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逛完会展,陈汐看时间不早了,就要回医院换陈梅去休息。
秦烈开车送她到了医院门口。
两个人一路无话,车停在医院门口,马路边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
陈汐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你什么时候走?”
秦烈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直视着陈汐。
沉默片刻,他开口说:“看情况。”
陈汐的耳朵微微一热。
不知道是因为车外忽然包围住她的酷暑,还是因为他的话莫名有点撩。
陈汐沉默一瞬,说道:“明天请你。”
秦烈浓眉微微擡起,“请什么?”
陈汐:“明天傍晚,请你去东大街城墙上骑车。”
秦烈沉默,明天会展结束,他和FW的负责人要碰面。
见秦烈不说话,陈汐问他:“没空吗?”
秦烈嗯了一声。
陈汐笑笑,“算了,你忙。”
她下了车,正要关车门,听到秦烈低沉的声音,“后天可以吗?”
陈汐怔了怔,俯下身看向车里,“后天上午我回敦煌。”
秦烈:“这么快……”
陈汐点点头,“店里太忙,我姑会在这边多呆一阵。”
秦烈没说话,淡淡看着陈汐。
陈汐:“敦煌见。”
秦烈笑笑,嗯了一声。
陈汐关上车门,大步朝医院走去。
秦烈看着陈汐的背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这才发动车子,缓缓驶离。
陈汐走进病房,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马叔。”
她惊讶地走近两步,“你怎么来了?”
马科长扭头看到陈汐,笑着站了起来。
“昨天给师父打电话,听到他住院了,反正馆里最近也不忙,我就请了个假,过来看看。”
陈汐:“这么远,还专门跑一趟。”
马科长笑着摇摇头,“这话见外了。”
陈鹤声朝马科长招招手,“建邺,坐着说话。”
马科长点点头,听话地坐回椅子上。
陈鹤声问他:“坐飞机来的?”
马科长点点头,“嗯,坐飞机来的,方便的很。”
陈鹤声:“吃饭了没?”
马科长摇摇头,“还没呢。”
陈鹤声笑着说:“那正好,陪我喝一杯。”
陈汐,陈梅还有马科长一起反对:“那怎么行,你现在不能喝酒。”
陈鹤声一脸无奈地说:“你们喝,我闻闻味还不行吗?”
他看向陈汐:“妮子,买那个,西凤酒,西安这边兴喝西凤酒,好喝着呢。”
夜幕笼罩下来,病房的窗外,渐渐亮起万家灯火。
陈鹤声靠坐在床头,小桌板上摆着清粥小菜,保温杯里是陈汐给他泡的枸杞茶。
他把枸杞茶倒在小酒盅里,笑眯眯地把玩,“买酒还送酒杯,挺好。”
他举起小酒盅,跟马科长碰了个杯,笑着说:“瞧我这院住的,美得很。”
马科长笑了笑,一口干了杯子里的白酒。
陈鹤声眼馋地问:“好喝不?”
马科长点点头,“师父,等你出院了,我好好陪你喝。”
陈鹤声摆摆手,“你别在这多呆,明天就回去。”
马科长垂着头,沉默不语。
陈鹤声又问:“孩子今年刚高考完,考得怎么样?”
马科长颓然的脸上有了一丝喜悦。
“分数估得不错,应该能上重点。”
陈鹤声欣慰地笑了,脸上的沟沟坎坎都填满了喜色。
“那就好,那就好,来,咱们庆祝一下。”
他说完,把酒杯伸过来,“这么大的喜事,我怎么也得喝一口。”
陈汐不肯通融,“好了再喝。”
陈鹤声舔着脸讨酒,“别扫兴。”
陈汐:“我妈刚给我发信息,让我盯着你,不许你喝酒。”
陈鹤声一脸不服地说:“她说不让喝,我就不喝吗?来,倒酒。”
正说话间,陈鹤声的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是陈汐妈妈刘晴打来的视频通话。
陈鹤声上一秒还豪气冲天,看到视频邀请,瞬间就怂了。
连忙放下酒盅,做贼心虚地拿起保温杯,这才接通视频。
“老婆啊,你吃饭了吗?”
