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诺 正文 第79章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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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谨下床前，顺手拉起被子，盖上彭甬聪的赤裸的后背。凌晨五点多，天蒙蒙亮，她没开灯，慢步走出卧室。
这是一套高层大三房，地段不错，南北通透。客厅没有电视，只有投影仪和一百五十寸的天花幕布。洗手间的卫浴装修很标准，壁柜和储物格里收纳着男士用品和各类备品。书房里放着一张两米六长的自动升降办公桌，上面堆着三台显示器，两排排插，还有各种各样的电子配件和电源线。
厨房不小，施谨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四下打量。同样是很标准的装修，厨具不沾油烟，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这套房子的气质极其性冷淡，和床上的彭甬聪形成强烈的反差。
想到昨夜，这水越喝越不解渴，施谨只能放下杯子。
回到卧室，施谨从床边拾起衣物，开始穿戴。彭甬聪动了动，睁开眼，二话不说地伸出胳膊，把她拽回床上。
男人的胡茬扎着施谨的脖子。她的衣物重新落到地上。
彭甬聪的手指触上她还没完全消肿的脸颊，再次问了一遍昨晚的问题：“谁打你了？”
“重要吗。”施谨的回答和昨晚一样，她一边说，一边将两只手伸进被子里。
彭甬聪不得不停止追问。
等到施谨再次下床穿衣服时，彭甬聪问她：“早饭想吃什么？”
“不吃了。”施谨利落地套上裙子，“我还有事。”
彭甬聪掀开被子坐起来，“哦。那我送你。”
施谨瞥向床上。
清晨微光下，男人的这张脸和这副身材让她犹豫了半秒，但也只是犹豫了半秒。在这种时候，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他曾经当着她的面接过的那两通电话。他那种温柔的语气，她尚未得到过。
彭甬聪被她这样看着，“你在想什么？”
施谨收回目光，“没什么。”
彭甬聪飞快地冲了个澡，出来后，施谨已经穿戴妥当。他边穿衣服边说：“下周你挑一天，我们补上昨晚的饭。我一三五晚上可以，还有周六或者周日。”
施谨问了句废话：“其它日子呢？”
彭甬聪答了句废话：“我忙。”
施谨披上大衣，“你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就好。”
到地库，找到车，施谨坐进驾驶位。她掏出手机，时间太早，宋零诺应该还没起床，她又放下手机。施谨擡眼，目光投向彭甬聪的车。
一三五或者双休，挑一天给她。
其它日子呢？他要给谁？
发动车子时，施谨仍能感到左脸处的微痛。彭甬聪计较是谁打了她，但从头到尾没计较她为什么打了他。
好像她给他的那一巴掌十分天经地义。
施谨想到赵莹。
她不知道赵莹在用尽全力抽她耳光时，是不是感到天经地义，有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痛快。
彭甬聪在刮胡子时，看见施谨并没有扔掉她昨晚和今晨拆开的两包一次性洗漱用品。就像卧室的床上还留着她没穿走的内衣。很难讲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擡手抹掉镜面上挂着的水雾。
昨晚，就在这里，她掐住他的腰问他，你知道自己哪里最性感吗。他说不知道，她于是伸手轻捏他的后脖颈，指尖沿着他的脊柱一路滑下去。
有些场景，他多回忆一秒都是折磨自己。
彭甬聪揩净剃须刀。
他左脸处还有些许不明显的指印。
