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回到酒店,秦烈冲了个澡,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床上。
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牵着,落不回原位。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让他有点烦躁。
他不知不觉拿起手机,翻起了朋友圈。
秦展晚上大概去了林芳的面馆,录了一段小土狗的视频发在了朋友圈。
秦烈被秦展拽着去林芳的店里吃过一次拉面。
吃面时,和那个小土狗对视一眼,就被缠上了,裤脚被小狗的口水浸湿了一大片。
刘伯洋今天修好了一个发动机,忍不住在朋友圈嘚瑟,图文并茂。
秦烈一直翻,不知不觉翻了好久。
他忽然停下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扔了手机,关掉灯,准备睡觉。
忽然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秦烈拿起手机一看,是秦展发来的。
“哥,睡了吗?”
秦烈打字:“没有。”
秦展:“想我没?”
秦烈:“滚。”
秦展:“你让我滚的啊,那汐姐的事我不说了。”
秦烈没理他,放下手机,闭上眼睛睡觉。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给秦展发了条微信。
“什么事?”
秦展却不回信息了。
秦烈等了半个小时,秦展这臭小子还是没回信息。
秦烈索性把电话拨了过去。
“喂?”
电话那边传来秦展迷迷糊糊的声音。
秦烈:“……”
这货竟然睡了。
秦烈忍着怒火,问道:“什么事?”
秦展:“啊?我还问你什么事呢?大半夜吵人睡觉。”
秦烈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秦展又把电话拨了回来。
“哥,我刚才睡糊涂了,你是问汐姐的事吗?”
秦烈:“……”
秦展:“汐姐去西安了,跟她姑一块去的,坐下午的飞机。”
秦烈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她来西安干什么?”
秦展:“他爸干着活摔倒了,好像是中风,送到陕西省第二人民医院了。”
秦烈挂了电话,起身穿上衣服就往外走。
他在酒店门口打了辆车,直奔省二院。
凌晨的大街上车辆稀少,古香古色的城墙和街灯安静地作伴。
街边的小店偶尔还有开着的。
灯光从店门口透出来,诉说着夜色下不为人知的温暖。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司机看着秦烈,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提醒,“到了。”
秦烈看着夜色下静静矗立的门诊大楼。
良久,淡声说:“回吧。”
司机诧异地看了秦烈一眼,调转车头,原路返回。
秦烈在后视镜里看着越来越远的门诊大楼,淡淡收回了目光。
这个时候,她大概已经睡了。
展会第二天,秦烈去会场转了一圈,见一切正常,便问司机小宋要了车钥匙。
王丹阳在一旁好奇地问:“去哪啊?”
秦烈:“看个病人。”
王丹阳一脸茫然,“谁生病了?”
秦烈:“一个朋友,家里人病了。
王丹阳:“你在西安还有朋友?”
秦烈懒得解释,看一眼人头攒动的展位,扔下一句:“你盯着吧,有事打电话。”
说完大步走出展厅。
王丹阳看着秦烈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嘟哝一句:“这小子,神神秘秘的。”
秦烈开车到了省二院,在门口的超市买了点水果,找到神经内科的病房。
他没给陈汐打电话,想先碰碰运气。
结果刚进神经内科的住院部,就在走廊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汐拿着个保温瓶从热水房走出来,低着头,愁眉不展。
走了几步,忽然察觉到前面的路被人挡住了。
她擡起头,猛然间看到秦烈的面孔,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下意识地看看左右,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秦烈看着她一脸愣怔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
他开口,解释道:“秦展说你在这边。”
陈汐恍然大悟,点点头,哦了一声。
表情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秦烈:“你爸怎么样?”
陈汐:“发现得及时,六个小时之内用了溶血栓的药,没留什么大的后遗症,就是右腿还有点麻,走路不怎么稳当。”
她说话的时候,眉头轻轻蹙着,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秦烈的声音不知不觉柔和了些。
“治疗及时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好好养几天就没事了,别担心。”
陈汐慢慢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他现在闹着要出院。”
秦烈惊讶地问:“为什么?”
