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本来也不聪明,再给撞傻了,碰瓷谁呢你。”
姐夫谢从斜倚在门口,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正在哗啦啦的搅和蛋液,要炒他的名菜西红柿鸡蛋,“不知道你跟谁学的,日子过成这样,冰箱里除了可乐就是雪碧,年前给你买来的两桶挂面现在都还没拆封,你每天都干什么了。”
“你非要说就只有你,不然是我爸妈还是我姐?”
谢从:“你行,柿子挑软的捏。”
“你才是!”虞珍珠开闹了,“我是我们家的底层吧,我没有人身自由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就这么把我提溜回来,我不要面子的!我以后怎么混,你让人家怎么说我!”
谢从:“你姐姐吩咐的,我不敢不从。”
“我学一下你姐姐啊——珍珠年纪小不懂事,他年纪大,怎么也不懂事?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也带着珍珠掺和?”
虞珍珠:“……说谁年纪大呢!”
谢从:“我不知道因为我只是区区一个工具人,我这就去做饭。”
虞珍珠跟出来,眼巴巴的瞧着他。
谢从扶额,知道她关心什么:“徐屏没事了,有事的是别人。”
“哦,那西红柿炒蛋你要先放西红柿,先放蛋的我不喜欢。”
谢从应是,再回头看一眼,虞珍珠在沙发上坐下了,抱着个手机,输入又删除,脸色数变,精彩的像个表情包。
她很简单,什么都摆在脸上。
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想,热搜挂的事,徐屏是否知道了,徐屏要怎么想,徐屏现在在做什么。
徐屏徐屏全是徐屏。这丫头,谢从摇了摇头。
有点惆怅。
哎,长大了。
谢从刚给虞珍珠当姐夫的时候,她还是小学生,而徐屏和他年纪差不多,他觉得徐屏不应该,真的很不应该。
论感情,这么大个人了,他跟个小丫头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论办事,被个犯罪分子耍的团团转,到现在还黏糊着没能快刀斩乱麻。
谢从紧赶慢赶的到,亲自拎回虞珍珠,其实有点故意的成分。
他很想要看看,这个徐屏会先紧着哪一边。
谢从一边颠勺,一边如是想。
门铃响了——
谢从点了外卖送菜,他买了半斤新鲜牛肉和小米椒,他不做他想,扭头叫:“珍珠,开个门,给我拿过来。”
虞珍珠恍惚了,真的?她一个正在热搜上的女明星,她去开门?
好在谢从立刻认识到不妥,自己去开门。
门口,赫然是曹操……哦不,是徐屏。
不等谢从说话,虞珍珠嗖一下就扑了过来,发出三连问:“你怎么来了?你没事吧?事情处理好了吗?”
徐屏张嘴刚想说,侧面一道炽热的目光射了过来,谢从正危险的眯眼看着二人。
两人的确靠的很近,徐屏的手擡着,想要把女孩搂紧怀里的样子。
他默了一默,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说:“易凭舟在帮我处理。”
虞珍珠一愣。
谢从这才道:“进来吧。”
徐屏都没有跟她多说话,很疏离的进去了。
虞珍珠心里空落落的。
好啊,这是跟她要保持距离了……
两个男人一人坐在沙发的一段,虞珍珠左看看,右看,第一次觉得自己房子小,容两尊大佛的时候,真的很局促。
徐屏主动道:“抱歉今天才自我介绍,我是徐屏。”
谢从:“我是谢从。”
谢从:“没了吗?就这么介绍?”
徐屏:“……”
还是徐屏先支棱起来,从周边话题入手,打开话匣子,和谢从寒暄、话家常。
谢从应了几句,多少还是正常交谈了。这氛围,虞珍珠真想给他们拍下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里有两个男的在相亲。
“珍珠,你进去吧,”谢从道,“我们俩谈谈。”
虞珍珠不怎么情愿,下意思还是去看徐屏。
而徐屏面色淡淡,一点儿留她的意思都没有。
虞珍珠内心面条泪,一步三回头的回房间。
徐屏略蹙眉,看着她背影。
只是一回头,又见谢从臭着脸看着他。
徐屏来以前,易凭舟嘘他,说他见小岳丈去咯。
言犹在耳。
徐屏坐的更拘谨更端正了些。
……
虞珍珠把脑袋贴在房门上,双手捧着手机。
积露:怎么样,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积露:快报快报。
虞珍珠:汇报工作阶段。
徐屏根本没跟谢从说她的事情,而是一个劲的聊案子,说他一早就发现集团账目不对,所以引蛇出洞,同意与旁系合作,预备将旁系引回国内,只是万万没想到,引一半他自己失忆了。
这时他为了给虞珍珠抱不平,再次锁定了徐进忠那王八蛋,在另一个出发点,做出了原本该做的事。
在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前,又幸运的想起了了很早布置的拉绳,及时的收了网。
叙事的顺序还是对的,他形象是倒霉企业家还是成功犯罪分子,这个其实很重要。
然后谢从憋出了一句:得亏你是个恋爱脑啊。
积露:哈哈哈哈哈哈真损呐。
这瓜不好吃,虞珍珠听的好困。
终于听到两人提到了她的名字,可恶的楼上邻居在这时候剁菜!