许宗元当初是怎么走的，答案被施谨的这一巴掌扇得清清楚楚。况且就算还不清楚，彭甬聪又能怎么样。
心里明知高风险，却克制不住地冀望高回报。
彭甬聪想到胡烈对他全新出海战略的评价：太冒进。
他这个岁数，他这个人生阶段，对喜欢的人和东西，对清晰的目标和挑战，不冒进，不all-in，还有什么意思。
到公司，彭甬聪找郑川，当面要人要资源。
郑川最近本就被彭甬聪天天架着做北美市场的产品方案，忙得好脾气都有了脾气：“你过分了啊，一个公益项目，一个面子工程，没完没了了？”一个特殊障碍人群的求职小程序，又来新需求，要增加在线视频面试功能，还要有配套的实时视频客服支持，有必要吗？
彭甬聪说：“这需求哪里不合理吗？”
郑川说：“你算算你自己的价钱，你贵不贵？你能把时间用在正事上吗？”
彭甬聪说：“你也知道我贵？我以为你的人都不知道是靠谁在养。你给不给资源，一句话。”
别说一句话，十句话郑川都不给。郑川不但不给，还转头就去找胡烈投诉彭甬聪在公司内部搞职场霸凌。
胡烈找彭甬聪谈话，“你欺负郑川干什么？”
彭甬聪表情费解，“郑川堂堂一个CTO，说他被我欺负？他自己不嫌丢脸？那我替他丢脸。”
胡烈不被他转移话题，“你是为了给客户办事？”当初彭甬聪揽来这活，胡烈没多干涉，但不代表他能容忍彭甬聪不设底线地砸资源进去。
彭甬聪说：“不是给客户办事。”零诺时尚已经不是他的客户了，这个需求也不是零诺时尚的公司业务。
胡烈不遮掩他的不满：“那你是为了给什么人办事？”
彭甬聪答：“给喜欢的女人办事。行吗？”
胡烈毫不意外，从彭甬聪要求周一三五不加班周末单休开始，胡烈就知道他不对劲，“谁？”
彭甬聪披露得彻彻底底：“零诺时尚的施谨。”
胡烈不认识，既不记得见过这人，也不记得听过这名字，“你拿公司的资源追人？你好意思理直气壮地和我提要求？”
彭甬聪说：“我蠢吗？”
这话问的，胡烈直接被气笑了，“哦，你不蠢。”
理智在位的情况下，彭甬聪无论如何都不会牺牲公司利益。只要他能做到鱼与熊掌都不丢，那么胡烈没有理由阻拦。
施谨算着时间，给宋零诺打去电话，问：“‘无畏’旗舰店数字零售项目的第十稿，禹力的人找你要过吗？”
宋零诺如实说：“刘姝来问我要了一份。”
施谨问：“你是几月几号的几点发给她的？”
宋零诺迅速查了一下手机邮箱，说：“上周五，十二月四号，上午十一点四十二分。”
施谨松了一口气。
宋零诺小心地问：“Vivian，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施谨说：“没事。”
次周上班，施谨没再提此事，宋零诺便不好多问。每家公司都有人事和政治纷争，宋零诺级别尚低，涉及不到，但她不希望自己给老板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周四，董浩带着禹力团队的核心成员到访。如之前承诺过施谨的，禹力来为零诺时尚的CxO和部门VP级别的高管们开有关企业数字化转型和业务部门数字化创新的workshop。
陈其睿亦如之前承诺过施谨的，拨出九十分钟列席。老板既然来了，就没人会缺席。
施谨开场，向大家介绍禹力团队和董浩的背景，明确这场workshop的目标和预期结果，然后把时间交给董浩。
陈其睿的管理风格和零诺时尚的内部文化，施谨已经提前brief过董浩。与在北京和零诺集团其它BU的高管们开会不同，今天董浩不热场，不铺垫，一开口就先讲企业数字化转型面临的内部巨大阻力，从文化和习惯，到部门之间的利益冲突，到传统行业前台部门的数字技能缺失，再到管理决策需要从以经验和流程为中心向以数据为中心转变的理念挑战。
董浩所讲的每一个阻力，在零诺时尚的管理层中都能找到代表性人物或事件。
隔着会议桌，何亚天似笑非笑地盯着施谨，用目光传递他想说的话：Vivian，你可真不怕得罪人。
最后，董浩强调出内部阻力中的最大阻力——一把手的理念转变以及全面拥抱数字化的决心。
陈其睿说：“你可能还不清楚，我近期刚同意开设个人社交媒体账号，并且响应数字生意渠道部门的需求，亲自试水直播电商。”
