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用‘神仙索’了。”
回到万国千彩大剧院的易希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思来想去,除了“神仙索”外,能够实现飞天的幻戏,便只有杂技中的飞天术。然而这种飞天术是在几根绳子之间飞来荡去,哪怕是老江湖的杂技幻戏师,没有经年累月的练习,也绝不敢轻易表演。他右脚重伤未愈,今晚表演倒行魔术时,一个看起来并不难的跳跃动作,却出现了致命的失误,更别说杂技中极为困难的飞天术了。是以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别无选择,只能决定表演“神仙索”。
然而“神仙索”已经当众表演过一次,既然要重复表演,那就不能一成不变,总要添加一些新花样才行。易希川在床上翻来覆去,苦思着该如何求变。他脑子里冒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却没有一个是合适的。想着想着,他的思绪渐渐发生偏转,开始去想依山慕丁会怎样演绎飞天这个魔术题目。
依山慕丁自称是古印度尸罗门的传人,对于尸罗门这个流派,易希川不甚了解,但是尸罗这两个字,他却是知道的。
尸罗是一个人名,其人生活在两千多年前,乃是燕昭王时期的一位幻戏师。据说尸罗来自天竺一带的沐骨之国,他带着锡杖和花瓶离开天竺,花费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来到燕国的都城。他自称已有一百四十岁的高龄,在燕国都城表演幻戏,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头百姓,尽皆为之震惊。他从嘴里喷出水来,可以立刻化作雾气,使数里之内昏暗不明。顷刻之间,他又吹出一阵疾风,弥漫的雾气便迅速消散。他的手指尖上能够现出三尺高的十层尖塔,天上的各路神仙,纷纷从天而降,显露仙姿,绕着尖塔来回飞舞。这些神仙全都只有五六分长,唱歌的声音如同真人一般。接着,他再冲着尖塔吹一口气,尖塔便飞上天去,钻进云彩消失不见了。随即,他的左耳之中钻出一条青龙,右耳之中钻出一只白虎,青龙和白虎刚钻出来时不过一二寸,一会儿就长到了八九尺。忽然风至云起,他只用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挥了一下,青龙和白虎便又钻回他的耳朵之中。他张开嘴巴向着天空,只见有仙人乘着羽盖,驾着龙和鹤从天而降,钻入他的嘴里,很快又从他的嘴里飞出。他用手按住胸口,可以听见他的肚子里传出轰鸣的雷声。他坐在太阳底下,身形渐渐变小,一会儿变成了老头,一会儿又变成了婴儿,最后呼吸断绝,竟然当场死去。这时,徐徐清风吹来,一股清香随风而至,他渐渐苏醒过来,竟然死而复活,整个人慢慢变大,模样和身形都恢复如初。
尸罗的来历,以及他表演的各种神奇幻戏,在《拾遗记》和《太平广记》等古籍当中都有记载。易希川当然不知道这些古籍的记载,只是听牧章桐讲述过尸罗的故事。空手出塔,可以用彩戏法做到;神仙起舞,可以用傀儡戏做到;腹鼓雷鸣,可以用腹语和口技做到;立兴云雾和吐纳龙鹤,可以用“凝烟术”做到;至于身体变形和死而复活,易希川倒是苦思许久也想不明白。尸罗门是古印度的幻戏流派,离中国万里之隔,除了尸罗来到燕国都城表演的这些幻戏外,这个流派还拥有哪些神奇的幻戏,易希川自然是一概不知,只不过在看过依山慕丁表演的苦行术后,易希川便可以认定,依山慕丁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幻戏高手。这样的劲敌,再加上尸罗门如此神秘,或许还拥有其他飞天幻戏,易希川更是丝毫不敢轻敌。他必须为“神仙索”加入更多的花样,力求更为丰富的变化,方能在与依山慕丁对决之时,拥有更大的胜算。他已经思索了许久,始终想不出合适的点子,直到此时念及尸罗的故事,才猛然间头脑清明,冒出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想法。他暗暗心道:“不错,既然依山慕丁是尸罗门的传人,那我唯有这般变化,才能压得住他。”
想法一定,易希川便放心睡去,一夜无梦,天明而起。
整个白天,易希川一直都在忙碌之中,准备表演“神仙索”所需要的各种道具,仔细地琢磨晚上表演的每一个流程,以免出现破绽,更不能再出现任何失误。
夜幕降临之时,上海的天空黑云密布,下起了绵绵阴雨,冷风刮过大街小巷,一片天寒地冻。
如此糟糕的天气,却丝毫阻却不了观众的热情,巴黎魔术馆门前很快雨伞聚集,彼此挤压,连绵不绝,如同一片波涛涌动的海洋,几乎堵塞了整条爱多亚路。因为下雨打伞的缘故,观众入场变得更加拥挤和困难,巴黎魔术馆甚至增开了后门供观众检票入场,即便如此,也是直到比赛开始前的最后一刻,才勉强让所有购票的观众进入了演厅。
易希川的右脚旧伤撕裂,为避免与观众发生拥挤,早早便和双鱼一起进入了巴黎魔术馆,来到后台等候。
按照昨晚抽签的顺利,依山慕丁将率先进行表演。易希川对依山慕丁的表演大感好奇,于是提上那只刻有“易”字的道具箱子,和双鱼来到了幕布背后。他的右脚有伤,不能长时间站立,于是把道具箱子平放在地上,当作凳子,与双鱼并肩而坐。他望着一步步走到舞台中央的依山慕丁,心中没有半点面对对手时应有的那种剑拔弩张之感,反而像是一个痴迷幻戏的观众,对依山慕丁即将表演的幻戏充满了期待。
依山慕丁盘腿坐在舞台中央一块五彩斑斓的方毯之上,两手合十,双眼紧闭。如此冷的天气,他的下身穿着一条极为单薄的彩纹长裤,头上裹着一条橙色的包头巾,上身竟没有穿任何衣服,只裹了一块宽幅的白布,白布的一端斜着撩起,搭在他的肩上。白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他静坐在方毯上,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一般。
片刻之后,依山慕丁的身子忽然动了。
他的身躯和手脚并没有做任何动作,眼睛也没有睁开,身子依然坐在方毯之上,但整个人开始向上抬升。原来他身下的那块方毯,渐渐拱起了最中间的一部分,托着他向上缓缓升起。
升至一尺来高,方毯静止了下来。这时依山慕丁眼皮翻开,露出一对蓝色的眸子,目光迷离,深邃难测。
依山慕丁缓缓地站起身来,抓住方毯的一角,徐徐揭开。只见方毯之下,出现了一个一尺来高的圆形竹篓。先前方毯是平铺在舞台上的,现在却凭空冒出来了一个竹篓,并且竹篓微微晃动着,似乎里面装了什么活物,只是竹篓上方罩了盖子,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东西。
依山慕丁摘下了腰间悬挂的一支笛子,凑到嘴边,轻轻地吹奏了起来。笛声悠扬,煞是好听,只见竹篓的盖子缓缓抬升,仿佛凭空飞起来了一般。一部分观众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定睛细看,却见竹篓之中出现了一条纹色鲜艳的巨蛇,巨蛇跟随笛声慢慢地抬起脑袋,顶着盖子向上抬升,吓得一些观众惊声尖叫起来。依山慕丁的笛声忽然一断,巨蛇顿时把头缩回竹篓之中,盖子失去了支撑,重新落下,罩住了竹篓。
依山慕丁竖起食指,冲台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全场观众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他再次吹响笛子,巨蛇听见悠扬的笛声,再次缓缓探头,盖子又一次被顶了起来。笛声渐渐变化,出现了更多的高低起伏,巨蛇扭动着身子,竟跟随笛声的高低起伏跳起了舞蹈。它头上顶着盖子,如同戴了一顶帽子,这顶帽子伴着它的扭动,轻轻地左摇右摆。
依山慕丁的笛声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巨蛇扭动身躯的速度加快,头上的盖子很快倾斜,掉落在了地上。巨蛇仿佛受到了笛声的刺激,不断地吐出信子,身子越探越高,扭动得越来越快,模样也越来越凶厉可怖。
这一幕笛声蛇舞的离奇景象,乃是印度幻术师特有的控蛇术。中国幻戏门类众多,其中也有驭兽幻戏,但大多是虎豹戏、禽鸟戏、马戏、犬戏和鱼戏,很少能见到蛇戏。中国古代那些敢于表演蛇戏的幻戏师,大多是从西域远道而来的胡人。此时现场上千名观众,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各国洋人,几乎都没有去过印度,是以从来没有见过控蛇术。此时看见巨蛇随着笛声扭动身子,许多观众惊得张大了嘴巴,但因为依山慕丁之前提醒过不要出声,所以不少观众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以免发出惊呼之声。唯有坐在观众席首排的伊莎贝拉,曾经去过印度,并且亲眼见过依山慕丁的幻术,此时非但没有惊色,反而一直面带微笑。
忽然之间,依山慕丁停止了吹奏,笛声中断,巨蛇的身子立刻一屈,缩回到了竹篓之中。
等到依山慕丁第三次吹奏起悠扬的笛声时,竹篓中又一次有东西探了出来,但这次却不再是巨蛇,而是一截手腕粗细的麻绳。麻绳同样跟随笛声轻轻扭动,如同活物一般摇头晃脑,不是巨蛇,却胜似巨蛇。
易希川看到这里,心中的期待顿时变成了惊疑:“难道依山慕丁要表演的幻戏,也是‘神仙索’吗?”
