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兰京稍稍昂起头,带着些获胜的得意,说道:“女人的母性泛滥是很危险的,看样子,你刚才就要因为怜惜要爱上我了。可惜都是骗你的,我妈生我的时候顺利得不得了,我还早产了几天,所以她格外关心我,把我宠得无法无天,读书的时候我总是闯祸,打架逃课,在厕所里丢鞭炮,我爸恨死了,觉得我在国内被宠下去肯定完蛋,就把我送出国,我妈本来每隔几个月就来看我,我说不用了,她才不来。我哪有什么悲惨童年啊,都是为了骗你上床的。”
苏妙露又气又耻,面颊上一阵红一阵白地烧。她低着头,紧咬着嘴唇不吭声,心里痛骂着柳兰京,还真是个一如既往的混账,初见面时就犯浑,临到要分别了还不忘初心,刻意给苏妙露难堪。
柳兰京继续道:“你大概觉得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值得我另眼相看。确实不一样,别人还要我去追,就你是主动送上门的。要找个你这样的伴游,还要花不少钱。你既然免费,那不要白不要。我可以先睡了你,再履行我的承诺。”他冷笑道:“苏小姐,长个教训吧,男人为了骗女人上床,能把太阳说成方的。昨天要是喝醉的是你,我说不定就把事情办了。”
苏妙露气得嘴唇发抖,站起来,抄起手边喝剩的可乐就泼在他脸上,然后夺门而出。她迎着风走了十来分钟,并不认识路,只是气昏了头,想着离柳兰京越远越好。温哥华的秋夜萧瑟得厉害,天一暗,暗得苍茫荒凉,路灯都是影影绰绰的。整条街上行人稀少,只是偶尔经过几个夜跑者。
苏妙露在冷风里一冻,打了个喷嚏,倒也清醒了。柳兰京再混蛋,也犯不着为了他和自己怄气。异国他乡的,她要是真出了事,柳兰京兴许还要拿她当谈资,说有个女人为他在国外失踪了。
她掏出手机,打开定位看地图,身上还有些零钱,想找最近的地铁站。她并不指望柳兰京会出来找他,他这人上限和下限都惊人。她刚才哭了,眼睛下面一层水晕子,风一吹,冰冰凉凉的。她想掏出纸巾擦眼泪,可是却意外摸到了口袋里的礼盒。
她打开盒子,红宝石在黯淡的夜色里是沉郁的颜色。她苦笑,柳兰京就是用这耳环给她估价了,她的尊严就值这些。她随手就把这盒子丢出去,气得胸口发闷。
盒子掉在地上开了口,耳环滚出来一只,沉甸甸的,没落得太远就让一只手捡了起来,拍去上面的灰,小心翼翼地放回去,说道:“生气归生气,倒也不用作贱东西。好歹是花钱买的,你要是不想要的话,不如还给我。我还能凭发票退了呢。”
柳兰京微笑着,把耳环重新递还给她。他虽然擦过脸了,可是头发上的可乐还是滴滴答答往下淌,衬衫领口上一片污渍。
苏妙露讥嘲道:“是啊,东西不能作贱,我就可以作贱。毕竟便宜,对吗?”
柳兰京不置可否,只是伸手要拉她起身,“天冷了,温哥华虽然治安好,但是也要小心感冒。跟我回去吧。”
苏妙露一把拍掉他的手,嚷道:“别玩这一套,给个耳光再给点糖。真当我好骗啊。闲得无聊,就拿别人来寻开心。你不觉得你是个下贱东西吗?”
