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时同时收到了两封密信。
一封来自临京,孟如韫提醒他谨慎行事,不要暴露身份,另一封则来自戎羌。
他派往戎羌的探子打听到了准确的消息,老忠义王于三月初九离世,王后拿出忠义王遗诏,扶立其亲生世子为新的忠义王。三月下旬,忠义王前王后之子、世子同父异母的哥哥胡达尔发动政变,带领母族骑兵围困其王都花虞城。
内外同时生变,陆明时对着疆域边防图考虑了一整夜,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不能坐视岚光兄长代他受过,毕竟如今也是他的妻兄;也不甘心错过戎羌兄弟阋墙的好机会。所以他决定撕毁和约,对戎羌出兵。
一来可以打戎羌个措手不及,倘战事顺利,能一举平定戎羌也未可知;二来可以吸引宣成帝的视线,让他擦亮眼睛,好好看看谁才是陆谏的儿子。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沈元思,沈元思听完后倒吸一口凉气,“陆子夙,你知道‘谋大逆’三个字怎么写吗?”
陆明时十分平静地点点头,“知道,听说朝廷当年给我爹定的就是这个罪名。”
沈元思冷笑,“你爹那是堂堂正正的大将军,以后是要流芳后世的,你这算怎么回事,无诏动王师,无名起战事,这一仗你若是打输了,以后从你坟前路过的小孩都得唾你两口。”
“往前十五年,往后十五年,我敢保证再不会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陆明时神色认真地说道,“此次若不能一举歼灭戎羌骑兵,令戎羌二十年间再无南下劫掠之力,一雪十三年前呼邪山之耻,我也就不配姓陆了。”
听他斩钉截铁的语气,沈元思知道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只能认命地将自己最喜欢的那套银盔甲从箱子里搬出来,小心翼翼地擦拭上面的灰尘。
这套盔甲是他被发配北郡从军时,他娘托人给他打的,图样是他弟弟沈元挚所画,内衬是他娘挑灯一针一针亲手给他缝上的。他只在和陆明时一同押送忠义王世子回临京时穿过一次,北郡太平了一年多,如今铠甲上又生了尘。
军营里没有更衣铜镜,沈元思换好后,自己偷偷跑到河渠边照了照水面。
他是土生土长的临京公子哥儿,自幼出门乘车,进门换轿,多走两步路都犯懒,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干起武将的营生,跟着陆明时在北郡吃风咽沙,刀尖上舔血。
可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能风风光光地押送忠义王世子回京,能真刀真枪地杀戎羌蛮子,守护大周北境、北郡百姓。
朝堂上的蝇营狗茍他招架不来,但他相信,陆子夙认定的事,必然有他的道理。
陆明时当即整顿北郡兵马,没有调动他藏在呼邪山山谷那三万精兵,而是从北十四郡各郡驻军中抽调精锐骑兵三万、步兵五万,留三分之一老弱者守城,以北巡戎羌异动为名要率兵北上。
陆明时用三天的时间点兵遣将,打算取道呼邪山,直入北戎羌。向望云断了一条胳膊,陆明时让他负责粮草的调度,又启用了许多当年与他父亲并肩作战过的老部下,分派为各队校尉和后援接应。
陆明时指着地图对诸将领说道:“天鹿城的驻军已经被胡达尔调走,此时几乎是座没有守军的空城。我带五千骑兵精锐先行,取道呼邪山山谷,直取天鹿城,取城以后,据此一百二十里的扶桑城驻军必来接应,江段——”
座中一人应而起身,“末将在!”
“你率两万步卒拦截其后路,以长庚星方向的烟花为信号,与我夹击扶桑城驻军,务必阻其退路。”
江段应到:“是!”
陆明时继续说道:“顺利的话,六天之内就能连下两城,从慎在后安抚民心,此时胡达尔和世子其木格将会收到消息,很有可能息战对外,若是如此,咱们就守城不出,守城最关键的是安抚好城中百姓,后援将领要约束好士卒,不得劫掠,否则罪加三等,明白了吗?”
沈元思领命:“明白!”
