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喜欢上一个人,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像是一个可以长篇大论的话题,可是虞珍珠并不想在这里做很多文章。
她有很多喜欢的人。
她最喜欢姐姐,她还在牙牙学语时,看着穿着校服回到家、在台灯下念书写作业的姐姐,就会撇开所有带着她的大人,扑到姐姐那里去,蛮横的要求对方一定要抱着自己,否则就哭给她看。
可爱的效用能维持那么几年,后来姐姐不惯着她了,有事打她屁股,没事也打她屁股,她就变得不喜欢姐姐,最喜欢自己的小伙伴阿花。
她每天上学都会步行绕路十分钟,去阿花家楼下等她,两个小女娃娃一起牵着手去上学。
后来小珍珠去拳馆上少儿体能课,可恶的爸爸给她剃了个寸头,阿花说她太难看了,去和别的小朋友做朋友了。
珍珠小朋友遭遇人生滑铁卢,转头喜欢打拳,马上又有了别的喜欢的人。
她从来都是有喜欢就会说,从来不会因为害怕而退缩。
珍珠小朋友是敢爱敢恨、热爱表达的一个小朋友。
为了喜欢与否而纠结,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谢从洗完碗,接了电话,穿鞋出门,交代她说:“你姐姐快到站了,我去接她一趟,你自己好好呆着。”
就这么出去了。
虞珍珠能好好呆着吗?
必定是不能的。
她跑去镜子前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尊荣,又反复整理了一番心情,组织了一番语言,终于隆重而认真的打开了家门。
她傻眼了。
走廊里没有人,电梯里没有人。
有些人说会等她等到消气,说的竟然都是空话。
虞珍珠拳头有点硬。
好,她再给他一个机会,下楼看看。
有些人,如果没有在楼下等,那她……她就只能再去远一点的地方找他了。
天色不好,灰蒙蒙的,楼下没几个人在,她推开大厅的门,眼睛在花园绿化里、路边停车位上扫过。
那一辆黑色迈巴赫很打眼,豪车的漆的确下了功夫,就算遮盖掉logo,一眼望去也会觉得这颜色和别家不太一样。
心倏地吞回了肚子里。
虞珍珠深呼吸一口气。
她擡起脚。
陌生银色汽车突兀的杀了出来,急急刹车,横在她眼前。
差一点就撞上了。
危险警报在脑中“嗡”的响起,像一条尖锐的线条,笔直的向上飞去。
徐屏听见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他回车里拿工作手机,在凉亭里和易凭舟通话,易凭舟与他说事情进展,大部分资金都被拦截住,徐家旁系主动在公安接受询问,提供了很多有效线索,事情基本解决。
徐进忠还在逃,据说是一天前就销声匿迹,想必是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
但他们不需要去查徐进忠,追着程如安也是一样的。程如安主动配合了他们,以一种可能危及自身安全的方式在帮忙提供徐进忠的轨迹。
徐屏转头离开凉亭,向楼栋走去。
楼栋底下总有人进出,还有狗仔蹲守,不便讲电话,他才走远。
先前谢从出门去接老婆,交代了他帮忙守一守虞珍珠。
徐进忠还在逃,先前他总盯着虞珍珠,虽然这条路没走通,但难保他不会继续下手。
“我先挂了,有事再打给我。”
“还没哄好呢?你小岳丈有点难搞啊。”
“不是,”徐屏说,“小……姐夫人不错。”
那就是老婆哄不住。
易凭舟在电话那边乐。
徐屏走回楼栋,前方有个戴着帽子、脸黝黑的小年轻,背着包,急切的叫:“徐总徐总,你可算来了!”
