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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蝉鸣时 正文 第63章

所属书籍: 夏日蝉鸣时

    戴奕这段时间上班心情简直是跌宕起伏,工作量是一回事,承担老板的情绪是另一回事。工作就是这样,纯粹的做事几乎很少,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很大程度的一部分是人事纷争。

    在集团里,他是由老板亲自提拔上来的。在此之前,他就是个目的明确的人,我只对老板的利益负责,一定要让我的工作成果让老板看到。其他人,不重要。

    这样做,肯定会让别人不舒服,这样一个偌大的集团里,派系林立,利益纷争多,遭遇嫉恨和算计都太过正常。但依旧是不重要。人要头脑清楚,是谁在给自己好处,谁能给自己最大利益。

    在坚持奉行这样的工作理念很久后,他果然被老板看见了。这个位置,有更广阔的平台与资源,也会面对更多的糖衣炮弹,不用老板敲打,他都不会有丝毫松懈。

    大部分时候,老板做事都没什么情绪。不可能没情绪,脾气上来了一样骂人。自己打拼起来的老板,没有哪一个会是好说话的人,就看他愿意用哪一面来对你。

    这也没什么,工作本身就是如此。

    这次老板也没太发火,更像是在憋着而阴晴不定。戴奕可以确定,老板这肯定是与林总杠上了,罕见到还是头一回。

    戴奕当然见过林总,老板年前宴请高管,都会带林总一起过来应酬。林总家也有公司,人漂亮而干练,更是聪明的从不过问老板公司的事。

    林总也为人幽默,去年吃饭时,她还调侃着老板,说你脾气这么大,可得给你助理多发点奖金。戴奕还没来得及开口,老板难得轻松的做派,反问了他,我脾气很大吗?

    这两人情商都不低的样子,怎么还能闹这么久的矛盾,兴许有钱人在家也一样吧。

    也似乎是和好了,老板会在月底前开始休假。

    而在这么个关口,老板又突然飞了趟美国。这应当是私人行程,还是很紧急的。秘书帮忙订的票,请了当地的接送司机。可后来又改了主意,加了个去芝加哥的行程。

    秘书和他说这件事时,他心里还嘀咕了下,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美国枪支泛滥成灾,此前的枪击案,凶手一人所持的枪支弹药,是许多国家一个正规陆军班都难以达到的火力配置,几乎是对平民无差别的屠杀。是不是天气太热,人容易暴躁到变态,最近美国各地是接连的枪击案,新闻都看得有点麻木了。

    戴奕半夜醒来上厕所,再回去时一下子没睡着,就摸了手机刷新闻。看了几分钟后,又有了点困意,准备放下手机,可打到一半的哈欠突然止住,瞬间清醒了。

    过去两天中,芝加哥发生多起枪击案,造成至少35人中枪,5人死亡。最新一起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在街头中枪,当场死亡。视频里是市长在喋喋不休地表示,我们绝不容忍这种暴力行为。

    按照预定地行程,这个时间,老板应该还在芝加哥。

    一个城市有那么多人,随机发生在一个旅客身上的概率很低。但戴奕还是连忙发信息给老板,等了许久没有回复后,他直接打了电话,但无人接听。

    他又紧急联系了帮忙购票的秘书,问航班信息,飞机还有两个多小时就将起飞,此时正是值机时间,不应该联系不上人。他让秘书打电话联系那边的机场,询问乘客有没有办理登机。

    挂了电话后,明知可能性极低,这么远的距离和时差,一时联系不上也正常,但他还是有点慌。

    头脑却保持着冷静,他没有打电话联系林总,人一急就容易发生意外。别老板没什么事,就是手机没电了,老板娘急的出了点事,最后还是他倒霉。

    现在是凌晨四点,如果到中午都联系不上老板,他再打电话给林总。

    过了漫长的一小时的等待,秘书打来电话,说打给机场,耽误了很久还没沟通成功,干脆联系了航空公司,机票已经取消了。

    戴奕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平时这些行程琐事都是秘书去处理,都忘了,老板自己会定机票。估计是私人行程,临时改变,也不会麻烦秘书。

    老板没去芝加哥,虚惊一场。他累的瘫倒在了沙发上,外边的天已经蒙蒙亮,再眯一会,就要去上班了。

    感觉还没睡多久,放在肚子上的手机就震动了,他用力睁开了眼,看了手机,连忙接了电话,是老板给他的回电。

    “什么事?”

