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见楚寔骑马从旁门进了庄子,腿上这才恢复了一点儿力气,但依旧还是发软,她慢吞吞地走回先才出来的小侧门,芊眠见她走进,听见动静,忙地开了门。
“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芊眠问,“可是江家表哥说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季泠叹道:“二哥说要跟船出海。”
“呀。”芊眠惊呼一声,然后赶紧用手遮住嘴巴,“这,这好危险的,姑娘怎么不劝劝他?”
季泠苦笑道:“二哥已经下定了决心,我怎么劝也不管用。他说他不想这么庸庸碌碌的。”
芊眠叹道:“哎,江家表哥的确是个有大志的,只是再怎么也不该去出海啊,命难道还不比前程要紧?”
季泠侧眼看了看芊眠,她怎么感觉芊眠比自己还着急些?难不成……
说起来芊眠其实一直都是老太太的人,虽说在季泠身边伺候,可是季泠的一举一动,只要老太太问起,芊眠就不会有所隐瞒,而季泠也没有为此事特意笼络过芊眠,因为她觉得自己本就没什么事儿不能对人言的,当然囊中羞涩也是其中的原因。然而更深层的原因却是季泠是在向老太太表达自己的态度,她对老太太是毫无隐瞒的。
跟季泠相反的则是季乐,早早地就用尽了法子把怀冰收买了过去。
不过这两年季泠已经感觉出区别来了,芊眠大多时候还是护着自己的,许多话对老太太已经有所保留了,尽管季泠自己并没有特地笼络芊眠,这其中莫不是还有她二表哥的功劳?
季泠正出神,却听芊眠继续道:“姑娘,先才奴婢听到有马蹄声,是有人从门前过去,可曾见着姑娘和江家表哥了?”
说到这儿,季泠的肩膀就再次耷拉了下去,“哎,别说了,刚才我与二哥说话,被大公子看见了,他可能误会我与二哥有私。”
芊眠听了,脸上也是一白,“这可怎么是好,姑娘与江家二哥清清白白的,叫人误会可怎好?大公子会跟老太太说吗?”
季泠偏头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听他那意思,是让我好自为之,想来暂时不会跟老太太说的。好在二哥这月就要南下了,一年半载的也不会回来。我与二哥暂时不用再联系,日子久了,或许大公子的猜疑就会渐渐消除。”
芊眠道:“那就好,那就好。”
季泠感觉自己大概真的猜中了芊眠的心思,不由想着,其实芊眠和她二哥倒也是一对良配。
芊眠又道:“我觉得姑娘还是得像乐姑娘一般,平日里多亲近亲近大公子和二公子,将来姑娘出嫁了,大公子和二公子也算姑娘的娘家人,说不定还得靠他们撑腰。”芊眠说得冠冕堂皇,其实眼下的意思就是让季泠去讨好楚寔,可不能让楚寔在老太太面前说她的闲言闲语,因为楚寔说一句能顶上别人说一千句,一万句。
季泠闷闷地对芊眠道:“我毕竟是外姓,如果亲近大公子,定叫人说闲话的,我也想在大公子那儿留个好印象,可是我什么都不擅长,就会做饭做菜。且我又不知道大公子喜欢吃什么。”
“那姑娘怎么知道二公子喜欢吃香菇的?”芊眠问。
又是这个问题,季泠忍不住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二公子喜欢吃香菇,只是庄上的厨房里就那么些东西,所以我才准备了香菇炖肉,完全是巧合。”
“那姑娘做了坛子肉之后,没留意大公子都喜欢吃哪些么?”芊眠问。
季泠垂着脑袋道:“我怎么没留意啊?我分了那么多坛其实也就是想看看几位公子还有姑娘喜欢吃什么。结果大公子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想来是我做菜的口味不适合他。不过虽然看不出他喜欢什么,但却看得出他不喜欢吃香菇。那坛香菇坛子肉,他一筷子都没动。”
“奴婢也是笨,都想不出法子帮姑娘。”芊眠叹道。
季泠道:“没关系,我想着大公子年岁也大了,今年老太太和苏夫人肯定会把大公子的亲事定下来的,说不定动作快的话,年底大少奶奶就能进府。亲近大少奶奶总比亲近大公子方便些。”
芊眠点点头,“姑娘说得是。”
季泠和芊眠进屋没多久,便听见小丫头来叫她们,“泠姑娘,老太太和姑娘们要去钓鱼,问你可去?”
“钓鱼?”季泠想起这庄子外的确有一处鱼塘,也是楚府的,“老太太怎么忽然想起钓鱼了?”