依山慕丁手按笛孔,笛声的音调渐渐拔高。只见竹篓中的那截麻绳,伴随笛声的节奏,不断地向上拔起,片刻之间便高过了依山慕丁。这时依山慕丁停止吹笛,双手抓住竹篓,轻轻举起,只见竹篓底下空空荡荡。许多观众正在怀疑竹篓底部的那片舞台是不是暗藏了机关,怀疑麻绳是不是从舞台底下伸上来的,这一下自然疑虑全消。
依山慕丁将竹篓放回舞台之上,那根麻绳仍旧直立在竹篓里。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麻绳,原本笔直的麻绳顿时一软,落回到了竹篓之中。
依山慕丁很快第四次吹起了笛子,只见麻绳又一次探出,不断向高处攀升,顷刻之间,便立起了五六丈高。他停止吹笛,伸出右手,抓握住那根麻绳,用力地掰扯。麻绳却像是钢铁铸就的一般,竟然纹丝不动。他抬起右手,凌空弹了一个响指,指尖顿时燃起了一束细小的火苗。他将火苗挨近麻绳,麻绳仿佛用火油浸过一般,竟然一触即燃,火焰沿着麻绳迅速地向上燃烧。
火焰一起,烟雾即生。一股又一股的烟雾向上飘升,升至麻绳的顶端,便凝住不动。烟雾不断地聚集,越聚越浓,越积越厚,最终竟形成了一团黑云,笼罩在舞台的上空。
就在全场观众因这一幕异象而震惊之时,依山慕丁第五次吹奏起了笛子,只不过这次笛声不再悠扬,而是急促至极。
只见竹篓之中,那条巨蛇又一次探出了脑袋,缠绕着麻绳,飞速地向上爬去。麻绳上燃烧着火焰,巨蛇却根本不惧火焰的灼烧,很快爬到了麻绳的顶端,钻进那团黑云,消失不见了。
依山慕丁停止吹奏,伸出右手,握住了火焰翻腾的麻绳。他的手仿佛感觉不到灼烧之痛,又仿佛拥有某种神力,麻绳上的火焰竟然从他触手之处开始熄灭。熄灭之势向麻绳的两端迅速蔓延。眨眼之间,整根麻绳上的火焰便全部熄灭了。这时他松开右手,长时间直立的麻绳顿时出现弯折,从空中掉落下来,砸在了舞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麻绳是掉落了下来,但那条巨蛇却没有跟着落下,全场观众的目光不由得纷纷集中在半空中那团凝聚的黑云之上。
幕布后面的易希川却目不转睛地望着依山慕丁,心中再无半点怀疑。“果真是‘神仙索’!”他暗暗惊异。依山慕丁虽然没有援绳升天,但是让巨蛇升上了天空,并且没有跟随麻绳掉落下来,这的确是“神仙索”幻戏。
易希川原本以为,这个失传千年的古老幻戏,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会变,想不到居然还有别的人会。实则“神仙索”在中国虽然早已失传,在印度却是一直流传着,千年以来从未断绝。只是这个幻戏是尸罗门一脉单传,其秘诀在千年岁月之中保守严密,从未对外泄露,因此除了尸罗门的传人外,再也没有别的幻术师会这个幻戏。这个幻戏是尸罗门的独门绝学,尸罗门的传人又非常神秘,极少露面演出,因此便是在印度,能有幸目睹“神仙索”幻戏的人,也是少之又少。伊莎贝拉唯一一次去往印度,便在一个小镇上见到了依山慕丁表演的“神仙索”幻戏,实在是幸运之极。
依山慕丁将手中的笛子横举在身前,右掌对准笛身连斩了数下。他的手掌如刀锋一般,笛子顿时断成了五截,噼噼啪啪地掉落在了舞台上。只见半空中那团黑云翻涌起来,有东西扑簌簌地往下掉落,摔在舞台之上,竟是蛇的身躯。蛇身的花色和粗细程度,与先前那条巨蛇一模一样,而且蛇身的腹部有明显可见的灼烧痕迹,确实是那条钻入黑云后消失不见的巨蛇。只不过巨蛇不再是完整的一条,而是如笛子一般,断成了五截,断口平整,像是快刀斩切而成。蛇血溅满了舞台,甚至溅到了依山慕丁的身上和脸上,其状极为恐怖骇人。
在全场观众的惊恐注视之下,依山慕丁也不擦拭血迹,直接弯腰将五截蛇身捡起来,放入竹篓之中,又将烧得一片漆黑的麻绳盘拢起来,同样放进了竹篓。他给竹篓盖上了盖子,然后拾起那块五彩斑斓的方毯,覆盖在竹篓之上,接着盘腿坐了上去。看起来一压便会塌陷的竹篓,却承受住了他整个人的重量。
依山慕丁抬起右手,冲空中那团黑云轻轻一招,那团黑云竟慢慢飘了下来,聚在他的周围。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凝坐不动,身体逐渐被黑云笼罩,彻底看不见了。
待到黑云散去,舞台上空空荡荡,依山慕丁不见了踪影,连竹篓和方毯也消失不见了。
全场观众诧异不已,左顾右盼,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灯光一转,照射到了二层观众席的最高处。只见那里平铺着一块五彩斑斓的方毯,依山慕丁闭眼合十,赫然坐在方毯之上。
全场观众彻底惊呆了,一时之间竟忘记了鼓掌。片刻之后,方才有零零星星的掌声响起,随即所有观众回过神来,霎时间掌声大作,惊呼之声如同山呼海啸,一浪高过一浪,震得整个演厅嗡嗡发颤,好似要被震塌一般。
依山慕丁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他的脸色极为平静,默默将方毯卷起,沿着楼梯走到一层,回到舞台之上,向全场观众合十鞠躬。他走下舞台,在幕布后面铺开方毯,席地而坐,与易希川隔着舞台彼此相对。他看了易希川一眼,随即闭上了眼睛,静坐不动。
轮到易希川登场了。
上一场比赛靠着韦恩的失误侥幸晋级,本场比赛又有依山慕丁神奇的幻戏表演在前,易希川登场之前,不禁倍感压力。双鱼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他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大褂的衣摆,然后深吸一口气,提着那只刻有“易”字的道具箱子,从幕布背后走出,大步登上了舞台。
易希川来到舞台的正中央,打开了道具箱子,将道具箱子倾斜过来,展示给全场观众看。只见道具箱子之中,放着一根盘成一团的绳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绳子的出现,让许多观众瞬间明白了过来,易希川和依山慕丁一样,也是要表演“神仙索”幻戏。幕布后面的依山慕丁,长时间闭眼静坐,这时也睁开眼睛,开始观看易希川的幻戏表演。
易希川伸出双手,往空中一抓,顿时在手中凭空变出了一捧清水。他倾斜手掌,将清水淋洒在道具箱子之中和那条盘成一团的绳子之上。绳子沾满了凝烟粉,凝烟粉遇水生烟,立刻有烟雾飘升而起。
他又接连往空中抓了几把,变出了好几捧水,全都淋洒在绳子上,烟雾顿时源源不断地升起。
这些烟雾往高处飘升,到达五六丈高的空中时,便不再往上飘,而是凝住不动。烟雾越来越多,渐渐凝聚成形,如同一片厚厚的云团。这一幕与依山慕丁的幻术极其相似,只不过依山慕丁变出的云团是乌黑色的,易希川变出的云团却是浓白色的。
易希川不像依山慕丁那般,是通过吹奏笛声,让麻绳慢慢攀升。他直接抓起绳子的一头,向空中的云团用力掷去,绳头立刻笔直飞起,窜入云团之中,竟不再掉落下来。整条绳子立在空中,扽得笔直。
这时易希川抓住绳子,用力地拉扯了几下,绳子直立不动,没有出现任何弯折。他用双手握住绳子,双脚猛然一收,整个人攀附在了绳子上,绳子承受着他的体重,却没有出现丝毫晃动。
易希川紧紧抓着绳子,开始向上攀爬。他的右脚有伤,不敢发力,全靠双手的力量向上攀缘,因此速度变得颇为缓慢。他花了好一阵子时间,方才攀爬了五六丈的距离,来到云团的下方。他转过头来,冲全场观众挥了挥手,又向头顶的云团指了一下,意思是自己即将爬到云团里面去。他双手交替一拽,整个人向上攀爬,一下子钻进了云团之中。
上次在外滩擂台上表演“神仙索”时,易希川钻进云团后,绳子很快垂落下来,云团也迅速消散,他本人则出现在了观戏席上。这次他钻进云团之后,绳子同样很快垂落下来,掉入道具箱子之中,但云团始终没有消散,他本人也一直没有从其他地方现身。
全场观众原本以为易希川会现身于演厅的某个角落,但左顾右盼了片刻,始终不见易希川出现,最终只能将视线转回到半空中的云团上。
就在这时,云团忽然一动,如同有风吹拂一般,渐渐翻涌了起来。只见一缕烟雾从云团的底部涌出,垂落下来,飘浮在云团的正下方。这缕烟雾自行扭动,渐渐凝聚成形,幻化成了一个人,这人的双脚交替迈出,呈现出行走之态。在人形烟雾的旁边,很快又有四缕烟雾涌出云团,垂落下来,纷纷幻化变形。这四缕烟雾没有再变成人形,而是变成了汉字,虽然字形模糊,但勉强能看出是“尸罗”和“燕国”的字样。
