钱的置换,藏在白日之外、涌流的黑暗之中,给他带来了成就和享受,让他屡试不爽,犯下越来越大的罪恶。
他绝对不是独身一人,他身后有一整个团伙,以及通过犯罪网络连接的各式各样的得利益者。
以往他行事都是很小心的,是这次,徐氏画的饼太过诱人,不仅仅是五十三亿的抽水,还有借徐家购得大量固定资产、洗白进入正规行业的巨大诱饵。
徐进忠在给徐家画饼,徐家又何尝不是在给他画饼。
这场螳螂捕蝉的游戏里,徐老爷子与徐若风父子二人,都是本色出演,徐屏早早布局,中途失忆,更让徐进忠及其背后团伙认为这是一个绝佳机会,他们冒险为之,最后被捕兽夹押的死死的。
虞珍珠和程如安两个女孩子坐了同一辆救护车,也在同一个诊室里接受检查,两人都没什么事,虞珍珠打人的时候拳头刮伤了,另外被拉进车里的时候,小腿在车门外刮了一下,也有一条比较长的伤口,两处伤口都被上了红药水,没有包扎,乍看上去有点吓人。
程如安转过头,下意识嘶了一声,仿佛那伤是她自己身上的。
她一路跟着徐进忠,一是程家在边境有项目,能帮他偷渡逃出去,二是两人明面上是在接触的男女关系,徐进忠这个人比较自负,带着她像带只鸟儿似的,没想到她会一直帮徐屏和警方监视记录他。
发现以后,就有点狗急跳墙,失心疯去逮虞珍珠。
也是属于逼到绝路上了。
犹豫一下,程如安上前,“你这伤疼吧?”
虞珍珠摸了摸鼻子,“还行?”
程如安也有点别扭,过了会儿,小声说:“谢谢啊。”
在车里,徐进忠来打她,搜她身上的监听监视设备,虞珍珠帮了她忙,在车内那狭小的空间里,和人厮打起来。那种场景下,自保还来不及,她却半点不怯的来帮忙。明明她们的关系和“好”字不搭边的。
“我……我去和警方做笔录,”程如安不知道如何和她相处,“我出去了。”
虞珍珠:“好。”
但过了一小会儿,程如安又回来,拿了两瓶八宝粥。就是那种便利店里四块钱一罐的八宝粥。
“你饿吗?”她觑着虞珍珠,“不饿的话就……”
虞珍珠在她说完以前伸手,把粥拿过来,揭开盖子,大口大口的喝。
女人站了一会儿,抿唇笑了一下,然后也在旁边凳子上坐下,低头用勺子喝起了粥。
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过后区域平缓,那种刺激神经和肢体的兴奋渐渐降落,疲惫感涌上了心头。
一杯碳水下肚,胃里有了东西,那种想睡觉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虞珍珠揉了揉眼睛,起身去外面。
推开门,走廊上有点儿闹,相关人士在做笔录,警察站在墙边,白大褂来往,走廊更远一点的地方,姐姐和姐夫坐在一条长椅上,彼此小声说着话。
虞珍珠望了一遍,看见侧面一扇门被推开,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手腕上的表和玉佛缠在一起,男人走了出来,眼神也在走廊晃了一圈,最后与虞珍珠对上。
那眼神令虞珍珠心安,也觉得心里的委屈、空落有了地方放。
徐屏大步走过来。
虞珍珠也走上前。
忽然,徐屏停住了脚步。
疑窦正从心中升起,虞珍珠的视线里,光影一晃,高大的男人跌落,重重的摔向地面上。
女孩瞳孔骤缩。
——哐当,一只不锈钢银盆掉落在地,声音很是扎耳朵,银盆从楼梯上滚落,跌到最后一层板梯间,落在小女孩的脚底下。
那银盆照出她惶恐害怕的小脸。
小珍珠刚放学,背着大大的书包,她是肉肉脸,眼瞳黑漆漆的,但身上很瘦,像小豆芽似的。
意识到什么,她擡起头,然后尖叫起来。
她抡起小短腿、连跑带爬的上二楼,一脚一脚的踩着血,最后在浴室找到姐姐。
年轻的姐姐躺在地上,雪白的背脊朝天,出于方便,姐姐的头发剃的很短很短,短到能看见青白色的头皮,她的肌肤也是一种病态的白,没有血色。
她正要尝试独立的洗澡,她已经可以站一会儿、走一会儿了,她认为这是可以的。但地面太滑了,她摔倒了,并在洗手池上撞到了头,出了很多很多的血。
这天是一个远方表亲婚宴,妈妈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家了,姐姐鼓励她去人群里走走,她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也就是一个中午而已,不会出什么事。
妈妈就这样去了。
但观看那仪式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很怀念这份热闹,反而更加焦虑了,所以匆匆的回到了家。
也幸好是她回来的,及时的送了女儿去市医院,重新做了手术固定,才没有酿成更糟糕的后果。
……
“造孽哦,好像是脊柱坏了,这个好不了的。”
“听说以前读A大,高材生,乱搞男女关系,跳楼了!”
