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麓川唇有点儿干,许是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太足,又未适时喝水。他手掌紧箍着她的腰,吻却是极轻。
片刻便就撤了,松了手,又站回原处。
电梯就这样载着二人一层层往下,直到出了门,他们都没再交谈。
陈麓川将纸盒替她放进副驾驶,又轻轻关上门,回身看她,“开店的事别着急,都辞职了,就别再那么劳累。”
林阅说好。
“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阅又说好。
陈麓川住了声,静立片刻,“那你上车吧,开车注意安全。”
他们说得最多的,总是这几句话,“晚安”,“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林阅哑了声音,“好。”
陈麓川便又伸手,虚虚地将她抱了抱。
“你上去工作吧。”
“没事儿,等你开出去了,我再上去。”
林阅咬唇,片刻,从车前绕去驾驶座上。陈麓川一手插.进裤袋,往旁边让了让。林阅倒车驶出停车位,拐了个弯,摇下车窗对陈麓川说:“你赶紧上去吧,外面挺热的。”
陈麓川点头。
林阅一直盯着后视镜,直到驶出停车场,那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陈麓川这才动了,启步慢慢地往电梯门方向走去。
他十分焦灼,却又无可奈何。
“我想静一静”,“我需要一点个人空间”都是分手的委婉托词,如今林阅的“慢慢来”,何尝不是如此。他粗暴地拒绝了“分手”这个提法,不过是单方面地替这段关系续命罢了,就像行将就木的病人,临死前还得插几个星期的导管。
实在憋闷,下班前给孙磊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喝酒。
孙磊的新婚生活大约分外美满,不过两个多月没见,腰身就鼓了一圈。两人选了个静吧,点完酒,在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下来。
见面照例先交代彼此近况,孙磊那边倒无大事,只说打算明年要个孩子。他瞅了瞅陈麓川,“遇到事了?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叫我出来。”
陈麓川也不隐瞒,“跟林阅有点矛盾。”
“说说。”
陈麓川便将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对孙磊说了,只隐去了耿浩然那一节。
然而孙磊这人平日看似沉闷老实,凡事却都洞若观火,“你是不是大学的时候就对林阅有想法了?”
陈麓川喝了口酒,“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有一回林阅似乎是给耿浩然送了一套衣服,你整一周都没怎么搭理他。”
陈麓川笑了笑。
“要不是耿浩然那一茬,估计你俩早就在一起了吧,毕竟林阅也对你有意思。”
陈麓川一怔,“什么?”
孙磊笑了,“怎么?你没看出来?”
他当然看不出来,就林阅的态度,三回见四回躲,要是这都能看出来“有意思”,那他得多自恋才成。
“咱们毕业散伙饭那次,你喝醉了,我替你打了个车,问你地址——你那时候已经不住宿舍了,结果问了半天,你乱扯一通。那时候我本来打算把你扛回宿舍,扔床板上得了,是林阅主动过来,说知道你住哪儿,送你回去。”
陈麓川听得发蒙,“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孙磊笑说:“你喝断片了呗。”
“那她也没送我回去啊,我早上醒来是在宾馆。”
孙磊暧昧地瞥他一眼,
陈麓川忙说,“别瞎想,就我一个人。”
孙磊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兴许她嫌你喝醉了哇啦哇啦吵得烦人,就把你扔宾馆了。”
“还专门花两百块冤枉钱给我开个房?”
“所以我说她对你有意思,不然常人谁耐得了这个烦。”
陈麓川沉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他不由地又想到那个梦,这会儿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又觉得匪夷所思不敢细想,摇了摇头说,“我还是不信,我平时跟她打声招呼她都不情愿搭理。”
“有人就这样的性格,特别喜欢口是心非……”孙磊喝了一会儿酒,忽说,“我又想起一件事,林阅以前找我打听过你申了哪所学校。我就是从那时候觉得奇怪,平时你跟她话都没说过几句,她怎么无缘无故关心起你的去向。后来我就观察了一下,班上答辩完请导师吃饭的时候,咱们宿舍挨桌敬酒,你给林阅敬酒的时候,她是两只手接的……”
“这能说明什么?”
“接别人的都是一只手,就你两只,你说能说明什么?”
陈麓川仔细回想,还是摇头,“就这点蛛丝马迹,太武断了。”
孙磊笑了,“你这是跟我擡杠还是跟你自己擡杠?要不你直接去问她,你们都到见家长的地步了,这都没搞清楚?”