现场观众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全都一脸疑惑。坐在幕布背后的依山慕丁,乃是尸罗门的传人,对本门先祖尸罗极为了解,看到“尸罗”和“燕国”这四个字,顿时神色一动,一双蓝色的眼睛之中,透露出了些许痴迷之色。
四个烟雾汉字存在了片刻时间,然后迅速消散,人形烟雾也在同一时间涣散开来。五缕烟雾一起向上飘升,融回到了云团之中。
忽然之间,又有几缕烟雾从云团的底部垂落下来,其中一缕烟雾幻化成了一座尖塔,其他几缕烟雾则幻化成了衣袂飘飘的仙人,绕着尖塔盘旋飞舞。这一幕仙人绕塔起舞的幻景持续了片刻,渐渐消散开来,几缕烟雾重新回归云团之中。
紧接着,一团龙形烟雾、一团虎形烟雾和一团鹤形烟雾从云团的底部分离出来。这三团烟雾在空中飞来掠去,如同龙奔虎跃,鹤翔云底,彼此之间往来追逐,煞是有趣。很快,龙虎鹤纷纷形散,三团烟雾彼此融合,凝聚成了一团。这团凝聚起来的烟雾凌空转动,很快幻化成了一个人。这个人一会儿变大,弓弯着背,长出了大把胡须,瞧起来像个老头;一会儿又变小,身子横躺,胡乱摆动着手脚,瞧起来像个婴儿。
全场观众看得惊奇不已,纷纷发出了惊叹之声。
这团忽大忽小的人形烟雾渐渐消散,融回云团之中,只见原本浓白色的云团,渐渐变成了黑色,如同密布的乌云一般。突然之间,云团中有白光闪动,如流光闪电一般,紧接着轰隆声炸响开来,竟是滚滚雷声。雷声过后,云团的黑色开始消退,渐渐恢复了最初的白色,又缓缓变淡,直至烟消云散,一切消弭于无形。
云团彻底消失了,易希川也跟着消失了。全场观众面面相觑,没人知道易希川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搁放在舞台上的道具箱子忽然抖动了起来,一个脑袋从箱子里探出,赫然便是易希川。易希川面带笑容,从道具箱子里爬了出来,走到舞台的前沿,向全场观众拱手谢礼。
全场观众顿时报以极为热烈的掌声,不少观众交头接耳,议论易希川和依山慕丁的表演到底谁更精彩。两人虽然表演的都是“神仙索”幻戏,但细节不同,各有千秋,精彩程度难分伯仲。
易希川谢礼完毕,提起那只刻有“易”字的道具箱子,向舞台角落的幕布走去。
他尚未走下舞台,依山慕丁却自行登台,走到易希川的身前,双手合十,向易希川深深地鞠了一躬。
易希川急忙鞠躬回礼。他不知道依山慕丁这是什么意思,回礼之时,心中颇为不解。
依山慕丁却不作任何解释,只是微微一笑。他对易希川鞠躬之后,便向站在舞台侧面的司仪走去。他对司仪说了几句话,转过身来,沿着台阶走下舞台,向演厅的出口而去。
司仪顿时大惊失色,急忙翻译了依山慕丁的话,说道:“依山慕丁说,他来中国不是为了参加比赛,而是听说中国也有人会通天绳幻术,这才想来中国亲眼看一看,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求。他的愿望在今晚实现了,再留下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要回印度去了。他就此退出本次万国魔术大赛,不再参加剩余的比赛。”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观众们的目光纷纷投向正朝演厅出口走去的依山慕丁。
坐在观众席首排的伊莎贝拉露出了些许惊讶之色,心中想道:“依山慕丁是个不求名利的魔术师,我还奇怪他为什么会来参加万国魔术大赛,原来竟是为了这样的原因。”
她身旁的贝特朗却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望着从身前走过的依山慕丁,既惊诧万分,又纳闷至极,暗暗心道:“我当你是个极为厉害的魔术师,这才故意安排抽签,让你和易希川进行比赛,还指望你能击败易希川,没想到你居然中途弃赛。”
依山慕丁面带微笑,神情安详,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演厅。
贝特朗转过头来,望着舞台上的易希川,心中暗道:“第一轮给你安排了韦恩,你却侥幸晋级,第二轮给你安排了依山慕丁,没想到你的运气还是这么好,看来下一轮必须给你安排一个更加厉害的对手才行。你是对面万国千彩大剧院的人,在我的地盘上比赛,居然能连胜两轮,已经走得够远了,是时候止步了。”
易希川诧异无比地站在舞台上,目送依山慕丁走出了演厅。他将尸罗的故事加进了“神仙索”幻戏,原本是为了压过依山慕丁,多一分胜算,没想到依山慕丁不等决出胜负,竟主动退出比赛,自行离开了。依山慕丁一弃赛,本场比赛的胜负便显而易见。五位评委简单讨论了一下,便将结果告诉了司仪,司仪立刻大声宣布道:“本场比赛的获胜者,是春秋彩戏派戏主易希川,恭喜!”
现场观众顿时掌声雷动,尤其是那些冒雨前来支持易希川的中国同胞们,更是欢呼雀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易希川成为了第一位晋级万国魔术大赛第三轮的幻戏师。虽然今晚的胜利来得格外轻松,但他的“神仙索”幻戏极为精彩,丝毫不逊色于依山慕丁。昨晚比赛给他带来的郁闷,刹那间一扫而空。他满面笑容,走回舞台前沿,再次向全场观众拱手谢礼。
易希川下台之后,伊莎贝拉登上舞台,进行下一场比赛的抽签。维克多的名字被抽了出来,对手名叫加斯帕德,同样是一位来自法国的青年魔术师。在晋级第二轮的所有魔术师当中,加斯帕德的名气最小,实力也是最弱的。
贝特朗点燃了一支雪茄,抽了一口,缓和了依山慕丁退赛所带来的郁闷。维克多对决加斯帕德,这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一组对阵。他知道五位评委都是名声显赫的魔术大家,很难用金钱收买,哪怕能够全部收买,也必定会花掉他一大笔钱,这等同于在他的心头割肉,他自然不愿意这么做。于是他便在抽签上动了手脚,给易希川安排极为厉害的对手,想让这位万国千彩大剧院的竞争对手尽早落败,给维克多则安排最弱的对手,几乎是保送维克多晋级,其他比赛的抽签则不加干预。维克多始终不知道,竟是贝特朗在幕后暗中操控,命令司仪在签箱中增设暗格,又让伊莎贝拉将暗格中提前准备好的纸球抽出。
“第三轮之后是第四轮,第四轮之后就是最终的决赛,易希川必须停下来,不能再继续前进了。如果斯莱迪尼能够晋级第三轮,我就安排斯莱迪尼来对阵易希川。斯莱迪尼号称‘神手’,只要是比拼手速的魔术,他就是最厉害的。我只需把比赛题目定为手法魔术,让莱迪尼发挥他最强的优势,一定能让易希川止步于第三轮。”贝特朗想到这里,抽了一口雪茄,满是络腮胡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悠闲自得的微笑。
易希川和双鱼走出巴黎魔术馆,打着伞穿过爱多亚路。一些退场的中国观众,寸步不离地簇拥着两人,不断为易希川送上夸奖和赞誉。
穿过爱多亚路,来到万国千彩大剧院的大门前,易希川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扭头看着大门的右侧,那里有一个人站在雨中,没有打伞,浑身早已湿透,却是袁木火。
看见易希川出现了,袁木火当即快步走来,拨开簇拥易希川的观众,来到易希川的面前。他猛地弯曲膝盖,一下子跪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这一下倒是出乎易希川的意料,他急忙扔掉雨伞,弯腰搀扶袁木火,说道:“袁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袁木火却跪着不起,说道:“我是来向你赔罪的,你就让我跪着吧。”
易希川奇道:“你赔什么罪?”
袁木火说道:“你昨天说的话,我想了一整天,也纠结了一整天。我很想到万国千彩大剧院来帮你做事,但是我以前不自量力,与你为敌,还公然挑衅你,与你斗戏。我以前太过愚蠢,得罪了你,希望能求得你的原谅!”
易希川说道:“斗戏较量,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这能算什么罪?你快起来。”说着又要去扶他。
袁木火推开易希川的手,说道:“你原谅了我,我才起来,否则我一直长跪在这里!”