“还有个小的哦,小的这么小,姐妹俩以后都不好说人家了吧。”
“唉不好说,挺漂亮的,你瞧瞧……啧!偷偷的,人家看见了!”
小小的女孩蜷在墙角,她发着抖,她听见不远处的人在议论,于是在父母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她像一头小牛犊子似的,怒气冲冲的撞了过去,还配着高声的尖叫。
那场面很混乱,谁知道这小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发疯,又撞又打又咬人。
他们尖叫着、怒骂着:“没家教的野丫头!”
“你再来我真的打人了啊!”
可一群大人,谁也捉不住她,反而在她比一般人灵活敏捷的冲撞下跌倒,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后来是更多人过来帮忙,才把小女孩抓住的。
看是个这么小的孩子,保安把她交还给她父母。
她躲在这对沧桑的夫妇身后,大睁着眼睛,一言不发的死死瞪着这些人。
她的父母没有打骂她,而是与她一样对抗着外界。
“……算了算了,不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那些嚼舌根的人有些虚了,慢慢散开。
光影一圈一圈荡漾开,记忆深处带着消毒水味的画面从海底浮了起来,与眼前的时间线交叠在一起。
“现在情况很棘手,淤血压迫了神经,家属们认真听一下,家属,谁是家属?”
“要决定是否开颅手术,比较紧急,现在怎么说”
白色大褂在眼前晃动,虞珍珠的眼睛被那白晃的生疼。
徐屏的情况果然恶化了,在时不时的失忆、头疼等症状以后,他又主动撞车,终于导致脑内出血,发生谁也不想看见的情况。
虞明金挡在了她面前,牵着她的手腕,把她往身后护,声音冷静:“我们不是家属。”
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她并不希望压在自己妹妹的肩头。
“什么?那家属在哪?”
“已经在路上了,您也可以电话联络,警察同志那里有信息。”
“行,”医生转头要走。
虞珍珠忽然清醒过来。
“做,”她追上去一步,无比冷静,“麻烦安排术前准备,主刀很快会到。”
这里是离现场最近是公立医院,但并不以脑外科手术见长,情况紧急那就做,但她希望能由更熟悉徐屏的、长期跟诊的医生来做。
医生打量她一圈,虽然心里犯嘀咕,但思及这些人的特殊身份,圆滑的说:“我和我们主任报告一下。”
虞珍珠并没有多言,掏了手机,镇定的到一边去拨打徐屏外公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他舅舅,听说情况后请她放心,说会立即安排。
后面的事情没用虞珍珠费心,她只是跟着守在徐屏身边,又一次看他躺在那里。
这种画面令她深深的无力。
后面的事情也像电影默片一样,有人来了,有人经过了,有人和她说话了……手术室的灯换了颜色,中间有什么人坐在她的身边,抱了抱她。
她感到疲倦,慢慢睡着了。
其实是打了镇静,但她对外界的知觉变得很低,像是被情绪屏蔽,进入了一种恍惚的自我保护状态,所以她不知道有针扎进了自己的手臂。
她睡着了,睡在姐姐的膝头。
那气味温柔、芳香、安全,好似回到了最初的梦乡、最开始的港湾。
那时什么也没发生,一切都是最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