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回了城里的楚府,繁缨亲自将一枚镂空元宝、如意纹的“必定如意”玉佩给季泠送来时,她也没太惊讶,因为早就料到楚寔出手肯定不凡的。
这块玉佩温润细腻如羊脂,那白色白得十分纯粹,难得的是还不闪青,放在白色宣纸上也丝毫不落下乘,且雕工精湛,随着玉石形态而成,可谓是巧夺天工。季泠在楚府待了这么些年,也能略微辨玉了,这一看就是上等的和田玉。
“呀,大公子送的东西从来就没差的。”芊眠看了也在旁边惊叹,“这和田玉真的是细如羊脂诶。”
但季泠并不为得到如此贵重的玉佩而高兴,像这般东西即使戴出去还得时刻担心会不会丢了,亦或者磕碎了,很是叫人不省心。
繁缨在旁边抿嘴笑道:“大公子对自家姐妹向来大方的,而且这还不仅仅只是和田玉。”
“那还是什么?”芊眠问。
繁缨对季泠道:“姑娘握着这玉时,有没有感觉到一股温意?”
如今已经是仲春,白日里天气已经较暖和,繁缨如果不提的话,季泠还真不一定能留意到玉佩的暖意,“好像是有点儿。”
繁缨道:“这会儿怕是不明显,到了冬日,姑娘拿这玉佩当手炉都成呢,这是极其稀罕的暖玉,便是大公子手里也只有这一块。”
季泠倒吸了口气,“那这也太珍贵了,我,我不能收。”
繁缨道:“大公子早就料到泠姑娘的反应了,他说这是愿赌服输,还请姑娘别让他做失信之人。”
既然楚寔都这般发话了,季泠自然只能从命,她让芊眠替她取了披风来,“繁缨姐姐,这玉佩太贵重了,我想向大公子当面道谢才好。”
繁缨道:“也好,大公子今日正好在。眼看着夏日就要到了,我打算给公子编个扇坠穗子,泠姑娘平日里是最手巧的,去了那边,还请到我屋子里教教我呢。”
“呀,想起来了。”芊眠插嘴道:“上回大公子让人从扬州捎了年礼回来,我们泠姑娘答谢的就是个扇坠穗子,只是我们这边信才出去,没多久大公子就回京了,怕是没收到。”
“那真是太不巧了。”繁缨感叹。
却说季泠同繁缨一道,去了楚寔的院子,他正好换了出门的衣裳,穿了袭湖蓝锦云水纹袍,这颜色有些跳,普通人穿了会显得轻浮,但穿在楚寔身上,却正合适,清雅俊逸,人生得衣服架子似的,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楚寔见季泠进门,便顿住了脚步看向季泠。
季泠忙上前行了礼,“我是来给大公子道谢的,那暖玉玉佩太贵重了,我……”
“喜欢吗?”楚寔打断了季泠的吞吞吐吐。
季泠没想到楚寔会这般问,她难道还能说不喜欢?何况那样的玉佩,哪个人能不爱?“喜欢。”季泠低下头。
楚寔道:“喜欢就收着吧。这送人礼,最怕的就是别人不喜欢。”
季泠连忙道:“那玉佩极好,我极喜欢。”
楚寔点点头,“你这衣裳翻来覆去就那么几身,又都短小不合身,若是别人看了还以为老太太苛待你,年边时我叫人送回来的衣料你不喜欢么?”
季泠没想到楚寔还会问这个,她低声道:“喜欢,就是那水光纱等太贵重了。”
结果楚寔脸色十分平静地道:“再贵重也不过是匹布而已,只有穿的人喜欢,那才称得上有值,若是叫人压在箱底虫蛀了、搁烂了,那也就是无用之物。”
季泠的头低得已经不能再低了,楚寔先说她有意给老太太丢脸,如今又责备她不尊重人的心意,她哪儿能不惭愧。
见季泠不说话,楚寔道:“我有事要出门,繁缨,你招呼着泠姑娘吧。”
“是。”繁缨立即应了一声。
待楚寔走出了门,季泠才松了口气,可能是动作太明显了,叫繁缨“噗嗤”笑出了声。“我瞧着姑娘怎么那么怕咱们大公子呀?”
季泠红着脸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大公子一说话我就紧张,我人愚笨,有时候开罪了大公子也未可知。”
繁缨道:“姑娘放心,你并不曾开罪大公子。我与姑娘说个秘密。”繁缨凑近季泠的耳边道:“大公子呀,越是不喜欢一人,对他就越是笑得欢,他若真唬着脸同你说话,那反而是对你好。”
季泠诧异地看向繁缨,不知她为何会同自己说这些。
繁缨重新站直身体道:“我是见姑娘太紧张了,才跟你说这秘密的,姑娘可不能对其他人说哦。”
“这是自然。”季泠忙道,然后跟着繁缨进了她的屋子。
繁缨一进门就忙着拿针线笸箩,然后同季泠一起配色、挑结的样子。
繁缨看着季泠翻飞的手指道:“果然还是姑娘手巧,收这琼花球结的时候,这一处我总是编不平,在姑娘手里却是平平整整的。”
季泠停下手道:“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就是手力的缘故。”她将新编好的结尾重新拆了,慢慢地在繁缨面前演示了一番。
繁缨看了几次,这才算是上了手,两人便又开始低头编穗子。
繁缨擡头看了几次认认真真编穗子的季泠道:“泠姑娘,刚才公子说的话你莫要太往心里去,只是我也是好奇呢,那些布料你怎的不做了衣裳穿啊?你个子长得快,旧年的衣裙已经穿不得了,不像乐姑娘她们那般,的确该做几身新衣裳。”
季泠点点头。
繁缨继续道:“你也别怪老太太,她老人家最是难做,府里必须一碗水端平,也不能单独为你破例,这也是为何当初大公子让我打点年礼的时候,专给你们几位姑娘送布料的原因。”
季泠却没想到繁缨为她们如此着想,不由有些感动地道:“繁缨姐姐,多亏你替我们想着,可我却没能体谅你的苦心,实在是惭愧。”
繁缨低声道:“是不是觉得那些布料太贵重了?”