易希川拗不过袁木火,只好说道:“好,我原谅你了,不管以前有什么过节,都一笔勾销了。你快些起来吧。”
袁木火说道:“易兄,你是春秋彩戏派的戏主,又是万国千彩大剧院的驻台幻戏师,你幻戏超群,早已是幻戏界的顶尖人物,我袁木火以后就鞍前马后,追随于你。易兄在上,请受袁木火一拜!”说着不顾易希川的阻拦,叩首一拜,方才站起身来。
易希川听了袁木火的这番话,明知道是恭维吹捧之辞,却颇觉舒服受用,竟有些飘飘然。他说道:“袁兄弟,你肯来万国千彩大剧院,我正是求之不得。”向着万国千彩大剧院的大门抬起了手臂,“走,我们这就进去,我去向鲁前辈引荐你。”
袁木火对易希川和双鱼说道:“易兄和姑娘先请,我在后面跟着就行。”
易希川极为高兴,捡起方才扔掉的雨伞,当先而行。双鱼却是一脸冷淡,瞧了一眼袁木火,这才扶着易希川往前走。袁木火跟在两人的身后,进入了万国千彩大剧院。
一进入剧院,三人便遇上了迎面走来的贵叔。贵叔看见了袁木火,想起来是当日喝醉酒后擅闯演厅闹事之人,不由得面露诧异。易希川说明了来意,贵叔更觉得惊讶。但他尽可能地不把心中的惊讶表露出来,说道:“老爷正和蒋二爷谈事,就在偏厅里。易戏主若要见老爷,我这便去向老爷通报一声。”
“蒋白丁也在吗?”易希川问道。
贵叔点头应道:“蒋二爷过来好一阵子了。”
蒋白丁曾是袁木火的老板,袁木火正是被蒋白丁赶出了大世界戏台片区,这才居无定所落魄不堪,如今易希川要引荐袁木火来万国千彩大剧院演出,若是让袁木火和蒋白丁照面,袁木火自然会十分尴尬。易希川转头看了一眼袁木火,袁木火得知蒋白丁正在万国千彩大剧院里,脸色果然变得有些难看。
易希川简单考虑了一下,说道:“袁兄弟,你来万国千彩大剧院这件事,迟早会让蒋白丁知晓。既然蒋白丁就在偏厅,不如现在就去见他,把事情当面说清楚,免得他以后再来找你的麻烦。”
袁木火点了点头,应道:“易兄说得是。”
易希川说道:“贵叔,那就劳烦你去偏厅通传一声了。”
贵叔应道:“易戏主太客气了。”
贵叔领着三人来到偏厅门外,独自一人敲门入内,向鲁鸿儒通报了一声,说易希川有事求见。
鲁鸿儒咳嗽了两声,说道:“快请。”
贵叔立刻打开厅门,易希川、双鱼和袁木火相继进入了偏厅。
蒋白丁大大咧咧地半躺在沙发上,看着走进来的袁木火,嘴角冷冷发笑。
易希川说明了来意,希望能邀请袁木火进入万国千彩大剧院,与他同台演出。
鲁鸿儒考虑了一下,说道:“既然易戏主这么开口了,我自然没有异议。”转眼看着袁木火,说道:“易戏主宽宏大量,捐弃前嫌,希望你能铭记在心,知恩不忘。从今往后,你就是万国千彩大剧院的驻台幻戏师了,还望你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少喝酒惹麻烦,好好地协助易戏主,为我万国千彩大剧院多争些光彩。”
袁木火急忙躬身一拜,说道:“多谢鲁老板成全!鲁老板提醒得是,我袁木火一定时刻谨记在心。”
蒋白丁一直半躺在沙发上冷眼旁观,这时忽然鼓起了掌,说道:“恭喜啊恭喜!”他连说了两个“恭喜”,慢慢站起身来,说道:“恭喜袁先生另攀高枝,希望你那点微末本事,不要给我哥的剧院丢脸才是。”说完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袁木火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显得极为尴尬。
易希川冷冷地说道:“蒋先生尽管放心,袁兄弟定然不会教你失望。”
蒋白丁冷笑道:“易戏主慧眼识人,想必是不会看走眼的。”
鲁鸿儒拿起手帕,抵住嘴咳嗽了几声,说道:“白丁,今天时候不早了,我们的事以后再谈,你先回去吧。”
蒋白丁说道:“那好,哥,我就先行告辞了。”他往厅门走去,明明有宽阔的空间不走,偏偏要从袁木火的身边挤过去,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袁木火,说道,“不好意思,借过借过。”说完便打个哈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偏厅。
蒋白丁走后,鲁鸿儒向易希川说道:“易戏主,今晚的比赛,想必你又赢了吧,我在这里先恭喜你了。我和白丁有要事商量,所以没能去巴黎魔术馆现场观看你的比赛,还望你不要多心。”
易希川说道:“鲁前辈哪里话,晚辈不敢有其他想法。”
鲁鸿儒拍了拍易希川的肩膀,说道:“比赛很重要,我们的驻台演出也不能耽搁,这段时间就只能多辛苦你了。”
易希川说道:“晚辈有师妹帮忙,又得袁兄弟相助,表演幻戏是乐在其中,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鲁鸿儒点了点头,随和地一笑,说道:“这样就好。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房去休息吧。贵叔,你去给袁木火安排一个房间。”
贵叔说道:“老爷,房间我早已经安排好了,我这就带袁先生过去。”他之前领着易希川等人进入偏厅后,便料到易希川引荐袁木火一事,一定会得到鲁鸿儒的同意,于是提前吩咐下人为袁木火准备好了房间。
易希川、双鱼和袁木火离开演厅,在跟随贵叔去往住楼的路上,遇到了拖着一口箱子迎面走来的金童。
易希川当即向袁木火介绍了金童,又向金童介绍了袁木火。
袁木火拱手说道:“见过金师傅。”
金童抬起灰浊的右眼,冷漠地看了袁木火一下。他一言不发,对袁木火毫不理睬,直接错身而过,拖着箱子自行走了。
易希川说道:“袁兄弟,金师傅待人一向如此,你别放在心上。”
袁木火回过头去,望着金童略微有些一瘸一拐的背影,目光中透出了一丝敬重之色。易希川、双鱼和贵叔都站在袁木火的身前,没人能看到他目光的变化。
来到住楼,贵叔带袁木火去了安排在一楼的房间,易希川则在双鱼的搀扶下走上了二楼,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双鱼长时间没有出声,这时身边只剩下了易希川,再没有其他人,她才低声说道:“师哥,袁木火这人有些奇怪,你不要轻易相信他。”
易希川奇道:“师妹,你是又发现什么了吗,为什么这样说?”
双鱼说道:“袁木火昨天死活不领你的情,我瞧他性情孤傲,刚愎固执,还以为他不会来万国千彩大剧院。可仅仅隔了一天,他的性子却转变得这么快。他想来万国千彩大剧院驻台演出也就罢了,居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你下跪赔罪,这可不是他那种性子的人会做出来的举动。你对他要多留个心眼,不可轻信于他。”
易希川应道:“师妹提醒得是,我知道了。”心里却想:“师妹没体会过流落市井的苦处,袁木火虽然性子孤傲,可吃了一个多月的苦头,性子有所转变,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师妹心思缜密,这是好事,只不过有时太过谨慎了些。”
双鱼扶着易希川进入房间,向易希川道了晚安,自行回房休息去了。
这天过后,袁木火常常来向易希川请教幻戏方面的各种疑问,易希川除了一些重要幻戏的秘诀外,往往是知无不言,有问即答。到了驻台演出之时,袁木火便作为助手,协助易希川表演幻戏,有时也会独自登台献艺,撑一会儿台面,让易希川能多一些休息时间。
与此同时,万国魔术大赛的第二轮比赛继续进行。维克多轻松击败加斯帕德,进入到了第三轮。秋本久美子和罗慕寒也都战胜了各自的对手,成功晋级。贝特朗为易希川挑选的下一位对手——“神手”斯莱迪尼——同样在第二轮的比赛当中获胜。
第二轮的比赛全部结束后,算上第一轮的比赛,已有四十多位魔术师出局,大部分比赛都分出了胜负,也有不少比赛是因为题目太难,两位魔术师都没能表演出来,竟然双双遭到淘汰。只有八位魔术师,晋级了万国魔术大赛的第三轮。
在接下来的第三轮比赛当中,维克多、罗慕寒和秋本久美子分别在前三场比赛当中出战,各自获胜晋级。还没有出战的魔术师,只剩下了斯莱迪尼和易希川,两人将在第三轮的最后一场比赛中展开对决。伊莎贝拉先抽选出了斯莱迪尼的名字,后抽选出了易希川的名字,定下了两人登台表演的顺序。在此之前,她已经为两人抽选出了比赛题目,那是贝特朗事先安排好的题目——手法魔术。
单纯用双手来表演的魔术,统称为手法魔术。这类魔术考较的是魔术师双手的速度,双手速度越快,表演就越没有破绽,魔术也就越精彩。斯莱迪尼号称“神手”,最擅长的便是手法魔术。他坐在观众席的首排,看到伊莎贝拉抽选出这个题目时,不由得面露微笑,与坐在身边的助手击掌相庆,仿佛已是胜券在握。
自侥幸战胜韦恩后,易希川更多地了解了参赛的各国魔术师,斯莱迪尼“神手”的称号,他早前已经知道了。比赛题目抽选出来时,易希川同样坐在观众席的首排,与斯莱迪尼之间只隔了几个座位,斯莱迪尼与助手击掌相庆的场面,被他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
不仅如此,在散场之时,斯莱迪尼还特意走到易希川的身前,用英语说了一长串的话。他身旁的助手充当翻译,用汉话对易希川说道:“斯莱迪尼先生说了,明天晚上的比赛,他会在表演手法魔术时,点名叫你上台比试一下。你如果害怕,现在就说出来,他明晚可以不点你的名,免得你上台出丑。”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满是看不起人的轻蔑口吻。
袁木火就坐在易希川的身边,听了这话,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喝道:“你们把嘴巴放干净一些!”
