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下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回到敦煌，陈汐一头扎进店里，转眼间忙到周末。
她不知道秦烈哪天回来的，这几天没看到他来店里。
周六上午，陈汐吃完饭照常推着摩托车出门。
森森背着书包追了出来，轻车熟路地蹿上摩托车后座。
陈汐回头看他一眼，提醒道：“睿睿下午才去店里，你这么早去干嘛？”
森森不屑地说：“谁要跟她玩，我跟秦烈哥约好了。”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陈汐耳朵莫名一热。
怔了一瞬才开口说：“你什么时候跟他约好了？”
森森一拧小脑袋，“不告诉你，这是我跟秦烈哥的事。”
其实是上回在秦烈店里，两个人说好了，以后森森要是有什么不会做的数学题，周末就来店里问秦烈。
森森心里美滋滋的，这是他跟秦烈哥的约定，连陈汐姐都不知道。
陈汐无奈地跨上摩托，带着森森去了店里。
vr馆门口竟然停着秦烈的车。
陈汐从没见他来得这么早过。
森森下了摩托，直接朝vr馆里跑去。
陈汐愣愣看着森森跑进秦烈店里，她收回视线，停好车，一边摘头盔，一边大步走到自己那边。
快中午时，森森才从vr馆那边回来，怀里抱着三套皮影戏。
他把皮影戏搁在茶几上，打开冰箱门，拿了三个雪糕出来。
陈汐正在接水喝，看到森森放在茶几上的皮影戏，直接愣住了。
她问：“哪来的皮影戏？”
森森扭头说：“秦烈哥给我的，还有睿睿和果果的。”
说完拿着雪糕，屁颠屁颠跑回隔壁的vr馆。
陈汐呆呆看着茶几上的皮影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秦烈在小店里挑皮影戏时的画面。
那时的他一言不发，看上去和平时一样疏远冷淡。
陈汐没办法想象，那时的秦烈，心里想的是那三个小跟屁虫。
就连陈汐自己，都没想到来趟西安，要给三个孩子带点礼物回去。
她心不在焉地走回一辆挡风玻璃开裂的车跟前，沉默着继续干活。
过了一会儿，秦展蹭过来帮忙，贱兮兮地朝陈汐笑了笑。
陈汐没理他，小心地拆下最后一点玻璃。
秦展观察着陈汐的表情，试探地说：“汐姐，我哥来了。”
陈汐忙着手里的活，淡淡嗯了一声。
秦展:“咱们有一阵没聚了，要不晚上收工，一块在店里喝点？”
陈汐看了眼另外三辆还没来得及动手修的车，淡声说：“哪有时间啊，等忙完这阵子再说吧。”
秦展哦了一声，按捺不住内心的八卦，问道：“汐姐，在西安，我哥找你没？”
陈汐点点头。
秦展靠在车门上，笑嘻嘻地问：“你俩是不是好上了？”
陈汐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你很闲是吧？去把那辆蓝车的电瓶换了。”
秦展笑着溜达开，心里怪痒痒的。
问他哥，他哥不说，问汐姐，汐姐也不说。
下午，杨珊带着孩子来了陈汐店里。
陈汐这两天太忙，只能在店里教睿睿画画了。
“森森哥哥。”
睿睿一进门，就迫不及待朝坐在沙发上的森森跑了过去。
“森森哥哥，你作业写完了吗？”
森森点点头，他作业上午就写完了，正在看一本奥数题。
睿睿一屁股坐在森森旁边，从小书包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玻璃球。
“我们玩这个吧，我妈说她小时候就玩这个，比手机好玩多了。”
森森有点嫌弃地朝一边挪了挪，继续低头看书。
“咦，这是什么？”
睿睿看到茶几上的皮影戏。
森森随口说：“秦叔叔从西安带回来的皮影戏，你选一个吧。”
睿睿不知道森森一开口，就给他自己擡了个辈分。
她笑着扑到茶几上，拿起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又觉得白蛇传好看，拿起白蛇传又觉得嫦娥奔月好看。
选来选去，就是决定不了。
她问森森：“你要哪个啊？”
森森：“三打白骨精吧。”
睿睿哦了一声，手上拿着三打白骨精，恋恋不舍地递给森森。
森森见状，随口说：“我要白蛇传吧。”
睿睿又哦了一声，拿起白蛇传，犹犹豫豫舍不得。
森森无语地看了睿睿一眼，“你挑两个吧，剩下一个给果果。”