剁了足足两斤饺子馅!她才断断续续听外面的声:“………所以,的确是一个很大的误会。”
嗯?
虞珍珠小脸都快被门板压平了。
说的什么啊?
她再听,听到椅子拖拽声、脚步声、开门关门声。
接着是一片安静。
虞珍珠一个激灵,打开房门。
果然,徐屏走了,只剩下谢从,重新戴上了围裙,一副要炒菜的样子。
虞珍珠傻眼了:“他走了?”
谢从:“他……”
虞珍珠:“啊,真走了啊!”
谢从:“走了,都说清楚了,你没听墙角吗,不可能吧。”
“我就听你们说案子说案子,后面一点都没听到。”
“哦,后面也没什么要紧的了。”
“没什么要紧的是什么!”
“你不是挂了个热搜吗,他说他知道了。”
虞珍珠睁着眼睛,点点小脑袋,很期待的样子。
“就说是个误会嘛,非常抱歉,是他弄错了,让你别介意。”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帮你和他说清楚了呀,他知道你不是他女朋友了,还能说什么?你不就想这样吗?我还记得上次你跟家里打电话——哎!”
虞珍珠根本不听了,转身走回房间,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谢从忍笑快忍出猪叫。
“咳咳,”他追上去,隔着被子拍了拍这颗大蘑菇,“你这是怎么了,人家没怪你,都说是误会了。”
她声音闷的像从电饭煲里传出来的:“走开!别管我!”
谢从:“等这阵过去不那么忙了,你还可以找他玩呀,又不是说就绝交了。”
“我不找他玩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好好,那不跟他玩了。”
门铃响了,谢从说:“这下外卖真来了,我给你炒个鲜椒牛肉,你长出来了来吃。”
谢从走了,虞珍珠自己埋在那里,感到一种沮丧。
徐屏没有和她说话。
是疏远了对吧。
这就是他的态度了对吧。
骑不到华盛顿了,她的花白瞎了,小马以后不和大马做朋友了。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回来。
床朝外面方向塌下去一点,是有人坐在了床边。
隔着被子,虞珍珠感觉自己脑袋被摸了摸。
虞珍珠:“说了别理我,长不出来了,一点都长不出来了,你自己吃。”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
虞珍珠的蘑菇脑袋sou的就从被子里钻出来,瞪大眼睛看着人。
徐屏瞬间知道“长出来”是什么了。
很写实。
“你你你你不是走了吗?”
“我去挪了一下车,上来的急,占了别人的车位。”
该死的谢从!
徐屏见着她的模样,却愣了一愣。
女孩头发凌乱、脸蛋涨红,眼睫毛都是湿漉漉的,好像是高兴,又好像是不高兴,眼睛黑漆漆的,就那么看着他,身体还有一半在被子里,好像是被雨打湿的小猫,正在外套下避雨。
徐屏的心头也倏地下起了一场雨。
“这是怎么了,”徐屏摸她的头发、脸颊,声音轻柔缓慢,“怎么像个小花猫。”
“没有的事,”虞珍珠把脸别开,向后躲了一躲。
徐屏要跟她保持距离,她记着仇呢,才半小时功夫,忘不了。
徐屏却不罢休,问她:“是以为我走了,所以这么伤心?”
“什么伤心,谁伤心了,”她嘴硬,飞快的抹了把脸,把头发别到耳后去,“我怎么没看见这个屋子有谁伤心。”
徐屏轻轻的凝望着她。
虞珍珠讲不下去了。
心弦仿佛被什么扣了一声。
片刻,她指着自己说:“在这里,这个很伤心的人在这里。”
虞珍珠看着他,眼睛有一点点红,不知道是刚才就有的,还是新发生的。
徐屏俯下身来,用拇指摩挲她的眼睑,水珠挤到了他的手指里,沾湿了他的心。
他把她抱住,轻声安慰:
“我不想他们讨论你,所以把热搜撤掉了,现在没有人说你不好了。葛云书安排了男顶流公布恋情,现在大家都在讨论他们,你不要有压力了。”
“真的啊,”虞珍珠顾不上了,“谁啊谁啊,哪两个男顶流?”
“……一个。”
“哦,一个顶流公布嫂子是吧,”虞珍珠悻悻,“没劲。”
“你就关注这个?”
“不然我关注什么,关注你吗,你是谁?”
“我……”
虞珍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好就是因为你觉得我是你女朋友,我不是了,你就不跟我好了。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一个没有心的大反派!”
徐屏轻轻的吸气。
“如果你不是我的女朋友,我现在在这里,又是在做什么呢?”