双鱼坐在易希川的另一边,同样大为恼怒,瞪着一脸轻蔑的斯莱迪尼。
易希川却没有动怒,反而微微一笑,说道:“那敢情好,我也正有同样的想法。明晚的比赛,我也准备在表演幻戏之时,请斯莱迪尼先生上台切磋一下。斯莱迪尼先生若是觉得不妥,我也大可以取消这一环节。”
助手将易希川的话,翻译成英语,说给斯莱迪尼听了。斯莱迪尼冷冷一笑,冲易希川竖起了大拇指,忽然手腕一翻,大拇指倒转过来,直指地面。
易希川仍是一脸微笑,冲斯莱迪尼抱了一下拳。
斯莱迪尼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与助手一起,大步走出了演厅。
易希川知道斯莱迪尼在手法魔术上极为厉害,但他一点也不惧怕这位对手。要知道他从小练习彩戏法,彩戏法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出彩,出彩靠的正是双手的速度,因此比拼手法魔术,他是毫不畏怯。
在中国传统幻戏之中,手法类幻戏非常多,除了“三仙归洞”之外,还有“仙人摘豆”“九子仙棋”“八仙过海”“二仙传道”“霸王卸甲”“李公接带”等幻戏,共有数十种之多,统称为“手法门”。只不过“手法门”幻戏都是小型幻戏,在舞台上表演供人一乐,那是颇为有趣,拿来参加比赛,却是小题大做,撑不起台面,显得不太够格。彩戏法是“旁门二十八法”之一,属于大型幻戏,足以撑起大场面,然而秘诀太过简单,又极为常见,拿来参加比赛,吸引力显然不足,而且易希川身形瘦削,并不适合表演彩戏法。正因为如此,尽管丝毫不惧斯莱迪尼,但最终使用什么幻戏来与斯莱迪尼对决,倒是令易希川颇为头疼。
袁木火向易希川建议,在众多“手法门”的幻戏当中,挑选几个最精彩的,串起来进行表演。
易希川却摇了摇头。他已经放了话,要在表演幻戏之时,请斯莱迪尼上台较量一下,“手法门”幻戏虽然有很多,精彩的也有不少,但表演难度都不大,只怕不会给斯莱迪尼造成太大的麻烦。面对斯莱迪尼这样的对手,易希川虽然不惧,却也不敢轻敌,而且斯莱迪尼趾高气扬地挑衅他,丝毫没把中国幻戏放在眼里,因此他要出招,就必须出最狠的招,让斯莱迪尼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将斯莱迪尼彻底击败,这才是最好的回击。
“你们无须担心,我好好想一晚,明天自有对策。”易希川对双鱼和袁木火说道。
第二天一早,易希川已经想好了要表演什么幻戏,并将他的想法告诉了双鱼。
“这么简单的幻戏,能胜得了那个洋人吗?”双鱼不免有些诧异。
“据我这段时间的了解,这个幻戏虽然简单,却是西洋魔术里从来没有过的,一些参加万国魔术大赛的洋人魔术师,甚至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幻戏。用它来对付斯莱迪尼,必定能有奇效。”易希川胸有成竹地说道。
易希川找到金童,给了一份清单,让金童帮忙准备道具。金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接过清单看了一眼,便吩咐剧院里的杂工各自去采购和准备了。
到了傍晚时分,易希川、双鱼和袁木火走进了巴黎魔术馆,金童指挥几个杂工合力抬着一口大箱子,跟随在三人的身后。大箱子里装着易希川今晚比赛所要用到的幻戏道具,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大箱子封得严严实实。
一行人来到演厅,在走向后台的路上,遇到了贝特朗。
贝特朗对大箱子里装了什么压根不感兴趣,反而看着随行而来的金童,笑着用汉话打了声招呼:“金先生,好些年不见,看来你的身体好了不少嘛。我还以为你窝在万国千彩大剧院里,再也不会来巴黎魔术馆了。”
金童直接从贝特朗的身前走过,连正眼都没瞧贝特朗一下,竟是毫不理睬。
贝特朗吃了个闭门羹,笑容顿时一收,说了一句:“脾气还是这么大。”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易希川知道金童和贝特朗之间的过节,想起金童在巴黎魔术馆的凄惨遭遇,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金童被贝特朗害得那么惨,此时被贝特朗奚落了一番,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微跛着脚,继续往后台走去。
大箱子抬进了后台,一行人开始休息等待。等了好长一段时间,观众才全部入座,比赛终于正式开始。
易希川来到幕布后面,观看首先登场的斯莱迪尼将要带来什么手法魔术。斯莱迪尼说过要在表演过程中,请他上台比试一下,他好整以暇,耐心地等待着。
斯莱迪尼站在舞台的最前沿,在全场观众的注视之下,拆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牌盒子,从中抽出了一副崭新的扑克牌。他一边将扑克牌洗乱,一边用英语说道:“我今天为大家带来一个非常简单的手法魔术,叫作抓A魔术。抓A魔术是魔术师之间用来比拼手速的小魔术,我一个人表演未免太过无趣,如果能有一个竞争对手,那就有意思多了。所以我想请本场比赛的对手易希川先生上来,与我同台比试一下。”
司仪当场翻译了斯莱迪尼的话,全场观众顿时热议起来。在此之前,万国魔术大赛进行了一个多月,所有的比赛都是两位魔术师先后进行表演,相互之间从来没有面对面地同台比拼过。斯莱迪尼直接点名要易希川上台比拼手速,倒是令全场观众颇感意外。
易希川听见了司仪翻译过来的话。他知道斯莱迪尼会请他上台比试,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镇定自若,直接从幕布背后走出,登上舞台,来到斯莱迪尼的身前。现场的中国观众顿时齐声鼓掌,为易希川叫好助威。
斯莱迪尼将扑克牌托在掌中,问道:“易先生,你以前有玩过扑克牌吗?”
易希川摇了一下头。他知道扑克牌,但是从来没有玩过。
斯莱迪尼轻蔑地一笑,说道:“那也难怪,对你们中国人而言,扑克牌是新鲜的洋玩意,你们自然是不会玩的。”
现场顿时嘘声四起,不少中国观众难忍愤怒,出声叫骂起来。
易希川朗声说道:“中国的‘叶子戏’有上千年的历史,几百年前漂洋过海,传到了你们洋人那里,你们如获至宝,这才照着‘叶子戏’发明了扑克牌。说起来,你这所谓的新鲜洋玩意,若是要认祖归宗,还得回到咱们中国来才行。”
现场的中国观众大都不知道扑克牌的来历,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出了一口恶气,齐声喝彩叫好。
斯莱迪尼冷冷一笑,随即又问:“那你知道什么是抓A魔术吗?”
易希川又摇了一下头,说道:“愿闻其详。”
斯莱迪尼用右手托起那副扑克牌,左手一个弹指,眨眼之间,只见最上面的四张扑克牌自行跳起,翻转了过来。他拿起这四张扑克牌,像扇面一样打开,分别是黑桃A、红心A、梅花A和方块A。
“看见这四张牌了吗?这就是四张A。我把这四张A插回牌堆,扔向空中,在所有扑克牌落地之前,你我二人谁抓到的A更多,谁就是获胜的一方。”斯莱迪尼说话之时,将四张A插进牌堆之中,重新洗乱,随即用力一扬手,将整副扑克牌扔向了空中。只见他从漫天飘转落下的扑克牌中迅速穿过,双手抬起,指尖竟已拈住了四张牌,正是四张A。他出手奇快无比,如何在瞬间抓住了四张A,现场所有人包括易希川在内,都没有看清楚。
斯莱迪尼将手中的四张A扔在了舞台上,仿佛双手被弄脏了一般,轻轻地拍了拍,然后一脸洋洋自得,笑着说道:“易先生,懂了吧?”
易希川点了点头,说道:“直接开始吧。”
斯莱迪尼说道:“好!”冲舞台角落招了一下手。
助手立刻抬了一张小桌上台,摆放在斯莱迪尼的身前,桌上放着五副包装完好的崭新扑克牌。
“你我比试五局,五局之内定输赢。你没玩过扑克牌,更没玩过抓A魔术,如果是五局三胜,别人会说我欺负你这个无知新手。这样好了,五局之中,你若能胜得一局,就算我输。”斯莱迪尼冷笑着说道。
易希川听了这话,感觉像是被人重重地扇了一耳光。比起那些赤裸裸的挑衅话语,斯莱迪尼的这番话更加羞辱人。
易希川点了点头,冷笑道:“好啊,那就来吧。”心中暗道:“你如此目中无人,任你有千般厉害,我便是脚伤未愈,也要拼尽了全力,胜你一局才行!”
斯莱迪尼说道:“易先生,既然是你我之间较量,如果再由我来扔牌,别人会说我太不公平。”他转头望向台下的观众席,目光一转,落在了坐在首排的伊莎贝拉的身上,说道,“伊莎贝拉小姐,请你上台来帮一下忙,可以吗?”
伊莎贝拉点头同意了,站起身来,款步走上台阶,来到舞台之上,微笑着问道:“我该怎么做?”
