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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流天才论 正文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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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穆信温柔地把手移到她脑后,太熟练了,他暗地里都有片刻吃惊,简直是做实了自己急色的罪名。虞诗音却依旧冷冷,在他靠近时伸手挡在中间,道:“你真奇怪,到底在怕什么。又不是明天就世界末日了。”

    他笑笑,凝视着她,忽然涌现一种极为单纯的爱慕心情。这一刻的气氛很好,其实没必要再做什么,就这样心平气和聊天就好。他想再听她说说话。这么一想,身随心转,他竟然轻轻推开了她,还来不及说什么,门竟然从外面被踹开了。

    是余颂带着上次的那个年轻人过来。虞诗音坐直身体,明显眼前一亮。只一瞥,穆信便有所觉察,虞诗音喜欢上他了。原来他才是局外人。

    余颂客客气气道:“穆先生打扰了,诗音刚从外面回来,身体不好,我还是先带她回去休息。抱歉踹开了您的门,需要赔吗?”

    “没事,本来就是坏的。你们自便吧。”他猛地站起身,一个箭步上前,擡起手冲到安思雨面前。安思雨一愣,险些以为他要动手。但穆信只是郑重与他握了握手,笑容满面道:“小安你可真是青年才俊,风流无双。两位小姐就麻烦你护送回家吧,一路小心。反正你们关系好,三个人同进同出,也不会尴尬。”

    安思雨并不理睬他话里有话,忙着去拉虞诗音。可她故意耍起脾气来,不愿动,道:“我走不动,累了,不想走。”

    “姑奶奶,我真是受不了你,你出门需要五个人伺候吗?”他不耐烦起来,索性打横抱起虞诗音往外走。

    余颂急于脱身,见此并不阻拦,只是默默跟在后面。穆信低声说了一句,道:“余小姐,真是大度。”余颂背过身,脸一白,但装作没听到,只是快步离开。

    穿过走廊,虞诗音也懒洋洋地下来要自己走,可经过客厅时,姜宏又出来一拦,道:“等一等。”

    余颂冷冷道:“姜老师还有什么指教吗?”

    姜宏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正经事。你们和纽/约爱乐是不是很熟?出大事了。我有个熟人在里面,说出了人命,正在进行内部调查,好像和虞诗音也有关系。”

    虞诗音笑道:“怎么了?我难道变成杀人凶手?真好笑。“她耸耸肩,没当真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余颂劝虞诗音打听一下***爱乐的事,虞诗音却没当真,只当是姜宏吓唬人,信口胡诌。她正忙着用手机回邮件。除了工作消息外,成名的职业钢琴家也会收到一些学生的咨询邮件,经常把自己的演奏录音传过来请求建议。平日里虞诗音对小事毫不上心,这种时候格外耐心,还会分小标题给建议。

    她按日期倒着回邮件,最后一封是凌晨她在飞机上时发来了。一点开,满屏都是用中文写的“我恨你!”红字加粗,她吓得一脱手,手机砸在腿上。

    车还在路上开,等红灯的时候,虞诗音忽然情绪崩溃,拉开车门就跑。余颂立刻追了上去。安思雨莫名其妙,又担心她们安危,可路上不能掉头,他只能把车绕行一圈,好在余颂已经追上了虞诗音,把哭着的她扶上了车,没有再多解释一句。

    待虞诗音平安到家后,余颂才告诉安思雨,道:“发邮件来的是诗音以前的一个校友,以前诗音给过她一些职业建议,还介绍里几个***爱/乐的人给她认识。不过那里面有个性侵惯犯,最近被调查了。他也算有点人脉,圈子里准备保他,估计要不了了之。那个女孩也是受害者,以为诗音是故意把她往火坑推,其实诗音不知情。”

    “所以她就发了邮件来痛骂虞诗音?莫名其妙,她应该抄送一份,去骂那个罪魁祸首。”

    “那个女孩在***的房子自杀了,今天的事情。这是她最后一封邮件。”

    安思雨一时不知该做何种反应,但内心深处确实被触动了。他沉默良久,道:“如果你需要和人说说话,可以随时找我。”

    “为什么?这件事和我没关系啊。”

    “这是一种处境,和你无关,不代表你不会难受。

    余颂怔了怔,却道:“不用了,你去忙你要做的事吧。我自己可以应付,习惯了。”

    或许圈内人能习惯,可安思雨绝不能。他陡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使命感,要去做一些事。他向来有种舍我其谁的倔强,可又怕自己太居高临下了,便想去问问宁晓雨的意见。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只是隐晦提及了纽/约爱乐的事。

    宁晓雨无动于衷道:“没办法,这是必要的牺牲。机会就这么多,总要冒点险。”

    安思雨诧异道:“你不觉得这样的环境有问题吗?”