徐屏倏地站住。
………
小年轻是狗仔,蹲人蹲到一半,目睹了现场。
银车在虞珍珠面前打开车门,一只男人的手猝不及防伸了出来,将娇小的女孩一把拖了进去。
车门打开的瞬间,狗仔有看到,里面有两男一女,膘肥体壮,有点专业打手的氛围。
“就这边这边,”狗仔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指路,“我同事说他们上了清河路。”
清河路,那不是去机场的路,而是去近郊的。
近郊那个马场就往这个方向。
徐屏握紧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道:“让他报车牌。”
狗仔依言问,得到回复却有点一拍脑门,道:“靠,说跟丢了,太快了。”
徐屏脸上肌肉绷紧,脸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他迅速从口袋拿出手机,丢给狗仔,“依次打最近通话的三个号码,告诉他们这里的事情。”
狗仔连连点头,按照徐屏的话做,而等结束了通话,再一晃眼,车竟然已经过了两条大街,飙到了环城路上。
跟丢并不可怕,小区是有监控的,那是徐屏开发的小区,得到他的吩咐后,立刻调到了银车的车牌号,报告给了警方。
狗仔这车坐的头昏眼花,比他追那谁谁时的车还要可怕,正捂着嘴时,徐屏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他擡头请示。
似乎是有某种预感,徐屏踩了一脚刹车,沉下了脸。
电话接通,男人带着浓重口音的蹩脚普通话传了进来:
“徐屏,你倒是反应很快嘛,把我的水都拦在闸后面了。”
“你在哪?”
男人没有回答,那边传来了闷哼声,好像是被谁攻击了。
一阵碰撞和吵闹声后,最终是男人占了上风,在那边骂“死女人”之类的。
徐屏的心紧的像被一只铁手给攥住了:“徐进忠,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是知道的。”徐进忠说,“来吧,我在这里等你,当然,和你的小女朋友一起等。”
徐屏额角青筋突起,握着方向盘的手抓的很紧,紧到血管都快要从皮肤底下冒了出来。
“徐、徐总……”
狗仔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我、我同事说追上了。”
徐屏猛地擡头。
方向盘被猛地一打,只听车轮胎和地面摩擦,汽车迅速掉头,如漂移一般改换了方向。
真该让虞珍珠看看,徐总也不是每次开车都稳的像马路第四号大妈。
十分钟以后,徐屏的车在大桥上追上了银色车辆,他一脚油门踩下去,汽车性能发挥到极致,也惹出了过路车辆的一片骂声。
迈巴赫了不起?迈巴赫就能开二百码?拍电影呢你?
更像电影画面的场面出现了,迈巴赫横在一辆银色汽车前,车头直接向其撞过去,逼得对方踩下刹车,在轮胎摩擦声、汽车碰撞声里,两车都停了下来。
几乎就是立刻,警车也赶到,滴嘟滴嘟的围堵住桥梁两端,荷着枪支的特警从车上跳下来,于大桥之上逼近中心。
路人全都惊呆了。
疏散同步开始进行,与此同时,银色汽车上的人走了下来,捂着正在流血的脑袋,骂骂咧咧。
果然是两个男的,一个是开车的打手、一个徐进忠。
另就是虞珍珠和程如安。
女孩子的状态也都不好,头发散乱,但仔细看,没有受伤痕迹,这让徐屏松了口气。
他逼停对方的动作太急,自己的车也受了冲击,一时有些头昏眼花。
忍住胃里的翻涌,徐屏下车、走过去。
在距离不远不近的地方,他在对方的要求下停住脚步。
徐进忠有枪,他一眼看见了。
深深呼出一口气,徐屏问:“你要多少钱。”
徐进忠:“我的,五十三亿,还给我。”
“那不是你的钱,”徐屏道,“你帮别人洗钱,抽水万分之一,这个钱,我给你。”
徐进忠道:“你他妈的,五十三亿,你听不懂吗!?”
他情绪很是激动。
徐屏相信,那不是因为钱,而是想到,弄丢那些钱以后,他可能遭到的报复。
“我做不到,赃款已经被冻结了,谁也帮不到你。”
“我呸!”徐进忠大骂了一串脏话,“找你外公啊,找你舅舅啊,你那些表哥们,他们谁不是挥一挥手就能解决的,你们挣钱容易,我他娘的没你们这么好的命!”
“我说了,谁也做不到。”
徐进忠恼火了,一把拽过虞珍珠的胳膊,他用了很大力气,在女孩的胳膊上留下了红色的印子,他指着虞珍珠,朝桥边推,桥下是奔腾的、正在丰水期的大江:“你再废话,我让她下去游游泳!”
徐屏立即擡起手,“冷静一点。”
徐进忠:“快点!”
徐屏:“好。”
好?虞珍珠瞪大了眼睛。
徐屏还当真拿起手机,打开输入号码。
徐进忠也有些怀疑,探头去看。
徐屏点开了免提,直接让他看。
“你这是什么号码?”