陈汐和马科长忍着笑,交换了一下无语的眼神。
手机屏幕里,陈汐的妈妈刘晴一头利落的短发。
奔六十岁的人了,皮肤依然紧致,五官干净清爽,依稀还有美人的样子。
她一开口,声音清冷寡淡。
“还没有,一会儿有个应酬,你晚上吃什么?”
陈鹤声切换摄像头给刘晴看。
“喏,稀饭,青菜,你闺女不让吃油大的。”
他把摄像头转向马科长,笑着说:“建邺来了,陪我吃饭呢。”
刘晴的声音有了几分笑意,“建邺啊,你怎么跑这么远。”
马科长连忙说:“不远,反正最近闲着没事。”
刘晴跟马科长聊了几句,又嘱咐陈汐:“别给你爸喝酒。”
陈鹤声连忙夸张地举起保温杯。
“我才不喝酒,我只喝这个,枸杞茶,养肝明目,清热润肺。”
刘晴哼了一声,带着一丝轻嘲,一个字都不信。
刘晴挂了电话,陈鹤声哈哈笑了两声,讪讪地说:“愣着干嘛,快吃啊。”
床头柜被陈汐挪到床边,上面摆着陈汐从外面打包回来的烧烤和白吉馍。
马科长吃了两口,忽然放下筷子,表情凝重地看向陈鹤声。
“师父,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陈鹤声点点头,“说吧。”
马科长:“我想拜托你,收个徒弟。”
陈鹤声闻言怔住,好一会儿才有了反应。
他探身向前,郑重地问:“多大岁数?”
马科长:“二十五,学考古的,在民俗博物馆上班。”
陈鹤声有点难以置信地问:“这么年轻,他,他愿意学这门手艺?”
马科长点点头,“嗯,我跟他认识一阵子了,他想学。”
陈鹤声:“真的?”
马科长:“嗯,真的,他是个壁画痴。”
陈鹤声:“他了解这一行吗?”
马科长:“一清二楚。”
陈鹤声忽然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你看准的人,我相信,这徒弟,我收了。”
马科长表情却依然凝重,沉默一会儿,开口说道:“他其实拜托我半年了,可是我不敢把他介绍给你,我怕万一又是个半途而废的……”
他说不下去了。
又是个像他一样半途而废的,再让师父伤心一次。
陈鹤声却豁达地摆摆手。
“建邺啊,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这个心病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选了自己想要的人生。”
马科长摇摇头,苦笑着说:“我这辈子,自私自利,愧对你。”
陈鹤声忽然皱起眉头,声音也冷了下来。
“建邺,你糊涂,你以为修壁画是什么?是苦行僧,是一辈子奉献,是吗?”
马科长听陈鹤声语气激动起来,连忙说:“你别生气,身体要紧。”
陈鹤声冷着脸一摆手,继续说道:“你愧对我,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贪图享乐,背弃了理想。”
“但是我告诉你,修壁画一点也不苦,我也没有奉献什么,因为我是真的离不开这个工作。”
他看了眼陈汐。
“要说自私,我才是最自私的一个,陈汐从小到大都是奶奶带的,我没管过她几天,我没为家庭做过任何牺牲。”
“你选择老婆孩子,扛起家庭的责任,有什么错?”
马科长红着眼眶,擡头看向陈鹤声,目光激动。
陈鹤声忽然笑着拍了拍他,“你该早些把那个孩子介绍给我,万一他迷上这一行呢?”
马科长忽然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等消息呢?你点头,他明天就来。”
陈鹤声开怀地笑了,“好,让他来。”
他摸出酒杯,伸向陈汐,不容置疑地说:“这么大的喜事,就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