董浩笑道，“我的确是才知道。”
何亚天又向施谨递来一道目光：Vivian，你教唆内外部的两个老板在大家面前演戏，有意思吗？如果不是这么多人，他的白眼早就翻上天了。
上半场的阻力讲完，下半场董浩分享了禹力团队为零诺时尚设计的可持续数字化转型与创新的具体策略，并邀请施谨一起阐释各前台业务部门所需要承担的KPI。
禹力给出的方案具有实际参考性，除了后台IT提升与中台数字化运营之外，更是针对性地重点分析了前台的商品、品牌/市场、全渠道在数字化转型进程中的业务牵涉面、意义、益处、员工新能力的要求、管理层第一责任人，以及相应KPI的设定逻辑。
等董浩和施谨讲完，陈其睿表示希望听一听在座各位的想法。
要重新划定部门之间的利益分配，要承担全新的部门绩效指标，要为了新的管理体系让渡既有经验模式，对任何一个高管而言都不容易。
率先带头表态的仍然是姜阑。
当着所有人的面，姜阑又说起一贯的漂亮话：“感谢董总和Vivian今天的准备和分享，这些内容与洞察对我和部门非常有启发。企业和品牌的数字化转型与创新是行业大趋势，我们不可能也不会逆流而行。现阶段的公司目标以及部门KPI，品牌中心全部认可。”
散会后，何亚天抓着姜阑，“你能不能不卷了？”
品牌中心的数字化任务没什么难点，真正地狱级挑战的是他的商品端。按照施谨压下来的指标，何亚天和他的人必须开始接受电商平台方的消费者洞察与创新中心用大数据工具帮助品牌方进行产品开发与创新。在数字化时代，整个商品团队必须学会如何平衡“引领消费者”与“满足消费者”。
姜阑说：“我没卷。”
听这语气还很无奈，何亚天觉得无语，“今天是Neal让你当托，还是Vivian让你当托？”
姜阑不答，“平心而论，如果当初Eric在的时候能像这样做事情，就不会有那些不必要的内耗和沟通成本。”
她相信何亚天会认同这一点。
这场workshop很成功，施谨为禹力团队来的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价值近千元的小礼物。她送董浩到电梯口，笑容可掬：“董总，我听小宋说，她上周五帮我发了一份更新版的‘无畏’旗舰店方案给刘姝。”
董浩“哈哈”一笑，“是吗？刘姝还没和我汇报这事。那我们就用你们最新的这份方案推进工作了？”
“好。”施谨点头，“我最近手上事情太多，不免偶有疏忽，譬如说上周发给你们的方案就不是最新版的，还好小宋后面帮忙补了一份。还希望您和团队能够多多理解和包容。后续文件分享的工作，我还是交给小宋，按照以前的方式进行。”
董浩说：“那太好了。你也不必和我这么客气。要知道只有你们成功，我们才能成功。你说是这个道理吗？”
施谨替他按下电梯按钮，笑道：“那是自然。”
董浩下楼，施谨则换乘电梯上三十楼。
总裁办公室，陈其睿看见施谨走进来，“坐。”
施谨坐下，有话直说：“FIERCETech要做出海生意，他们想进北美市场，先期瞄准已有北美市场业务的中国企业客户。负责出海业务的叫彭甬聪，他希望能够带着解决方案和您聊一聊。”
陈其睿见过彭甬聪，也听季夏讲过彭甬聪，“他托你为他引荐？”
施谨说：“是。”
陈其睿问：“你答应他的原因是什么？”
施谨说：“他免费为宋零诺提供了特殊障碍人群求职小程序的解决方案和后续三年的运维服务，作为价值交换，我需要帮他这个忙。”
陈其睿问：“还有其它原因吗？”
施谨顿了顿，如实披露：“我和他有私交。”虽然零诺时尚的海外业务和她无关，但是不向陈其睿隐瞒任何潜在的风险可能，是最明智的做法。
陈其睿颔首，“我知道了。”
施谨说：“那我帮他约您面谈的时间，我晚点去找王晔看看您下两周的日程安排。”
陈其睿说：“王晔明天lastday。”
这个消息过于突然，施谨罕有愣住无语的时候。过了十几秒，她才问：“王晔的继任什么时候到岗？”
陈其睿说：“短期之内，她的工作由李欣负责，你找李欣。”