陈汐:“东岳庙里的壁画,他说有一晚.晚.吖块壁画修到一半了,今天必须要过去把剩下的那点活干完。”
秦烈有点无语。
陈汐擡起头看向秦烈,第一次,目光里透着那么多无奈。
秦烈手指不觉动了动,本能地想擡手摸摸她的头发。
下一秒,他察觉到自己想做什么,生硬地把手抄进了兜里。
“我去看看他吧。”
他说。
陈汐点点头,带着秦烈走进病房。
陈鹤声靠在床头,手上打着点滴,正在跟陈梅理论。
他指着还剩半瓶的点滴,好声好气地对陈梅说:“我刚才问护士了,今天上午没有其他药了,这瓶输完,你让我去趟工地,把那点活处理完,我马上回来。”
陈梅不理他,低头削苹果。
陈鹤声:“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医生都说了,这个毛病得多活动,越活动好得越快。”
陈梅擡眼瞥了陈鹤声一眼,不软不硬地说:“医生说是出院后多活动,你出院了吗?”
陈鹤声急道:“你,你懂得轻重缓急吗?”
陈梅:“懂啊,命要紧,工作离了谁都能转。”
陈鹤声被陈梅怼得没话说,气得干瞪眼。
秦烈在门口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什么,觉得病床上的老爷子很熟悉。
大概是他身上的气质吧,一眼就能看出跟陈汐是父女俩。
又冷又倔,又有一点点这年头少见的单纯。
陈鹤声和陈梅正吵着,看到陈汐跟一个高大硬朗的男人进来。
两个人同时忘了争吵,怔怔看着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
陈汐带着秦烈走到病床前,轻咳一声。
介绍道:“这是我朋友,秦烈,这两天正好在西安,听说爸生病了,过来看看。”
陈鹤声笑着打量秦烈,热情地说:“来来,坐下说。”
陈梅连忙起身,把椅子让给秦烈,自己忙着找纸杯给秦烈倒水。
陈汐戳在一旁,不尴不尬地对陈梅说:“不用麻烦。”
陈梅凌厉地瞪了陈汐一眼,心想这个二愣子。
人家拎着水果,大老远跑来看你爸,你这什么态度?
再说,这小伙子瞧着可真带劲啊。
她一把推开挡路的陈汐,跑到柜子跟前找纸杯。
秦烈把手里的水果搁在地上,坐下来,看了眼头顶的点滴。
他很少沾人情世故,坐下来,才觉得有点没话说。
没想到陈鹤声却是个话痨,而且是人情世故只字不提的话痨。
秦烈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礼貌地问一下陈鹤声的病情,老爷子自己就念叨起来。
“秦烈是吧?”
秦烈点点头,以为陈鹤声要查户口,不知不觉硬起头皮,先尴尬上了。
哪知陈鹤声话锋一转,愤愤然地开了口。
“小秦啊,你来得正好,你帮忙评评理,就这点小毛病,至于在医院躺三天吗?”
秦烈:“……”
她总算知道陈汐身上的那股疯劲儿像谁了。
他斟酌片刻,说道:“医生的话还是要听。”
陈鹤声:“我也没有不听,住院没问题,也不用一直躺在病床上吧。”
他支起身子,坐直了,一脸焦虑。
“小秦啊,陈汐跟她姑姑不懂,我现在做的这件事,中间耽误不得,耽误了,就是毁坏文物,几千年的文物啊,我拿什么偿?”
“我这个老命也不值那一块脱落的墙皮啊。”
陈汐:“我就不信了,离了你还没别人会修壁画了是吧。”
陈鹤声不满地看了陈汐一眼。
“他们能有我这水平吗?再说就算有我这样的修复专家,那也得现叫人过来啊,时间来不及。”
他看向秦烈,极力想说服他,变成自己的同盟。
“小秦啊,叔叔拜托你件事好不好,她们就是担心我腿脚不方便。”
“你能不能扶着我,送我去趟东岳庙,等我把那点活干完再送我回来。”
秦烈看向陈汐,见她表情倔强,依然不肯松动。
陈鹤声眼巴巴看着秦烈,目光近乎恳求,“你有空吗?没空也别勉强。”
秦烈跟他对视一眼,几乎被他目光里的两团火烫着。
他长这么大,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蝇营狗茍,追名逐利,他曾经也不过是那些人里的一个。
他从没有被什么人的目光,这样震撼住。
他默然片刻,回头看向陈汐。
“我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