    “老板您在哪?”戴奕都不知如何解释这么荒唐的推理,这么个事,说出来也晦气,“是这样我看新闻,芝加哥发生了枪击案,正是您在那儿的时候”

    “我在日本,今天回来。”

    “好的。”心终于踏实放下,戴奕看了眼手机,已经七点多了。

    一下机,程帆打开手机就接连的红点提示,助理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这很难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他立刻回拨了过去。

    结果就这么件小事,他挂了电话后,顺手搜了新闻。手机屏幕里是血腥、暴力、伤痛与哭泣,这头是熙熙攘攘的机场,跨洲际的飞行,顺着通道前行的乘客都无比疲倦,甚至有些麻木。

    恍如隔世,应当对生命有敬畏,他却没觉得什么庆幸,事发地不是他原本的目的地。

    不过很多事也就是一念之间,是与否,做还是不做,都是瞬息万变的念头中的一缕。去美国前,想顺道去一趟芝加哥,在芝大走一圈。驱车离开尔湾时,他已经不想再有任何行程,只想回京州。

    改变同样很快,只需重买机票即可。没有合适的直飞,就从东京转机,再飞回京州。离开前,他去长滩见了个朋友,聊了点事。

    回程的飞机上,为了不用倒时差,他应当睡去,大脑却无法停止运转。

    在大多数人看来,孙玉敏到美国是为了疗伤,躲避世事。但她同时也办理了移民,呆在这拿到了绿卡。

    中年丧子,伤痛并非旁人能理解。程帆并非没有同理心,但凭借直觉,对于这样一生强硬的女人来说,不会长时间沉湎于悲伤。

    的确,孙玉敏来了这没多久,就小范围地尝试了投资,十分低调。不刻意去查,根本不知道。并且搭建了一套人脉网,在美国的华人,富豪多,家属们也多。

    而林夏,不知道这一切。

    有时,她心思单纯到让他无法想象。单纯,在这并不是个褒义词。

    或许,单纯是种选择。

    闭上眼时,抱着小熊的她就浮现在脑海中。那只哥哥送给她的小熊,被她藏在了公寓内,偶尔去住时,都要抱着睡觉。

    可是,在林玮文死后,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连抑制悲伤的刻意感都没有。只是,生活一切如常。

    结婚前程帆就知道,她跟家里的关系没那么亲近。

    他也有过揣测,兴许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与哥哥的关系没那么好。林玮文还是个游离于世俗之外的艺术家,没什么交流。况且,有钱人家的子女感情比一般人家要复杂得多。

    过去就是过去,生活一切都在照旧,正常到循规蹈矩。可在这万米的高空上,程帆却陡然感到一种失控。

    她克制到宁可被误解,都不要去解释。到底是他的失败,还是她的不想。

    十个多小时的飞行,他需要睡眠。问空乘要了一杯葡萄酒,盖了毛毯昏昏睡去。

    在成田机场转机,中转时,他顺便买了两盒饼干,是她曾经让他帮忙买的牌子,倒不是他记忆力好,是摆在了门店外最显眼的位置,结账时还有一群人在排队。

    排队时,他发了信息问她:在干什么。

    等到她回他,已经是他再次登机,刚坐在了座位上。她说正从工地出来,要回去洗澡吃午饭。

    他问,下午干什么。

    她这次回的很快,说去学校外看看房子,没问题就喊个保洁过来。

    程帆才想起侄子租房的事,这事没那么急,他一时也没顾上办,没想到她放在了心上。他又问了她在哪,算算时间,他正好过去帮忙一起看下房子。

    她又没了回复,飞机即将起飞,他开了飞行模式,没了信号,等待三个小时后落地京州。

    林夏上午去了工地,工地已经复工。她本想直接回家,又去了趟钢丝厂。

    厂里从没什么人不能被替代,周旺财和司机走了,三天内就找了人过来接替。又再找了个门卫,老李战战兢兢,以为要将他辞退。

    她说没有,但也没过多解释。

    找了财务聊了一番,林夏答应了帮她解决女儿上小学的问题。再送了两个在这做了好几年的工人去外地培训,下周就出发。

    离开办公室时已是正午,外边梧桐树上的蝉又开始了鸣叫。接连而急促的叫声,此起彼伏着,听的简直让人莫名烦躁。烦躁之中,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心慌。

    她上了车,让司机送她回城里的家中。还没吃午饭,在车上就点了外卖,到家时外卖也送到了。

    夏天去趟工地,就得出半身汗。她拿了外卖进屋,先洗了个澡。生理期时食欲旺盛,还爱吃碳水,平常只吃几口的蛋炒饭,今天一碗都吃完了。

    自然是陷入了碳水昏迷,人还很累,睡了午觉后,她才自己开了车去学校外边的房子处。

    很久没有过来,她都忘了有没有停车场,就将车停在了附近。

    这么些年,曾经的新小区也显得有些陈旧,但在学区附近,小户型在二手市场挺抢手的。她问了门卫,找了半天才找到。

    这套房曾经被回国的林玮文当作画室,在他发生意外后,家中应该是有人来过,很可能是孙玉敏。

    林夏却没有来过,看,她多么懦弱。

    终于有了一个借口,她可以过来了。

    她戴了遮阳的口罩,推开门时,连灰尘味都闻不到,窗帘紧闭,唯一光源是刚刚打开的门。她没有摘下口罩,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将门旁边的电源总闸开了。估计是当年充了很多电费,竟然还有电。