    “有问题又怎么样?谁也没办法改变,还不如顺应规则。如果能给我这样的机会,我肯定会赌一把。比起平凡地活到九十岁,还不如牺牲一切,变成人上人。”

    “你是这样想的?都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你还是这样想的?”安思雨长叹一口气,压抑住怒气,道:“把追名逐利的病态粉饰成进取心,用扭曲的价值观毁掉了对音乐最基本的美。现在看来我才是最懂音乐的人。因为生活很美好,所以艺术才会美好。我有一段时间不能过来了,我有其他事要忙。”他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决心已经毫无动摇。

    隔天,安思雨就准备了辞职信,当年递交给白念闻。白念闻看后大惊,道:“怎么走的这么突然,不至于为了白淼的事情吧?她都和我说了,没关系的。你们还是能一起继续工作的。”

    安思雨道:“和这没关系,我脸皮没有那么薄。我之后要和一个有点身份的人打官司,也不是稳赢,拖的时间也比较长,我担心影响到公司接项目。”

    白念闻以为是刑事案件,倒也关切,连忙打听起来。安思雨便解释他和周思邈的一番过往。白念闻听得有些好笑,道:“我不是质疑你,只是很好奇,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直接关系。可早晚要有人替他们讨个公道,这个人就可以是我。”

    “你倒是个我没想到的好人,有点理想主义。我当然不能阻止你什么,可这么一来,我倒也是欠了你个人情,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事,做生意就是做人脉,这还是你教我的。我只想拜托一件事,如果以后我有机会自立门户,公司里的一些老部下想跟我,能不能别太挽留?”

    “可以啊,不管以后怎样,我总是拿你当朋友的。”口说无凭的事,确实有点风险,但安思雨向来有种舍我其谁的自信。他对公司有评估,等他一走,公司内部微妙的平衡被打破,白念闻再不上心,很容易就闹得不可开交。他也是顺势离开,不算舍弃太多。

    因为出了人命案,***爱乐的事不得不严肃处理。虞诗音也不得不回去配合调查。一调查,各种内情摊开了晒在太阳下,其实也都是老调重弹。这次的元凶是个白人,音乐世家出身,在乐团内很有地位,平时也算是个绅士派,专找刚毕业的少数裔下手,柿子找软的捏。他家里颇有人脉,请了最好的律师打官司,虽然他被***爱乐开除,但最后也不过是赔偿受害者家属一笔钱,大事化小,很难再有后续。

    因为日程早就提前排定,虞诗音结束调查回国的第二天,就要去音乐学院开班讲课。余颂也一同受邀随行。这样的大师课流程早已固定,先是挑选几名学生演奏,再由成名的钢琴家进行指点。虞诗音的名气响亮些,上来的一个女学生也是心悦诚服。她弹的是李斯特的马捷帕,很炫技的一首曲子。虞诗音很有耐心地分段点出了她技巧上的不足。

    可轮到余颂时,却来了一个满脸不屑的男学生。他悄悄贴近她道:“你随便说说就行了。我懂的。”

    没毕业的学生总有些心高气傲,放在往日余颂也就一笑了之,可最近她心头颇有积郁,顿时来了脾气。她再不自信,也无非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爱。但在技艺的磨练上,她自信不会输给多数人。她回道:“那看来你还不懂。”那男学生弹的是恰好是《克莱斯勒偶遇记》,这是虞诗音赖以成名的曲子,想来他原本期望被虞诗音辅导,看不太起余颂。

    他的演奏很流利,余颂却道:“从开头就有些问题,应该弹得欢快而不是单纯的快,这是力度的把握。”她坐上琴凳亲自演示了一番,起初男学生还不当真,可很快他也全神贯注听了起来。余颂就算和虞诗音有差距,旁人也是难以望其项背。

    余颂起身道:“好好练习吧,多用心在上面,不然小心不能毕业。”男学生满面通红地下了台。

    指导结束后是提问,问的都是些泛常问题。第一个问的是余颂,道:“您为什么会选择成为职业钢琴家?”