睿睿开心地笑出了豁牙子，继续纠结地挑啊挑，最后选了三打白骨精和嫦娥奔月。
陈汐过来给睿睿布置完临摹的作业，从冰箱里拿了瓶饮料递给杨珊，回到车里继续忙活。
杨珊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看着陈汐干活，好一会儿，忽然说：“我又怀上了。”
陈汐突然停下手里的活，惊讶地看向杨珊，“确定了？”
杨珊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揪心。
陈汐：“好事，你不是还想要个闺女吗？”
杨珊点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是啊，希望是个女孩。”
她垂下头，忽然就有点难过，眼泪扑簌簌滚了下来。
陈汐吓了一跳，“哭什么啊？”
杨珊抹了把眼泪，忽然又笑了。
“不知道，激素失调吧，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想哭。”
陈汐无奈地看着杨珊，“你现在反应大吗？”
杨珊点点头。
“太难受了，从早到晚都是晕车的状态，吃什么吐什么，老想睡觉，还得咬牙撑着上班。”
她顿了顿，忽然又哭又笑地说：“可我就是还想再生一个。”
陈汐捏了捏杨珊略显丰腴的肩膀，轻声说：“你想好了就行。”
杨珊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睿睿身上。
小家伙伏在茶几上，埋着头，一笔一画地临摹陈汐给她的画。
两个肉嘟嘟的脸蛋，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捏一捏。
如果此刻坐在她身边，就能听到她粗粗的呼吸声。
每当她专注做什么的时候，呼吸都会变得很大声，原理大概跟小猫打呼噜一样吧。
杨珊的心瞬间软成了一团棉花糖。
她笑了笑，淡声说：“我其实刚验出来怀孕的时候，还有点犹豫，韩超也不是太想要，好不容易把睿睿拉扯大了，再来一个，我们的日子就回到解放前了。”
她看着睿睿，表情动容。
“可是啊，睿睿一听她可以当姐姐了，高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我们吃完晚饭，她搬个小板凳跑进厨房，非要洗碗。
“我跟韩超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站在小板凳上，把袖子卷得高高的，花了好长时间洗干净一个碗，我眼泪当时就忍不住了。”
陈汐也看向睿睿，表情也有些动容。
杨珊：“有的孩子不喜欢家里再来一个争宠的弟弟妹妹，但是睿睿简直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想要个弟弟妹妹，那一晚过后，我跟韩超就不再犹豫了。”
远处，睿睿画着画，忽然擡头看向森森，神秘兮兮地说：“森森哥哥，我妈妈要给我生一个小妹妹。”
见森森不为所动，睿睿忍不住又说：“等我当上姐姐，就跟你一样厉害了。”
下午，睿睿学完画，杨珊回去的时候把森森也捎了回去。
秦展和刘伯洋走后，陈汐留在店里，把干了一半的活忙完才收工。
她有点饿了，从橱柜里翻出一桶方便面泡上，坐在沙发上大口吃了起来。
正吃着，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陈汐擡头，看到秦烈站在面前。
她差点呛到，轻咳两声，说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秦烈有点无语，“是你吃面声音太大。”
陈汐看了眼几口就见底的方面便，淡淡笑了笑。
“什么事啊？”
她问秦烈，声音里不带一丝暧昧或是什么。
秦烈垂眸看着陈汐，从她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
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没发生过什么，或者是发生了，她也从没走心。
秦烈原本想反问一句：“没事就不能来吗？”