    她开了灯,径直走去了窗边,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通风。回头时才猛然意识到,客厅里早没了沙发和茶几这些累赘的家具,显然已经是被收拾过,只剩下了一个画架,用了一块布遮挡了起来。

    看着布的轮廓,画架上应该是放着一幅画。

    林夏却僵直地站在那好久,看着被布蒙起的画架,都未上前一步。

    阳光洒进屋子里,灰尘在空中悬浮着。风从窗户外吹了进来,与敞开的门形成了流动,清新的空气终于透过这一间密闭已久的屋子。

    外边是大夏天,身在屋内,却一点都不热。她忽然走上前,揭开了那张布。

    画架上放了一支用了一半的炭笔,是一幅炭笔画,没有鲜艳的色彩,用线条勾勒出了虚实。

    画的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穿着裙子,站在了树下。她似乎对周遭的陌生环境感到恐惧,还生出了敌意。对着镜头想讨好地挤出笑容,但内心又太过不安,这些组合在一起,倒显得画中的孩子是无比的怪异,还很孤僻。

    画到底是什么?

    相机拍下就可记录下最真实的场景,可画非要将人的心剥出,看到的人,只能看到属于自己的心。

    手指向前,想触碰画纸,感受线条压在其上的触感,但却停下,怕一碰,它就会消失。

    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她向后退了一步,不敢再靠近它。

    他们的关系真没那么好。

    她读小学时,跳过级的他已经住校读初中。她读初中时,他已经去了国外。他们的暑假都是那么丰富,出国上暑期学校,当旅游在玩。

    他懒得搭理幼稚的小女孩,她也嫉妒他能拥有妈妈的关心。妈妈从不会像别人家的妈妈一样温柔体贴,对他一句别贪玩早点睡,都让她有点羡慕。

    很小的时候她就隐约知道,他跟别人不一样,从不跟女生约会。还在书房听到了父母的争吵,语速很快的京州方言,她听得不是太懂,但知道是在关于哥哥吵架。

    她也只是很自私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要乖,要听话,要讨人喜欢。

    看,她从小就是这么自私而虚伪的一个人。

    不喜欢家中的压抑气氛,聪明地不去对抗,反而是学会生存。

    言行举止符合最主流的规则,没有半点逾矩,甚至要做到最好。没有考学的压力,她还是要申请名校。所谓放纵,都是压力大到无处释放,才会整晚的看电视。只有让他们满意,她才有谈条件的资格。

    那时的她没有想过,一个在不那么主流的人,为什么要有那么激烈的反抗。

    她不敢再看这幅画,更不敢去想,这是不是他生前的最后一幅画,他为什么要画一个跟他没什么感情的、还背叛了他的妹妹。

    用手背擦去了眼泪,而这显然是徒劳,她逃离了客厅,走去了书房。

    书房依旧是原样,简单的桌椅,原来放在书桌上的台式机被拿到了角落里,旁边还有个小桌,是用来放打印机的。侧面书柜的玻璃门上已是一层灰,不知里面的书会不会沾上灰尘,她也没有打开来看。

    老式的书桌,下边有三个抽屉,两个柜子。左侧的抽屉上没了钥匙,伸手打开时自然拉不动。钥匙在右侧的抽屉里,高中时的她很无聊,只有一个人住的屋子,却要将自觉隐秘的东西放在锁住的抽屉里。但她的生活极其简单,哪里有秘密可言,很隐秘的不过是将高中她收到的第一封情书锁在了里面。那时还故作成熟的想,这是我老去时的回忆。

    她苦笑了下,像是在跟年少的自己玩游戏,打开了右边的抽屉,钥匙压在了一堆明信片上。她拿着钥匙打开了左边的锁。

    轻轻一拧,拉开时,就将青春的秘密放出。

    都忘了里面放了些什么,最上面,是一沓A4纸,林夏抽了出来。

    是打印的资料,一扫而过,就能将重点抓住。

    第一张,是人物履历

    “1993年五月,调任京州市人民政府XX。”

    第二张,是一则新闻。

    “1995年,城南地块的机关办公楼招标时,名气不是很大的建林建设有限公司一举中标,击败了众多具有特级资质的建筑企业该项目的建成,让建林建设有限公司成为了京州市的行业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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