“是大公子和二公子要去钓鱼,老太太临时也来了兴致。”小丫头道。
季泠点了点头,让芊眠抓了一把糖给小丫头,“你去回老太太,我这就来。”
季泠重新换了衣衫,领了芊眠去前头院子里。季乐等人已经拿到了钓竿,见季泠进来,笑着招呼道:“泠妹妹,快来选钓竿。今日咱们可要比试哦,赢了有彩头呢。”
此时楚寔和楚宿都不见踪影,唯有三公子楚宥正在帮几个姑娘挑选钓竿,指点她们怎么看好坏。
楚宥在楚府里的地位大约和季泠差不多,都是个隐形人,中了秀才之后怎么也考不中举人,叫他姨娘曾氏一直引以为憾,最后好不容易说动老太太,让楚宥也跟着楚宿一同从嵩山书院回来进了东正书院。
季乐选了根钓竿拿到楚宥跟前,“宥表哥,你看这根如何?”
楚宥大约和姑娘家相处得少,颇有些手忙脚乱,看着季乐还有些脸发红,“挺好的,主要是觉得趁手便好,你们姑娘家力气小,别选那太重的就行,也别选太软的。”说着楚宥又帮着季乐在一堆鱼竿里挑拣,甚是用心。
季泠对所谓的彩头也什么期望,在旁边随便拣选了一根鱼竿,这便跟着众人一同去了鱼塘边。
塘边的大树下,楚寔和楚宿正并肩坐着说话,鱼竿就放在旁边,见老太太领了一大群人过来,不由站起身迎上来,“老太太怎么来了?”
“就是你这群不省心的妹妹啊。说这些天骑马骑累了,腿疼,见着你们来钓鱼,也就嚷嚷着要来,还逼着我老婆子出彩头呢。”
静珍上前一步朝楚寔俏皮地笑道:“大哥,我们可说好了,今日谁钓的鱼最多,就赢家通吃,听者有份,在场每人都要贺她一件好东西。”
楚寔道:“就你鬼主意多,你们这么一闹,我和二弟钓上钩的鱼看来都要被吵走了。”
季泠没上前凑热闹,落在人后帮着指挥仆妇把老太太的椅子在塘边安好,还有各位姑娘的板凳,不到盏茶功夫便将事情都料理好了。
静珍没坐在老太太边上,有楚寔在的时候,她总是喜欢粘着她大哥。而周容却就挨着静珍坐在一旁,离楚寔也不算远。
如此一来婉珍和淑珍便留在了老太太跟前,婉珍和季泠一般,也不上前抢热闹,所以就坐在了尾巴上,听着淑珍和季乐一左一右地讨老太太欢心。尤其以季乐最是上蹿下跳,不时起身张罗楚寔、楚宿等人的茶水,以及点心等,穿花蝴蝶似的忙活。
季泠则静静地坐在最右稍,旁边已经没人,她左边坐着婉珍,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只定睛盯着池面。
季泠托着下巴看着池塘,心里想的是各种鱼的做法,清蒸鱼、红烧鱼、豆腐鱼、松鼠鱼、水煮鱼、蜀地的酸菜鱼等等。
她虽然没钓过鱼,却也听人说过,钓鱼最要紧的是心境和心静,她自问这两样她都做不好,尤其是满心眼里都是怎么把这些鱼给剖来吃了,也就没料想到第一个得鱼儿咬钩的人居然会是她。可见这些鱼儿啊都不怎么聪明。
这是季泠第一回钓鱼,也是第一回钓上鱼,哪怕平日再文静,这会儿也有些小小的激动,指着那下沉的鱼漂低呼道:“动了动了。”
“快拉杆啊。”婉珍笑道。
季泠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地将鱼竿提了起来,鱼钩上吊着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可把她高兴坏了,嘴角边的梨涡就没消退过。
这人的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半个下午下来,季泠一个人就钓了八条鱼,而钓得最少的季乐,甚至一条都没有。
“看来今日是泠妹妹赢家通吃了。”静珍道:“你是第一次钓鱼么?”
季泠点了点头。
“可是有什么秘诀啊?怎么你一人钓了这么多,比我们几个加起来还多呢。”静珍笑道,“我心里直求老天赏赐呢,结果才钓了两条。”
季泠实话实说道:“没什么秘诀,只是我心里一直想着清蒸鱼、红烧鱼什么的……”
季泠话都还没说完,静珍大笑了出来,“还是泠妹妹这法子好,那鱼塘里的鱼是怕你把它们都弄来吃了,这才赶紧派了几条不怕死的到你鱼钩上,想是求你放过整个鱼塘呢。”
老太太被静珍的话逗得也大笑了起来,“这静丫头,真真是个促狭鬼。”
一时众人笑毕,老太太率先表示道:“今日泠丫头赢了,我手里现在可没好东西,等回府去开了库房再让南蕙给你送去吧。”
季泠笑道:“那可是偏了老太太的好东西了。”
既然老太太带了头,静婉淑肯定也纷纷表示,回了府就给季泠送过去。只是在场的三位哥儿却还没开口。
静珍看向楚寔道:“大哥,那你打算送泠妹妹什么啊?”
楚寔道:“我回去让繁缨看看吧。”
静珍道:“可不能随便敷衍哦,大哥。”
楚寔道:“我什么时候敷衍过自家姐妹?”
这倒的确是,连从扬州送来的年礼给季泠的都是上好的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