斯莱迪尼说道:“请你从桌上拿起一副扑克牌,拆开包装,将牌洗乱,洗得越乱越好。然后你站在我和易先生的中间,用你最大的力气,把扑克牌扔到空中。”
伊莎贝拉按照斯莱迪尼所说,从桌上拿起一副扑克牌,拆开牌盒子,将扑克牌抽了出来。她将扑克牌呈扇形打开,展示给斯莱迪尼和易希川看,又展示给台下的观众看,只见扑克牌按照花色的不同和点数的大小排列,四张A也在其中,确实是一副崭新的扑克牌。展示完后,她将整副扑克牌洗乱,然后站到了斯莱迪尼和易希川的中间,把手中的牌举了起来。
斯莱迪尼和易希川相隔了两丈的距离。易希川的神色逐渐紧张起来,目光集中在伊莎贝拉手中的扑克牌上,斯莱迪尼却神色轻松地看着易希川,显得成竹在胸。
伊莎贝拉双手一扬,将扑克牌扔上了空中,随即快步退开。扑克牌在空中四散开来,如同雪花一般,漫天翻转,飘落而下。
易希川踏前两步,举头仰望,目光在漫天的扑克牌之间游移,迅速地搜寻着四张A的位置。然而扑克牌翻转飘落之时毫无规律可言,易希川只觉得眼花缭乱,连一张A都没有看见。与此同时,斯莱迪尼迅速地从他旁边掠过,双手在身前快如闪电般抓了几下。待所有扑克牌落地,易希川两手空空,斯莱迪尼却抬起双手,四张A无一遗漏,尽在其手。
现场的中国观众鸦雀无声,洋人观众却欢呼雀跃,高声叫好。斯莱迪尼将手中的四张A扔掉,走到舞台前沿,得意地向观众挥手致意。
易希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不禁暗暗惊诧:“‘神手’斯莱迪尼,果然名不虚传,速度竟快到这等地步,当真是不可思议。”他原本以为,受伤的右脚会影响自己抓A时的速度,没想到这一顾虑竟是多余了,斯莱迪尼的速度快到他还没看见四张A在哪里,就已经将四张A全部抓住,他连伸手抓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斯莱迪尼走回到易希川的身前,得意地笑道:“易先生,可以开始第二局了吗?”
易希川暗道:“还有四局,我可不能就此气馁。”当即重拾信心,大声说道,“来吧!”
易希川和斯莱迪尼再次相隔两丈站立,伊莎贝拉拿起第二副扑克牌拆开,展示牌面之后洗乱,然后走到两人之间,用力将扑克牌抛向了空中。
易希川立即抢前两步,目光在翻转的扑克牌之间迅速扫动,忽地看见了一张黑桃A一闪而过。他右手急探,向这张黑桃A抓去。然而他的手刚刚探出一半,斯莱迪尼却后发先至,从他身前飞速掠过,黑桃A顿时从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斯莱迪尼往身前连抓几下,不等扑克牌全部落地,便高高地举起了双手,四张A又一次被他全部抓在了手中。
斯莱迪尼再一次走到舞台前沿,享受着洋人观众的掌声和欢呼。众多中国观众见易希川连败两阵,而且败得极为彻底,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不禁纷纷唉声叹气。
易希川心中想道:“比起第一局,我至少看到了一张牌,总算有所进步。”这么一想,当即大声说道:“再来!”
两人再次隔了两丈,相对而立。伊莎贝拉将第三副扑克牌拆开,洗乱,抛上了半空。
这一次易希川没有再率先移动。在前面两局之中,他观察到斯莱迪尼都是先站在外围不动,想来当局者迷,若是冲入牌堆之中,反而视线受阻,倒不如站在外围,纵览全局,或许能更快捕捉到四张A的位置。
两人凝立不动,数十张扑克牌如雪似雨,在两人之间翻转飘落。
忽然之间,斯莱迪尼箭步蹿出,一头扎进牌堆之中。
易希川心中一惊。和第一局一样,他尚未看见四张A位于何处。眼看斯莱迪尼已经出手,他虽然吃惊,却保持着冷静,继续一动不动地站在外围。他没有看到四张A的位置,就算冲进去,也是毫无用处,不如站在原地,耐心观察。
他没有再观察四张A的位置,而是观察斯莱迪尼的一举一动,试图看清楚斯莱迪尼到底如何将四张A抓入手中。
只见斯莱迪尼伸出双手,在身前一尺的范围内,迅疾无比地连抓了数下。
易希川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眉头一皱。扑克牌是从空中落下,若要抓牌,应该往空中抓取才是,然而斯莱迪尼从第一局到现在,每次伸手抓出,都是抓向身前,而且双手伸出的距离极短,没有一次是手臂完全探出,仿佛四张A是自行落到他的面前,他伸手一抓,只不过举手之劳,一点也不费劲。
第三局易希川没有出手,又一次完败于斯莱迪尼。
斯莱迪尼举起手中的四张A,正打算走到舞台前沿,再次享受观众的欢呼声,却听易希川大声说道:“再来!”
“无论再来多少次,你都是必败无疑。”斯莱迪尼轻蔑地看了易希川一眼。
易希川对斯莱迪尼的讥讽置若罔闻,心中暗忖:“斯莱迪尼如此轻而易举地伸手,便能抓住四张A,难不成是他动了什么手脚,能让四张A自行飞到他的身前?这一次我不再看牌,只需从头到尾,一直盯住斯莱迪尼即可,一定要看穿他的手段。”
伊莎贝拉将第四副扑克牌抛向了空中。
易希川仍是一动不动,看着斯莱迪尼冲进漫天纸牌之中。他死死地盯住斯莱迪尼,忽见斯莱迪尼闪转奔行之时,一张原本垂直下落的红心A,在斯莱迪尼的身前忽然转向,贴在了斯莱迪尼的胸前,斯莱迪尼左手一探,将红心A从胸前迅速摘下。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可谓转瞬即逝,若非易希川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斯莱迪尼,绝难发现得了。
易希川看到这里,刹那间恍然大悟。他立刻左脚蹬地,一个蹿步,跃至斯莱迪尼的身前。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斯莱迪尼的胸口,在看见又一张牌贴住斯莱迪尼的胸口时,当即疾伸右手,抢在斯莱迪尼的手伸到之前,将这张牌摘了下来。
所有扑克牌落在了舞台上,斯莱迪尼举起双手,这一次他抓住了三张A,还有一张方块A,却出现在了易希川的手中。
三对一,这一局仍是斯莱迪尼获胜。但易希川不再像前三局那样一无所获,总算抢到了一张A,偃旗息鼓了许久的中国观众,顿时爆发出了欢呼声。
斯莱迪尼的神色不再像先前那般悠闲自得。易希川则面浮笑意,将手里的方块A扔在了舞台上,大声说道:“再来!”
伊莎贝拉拿起桌上的最后一副扑克牌,拆开洗乱,站到两人的中间,提醒道:“两位,这是第五局,也是最后一局了。”
易希川点了点头,眉宇间大有兴奋之色。他已经看穿了斯莱迪尼的把戏——事先在五副扑克牌上动了手脚,将所有的A牌涂刷了磁粉,再在胸前的衣服夹层里暗藏一片磁石,只需冲进落下的扑克牌中,四处一蹿,四张A自然吸附在其胸口,这时只需双手轻探,便能将四张A轻松地抓在手中。看穿了这一点,易希川立刻有了获胜的信心。在最后一局的较量中,他打算更进一步,从一开始便片刻不离地贴住斯莱迪尼,紧盯着斯莱迪尼的胸口,一旦有扑克牌吸附其上,立刻伸手抢夺。此时要比拼的,便是两人的手速了。
斯莱迪尼的脸色明显变得严肃了许多。他知道易希川已经识破了他的手段。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易希川在第四局抢到了一张A,足见手速惊人,最后一局他不敢再疏忽大意,必须全力以赴,决不能让易希川绝地翻盘。
伊莎贝拉双手扬起,最后一副扑克牌飞上了半空。
斯莱迪尼和易希川都没有随着扑克牌的飞起而抬头。两人的目光一直平视身前,盯着两丈之隔的对方。
扑克牌飞上空中,在最高点四散开来,纷纷下落。
斯莱迪尼抢先出手,冲进了下落的扑克牌中。易希川紧随而动,冲到斯莱迪尼的身前,紧紧贴住。斯莱迪尼无论如何闪转移动,易希川始终紧追不舍。易希川要跟上斯莱迪尼的速度,不能再像之前几局那样只用左脚发力,右脚也必须动起来,伤口顿时疼痛无比。他强行克忍,寸步不离地紧贴在斯莱迪尼的身前。
忽然一张扑克牌贴在了斯莱迪尼的胸口。两人几乎同时出手,但斯莱迪尼不愧有“神手”之称,还是快了分毫,抢在易希川的手伸到之前,先一步摘下了这张扑克牌。然而就在这时,第二张扑克牌凌空转向,接着飞到斯莱迪尼的胸前,易希川原本为了抢夺第一张扑克牌而伸出的手,恰好伸到了这个位置。他看见第二张扑克牌翻转之时,显露出了A字,不等这张牌吸附在斯莱迪尼的胸口,当即一把抓了过来。
两人各自抢到一张,暂时打成了平手。
就在这时,在两人身前飘飞下落的扑克牌中,有两张忽然方向偏转,一左一右地向斯莱迪尼的胸前飞去。
这一次两人出手的速度更快。
两张扑克牌的下落方向刚一出现偏转,两人便各自把抢到的扑克牌含在口中,双手迅速一左一右地伸出,向这两张扑克牌抓去。
两人的手不分先后,同时抓了这两张扑克牌,随即用力一拽,只听两声撕裂轻响,两张扑克牌同时从中裂开。两人因为太过用力,各自因为惯性后退了几步,然后又同时站住了脚跟。
周围的扑克牌纷纷落下,只见易希川的口中含着一张黑桃A,斯莱迪尼的口中含着一张方块A。两人的双手之中,则一手抓着半张红心A,一手抓着半张梅花A。
最后一局抓A魔术至此结束,两人打成了平手,未能分出胜负。然而按照斯莱迪尼事先放出的话,五局之中,易希川只要胜得一局,便算易希川获胜。易希川输了四局,打平一局,没有一局获胜,因此按照事先说好的规则,最终的胜负结果,是易希川败了。
斯莱迪尼松了一口气,虽然极为惊险,但他最终还是胜了。他咬着方块A,高举着两张残缺的A牌,走到舞台前沿,享受众多洋人观众为他献上的欢呼和喝彩。
易希川扔掉了手中的A牌,吐掉了嘴里的黑桃A。他心中暗觉可惜,若是能早一点看穿斯莱迪尼的手段,或是再多一局抓A魔术的比拼,或许他就能战胜斯莱迪尼。他转过身来,看着得意至极的斯莱迪尼,一边咬着牙,一边露出了笑容。斯莱迪尼的抓A魔术已经结束,接下来该轮到他出招了。
司仪登上舞台,宣布接下来将由易希川表演幻戏。
斯莱迪尼这时才结束欢庆,得意地看了易希川一眼,穿过舞台,向后台走去。
“请留步,斯莱迪尼先生。”易希川忽然大声叫道。
斯莱迪尼当即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易希川。
“我接下来要表演的幻戏,也需要有人比试,方才显得有趣。”易希川说道,“斯莱迪尼先生,你敢留在台上,继续和我较量吗?”