李欣是王晔手下的行政专员，以前施谨在总裁办带过的人之一，她转岗前把人都留给了王晔。陈其睿的这句话，意味着王晔尚无继任，王晔的离职是突发事件。当初施谨转岗，和王晔做了足足四十五天的交接，陈其睿绝不可能接受助理如此之短的辞职通知期。以施谨对老板的了解，她能够肯定王晔是被公司解除了劳动合同。王晔犯了什么错误，会让陈其睿连等她继任到岗的容忍度都没有，直接叫她走人？
施谨不禁联想到公司内部资料外泄的事情。她问：“人事会发相关通告吗？”
陈其睿看着她，“不会。”
老板的目光很明确，有些事情，不该她问的，她就不必多问。
如果解决一个王晔，这场牵涉了公司内外部多个业务团队的泄密危机就可以被不为察知地平息，未尝不是快速高效的结果。至于陈其睿是如何定位王晔为泄密者的，施谨想不出。
到了当天下班时间，李欣把陈其睿下两周有空的时间发给施谨，又问彭甬聪的邮箱和联系方式，她来协调双方会议安排。
施谨把彭甬聪的微信推给李欣。
彭甬聪说要在本周找一天补上周六的晚饭，施谨一直没给回复，他便一直没再催问。
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可以从一些事情的细节上看出来。彭甬聪对施谨的喜欢，也是一样。
那晚夜色浓稠，两人做到一半时，彭甬聪于中途停下，退出来，头一路埋低。他短硬的头发搔着她的腿根，施谨听见了越来越黏腻的声音。她对母亲的所有愤懑被层层叠起的激烈快感一寸寸抚平。暗夜里似有花开，当时她想，这个男人应该是很喜欢她的。
办公桌前，施谨打住回忆。
就像赵莹曾经骂过她的话一样，施谨自知自私透顶。不论彭甬聪的喜欢是什么程度的喜欢，她都没有兴趣进一步知道她在和多少人共享。
很快地，李欣将约好的会议时间同步给施谨。
施谨谢过她。
过了会儿，李欣往所有陈其睿的直接下属都在的一个微信大群里发公告：“友情提醒：距离老板生日还有三周哦。”
王晔还有一天才走，李欣就已经迅速地接管了她的工作。
施谨不该感到任何意外。
跟在陈其睿身边的人，总能洞悉一切机会。
季夏正在卡片上描描画画。
黎桃和许宗元一起来找她汇报工作。Kru作为全新品牌进入中国内地市场的渠道搭建、品牌传播、产品营销、活动以及消费者体验的完整方案，两人带着各自的团队拼出了一版终稿。
DIGITALFIRST
这两个词占据了方案的首页。
季夏对黎、许两人此次能够顺利友好地达成合作表示满意并给予肯定，“你们下次和客户什么时候开会？我一起callin。”
黎桃立刻回答：“下周二。我发邀请给你。”
季夏愿意一起来开会，对黎桃而言简直是一种拯救。她迫不及待地想让季夏亲眼目睹许宗元能对客户问出多么没有sense的问题。
上回和客户沟通产品组合，许宗元问人家，你们的个人香氛系列怎么不分男女？品牌创始人Ruben在视频那头看看黎桃，再看看许宗元，反问说，为什么要分男女？
黎桃忍住了没把这事告诉季夏，而许宗元却不认为他欠她一个人情。
正事汇报完，黎桃看向桌上的那一堆画废了的卡片，问季夏：“你一月初要休假吗？”
季夏说：“到时再看。”
许宗元也看向桌上的那一堆画废了的卡片。季夏上班时间不工作，在这带头摸鱼？还有，这就是季夏之前所谓的“审美一定会更加高级”？她这画功恐怕连五岁小孩都不如。
走出季夏办公室，许宗元问黎桃：“她在画什么？”生日蛋糕吗？蛋糕长成那样也未免太可怕。
黎桃不回答。
连陈其睿的生日都不知道。她越来越能理解许宗元为什么会被他前老板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了。
画完卡片，季夏离开公司，自己开车去衬衫店。路上，她接到孙璐的电话。
孙璐说：“Alicia，我昨天快递给你的资料，你看过了吗？”
季夏敷衍道：“忙，还没顾上。”
之前只不过是“无畏WUWEI”的旗舰店数字零售项目方案，这次孙璐则直接递来了A品牌的直接竞品MQ明年全年的开店计划、各渠道业绩拆分、品牌传播营销日历以及产品创新规划。
季夏不知道陈其睿在干什么，这都过去多少天了，零诺时尚的内部问题居然还是迟迟得不到解决。