柳兰京歪着头,像是颇为认真地考虑一下,说道:“不觉得啊,我觉得我英俊潇洒,才华横溢,性格又好,实在是万里挑一的好情人。”
苏妙露彻底与他撕破脸,也就无所顾忌,开腔骂他,“我竟然同情你,也是我傻。一个丫鬟,还敢同情你个少爷。不过你这少爷脾气找别人伺候去,我不奉陪了。你也别以为女人看上你是喜欢你这个人,你也配!你这人刻薄任性,自私自利,行事怪诞,为人孤僻。我要是你父母,也喜欢你哥哥,看不上你。你除了投胎好,剩下的就是一无是处。”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柳兰京垂下眼,只虚弱地笑了笑,“你的火气也发够了吧,可以和我回去了吧,明天还要赶早上的飞机,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他们一路无言地开回了家,杰西卡一见苏妙露面上披霜带雪的,就猜他们是吵了架。苏妙露也懒得解释,杰西卡说到底是柳兰京的姨妈,又有什么可说的。她也不过是靠着柳兰京的面子借住下来,他们一家亲亲热热的,与她有什么干系。
柳兰京倒还笑眯眯的,只说道:“苏小姐玩得累了,让她早点休息吧。明天早饭不用等她了。”
苏妙露心力憔悴,洗完澡就往床上倒。房间的气息依旧是陌生的,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这几天来的一切快乐都是缥缈的,只有今天的打击是切实的。她把脸埋进枕头里默默流泪。哭完,她给父母发消息报了平安,避重就轻,只说明天就能回家了。他们立刻回复,问她的航班,要来机场接她。
她忽然如释重负,想起了自己的房间,小小的,阴雨天泛着潮气的房间,连一面穿衣镜都展不开。房间里画着身高标记的墙,总是起褶皱的床单,面上有刮痕的书桌,还有她的生活,与柳兰京全无关系的生活。由着柳兰京去闹吧,他们母子的事与她本就毫无关系,她已经为柳太太的报酬尽了一切努力。
她在床上躺平,长舒一口气,只想沉沉睡去,可越是这样,反倒越是全无睡意。只能开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翻开,正巧看到一条柳太太发来的消息,问她有没有睡。她原本不想理睬,到底还是收了钱,就说没有,问她有什么事。
柳太太回复她,“你趁着柳兰京不在房间,帮我找找看,他房间里有没有药。”
苏妙露一惊,问道:“什么药?”她第一反应就是柳兰京嗑药,这反倒能解释他行事的反复无常。
柳太太刻意不答,只说道:“找到药瓶的话,把药名告诉我,然后不要对外伸张。”这话一出,苏妙露更是紧张。一想到柳兰京是个瘾君子,先前的各种暧昧心意,顿时烟消云散。
柳兰京正在洗澡,杰西卡已经在卧室休息了。苏妙露望着浴室的灯,蹑手蹑脚溜进他房间,好在也不是第一次了,翻找起东西来倒也轻车熟路。书桌有四个抽屉,正中间的一个放着护照零钱等一堆杂物,右手边三个,自上而下分别是文具,纸巾和一打有批注的论文。床头柜摆着几本书,抽屉里内衣裤袜。她猜药瓶可能放在衣服里,就拉开衣柜,一件件衣服去摸衣兜,确实翻出来一个药瓶,但标签全是英文。她还看来不及细看,就听到走廊响起脚步声,柳兰京回来了。
浴室在走廊尽头,苏妙露只要一出房门,柳兰京必然有察觉。情急之下,她只能躲进衣柜,蜷缩着拉上柜门。
衣柜门上有一条细缝,苏妙露听着敲门声,满心忐忑地往外瞄,就见柳兰京裹着条浴巾,衣襟敞开,披着件睡衣就回来了。他弯腰在床头柜旁翻找着,浴巾一扯,苏妙露才发现他没穿内裤。她呼吸一滞,急忙闭上眼,想看又不敢看,只影影绰绰瞄见白的腰与手臂。她把心一横,睁开眼,却发现腰以下的部位让床尾挡住了,又不由得觉得惋惜。
柳兰京似乎并无察觉,躺在床上,翘起了腿,很悠闲读起了书。苏妙露再不喜他的脾气,也要承认他戴着眼镜的样子俊秀文雅。他读了五六分钟的书,手机铃响,他推了推眼镜,坐起身接电话,低声道:“对,是我。”他的神情瞬间温柔下来,起先苏妙露还以为他和旧情人通话,可接着却听他抱怨道:“你还是第一句就问我哥,他挺好的,活蹦乱跳的。”苏妙露这才明白,对面是柳太太。
柳兰京起先的态度还带着些欣喜,可也不知柳太太说了什么,他逐渐失落消极起来,只偶尔敷衍地应上几声,接话道:“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苏小姐,她也看到了,我哥和关筑闹得不可开交,为了赌气,不付钱,连孩子都不想管了。他们反正觉得趁年轻还能再有一个。”
又过了几分钟,他愈加烦躁起来,赌气般说道:“你这么在意柳子桐,你干脆自己飞过来看他,也不用我给你报信。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随你的便好了。你也不用装模作样管我了。我算什么啊。”说完气话,他又像是有些后悔,坐着咬起了指甲。
柳太太似乎并不哄他,反倒在火上浇油。柳兰京捏着手机,皱着眉,眼圈发红,神情愈发委屈。他故意咳嗽了一声,掩饰哽咽,气急败坏道:“是是是,我就是个垃圾货色,刻薄任性,自私自利,行事怪诞,你看不上我也正常,你们亲亲热热当一家好了,管我做什么。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挂了。”
柳兰京挂断电话,坐在床边,怔怔出神。苏妙露这才想起,算上时差,国内柳兰京的生日已经到了,显然柳太太并不记得这事。她又听到柳兰京复述了自己先前骂他的一番话,显然他是伤了心。还不等她生出歉意,就听到一声闷响,柳兰京倒在地毯上,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