万众瞩目之下,先前易希川是慨然应战,此时斯莱迪尼当然也不能退缩,当即走回易希川的身前,笑着应道:“当然,我乐意之极。”
易希川立刻冲幕布方向挥了一下手,金童指挥几个杂工,将那口放在后台的大箱子抬上了舞台。几个杂工打开大箱子,从里面取出几块石板,铺在了舞台上,又取出少许砖头,在石板上砌成了一个简单的灶坑,然后抱出一捧干柴,丢在了灶坑之中。几个杂工又从大箱子里拿出几根铁管,拼接成了一个铁架子,架在灶坑之上,接着拿出一口铁锅,搁放在铁架子上,再从大箱子里取出一只木桶,撬开盖子,往铁锅之中倾倒,顷刻之间,便倒了满满一锅油。
斯莱迪尼看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不知道易希川要搞什么鬼。
易希川手掌一翻,用引火粉燃起了一束火苗,将火苗弹入灶坑,点燃了干柴,火焰渐渐在铁锅下方燃烧起来。
这时易希川抬起目光,看着斯莱迪尼,问道:“斯莱迪尼先生,请问你知道下油锅是什么感觉吗?”
斯莱迪尼眉头一皱,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易希川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斯莱迪尼先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那也难怪,‘油锅捞物’,那是中国独有的幻戏,你们洋人自然是不会的。”他一字一句,与先前斯莱迪尼挑衅他的话语极为相似,竟是分毫不差地给予了还击。
斯莱迪尼看着燃烧的火焰,看着铁锅中的油翻起了些许白色泡沫,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易希川摊开右掌,展示给全场观众看,以示他的掌中是空无一物。他将右掌捏成拳头,朝拳眼里吹了一口气,再摊开手掌时,四枚亮闪闪的银圆,已经躺在掌心之中。他将四枚银圆一一放在指尖,轻轻弹击,发出“噌”的轻响之声。他看着斯莱迪尼,说道:“斯莱迪尼先生,我手中拿的这四枚钱币,叫作银圆。待会儿锅里的油烧滚之后,我会将这四枚银圆扔进油锅,你我不借助任何工具,只用双手,伸进油锅之中,看谁的手更快,捞出的银圆更多。”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斯莱迪尼先生,你我也在五局之内定胜负,如何?我知道你以前没有来过中国,没有接触过这个幻戏,因此我不会占你的便宜。五局之中,你不用胜我一局,只需有一局与我打成平手,便算你获胜,你觉得怎样?”
油锅之中渐渐有白烟冒起,斯莱迪尼看着升起的白烟,脸色变得铁青,再也没有先前的得意神态。他根本不会‘油锅捞物’,也压根不想与易希川比拼这个幻戏,但形禁势格,此时幻戏还没开始,便当众认输,面子上实在太过难看。他只能硬着头皮,点下了头。
易希川说道:“你我之间比拼‘油锅捞物’,若是由我来丢这四枚银圆,只怕旁人会以为我暗中捣鬼,故意把银圆丢在油锅中的某个位置,方便我自己捞取。”转头看着台下的伊莎贝拉,“未免有失公允,我希望伊莎贝拉小姐能够再次登台,由伊莎贝拉小姐来将四枚银圆丢入油锅之中。”他说的话,依然是在还击斯莱迪尼先前的各种挑衅言辞。斯莱迪尼目中无人,对易希川和中国幻戏没有半点尊重,对付这样的对手,易希川丝毫不讲客气,无论是话语还是选择的比拼方式,都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伊莎贝拉没有拒绝易希川的请求。她刚刚才回到观众席坐下,这时便又面带微笑,重新登上舞台,从易希川的手中接过了四枚银圆。
易希川和斯莱迪尼一左一右地站在油锅两侧,伊莎贝拉手握四枚银圆,站在油锅的后方静心等待。没一阵子,只见铁锅中烟雾升腾,油面翻涌,满锅子的油渐渐滚沸起来。这时易希川摊开右手,往空中一抓,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顿时多了些许清水。他将清水洒入锅中,登时嗞嗞作响,油渍飞溅,一溜子白烟翻腾而起。他这种做,是为了证明锅中的油是货真价实的真油,绝对没有弄虚作假。但斯莱迪尼没有料到易希川会突然这么做,眼见油渍乱溅,顿时吓得倒退了一步,伊莎贝拉更是急忙避开,唯有易希川本人凝立不动。
“伊莎贝拉小姐,请吧。”易希川说道。
伊莎贝拉不敢靠得太近,一是油温太热,气味极为呛人,二是怕银圆入锅之时,会有油渍溅到自己的身上。她隔了几步远,看准油锅,轻轻地抛出了四枚银圆。四枚银圆在空中翻转数下,划过四道弧线,纷纷掉进了油锅之中,随即晃悠悠地沉到锅底,被油色遮住,看不见位于何处。
斯莱迪尼望着锅中翻起的滚滚油烟,心也像这油烟一般,忽左忽右,飘忽不定。他没想到易希川会和他比拼如此凶险的魔术,眼看四枚银圆已经丢进油锅之中,他却心生惧怕,一动不动。
易希川见斯莱迪尼不敢出手,因此也就不慌不忙。他面带微笑,转身向全场观众拱手见礼,说道:“各位,在下这就献丑了!”说完这话,他笑容一收,凝神盯住油锅,将右臂上的衣袖一圈圈地捋了起来。他伸出左手,掐住右臂腋下,随即右手五指屈伸,指骨之间咯咯作响。整个演厅之中寂静无声,所有观众都看入了神,连斯莱迪尼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易希川,要看易希川是否真的敢把手伸进油锅,将四枚银圆捞出来。
忽然之间,只听易希川一声喝叫,右手犹如蛟龙探海,迅疾地插入锅中,淹没至手肘位置,随即倏地缩回。全场观众还没瞧清是怎么回事,一枚沾满油渍的银圆已拈在易希川的二指之间。他的右臂油液涔涔,微微泛出被烫红的颜色,脸上眉头紧皱,似乎正在强忍剧痛。他将银圆放在灶坑边缘,随即接二连三地伸手入锅,片刻之间,便将剩余的三枚银圆一一捞出。全场观众顿时轰天价地鼓掌叫好,连一些洋人观众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
斯莱迪尼看着易希川烫得通红的右臂,暗暗心道:“疯了!这人真是疯了!”
易希川等四枚银圆冷却之后,用袖子将银圆一一擦拭干净,递给伊莎贝拉。伊莎贝拉接过四枚银圆,看着易希川的右臂,面露担忧之色,轻声问道:“易先生,你没事吧?”
易希川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谢谢小姐关心。”
伊莎贝拉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抬手一抛,四枚银圆再次堕入油锅之中。
易希川看着站在油锅对面仍然无动于衷的斯莱迪尼,说道:“斯莱迪尼先生,现在是第二局了,你还不打算出手吗?”