陆明时安排好之后准备连夜拔营,这一动静惊动了巡抚何铭山。
明明他才有调兵的权力,可陆明时十分不将他放在眼里,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把兵调走了。
何铭山十分生气,但又不敢放他走,怕宣成帝觉得自己一点约束守军的作用都没有。听说陆明时点完兵后,何铭山嘴上立刻起了两个火泡,思来想去还是赶来天煌郡劝阻他。
“无令调兵,此乃大罪,轻则问恣权罪,重则以谋反论!陆安抚使,万不可意气用事啊!”何铭山正对着整装的大军,佝偻地坐在马上,像一只鹌鹑。
陆明时勒着缰绳,冷笑一声,“怎么,参我的折子还没回复,何巡抚着急了?”
“哎,我也是为安抚使着想……”
陆明时驭马慢悠悠绕着他转了几圈,看见部下脸上皆有义愤之神色,知道他们之前没少被何铭山克扣军饷,此人仗着朝廷巡抚的身份作威作福,没少祸害北郡。
陆明时啧啧两声,“何铭山啊何铭山,我没空找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何铭山问:“安抚使找我何事?”
“哦,小事,”陆明时皮笑肉不笑,看得何铭山浑身泛冷,只听他幽幽道,“想请何巡抚阵前祭旗,振奋一下军心。”
何铭山吓得浑身汗毛倒竖,驭马掉头便跑,跑了没两步一个踉跄从马上摔下来,砸其一片尘土,惹来身后将士们的一阵哄笑声。
沈元思问陆明时:“你不会真想宰了他吧?虽然是挺痛快的,但会不会太任性了点?”
陆明时望了一眼天色,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杀他,得等夺了天鹿城与扶桑城回来。不过脸面倒不必给他留了。”
他喊了一声出发,浩浩大军如雄狮夜行,往戎羌的方向离去。
行至天色微明,陆明时令大军在呼邪山下休整,骑兵休息半日后直接取道山谷,前往天鹿城,江段带着步卒一天以后出发。
他们取道的山谷就是十五年前发生呼邪山一战的地方,当年铁朔军精锐大多折于此地,陆明时带人在山谷中行进时,偶尔能看见当年的沉戟荒骨露在石间荒漠里。
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年,故人尸骨不在,未亡人容颜俱改,唯有四时山风如旧,呼号为鬼哭。
一些被陆明时重新提携的老将见此情景纷纷落泪,沈元思见状悄悄问陆明时:“这么多年了,不会再有埋伏吧?”
陆明时摇了摇头,“放心,我查探过,无论大路小路,最近半年内附近都没有过戎羌军队的动静。”
“戎羌大概没想到大周军队还敢走这条路,更不敢想带兵的人还姓陆,”沈元思说道,“不过他们这么哭你不管管吗,动摇军心不说,怪吓人的。”
陆明时轻轻摇头,“没有什么比追忆葬身此地的故人,更能令军心坚定。”
陆明时用兵如神,先带着十几个精锐混入了天鹿城,调查清楚天鹿城的驻军果然被调去了花虞城。他以烟花为号令,与埋伏在城外的部下里应外合,不到两个时辰就杀开了城门,两千骑兵如鱼入河海般涌入天鹿城,一万步卒殿后,径直杀入城主府,平明时分,已经控制了天鹿城的城主府与军营,陆明时又将剩余队伍陆续迁入城中。
陆明时当众斩杀了几个不肯投降的官员,又安抚好愿意投降的戎羌臣民,并勒令大周兵士不得侵扰,如此一番恩威并施后,天鹿城迅速被安抚下来。
他很快收到江段的消息,说扶桑城守将正率两万骑兵赶来天鹿城,两天后就能赶到。陆明时送信给在呼邪山外候调的校尉,命其率五千骑兵冲锋、两万步卒殿后,悄悄赶往扶桑城,四天后便大举攻打扶桑城,彼时扶桑城守军正在天鹿城鏖战,断无分身回救的可能。
他将守住天鹿城的任务交给了沈元思,这件事十分关键,他叮嘱沈元思道:“一旦听说扶桑城援军来到,天鹿城臣民必然心中动摇,我出城迎战扶桑城援军时,天鹿城就在我身后,万不可令其生变,与扶桑城援军形成里应外合的夹攻之势。此事虽小,攸关成败,从慎,除了你,我不敢托付给别人。”
沈元思十分郑重地应下,“明白,子夙兄放心。”
扶桑城援军兵临城下之际,陆明时突然率一百多人的铁骑从城中杀出,如一支冷箭射入庞然压城的野兽的身躯。
他教了这些精锐骑兵十分关键的一招,左手持戟挡住劈下来的刀,右手抡长斧专砍马腿。此举虽不能杀死骑兵,只能令其摔伤,却能迅速冲开人群。在陆明时的带领下,他们径直冲入戎羌骑兵的队伍,边冲边砍,不退缩也不恋战,以猝不及防之势杀得从未见过此种打法的戎羌骑兵一片混乱。
戎羌将军西格率精锐赶过来,陆明时不与他打,扬手比了个手势,天鹿城头鸣金收兵,他带着这群精锐骑兵驭马掉头,迅速回城关门。
他刚摘掉兜鍪,闻讯而来的沈元思十分兴奋,“听说你把戎羌蛮子杀懵了,可以啊陆子夙!”