“嘘,”徐屏镇静的与电话对面的报了身份、验证码,那是他在银行的经理。
“股票基金债权,所有能抛的都抛了,兑换成流动资金。”
“对,是立刻。”
那边很惊讶,怀揣中“我的天啊今夜金融危机要到了吗”的惊恐心情,按他说的去做。
“我现在能凑八个亿,”徐屏擡头说,“还有一些固定资产短期很难出手,我可以让人去办赠与手续,你慢慢脱手,可以凑齐整数。”
“……………”
人生要是个大舞台的话,这一刻的光虞珍珠觉得一定要打在自己身上。
一分钟,让男人为我花五十三亿。
连徐进忠的打手都忍不住扭了头,用不知道是缅甸还是哪里话嘀咕了句,听起来是在仇富。
徐屏把徐进忠的诉求把握的很准,无非是要钱。
哪来的钱他无所谓。
他的上线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国内被抓还有法治、人道来保护他,踩缝纫机不会死人,但被上线恨上了的话,他连皮带骨头都会被碾碎。
“你报你的账户给他,”徐屏将手机伸出去,话筒离徐进忠更近。
这样徐进忠能和经理对话,而徐屏,也得以进入了他的三步之内。
徐进忠并不认为事情能这么圆满简单的解决,他警惕的很,先扭头将四周环境都看了一遍,警察的位置、车流的位置、自己的出路等等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他:“你离远点,不要这么近。”
徐屏说是,退后两步。
徐进忠这才大声的对手机报起他的号码——
变化就在这一瞬间。
几只手从桥下伸出,训练有素的特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越栏杆,冲向近在咫尺的两名犯罪嫌疑人,那两人也果然当下就被按倒和踹翻。
但其中一名打手毕竟是徐进忠花大价钱特意从国外请来的,他当下面对攻击的反应也堪称是教科书一般的神速,在被按倒的一瞬,他直接就地一滚,强壮的身躯撞到了前列的特警,而他趁着这个机会擡起手臂,扣紧手中枪支的扳手。
说时迟那时快,大约就是百分之一秒的时间之内,长腿从侧面踢过来,一脚快准狠的击中了枪,在那力道之下,子弹打偏方向,枪支也脱手,飞往右后方。
砰!
那一脚的角度竟然还是精准计算过的,枪支直直的撞向了徐进忠的眼睛,他瞬间眼前剧痛,向后栽去,并被特警一手抓住按在桥梁和护杆上。
打手双目怒睁,怒吼着扑上前来,夺回他的枪支,而虞珍珠也不示弱,与他打了几招,又是一脚踢向他的门面。
女性的腿部力量其实很强横,经过强化训练以后,用力一击所带来的痛是超出想象的。
打手肌肉虬结,向后在栏杆上一撞,特警迅速按住他,将之反锁,而他力气也真够大,这个时候还在拼命的、如一头被困的疯牛一样冲撞。
虞珍珠心脏砰砰直跳,后退一步,与徐屏对了一眼。
徐屏:“你……”
虞珍珠瞳孔骤缩。
谁也没想到,是在这个时候,栏杆会松掉。
就那么一小节,大约是因为刚才撞车时就受到了冲击,后面又被走火子弹打中了某个固定拴,所以成了这样。
总之在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打手的半边身子已经悬在了桥梁外。
尖叫声穿透耳膜,被锁在护栏边的徐进忠也载下去,一个人影一掠——
千钧一发之际,虞珍珠趴在桥边,死死抓住了徐进忠的一条腿。
大家都吓坏了,特警七手八脚的过来拉她。
该死的徐进忠,脑子也不知道抽什么疯,竟然疯狂挣扎,想要跳下河去。
虞珍珠牙关紧咬,破口大骂:“你个仙人板板,没讲清楚我姐的事情,你做鬼我都要把你拽回来!”
竟是为了虞明金。
不远处,女人下了车,迎着风跑过来。
并不像虞珍珠说的那样,自己和姐姐全无相似,实际上,她们只要站在一起,你就知道她们是两姐妹。
风起了,江面呼啸,徐进忠被悬挂着,又被拖拽着,如一头死猪,扔上了水泥做的岸。
这风,晃晃荡荡的,吹回了十数年前的一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