斯莱迪尼面对热气腾腾的油锅,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额头很快汗珠涔涔。
就在斯莱迪尼进退两难之时,易希川再次用左手掐住右臂腋下,右手疾速探入油锅之中。这一次他虽然快进,却没有快出,而是用右手在滚油之中来回搅动,似乎在摸寻银圆的位置。片刻之后,等到他从油锅中抽出右手时,四枚银圆已全部抓在他的手中,没有一枚遗漏。
满场欢呼声中,易希川迅速将四枚银圆揩拭干净,待银圆不那么烫手时,交到伊莎贝拉的手中,伊莎贝拉第三次将银圆抛进了油锅。
易希川没有迅速出手,而是站立不动,冷眼看着斯莱迪尼。全场观众的目光,纷纷集中到了斯莱迪尼的身上。斯莱迪尼连续两局吓得不敢出手,这时被所有人盯住,有如芒刺在背,咬了咬牙,慢慢地卷起了袖子。他看着锅中滚油,心中暗想:“这只不过是个魔术,魔术都是假的。他多次伸手进去,也不见伤得多么厉害,或许我可以大胆一试,说不定这油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根本就不烫。”他慢慢将手伸到油锅上方,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滚滚热气,顿时转念又想:“就算是魔术,那也要有经验才行。他以前肯定变过这个魔术,即便如此,他的手臂也被烫得通红。我可从来没有练过这个魔术,贸然把手伸进油锅,整条手臂说不定从此就残废了。”这么一想,伸出的手顿时僵在油锅上方,迟疑不前。
就在斯莱迪尼犹豫之时,忽听“轰”的一声巨响,铁锅中的油竟猛地燃起了大火。他猝不及防,急忙缩手,仍被蹿起的火焰燎到,手掌顿时灼痛万分。他吓得接连退开了数步,痛得连连甩手。
原来易希川悄悄伸出左脚尖,故意往前一踏,踩在灶坑中一根烧着的柴棍上,柴棍的另一端翘起,撞在锅底,顿时溅起了几粒火星。他袖子轻轻一拂,火星被风一荡,飘入油锅,锅中的油早已滚热,一遇火星,满锅子的油顿时燃起大火来。
伴随火焰的轰然大作,全场观众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惊叫声。
就在这时,易希川大吼一声,右手抬起,猛地穿过大火,扑通一声,插进油锅之中,溅得油渍四散飞溅。他的右手飞快地搅动一圈,随即抽了出来,高高地举起,四枚银圆赫然出现在他的手指之间。他的右手虽然抽出,整条手臂却兀自燃烧着火焰,他始终高举右臂,竟任其燃烧,没有想要灭火的意思。
全场观众看见这一幕,如睹天人,尽皆惊骇莫名,目瞪口呆。斯莱迪尼也全然愣住了,眼前的这一幕,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只听脚步声飞快响起,双鱼从幕布后面冲了出来,抖开一件厚厚的大褂,卷住易希川的右臂,层层裹紧,火焰失了空气,登时灭了。
不等所有人回过神来,易希川便将裹住右臂的大褂解开,说道:“还有两局,伊莎贝拉小姐,请吧。”
伊莎贝拉一脸惊骇地看着易希川已然被烫成鲜红色的右臂,说道:“易先生,你真的还要继续吗?”
易希川将手中的四枚银圆递出,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伊莎贝拉只好接过四枚银圆,第四次将银圆抛入了油锅之中。
油锅中大火燃烧,易希川也不灭火,直接抬起了鲜红色的右臂。烈焰在油锅中跳动,也在他眼睛里翻腾。
斯莱迪尼看到这里,再也无心恋战,叹道:“易先生,你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我认输了。”说完这话,垂首丧气,不断地摇着脑袋。
现场的中国观众顿时欢呼起来,喧声冲天,整个演厅嗡嗡震颤。
易希川抬起的右臂缓缓地放了下来。他看着油锅中燃烧的大火,内心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感觉。
“油锅捞物”这门幻戏,在中国极为古老,也颇为常见,一些跑江湖的卖艺人,往往会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架起油锅,表演这门幻戏。这其中的手段通常有两种,一种是在锅里装上大半锅的醋,再在醋的表面漂浮一层油,因为醋的沸点很低,所以温度稍稍升高时,满锅的醋便会滚沸起来,而表面又是漂浮的油,很容易造成白气氤氲、油锅滚滚的假象,这时候伸手入锅,自然不会有任何危险;另一种则是往锅中倒入真油,却提前在手上涂抹一层蜡,伸手入锅之时,皮肤和沸油被蜡层隔离开来,同样不会受伤。
易希川没有选择第一种方法,因为醋一旦滚沸起来,气味也会四处飘散,他的把戏就会被拆穿。他准备的是一锅货真价实的真油,但也没有选择第二种方法,因为他的手臂上根本没有抹蜡。如此“油锅捞物”,考较的就是真本事了。易希川在伸手入油锅之前,事先掐住了腋下,把手臂的痛觉降到最低,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探手入锅,拈取银圆。这份本事,需要手臂十分耐烫,拈取银圆时必须一次到位,否则须迅速将手臂抽出,不然便会导致极为严重的烫伤。不过易希川耍了一点手段,他并没有真正的拈取银圆,而是事先准备了多余的银圆,在伸手入锅之前,掌纹之间已经夹藏了新的银圆,手一入锅,立刻抽出,将夹藏的银圆展示出来。那些被伊莎贝拉抛进锅中的银圆,全都躺在锅底,被油色遮掩,根本无法看见。但易希川为了震慑斯莱迪尼,竟然将右臂伸入油锅之中来回搅动,后来又穿透大火探入锅中,右臂已经受了极为严重的烫伤。因此他虽然获胜,却灼痛钻心,一点也顾不上高兴。
易希川强忍灼痛,没有向为他欢呼呐喊的观众拱手谢礼,而是走到斯莱迪尼的身前,向斯莱迪尼伸出了手。
斯莱迪尼原本以为易希川会第一时间走到舞台前沿,尽情享受观众的欢呼和掌声,没想到易希川却直接来到他的面前。他有些诧异,但仍然伸出手去,与易希川握了手。
易希川在双鱼的陪同下,走向了后台。金童招呼几个杂工上台灭了油锅中的火,用最快的速度,将所有道具撤下了舞台。
评委席上,五位评委小声地讨论起来。斯莱迪尼和易希川已经完成了手法魔术的表演,斯莱迪尼在抓A魔术中完胜易希川,易希川则在“油锅捞物”中逼得斯莱迪尼主动认输,两人最终谁会在本场比赛中获胜,五位评委还需要商议一番。
坐在观众席首排的贝特朗,心中却十分清楚,本场比赛的胜者,一定会是易希川。虽然斯莱迪尼和易希川都在各自的表演中胜出,但斯莱迪尼在抓A魔术中胜得极为惊险,在“油锅捞物”中却是败得一塌糊涂,毫无还手之力。两相比较,胜者当然是易希川。因此不等五位评委宣布结果,贝特朗便走到舞台的侧面,将司仪叫到身前,小声地叮嘱了几句。司仪有些诧异,贝特朗却低声道:“你只管照做就行了。”然后走回观众席首排坐下。
片刻之后,五位评委商议结束,一致评定易希川获胜晋级。结果一经宣布,现场的中国观众自然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庆贺。
接下来,司仪宣布第三轮比赛结束,将进行第四轮比赛的抽签仪式,随即又宣布了在抽签规则上的一些改变。因为只剩下四位魔术师,意味着第四轮只有两场比赛,所以接下来的抽签,将会把两场比赛的题目和对手同时抽选出来,两场比赛的胜者,将晋级万国魔术大赛的决赛,决赛将时隔三天举行,并且不设题目,两位魔术师可以自由发挥,最终由五位评委和邀请来观看决赛的多位名人一起进行投票,决出最终的冠军。
宣布完抽签规则后,司仪将两只签箱拿上舞台,由伊莎贝拉抽选第四轮比赛的题目和对手。
伊莎贝拉先抽选题目,抽出的第一个纸球上写着“火焰”,第二个纸球上写着“时间”,因此下一场比赛的题目是火焰魔术,再下一场比赛的题目是时间魔术。她接着抽选比赛的对阵双方。剩下的四位魔术师当中,秋本久美子的名字第一个被抽出,罗慕寒的名字紧随其后,第三个抽出的是维克多的名字,最后抽出的名字则是“易希川”。如此一来,明晚的下一场比赛,将由秋本久美子和罗慕寒围绕火焰魔术展开较量,后天晚上的再下一场比赛,将由维克多和易希川围绕时间魔术展开对决。
看着抽签仪式按照自己的安排而进行,贝特朗平静地抽起了雪茄。他在第三轮的比赛中为易希川安排了斯莱迪尼这个强劲的对手,甚至安排了斯莱迪尼最擅长的手法魔术,可最终还是易希川获胜晋级,这令他大为光火。他原本打算在第四轮当中,安排维克多对阵名气并不大的罗慕寒,以此来保证维克多进入决赛,但如今易希川晋级,他立刻改变了想法,改由维克多来对阵易希川。他当然不会让易希川夺冠,甚至不希望看到易希川出现在决赛的舞台上。要知道决赛是万众瞩目的终极对决,届时会请来上海各界最有名的人物到场观看,全世界的报纸都会加以报道,他不希望竞争对手的驻台幻戏师能站上这样盛大的舞台,就算是给出世界亚军的名头,他也无法接受。在他看来,剩下的四位魔术师当中,唯一有能力击败易希川的,便是维克多了,两人曾经有过整整一个月的暗中较量,不分胜负,足见实力相当。因此他直接安排维克多在第四轮中对决易希川,到时候再暗中使一些手段,无论如何也要保证维克多击败易希川,让维克多晋级最终的决赛,让易希川止步于决赛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