虞珍珠想,谢从是不是传话的时候也骗人了,徐屏还没有搞清楚情况。
“我不是,”虞珍珠破罐子破摔说,“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没有圣保罗教堂光影婆娑的惊鸿一瞥,没有大英博物馆的隔影相对,没有汹涌人潮的机场里的从头再会。
没有浪漫,没有羁绊。
什么也没有。
有的只是信口雌黄,是三人成虎,是阴差阳错。
她咋咋呼呼没头没脑,她考不出高分,解不出最后一道题,她是地里长出来的小草,周围的花草鸟兽都是她的好朋友,可是遥远高山上的那棵松树,是她只会在风中听闻的东西。
徐屏不是没有心的反派。
是她,她是贪心的蠢货。
虞珍珠吸了吸鼻子,用徐屏的衣服蹭掉脸上的眼泪。
天啊,太丢人了。
不这样说的话,本来还可以做朋友的,笑话一番这个大乌龙,关系不在交情在,她做的那么好,他不是会计较的人,她依然可以去找他玩。
热意透过薄衫传递到肌肤,徐屏默了片刻。
他将虞珍珠从怀里放开,转身去拿了纸巾。
他低头看她,她盘腿坐在床上,眼睛鼻头都红彤彤的,还有点肿。
他半蹲下来,一点点的擦她的眼泪。
又把她散乱的头发用手梳好,重新扎起来。
虞珍珠像一只眼睛会说话的洋娃娃,呆呆的看着他。
“我去挪车的时候,有狗仔在蹲点,”徐屏说,“他们问我,知不知道这件事了,有什么看法。”
“我和他们说……你要不要猜猜我说什么?”
“我说,你们真的好烦啊。”
“天上掉馅饼了,我藏着不行吗?”
虞珍珠发呆。
啊?
“珍珠,你在我面前,我听得见你,抱得到你,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看见你这么伤心,我稀里糊涂,让你这么伤心的人,是我吗?如果是我的话,我真是太高兴了。”
虞珍珠:“?”
“你说的是人话吗?”
“不是,”徐屏说,“我是反派。”
虞珍珠呆呆的看着他。
“反派的女朋友,你要做吗?”
虞珍珠摇了摇脑袋。
徐屏:“?”
虞珍珠:“我不是你女朋友啊。”
她卡bug了吧……徐屏拧拧她脸蛋,舍不得下重手。
从记忆开始恢复起,他大约就知道虞珍珠应当不是自己女朋友。
因为知道两个人关系的基础是一个误会,所以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女孩不是他的所有物,系在他们之间的绑带脆弱易碎。
人在一生中能抓住的东西其实不多,手太松容易漏走,太紧容易断裂。
“藏着是什么意思,”虞珍珠根本没有卡bug,她听出bug了,“你藏什么了,你藏多久了,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的,你看过那个本子是不是?”
一连招把徐总干懵逼了。
“我伤心你高兴个什么劲?你多少有点缺德了吧。你是不是一直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
徐总好久没有这么百口莫辩了。
虞珍珠还有更扎他心的:“我还有更多伤心的时候,你不知道而已。”
徐屏不再用“辩”这个词,他知道他错了。
他叫:“珍珠。”
虞珍珠气鼓鼓的。
那种生气,不是因为被触怒而生气,而是一种怨,一种委屈巴巴。
徐屏慢慢站起来,慢慢沉默下去。
一阵有节律的咳嗽声响起来。
有人缓慢的开门,捣鼓出很多不应该有的动静。
谢从算着时间进来,他瞅了瞅这两人之间的氛围,顿时觉得很稀奇。
这是什么,他怎么看不懂?
结解开了没解开?怎么不像是和好了的样子?
“那个,”谢从道,“天色不早了,楼下狗仔越来越多了,徐总,你看是不是……?”
徐屏不搭腔。
谢从说:“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来。”
虞珍珠从徐屏背后,瞪了谢从一眼,还捏了捏拳头。
谢从:“???”
徐屏站着,英俊的面目被白炽灯照的清晰,长影拖在地面,眼睫毛轻扇。
“我先出去,你不生气了和我说,”他摸摸虞珍珠的脸。
接着,往外走,鞋敲击木地板,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回声绕着虞珍珠转。
突然,像被拉了发条,她追出去,在门外拽住了徐屏的胳膊。
徐屏回身时,女孩踮起脚来,在他唇上点了点。
他像被定了身。
即刻,女孩退回屋子里,飞快的关了门。
留给徐屏的还是笔直沉默的门板,可他心旌摇曳,终于也坐了一回过山车。
屋内。
谢从抱着胳膊,眉毛横飞,带着薄怒:“你!女孩子家家!”
后面的话没再说完,因为他看见虞珍珠的神情。
有些彷徨、惆怅,好像一篇春夜里写出来的诗。
他走过去,看这长大了的丫头。
轻柔的抚摸她的头,“他没走,在门外呢,没听见脚步声。”
“谁管他,”虞珍珠说。
小孩话。
谢从摇头,正欲多劝两句。
虞珍珠喃喃道:“我怎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伤心,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快乐。”
“奇怪,你说,我是不是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