陆明时说道:“杀懵了倒不至于,扶桑城骑兵并非浪得虚名,今日一战,一是为了扰其军心,扬我军威,二是为了之后做铺垫,想杀痛快,得等过几天再说。”
接下来的两天,陆明时数次故技重施,带着灵活的骑兵精锐杀入扶桑城守军中,又旋即撤回。他们每次出战给戎羌援军造成的伤亡并不大,但十分令人恼火,扶桑城将军尝试教给士兵防御对方砍马腿的招式,可这招刚学会,陆明时又换了一招,如此三五趟下来,简直防不胜防,不堪其扰。
扶桑援军失去了耐心,每天都在城楼下骂战,陆明时安坐不理。第四天傍晚,戎羌援军正埋锅造饭,忽见天鹿城城门开,陆明时又带着人冲出来。
起初他们以为来者是老招数,将军便只让外层士兵做好防御,里面的营地继续吃饭,不料此次跟在陆明时身后冲出来的却不止数百人,五千骑兵冲锋,两万步卒殿后,黑压压如潮涌般倾泻而出。
这些士兵观战了这许多天,早就按捺不住要跟着陆明时冲出城大肆杀敌,如今杀气腾腾地奔来,骑兵杀马,步兵杀人,迅速将戎羌军队冲得四分五裂。
陆明时不与普通骑兵纠缠,径直奔向扶桑城将军,两人马上对战数十回合,扶桑城将军被陆明时抡下马,半空中只见长枪冷光一闪,人头与身体同时落地。
陆明时马上弯腰,抢起滚落在地的扶桑城将军头颅,高高举起,纵声喊道:“敌将已死,立降不杀!”
大周骑兵见状热血沸腾,亦扬声助威:“敌将已死,立降不杀!敌将已死,立降不杀!”
本就被陆明时杀得军心动摇的扶桑城骑兵见将军被杀死,更是崩溃成一片,副将忙于收拢士兵,准备再战,却忽然得到消息,说扶桑城遭到敌袭,有失守之危。
占领天鹿城的大周士兵虽然不多,但是兵勇将猛,又杀死了他们将军,恐一时半会无法攻克,若是连扶桑城也失守,他们数万将士将无家可归。
何况如今在扶桑城中驻守的,是他们将军那没什么实战经历的儿子。
副将斟酌一番后,收拢残余部队后撤,准备回守扶桑城。陆明时率兵追击,与早就等在半路劫持戎羌败军的江段里应外合,两方杀到第二天中午,扶桑城将领皆亡,剩余骑兵死的死,降的降,戎羌数日之内折了五万骑兵精锐。
陆明时没有停留,与沈元思、江段等率军赶往扶桑城,没了守城军队,扶桑城也很快被攻下。
沈元思嚷嚷着要摆庆功宴,但是陆明时却说他当晚就要赶回北郡。
“前段时间我让人回临京放消息,说我才是陆谏的儿子,再加上前几天何铭山写折子参我,算算日子,朝廷的问责诏书应该已经到北郡了,我得回天煌郡一趟,”陆明时叮嘱沈元思道,“天鹿城与扶桑城是戎羌门户,务必要守好这两座城,将来攻打戎羌才能势如破竹。记住我的话,只守不攻。”
沈元思郑重点头,“你放心去,这里有我和江段,天鹿城有赵远和向大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陆明时连夜赶回北郡,到达天煌郡时,正碰上天子特使前来宣诏。
宣成帝收到何铭山参陆明时的折子后大怒,他最恨边关守将不听君令,尤其是北郡,更是横在他心口的一根刺。
两年前他让陆明时回北郡削减军防,本是为了控制北郡的兵力,令其不至于脱离掌控,结果削来削去,改来改去,却让整个北郡的军队都改认陆明时为主,他竟然能耐到没有虎符就调兵与戎羌开战!