季泠心里其实一直在捉摸怎么提这个话题呢,没想到繁缨却主动开了头,她道:“我跟姐姐说实话吧,那水光纱、烟霞纱都是极好的布料,我原以为静姐姐、乐姐姐她们都有的,结果后来才知道只我箱子里有,我生怕是送错了。”
繁缨有些好笑地道:“我便是再糊涂,也不至于在这等事上错的,这送礼送错了人,不得开罪人啊?”
季泠不好意思地笑道:“好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心里总有些忐忑。”
繁缨道:“我知道。公子吩咐下来时,我也以为他口误呢,结果你猜公子怎么说?”
季泠摇摇头。
繁缨道:“这水光纱一年就几匹,公子也不过才得了一匹,分送众姐妹是不可能的,他就说静姑娘她们不缺好东西,倒是你和乐姑娘都大了,所以才给了你。”
“原来如此。”季泠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然而她也留意到,繁缨并没说为何给了她,却没给季乐。
季泠回了自己的屋子后,同芊眠把繁缨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芊眠道:“我早说姑娘是太谨慎了,繁缨姐姐也不是那等糊涂人,怎么会送错呢?姑娘还是赶紧做两身新衣裳出来吧,四月里赏花,家家都要开宴,我早就愁着你衣裳不够穿呢。你都不知道那些个姑娘嘴有多碎,你若是穿了重样的衣裳,她们背后不知怎么编排你呢。”
季泠点了点头,便是不为了赏花宴,但是楚寔都那么说了,她当然得赶紧用水光纱等制衣裳。“其实我就是觉得有些可惜,我感觉我个子还得长呢,若是现在拿出来做了衣裳,过一年怕就穿不得了,太浪费了。”
芊眠道:“也是,这样的好布料,的确难得。”
两人正说着话,楚宿的通房丫头怀秀也过来窜门了。楚宿因为也年近二十了,章夫人怕太约束他的女色反而叫又歪心的狐媚子勾引了去,便从府里颜色好的丫头里挑了一个,给了楚宿做通房丫头。
不独楚宿如此,楚寔身边的繁缨,楚宥身边的葵心,都是这般来的。
怀秀窜门也是给季泠送彩头来的,“这红珊瑚手串是广济寺慧通大师开过光的,能保佑人和顺平安,是当初章夫人特地给二公子求的呢。”
又是一件宝贝。
季泠朝怀秀道了谢,自然也得去当面给楚宿道谢。怀秀道:“二公子去书院了,怕是十天半月都不会回来,待他回来,我会代为转告姑娘的谢意的。”
季泠再三感谢,又亲自将怀秀送出了门。
送走了怀秀,季泠坐回妆奁前,看着芊眠收拾新得的这两件宝贝,那暖玉倒也罢了,季泠只让芊眠好生收着,放在箱子里压在衣裳里,以防丢失。
楚宿送的那串红珊瑚手串,芊眠也想放进箱子里,却被季泠阻止了,“拿给我吧。”
季泠将这红珊瑚手串拿在手里仔细打量,总觉得极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姑娘很喜欢这手串么?”芊眠好奇地问,除了箜篌之外,她还很少看到季泠这般对外物上心的。
季泠摇了摇头,将手串顺手放到手边的首饰盒子里,那里面装的都是她常用的。所以她虽然摇头,但芊眠还是觉得季泠就是喜欢那手串。
季泠收了楚寔和楚宿的东西后,不久楚宥也差人送了一册前朝珍本书籍来,周容送的也是书,而静珍送了季泠一套珍珠头面,正好解决了季泠出门做客最大的难题。
这出门赴宴的衣裳都还好说,但是一套头面,好的打下来几百两银子都不够,等闲几十两银子的头面戴出去,在楚府的交际圈子里却又实在有些不够看,反而招人笑话。
这么些年季泠也就得了两套齐全的头面,其余的都是零零碎碎的首饰。没想到这次意外地得了一套好的。静珍手里的东西从来就没次的,不说苏夫人疼她,给她置办了不少头面,便是有楚寔这样的哥哥,也是时时刻刻想着她这个妹妹的。府里的姑娘中,好东西最多的怕就是静珍了。
季乐看了直眼热,“呀,三姐姐出手可真大方,这一套头面少说也得百两银子呢。虽说都是她不用的了,但比别的也好不少呢。”
季乐将那套珍珠头面一件一件地拿到手中仔细把玩,这珍珠的颗粒虽称不上太大,但已经不小了,主要是色泽还十分鲜亮,静珍送出的东西自然不能拣那太差的。
季泠道:“乐姐姐喜欢就拿去戴吧,反正我也不怎么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