    这原本是最好敷衍的问题。可余颂却愣住了,因为热爱这四个字,她就是艰难说不出口。有好几个晚上,她都会梦到周修达。梦中老师好像要对她说些什么,可她还没听清,就已经惊醒了。她坐在床上茫然自失,索性起来练一小时的琴。她正在渐渐失去一往无前的决心,可能是她的恨意消退了,更多是迷茫。沉默良久,她只能道:“我不知道。”

    虞诗音帮着救场,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和她不一样。起初我是知道的,就是热爱,我喜欢弹琴,喜欢音乐。拿喜欢的事当作职业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后来我发现事情变得没那么简单,除了音乐以外的世界都太复杂了,让我害怕。”

    台下的学生追问道:“您指的是***爱乐的事吗?”

    “我从来不解释自己说的话,随便你怎么想。我可没说我不会继续演奏,就是世界越来越差,才更不能放弃音乐。至少在演奏的时候,世界由我做主。”

    公开课无功无过地结束了,校方挽留她们在食堂吃饭。虞诗音先走,余颂落在后面接了个安思雨的电话。他开门见山道:“我接下来要做一件事,可能对你的事业有坏影响。你可以先和我撇清关系。”

    “我拦得住你吗?”

    安思雨反问道:“当年在机场,我留得住你吗?”

    余颂明白,多少又带点释然,爱情也要为信念让步。安思雨总是追逐着她不放,说到底他们骨子里都是太执拗的人。

    她平静道:“那我只能祝你一切顺利。”

    螺旋形的楼梯蜿蜒向下,朝下看时,她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忍不住有下坠之感。再清醒过来时,她扶着楼梯把手,挺直背,沉稳地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这几年来,周思邈日进斗金,桃李天下,连带着培训授课的地点也升了个档次。他在办公楼里租借了一层,安思雨要去找他,前台说先要登记等候,半小时后,周思邈才有空见他五分钟。

    安思雨一脸正经道:“我是姜宏的朋友,难道和外人一样待遇吗?你不会不认识姜宏吧?”

    前台立刻道歉道:“不好意思,我以为您是学生家长,想让孩子来学琴。没办法,周老师现在太热门了,每个月都要劝退好多学生。”

    安思雨径直往里走,还没知道周思邈,却先隔着门听到他骂人的声音。他失笑,原来这么多年终究是有些事未变。

    周思邈又是在训学生,痛骂道:“你听一听这个节奏是对的吗?”他抄起来一本书往墙上砸,很重的一声。所有的学生都吓得胆战心惊,缩起脖子像鹌鹑。他还不罢休,揪着那学生衣领往外一推,“说话啊,你说这个节奏对不对,是快了还是慢了?”

    那个学生战战兢兢,道:“慢了?”

    周思邈拿书在他头上敲起来,边敲边道:“慢了?慢了?慢了?你这个猪脑子,你说慢了吗?”

    他打得不重,可那学生还是抱着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周思邈并不理睬,继续道:“我是这里是来找培养未来的音乐家,不是来找庸才的。不习惯我的教学方式就出去。古典音乐界不会给普通人留情面,想过普普通通的平庸生活,就不要来学琴。我儿子周修达的演奏能得奖,也是因为他刻苦练习。有段时间,他一天能练十个小时,手指都流血了。但是我让他停了吗?没有!我让他把手浸在冰水里继续练,因为我知道只有庸才才会半途而废。”

    安思雨实在听不下去,一脚踹开门进去,大声道:“你个疯子闭嘴吧,听我说。我找了律师,告你虐待学生,这里是15位家长的委托书。法院已经受理了,过几天你应该就能收到通知。不管这官司打不打得赢,你的名声都会臭掉。我一直和你耗下去,不管是钱还是精力,我都有。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放过你。”

    周思邈不悦道:“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上课?是谁让你过来的?”

    “你死去的儿子,周修达。他临死前哭着和我说很后悔,他浪费这一生,只是为了一些泡沫。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你代表的东西。”安思雨逼近他,一字一顿,道:“我代替他来向你讨一个公道。”他对台下的学生招招手,道:“好了,小朋友们,下课了,可以回家了。你们的疯子老师要吃官司了。”

    “谁敢走!”周思邈一声怒吼,几乎要破音了,“谁现在敢走出去一步,以后就别再进来了。走啊!敢走吗?”

    下面有几个学生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在他们惶恐的脸上,安思雨看到无数故人的幻影。他一阵心痛,柔声道:“你们走吧,留在这里学琴没有用的。这个老头说的都是鬼话。他是不是告诉你们,要想成为一流的音乐天才,就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做出一切牺牲。那我问你们,为什么物理界的大师不用做这种牺牲?为什么医学界的大师不用做这种牺牲?如果体罚和辱骂有用,爱因斯坦的屁股早就被打开花了。如果精神虐待有用,薛定谔必须是个痛苦又绝望的疯子。为什么古典音乐界是这么小众的一个圈子?”