更何况,近日临京里传唱着一句让宣成帝疑心大作的童谣:“南箭空射枉阋墙,北鹿跃过呼邪去。”
“鹿”音同“陆”,暗指北郡陆氏,又与呼邪山相关,宣成帝马上想到了已故的昭毅将军陆谏,和近日闹得他糟心不已的陆谏之子。
什么叫“南箭空射枉阋墙”?阋墙乃兄弟相争,意思难道是说他找错了人,真正的陆氏余孽不是昭隆的幕僚霍弋,而是他亲授的北郡安抚使陆明时?
这也太荒唐、太大胆了!
对于陆明时的脱离掌控,宣成帝心里隐约感到惊慌,他派特使前往北郡,诏陆明时回京,若陆明时不奉诏,特使有权持天子赐剑,将其就地格杀。
就像当年对昭毅将军陆谏一样。
特使赶到天煌郡,向陆明时宣读了天子诏谕,命他火速回京,并向他展示了天子赐剑,以示警诫。
谁料陆明时根本不吃这一套,竟一把夺过天子剑,放在手里掂了掂。
他把玩着天子剑,似笑非笑地问特使:“不知此剑重几何,刃利几分,敢请特使将头颅借我一试,如何?”
特使没料到他竟如此狂妄,当即吓得连话都说不利落,在禁军的护送下屁滚尿流地逃出了北郡,一路快马赶回临京。
在临京再次传回消息之前,陆明时调动了自己偷偷训练的数万精兵,面向临京,整装以待。
他希望李正劾足够能耐,能争取到宣成帝的信任,若是率兵来讨伐北郡的人是他,自己能减少许多麻烦。
但他还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果不是李正劾,那就有一场自己人对自己人的硬仗要打。
特使回到临京后,将陆明时的反应告诉宣成帝,本就病怏怏的宣成帝当即气到吐血,拍着西暖阁的床板让马从德去宣吴郏。
马从德正要去,宣成帝又叫住了他,“不,吴郏不行,他是五军都督,如今的临京离不开他,他若是走了,小六这边没有兵权镇着,恐有人要生事……去,去宣李正劾!”
自上次与陆明时密谈过后,李正劾一直蛰伏在宣成帝身边,他不偏向朝中任何一派,只勤勤恳恳地统领临京附近的骑兵,守卫宫城。
他曾是边关守将,在北郡待过,据他本人平日里发的牢骚来看,他曾与陆明时多有龃龉,宣成帝思前想后,觉得要派人去北郡清剿逆臣贼子,李正劾比吴郏更合适。
宣成帝问他可愿去北郡平逆贼,李正劾听说陆明时的名字后咬牙切齿,发誓要亲斩国贼,当即从附近州郡点骑兵五万在前,步兵十万随后,浩浩荡荡前往北郡讨贼。
确认来者是李正劾后,陆明时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过早地将藏起来的私兵暴露出来。
所幸宣成帝派来的人是李正劾,他带着十五万士兵浩浩荡荡到达北郡时,陆明时私下与他见了一面。
李正劾的语气十分欠抽地对他说道:“想不到你小子也有今天,你不是挺能耐吗,没有虎符就敢跑去捅戎羌人的屁股,你有胆量惹事没胆量两边一起揍吗?怎么,跑来求爷爷饶你一命来了?”