陈麓川只得将两家的恩怨跟他科普一遍,高中的事也稍稍提了两句,“所以她不待见我是有历史渊源的,而且这么多年,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这回……这回我有点儿后悔,在你婚礼上喝了点酒,一时莽撞……我要是照正常套路一步一步来,估计也没这么多事。”他闷了口酒,越发觉得苦闷,“我觉得这事儿我干得有点卑劣,仗着女孩子面皮薄,不好意思拒绝……”
“得了吧,”孙磊不以为然,“且不说现在的姑娘个顶个的精明,从不让自己吃一点亏;她要是真不喜欢你,门都不会让你进……”
“她要喜欢,为什么跟我提分手。”
孙磊忍不住笑,“我看你以前应对狂蜂浪蝶不挺有一套的吗,怎么现在连初中小男生都不如。我是旁观者清。我说她对你有意思,你不信。但真只有照着这个思路,她的行为才解释得清。”
他喝了口酒,替陈麓川分析起来,“你想,她如果喜欢你,结果生米煮成熟饭了,你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说——你那个什么交往试试不算,我觉得林阅够有涵养了,换成其他人,试什么试,爱谈不谈,不谈滚蛋……”
陈麓川笑一声,又说,“可我们不都要见家长了吗?”
“这让我想到一个例子,”孙磊说,“我老婆有个同学,如今二十六岁,算不上多大,不过家里着急,到处托人介绍对象。结果有个男的,无比殷勤,才见了三次面,就开始提结婚的事。后来一打听,那男的是同性恋。所以说,你婚都不求,就要见家长,猴急猴急地要把这事儿定下来,谁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陈麓川笑了。
“我是过来人,搞定你嫂子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女人爱听好话,情啊爱啊,你觉得恶心肉麻,可有时候比什么都管用。”
“不是不能说,我挺想说的,”陈麓川解释,“可要是她跟我的感受不同步,说了会给她造成压力。”
孙磊摇头,“这一套对洋人适用,然而你还是要考虑中国国情。”
聊了这么一会儿,陈麓川觉得孙磊所说的不无道理,便又向他请教接下去该怎么办。
“烈女怕缠郎,你要是能舍下面子,一切都好说。她现在不是要开店吗,肯定很忙,进货码货需要苦力,你没事儿就过去搭把手。也不用真干多少实事,主要就维持存在感。你们现在不是处在‘静一静’的阶段么,这个不能真‘静’,你让她‘静’了,你就完了。”
陈麓川大笑,“看不出啊磊哥,对付女人一套一套的。”
孙磊笑说:“前两年干销售练出来的,做单跟泡妞一个道理,我是触类旁通。总之,她要是真讨厌你,你纠缠她,她肯定不高兴。你到时候注意观察她是什么表情,要是抵触,那估计就没戏了;要不抵触,先缠她一段时间,一鼓作气把话挑明,再趁热打铁把婚求了。”
陈麓川点头,不由朝他举杯,“磊哥,敬你。”
感情一事,有时候反倒是旁人看得更为清楚。他自然不在乎什么面子,只要能挽回现在这局势——既然绕回了原点,那就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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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阅同店长杨雯签完合同,交了押金和三个月的租金之后,就开始根据她提供的渠道,补充货源。
店整体装修十分完善,林阅只需要小做调整,补完货就能开张营业。她将店里原来的塑料货架撤了,换了一批木质的;收银台从最里面改到门口;又打算做个调查,根据调查结果调整商品种类……
整半个月,她都像筹备过冬粮食的仓鼠一样忙个不停,却乐此不疲。这半个月内,她时不时会收到陈麓川的微信,话题不拘。有时候她一忙完,打开手机,就看见微信里一到三条的未读信息。有时候问她吃饭没有;有时候发张照片,告诉她《补天》运行时出现的有趣的bug;有时候仅仅发一个表情。
林阅回复之后,那边通常立即回复,但偶尔也会延迟。虽有一搭没一搭的,两人的交流却是从未断过。林阅的乐趣之一,就是每晚泡完脚躺在床上,翻出微信,从前到后一条一条往下读。
店铺调整的同时,进的货物也一批一批送到。
这天,林阅正在收件,忽见对面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四下张望。
她顿时一怔,刚要开口招呼,陈麓川动作一顿,也看见她了,朝她招了招手,一路快步走来,笑说:“早上好。”
他笑的时候微一扬眉,带出些洒脱不羁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