话到嘴边，变成一句无波无澜的话。
“你设计的一个角色跟最近新出的一款皮肤撞衫了，需要改一下衣服的配色。”
陈汐点点头，“好，哪个角色？
秦烈：“一会儿发给你。”
陈汐又点点头，然后就没话了。
秦烈也不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冷淡。
几秒钟后，安静的空气里浮起一丝淡淡的尴尬。
陈汐擡起头，正要问他还有没有什么事，手机突然响了，她一看是范明素打来的。
“喂奶奶，什么事啊？”
电话那边传来范明素着急的声音。
“陈汐，关老头不怎么好，你回来送他去医院看看。”
范明素的声音很大，秦烈也听到了。
陈汐挂了电话，抓起背包就往外走，秦烈也大步跟了上来。
陈汐一边急匆匆地往摩托车跟前走，一边对秦烈说：“角色的衣服我抽空改了给你。”
秦烈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坐我车。”
陈汐摇摇头，“不用了，我骑摩托就行。”
秦烈：“你骑摩托送人去医院？”
陈汐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慌里慌张，只想着快点回家，忘了这一茬。
她说：“没事，伯洋家顺路，我去开他的车。”
秦烈二话没说，拉着陈汐上了自己的车。
两个人一路无话，飞驰到杨家桥关老爷子的小院门口。
秦烈停下车，和陈汐一起快步走进院子里，堂屋亮着灯，范明素焦急地等在屋门口。
“怎么了？”
陈汐声音发紧。
范明素：“发烧，咳血。”
陈汐推开纱门走进屋里，看到关老爷子躺在沙发上。
森森红着眼睛，把老爷子额头上的一块湿毛巾翻了个面。
他一擡眼看到秦烈，硬生生把眼睛里的泪花忍了回去。
秦烈把老爷子打横抱了起来，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像抱了一捆干柴。
他把人放到车后座，低头对跟来的森森说，“你在家。”
森森强忍着心头的恐惧，低低问道：“我爷爷没事吧？”
秦烈看着他，点点头，“没事，你放心。”
森森强忍着眼泪，重重点了点头。
范明素也要跟着，陈汐关上车门，对她说：“你别去了，在家看着森森吧。”
范明素迟疑一瞬，秦烈在一旁开了口，“我跟着，放心吧。”
范明素这才放下心来，把一兜检查单和CT片子递给秦烈。
她和森森站在院门口，看着秦烈的穿过巷子，越开越远，车灯的光也渐渐暗了下来。
森森忽然拔腿追了上去，他拼命地追，发疯地跑。
就好像身后有个恐怖的怪物在追着他跑似的。
秦烈瞥了一眼后视镜，忽然看到小小的一点点的影子在追着车跑。
他的心像是忽然被刺了一下，猛地踩下刹车。
森森飞奔过来，脸上湿漉漉的，却看不到眼泪。
他扒着车窗，一开口，声音几乎都是抖的。
“秦烈哥，我爷爷会活着回来吧？”
昏暗的灯光下，森森的瞳孔因为恐惧变得漆黑如墨。
“会活着回来吧？”
他的声音带着撕裂的哭腔。
“他不会死对吧？”
秦烈朝他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会活着回来。”
森森依然扒着车窗不肯松手，他死死盯着秦烈，然后又死死盯着陈汐，目光执拗，又近乎哀求。
爷爷吐血了，疼得哆嗦。
他吓坏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清楚楚地意识到死亡的迫近。
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爷爷是会离开他的。
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依靠，要扔下他不管了。
陈汐抓住冰凉的小手，喉咙里一阵哽咽，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看到森森小身后一团巨大的黑影，乌沉沉地压下来，几乎要将他小小的身子吞没。
她紧紧抓着森森的手，直到范明素追上来，抱住了森森单薄的小身子。
“走吧。”
陈汐低声对秦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