有求于人,陆明时捏着鼻子让他在面前得瑟了一顿,待他狠狠过了一把落井下石的瘾,才与他正色道:“你这次带了这么多人来北郡,不可能闲逛一圈就回去,否则在陛下面前也交代不过去。我倒是有个想法,能一举两得,既能让你在皇上面前把话说过去,又能在北郡助我一臂之力。”
李正劾嘿嘿一笑,指着陆明时道:“我来的路上就知道你肯定已经有了主意,快说说看。”
“其实想法很简单,借力打力,”陆明时将随身携带的地图往李正劾面前一铺,在地图上指给他看,“如今我已占下天鹿、扶桑两座城池,不出一个月,这两座城池附近的小聚落也能陆陆续续收服。如今胡达尔两兄弟虽然在争位子,但他们很有可能先联手对外,你既然带了十五万人来,不如牵到戎羌去跟他们抗衡,我则趁机带人绕到其身后,直取戎羌王都花虞城。”
李正劾听得一愣一愣的,“等等,你慢点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带着人去打戎羌人?然后你去偷袭戎羌人的老家?”
陆明时点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
李正劾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这也太冒险了吧?万一戎羌人看出猫腻,或者皇上派来的监军看出猫腻,咱俩可就全完了。”
“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子复兄莫非信不过我?”陆明时望着李正劾浅浅一笑,轻声道,“还是说子复兄不敢跟戎羌人打?”
“放你娘的屁!”李正劾一把从椅子上弹起来,连珠炮似的骂道,“陆子夙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地激将老子,老子改名以前跟着你爹杀的蛮子比你尿过的裤子还多!老子憋了这么多年恨不得杀到戎羌蛮子老家去,奶奶的,哪个会怕死?干就干,让胡达尔到地底下问问他爹当年怎么被揍得屁滚尿流的!”
陆明时在脸上抹了一把,“小点声,喷我一脸唾沫。”
李正劾冷哼一声,拾起桌子上的水壶对着嘴咕嘟咕嘟灌了一壶,抹了一把胡子上的水,突然冲着陆明时不怀好意地一笑。
“你爷爷我早就猜到你不会安好心,所以此次特地带了个人来治你,你猜猜看是哪位小祖宗?”
听他说“小祖宗”,陆明时眼皮猛得跳了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
李正劾嘿嘿一笑,“我把我闺女带来了,这回你就乖乖等着给我做女婿,喊我几声岳丈大人吧!”
陆明时像被人轻薄了似的,猛得从凳子上跳起来,指着李正劾道:“你少胡说八道!小爷我已经成婚,是有家室的人了,你少在这里污我清白!”
闻言,李正劾与正掀帘走进来的李平羌同时愣住。
那李平羌生得比一般女子高挑,面容七分秀丽,三分英气,装扮成男子模样,额头上戴着虎纹抹额,瞧着更像位俊秀小将,以至于陆明时一眼没认出她来。
其实陆明时本也没见过她几面,唯一的印象就是她自小使得一手好鞭子,特别能打,四五个精兵降不住她。
李平羌看着陆明时愣了愣,想起他刚刚说已经成婚,又漠然将视线转向一边。
“哎呀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李正劾挠头犯难,悄悄瞅了他闺女一眼。
他好不容易才将这小祖宗连哄带骗弄到北郡,说保证给她寻个登对的夫婿。他思来想去,觉得只有陆明时才能配得上自家闺女,又能打仗,长得又俊俏,而且是进士出身,极有文化,以后说不定可以给自家改换门风。
陆明时解释道:“去年除夕成的亲,我夫人眼下在临京,恕不能请出一见。”
李正劾斜眼瞧他:“该不会是编的吧?”
“编的?”陆明时气笑了,“我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夫人,你竟然说我编的?”
听他话里话外这回护的语气、生怕被玷污名节的自证宣告,李正劾长长叹了口气:“得,我家小祖宗白跑一趟。”
陆明时装傻不接这话,李平羌羞恼得直瞪李正劾。
她亮声说道:“什么叫白跑一趟,我是来杀戎羌蛮子的,我也要带兵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