    “你们能不能进一流的乐团,有没有前途,只能靠一小撮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的评价。一个医生有没有能力,要看他救活的病人。一个工程师有没有能力,要看他造的桥能过多少人。而一个钢琴家的能力却没有固定的标准,不能接受大众评价。为什么?因为这是刻意制造的骗局,挑战极限不是践踏人的尊严。是成为痛苦却光荣的天才,还是成为一个普通人?这根本就是伪命题,就是个骗局。什么才是普通人,什么才是天才?谁说了算?天才在某些方面连常人都不如,每个人都在一个特定的领域有天赋。脚踏实地地生活一样是种天赋。宇宙的真理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难道该死的艺术真理就只对少数人开放。如果你们学的是真正的艺术,那么无论是农民还是同行,都会被你们的演奏感动。别被骗了,去吧,去生活,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安思雨越说越愤慨,到最后竟然已是热泪盈眶。下面有一个女学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站起身就往门口走去。他带头鼓掌,道:“她很有勇气,大家为她鼓掌祝贺,其他人想走的也走吧。留着没意思的,能够支撑人完成伟大事业的动力只会是爱,不会是痛苦。不用这个人教,只要你喜欢音乐,一样能把琴弹好。”

    陆陆续续有更多学生离开,周思邈彻底歇斯底里起来,道:“不准走!你们谁要走,我立刻打电话给你们家长。”

    可学生已经听不下去了,很快整个教室就已经走空了。安思雨回头看了一眼,周思邈此刻真成了个疯疯癫癫的颓唐老头子。没了学生的名师,本就是一文不值。

    他朝着安思雨大喊大叫,唾沫横飞,道:“我们走着瞧。你这是诬告,我也可以告你的。你知不知道我给圈子培养了多少人才,有多少我的学生在音乐学院教书。我有的是人,是不是余颂让你来的?她以后别想在圈子里混了。我一定想办法弄死她。”

    安思雨淡淡道:“你有空去给你儿子扫扫墓吧。”

    周思邈道:“扫什么扫?他死得很好,在艺术生涯最光辉的时候死了,现在大家都怀念他。”

    姜宏盯着头顶的柔光灯看,心底止不住忐忑。他已经缺席了三次彩排,虽然是有正当理由,要来录制综艺,但其实也是个逃避的手段。自从上次在穆信家里让余颂压过一头,他越是见不到余颂,就越是害怕。他根本弄不清她的水准,有时觉得她和自己旗鼓相当,有时又怀疑她深不可测,技巧甚至超过了当年的周修达。

    距离开幕式的演出只有两天了,他几乎烦心得彻夜难眠。如果余颂在演出时刻意增加难度,想让他失误,必定很难应付。现场忽然骚动起来,原来是新近成名的一个女明星走了进来。她刚出演了一部大热剧,这次的节目,姜宏也不过是她的陪衬。在惴惴不安中,他忽然生出了一种学生时代装病逃脱考试的念头。

    现场有一架镝灯摆得不够稳,当女明星经过时,姜宏刻意叫了一声小心。其实她离这灯还有几步路,但被他刻意一叫,她反而呆住了。他一个箭步上前,立刻擡手一挡,灯砸在他手背上,带来轻微的灼烧痛。

    他还不忘擡头对女明星笑道:“你人没事就好了。”

    事件很快发酵。余颂原本还在看姜宏的社交账号。他对外的形象实在做作,发了个一张练琴时猫睡在旁边的照片,就配文道:“你的梦里会有巴赫还是莫扎特?”她是对此嗤之以鼻,毕竟姜宏的莫扎特和巴赫都弹不好。可惜大众很吃这一套,有不少女粉丝热情在底下留言。

    很快这条账号就更新了一条新动态,是姜宏向外界保平安,说他在录制节目时不慎伤到了手,但只是轻伤,不会影响演奏。具体的细节很快被披露,原来他是英雄救美,这一英勇壮举给他的良好形象又添一笔风骨。

    余颂却猜到他是畏难了。他不但想到个好主意逃脱合奏,还给余颂出了道难题。原本的节目不能取消,姜宏缺席后,就由洪涛与余颂合奏。她们的差距可不小,这次就轮到余颂要露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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